「不,它停在出租公寓和家庭住宅混合的住宅区。」
「它是停在移民社区吗?」有人问道。
那名调查人员转而面对房间里的人,开始调度。「你,普斐,马上去找那辆富豪的监视画面。同时间,沃夫冈,你去分析那地区的居民组成成分。你,彼得,去调查那地区是否住有移民,看看有无穆斯林背景和犯罪前科。还有你,恩斯特,去查车辆登记,这样我们才会知道,车子的源头和车主;它是赃车还是出租车?它是最近买的吗?从哪买的?那些就够你开始忙的了。」
「两个小时前。」萤幕监视员说。
他拍拍手。「所有人和我进隔壁房间。」
「录影的时间是?」一名穿制服的调查人员问。
于是,只剩阿萨德和卡尔被单独留在房间面对贺伯特‧威伯。
他瞥瞥阿萨德,他们的等待有了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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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同意。他们找到车了,它还在法兰克福,感谢上帝。
食堂的菜色并不丰富,但他们囫囵呑下所有食物,毫无怨言。如果阿萨德的食物是以纸盘端的,他可能会连那都啃进肚。他们狼呑虎嚥时,贺伯特‧威伯在一旁报告最新进展。
「就是这辆车。」最靠近萤幕的男人说,「看看引擎盖上的刮痕。」
「年轻护上是被电击棒电昏的,我们确定荷安‧艾瓜达也出了类似的事。不过守在门外的警察是被人用东西从后脑杓敲昏,就敲那幺一次。他们把他放在椅子上,让他看起来像只是在闭着眼睛打盹,那是绑架之所以花了点时间才被注意到的原因。我们可以从监视器看到他们把失去意识的荷安‧艾瓜达移出病床,然后用轮椅运过走廊。我们也看到是两个皮肤黝黑的人执行绑架任务,但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了。他们走过监视器时把头低下,这点他们做得很成功。」
那是个非常清晰的白色富豪旅行车监视画面,车子正停在停车场。人们指着萤幕,将它与医院出口附近的监视镜头拍摄到的车子画面作比对。
「轮椅呢?」卡尔问。
「我找到车子了!」有人在另一头大叫,大家全跑向他,阿萨德和卡尔紧跟在后。
「我们在入口的一边发现它,从监视器上,我们可以看见他是在何时和以何种车辆被载离医院。当然,车牌号码被烂泥遮住,没办法辨识,要不然我们就会有更好的线索可以追查。」
「我快发疯了,卡尔。我们困在这里好久了,而且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他摊开手臂,看着房间,卡尔只能同意。这里的每个人都接近精疲力竭。外面天色转黑,已经很久没有人过来和他们说话。他懂阿萨德心急如焚,他们的心境沉到谷底,而且他们从今早只摄取了不超过五百大卡,饑肠辘辘对现实也毫无帮助。
「他为何被绑架?」
「这椅子实在不舒服。」他之后对阿萨德说,他点点头。他的一只脚丫在油毡上用力重踏,彷彿跟着重金属乐曲的低音鼓节奏敲打。
「可能是他们发现他在几天前曾和慕尼黑警方接触过。」
「好吧,祝你们狩猎愉快。」他说,期望她会说同样的话。但她显然忘记了。
「我不懂。」阿萨德满嘴都是菜单所能提供的食物。
「多谢啊!这就是我们需要的鼓励。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瞎猜吗?就在现在,高登正把画像寄给我们的教育机构名单,要求他们的办公室将它钉在中央布告栏上和教职员休息室里。上面写『你认得这张脸吗?如果你认得,请联络……』然后是我们的电话号码。顺便告诉你一声,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男孩上过高中。」
「荷安‧艾瓜达从迦利布那里直接受到指示。我们通常强烈反对运用这类手法,但在这个案例里,艾瓜达变成我们的重要消息来源,我的意思是他原本一直是,直到迦利布今天终止这一切为止。我想他在利用艾瓜达的媒体关係来製造恐慌,想让大众吓得魂飞魄散,但我们不完全了解箇中原因,那确实不是恐怖攻击前的正常程序。」
「这可不是美国电影,妳不能就这样理直气壮跑进高中,问校长办公室外的祕书,她能不能认出画像是以前的学生──至少在电影里总是演她会认出。萝思,每届都有数百名学生上高中,他可能已经二十三岁,那意味着他毕业很久了。他也可能是进社区大学或专业科技学院就读,而在这个相关层面,他可能甚至没上过高中。」
「但我们确实知道他有犯下恐攻的意图吗?」卡尔不禁追问。
「怎幺了?」她听起来很火大。
威伯点点头。
「嗯!」
「你为何那样认为?」阿萨德问。
「那也是我们的理论,但我们还是得去查访一下。之后,我们想询问在报摊半径十公里内的所有高中。」
「艾瓜达提供我们的一段影片档里的确有那种暗示。而我确定你也从艾瓜达的报导里得知,迦利布已经出手杀人数次。那个男人决心很坚定,非常危险。」
「有可能。但他也可能会跑得离家很远,免得被认出来。」
卡尔看着阿萨德,他的眼神从未如此阴郁。
「你问我们现在有什幺计画。既然我们不准公布画像,高登和我就得辛辛苦苦地在报摊附近的商店绕一绕,找看看那男孩有没有平常会去的店。如果没有结果,那他可能不住在那一带。」
「我知道他这个人。」阿萨德边说边放下刀叉,「他的名字其实是阿布杜‧阿辛,他是个怪物。他把我妻女当作人质,折磨囚禁了她们十六年,所以卡尔‧莫尔克和我需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不然他会杀害她们。」
她听起来不是特别开心,但卡尔可就心花怒放啦。
他将剪报放在贺伯特‧威伯面前,指着玛娃和奈拉。「你知道这张照片吗?那是我妻子和长女,奈拉,她们旁边就是迦利布。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恶魔的化身,而他与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恐怖细胞组织的关联很密切。」
「所以,现在我在悬案组拥有全职工作,而且立即生效。阿萨德和我现在都有证件,以及助理警官的新头衔。当然啦,薪水比索伦森小姐领得少,但我稍后再处理那件事。」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他完全掌控了这两个女人?」
真的吗?
阿萨德的眉毛间两条垂直线条拧起,试图按捺住愤怒和泪水。那可不容易。
「你可以赌我拒绝了──儘管我不赞成赌博。」她试图微笑,那可真是不常见,「我知道你爱我,卡尔,都写在你的脸上。」
「他的动机是什幺?」威伯问。
「妳拒绝了!」
「为许多年前我们之间发生的宿怨报仇。」
「我说不了,谢谢,我不想当有十年资历的祕书。」
「原来如此,我很遗憾。你说你叫什幺名字?」威伯问。
「那妳怎幺说?」他问,屏住呼吸。
「我现在叫我自己哈菲兹‧阿萨德,但我真正的名字是萨伊德‧阿萨迪。我是丹麦人,但我出生在伊拉克。我曾被关在迦利布效力的监狱里,我是他下半张脸毁容的原因;那是他如此痛恨我的原因之一。仔细听好我要告诉你的事!他现在做的每件事都是要引诱我公开现身。那也是为什幺他让荷安‧艾瓜达写这些报导。迦利布要我发现我的妻女仍旧是他的人质。」
卡尔靠向椅背。她该死的说了什幺?马库斯没权力从他这里偷走人手。
贺伯特‧威伯的手又开始拉扯套头毛衣,那动作显然能帮助他集中精神。
「他竟胆敢当我的面说,我可以搬去三楼取代索伦森小姐。」
「但你说这是陈年往事,所以这一切为什幺拖到现在才发生?」
卡尔不禁莞尔一笑。她若返回小组,真的是悬案组的红利。
「因为伊斯兰国的奋斗现在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两地都在承受连续性的失败,所以对像迦利布这样的人来说,那里变成很危险的地方。或许他在人生中输掉太多场战斗,而在这场中,他想要奋战到底并获得胜利。」
「我向他抱怨,他回报我一个安慰奖,提供我一个跟十年资历的祕书一样薪水的长期饭碗。」
威伯看起来彷彿突然顿悟某件事。「你说萨伊德‧阿萨迪?」他将过大的皮製公事包放在桌上,拿出塑胶文件夹,「这是那名德国摄影师的影片档的文字本。」他往前翻阅几页,然后指着用蓝色马克笔画出来的名字。那里写着「萨伊德‧阿萨迪」。
「所以你们接下来的计画是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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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过了,他也认为脸部表情显示某种独特特质,在最好的情况下应该很容易辨认,但他也说我们不能对外公布。真的好让人生气。」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两个案子合起来办,你们同意吗?」
「妳和马库斯讨论过了吗?」
威伯看着眼前的小组,评估他们的反应。
她将手机转回朝向自己,点点头。她为何看起来这幺恼怒?
「你们听到萨伊德‧阿萨迪的故事了。我确定迦利布行动的部分原因,是出自于个人的复仇欲望,这也是他的弱点。但如果我们不及时阻止他,他已经开始的计画可能演变成恐怖攻击,这点应该毋庸质疑。我已经叫人为我们的丹麦同僚翻译了影片档的对话,那是有关会牺牲许多、许多生命的暴行。我们不知道会发生在何时,或甚至如何发生,所以我们得努力调查。」
「那是张坚毅的脸,萝思,妳想这会像本人吗?」
他转身面对阿萨德。「萨伊德是我们的活靶。我已经通知丹麦警方,刑事警官卡尔‧莫尔克和哈菲兹‧阿萨德──萨伊德如此自称──现在是我们侦办小组的成员。」
卡尔瞇起眼睛看着她举到手机前的画像。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五官分明,说起来相当英俊。金髮稍微凌乱,在头顶上扎个小髮髻,就像日本武士。卡尔以前看过这种潮流,它显然取代了大约二十年前在男人间受到热烈欢迎的荒谬小马尾风潮。他旋即忖度,每个世代都有其可笑的流行。但可能是他的表情吧,对这年轻男人而言,髮髻看起来并不突兀,还算吸引人。儘管他表情稚嫩,身型消瘦,但脸看起来绝对不娘娘腔,甚至还有点强悍和坚决。也许是因为他的颧骨?或许是嘴唇的关係?但卡尔越研究那张脸,就越坚信布朗斯霍伊区的报摊老闆应该能记得那样的一张脸。
卡尔对新同事点点头,阿萨德则安静地坐在他前面。卡尔担心用「活靶」这个词可能牵扯到的意义,但是是阿萨德决定那幺用的。他会走出阴影,直接和迦利布对决。「我会做任何能救我妻子玛娃和女儿奈拉的事。」他在整个小组前那样说。
「如果报摊老闆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嫌犯的长相。」她说。
「我们得假设很快就会发生恐怖攻击。」贺伯特继续说,「因此最重要的是,我们得赶快找出是谁绑架了荷安‧艾瓜达,而且最好是在萨伊德‧阿萨迪公开表示接收到迦利布的讯息前。」
卡尔的确是来自凡徐塞的土包子,而他也确实不年轻了,但透过这个讨人厌的FaceTime谈话,还要瞪着比五欧元纸钞还小的萤幕,他觉得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一种挑战。除此之外,德国简报室的活动在最近一个小时内变得更混乱,因此更加难以专心。
卡尔伸手按住阿萨德的肩膀,阿萨德转身点点头。
「已经很晚了,萝思,你们两个怎幺还没回家?」
他的眼神一片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