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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荷安

接着哈米德往前走,站在罗妮雅的轮椅前。

荷安再度望向那位小女儿。她激动的心脏跳动如此快速,即使从几公尺远处,他都可以看见她脖子上的脉搏狂跳。

「你们可以用这个角度看这件事:这不像你们想的,只是一般的自杀任务。你们不会穿炸弹背心,也不会用手榴弹将自己炸成碎片。我们会向世界显示,真正的圣战士如何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并展现勇气和决心。」

荷安恐惧地看着另两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这母女三人久未团聚。但她们刚才的呜咽是因为看到最小的女儿还活着,所以鬆口气吗?或者她们所发出的微弱声音,其实是在表达无法描述的恐惧?

阿拉伯文在客厅里迴荡,许多人向哈米德鞠躬。骄傲的脸转向彼此,几个人举起食指,抬头望着天花板。

哈米德转身面对小女儿,拉起她的衣服。衣服下的她如此瘦弱,她的身体几乎消失在椅子内。

「哈米德将透过遥控器引爆盒子内的炸弹,那算是老套了。」迦利布继续说,「我们的新颖手法在于爆炸分两个步骤。首先,椅背会炸开,随即是座位下的盒子。」

接着,哈米德的身躯挡住荷安的视线,但他清楚听到金属的沙沙声。

那年轻男人机械式地拍拍罗妮雅的脸颊数次,他似乎脑袋不太灵光,接着跨大步离开。

「这里,」哈米德转过来时说,「这是罗妮雅的衣服隐藏的武器之一。」

「阿菲夫,你可以回你的房间了。」他说,声音中仍旧带着某种温柔。

他举高一个小型武器。

「我们这位稍微有点感冒的聪明朋友,奥斯曼,很正确地注意到这不是一般的轮椅电池。你们无疑已经猜到,罗妮雅将会完全无法自行操作,所以阿菲夫会从后面推她,因为轮椅其实根本没有电池。」他大笑了一会儿。

「我可以看见你们在微笑。你们是对的,我们选择犹太人最邪恶和最有效率的武器,实在是很讽刺,但九釐米乌兹冲锋枪是完全符合我们目的的杰作。它只有一公斤半重,长六十公分,每分钟可发射数百枚子弹,準确度极高,射程可达一百公尺。不久后,你们都会熟悉这种武器。你们之中有几个人有使用过它的经验,所以能帮其他人练习并跟上进度。」

几个人凑近去看,其中一人蹲下来,抚摸座位下的棕色盒子。

荷安原本以为自己的双手一定会无法控制地颤抖,但当他低头,却发现双手完全没有反应。

「就像你们看到的,萨伊德‧阿萨迪一家团聚了,所以我们现在总共有四位坐轮椅、全身无力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任务。小女儿,罗妮雅‧阿萨迪是第一次加入我们,她已经和阿菲夫共处几个月。而为特殊目的设计的轮椅就放在原本巴士后面的箱子里。」

哈米德擤擤鼻子。「你们都知道要穿什幺,所以我们不需要再讨论这点。但我们得发给大家这个。」

呜咽没有稍歇,但迦利布充耳不闻。

他拿起靠放在墙壁旁的帆布袋,打开。

然后一个呜咽声让每个人陷入寂静。那是那三个女人看见彼此的时刻。儘管最后抵达的女孩也全身瘫软,但所有注射药物都无法控制激动情绪带来的大量泪水。甚至连另外两个坐轮椅的女人的表情都像这是祈祷的回应;彷彿她们的身体现在虽然好像臣服于死亡,但她们之间的凝视则成为每个人丧失良久的生命线。那条生命线在她们的无奈下,同时被斩断。

「这些是品质最佳的防弹背心,你们看它有多轻薄,多容易隐藏在衣服下面。我们不得不讚叹军火商能製造出这幺好的款式。它设计如此精良,你会觉得它就像是一般黑色西装的背心。」

「阿菲夫不会参与我们的準备工作,但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棋子。长相温和,天性敦厚,谁会怀疑有这种男孩的团体会计画恐攻呢?」

众人再度鼓掌。

「现在我们的轮椅游行完成了。让我来介绍阿菲夫;他是个好男孩,儘管有点迟钝。」迦利布温柔微笑。这是怎幺回事?那很令人惊讶。他们看着彼此的方式似乎如此浓情蜜意,如此亲暱,奇怪地与周遭所有事物隔绝开来。荷安实在无法描述是哪里不对劲,但直觉那是件很重要的事。

「连你也有一件,荷安‧艾瓜达。」他将它丢到荷安的轮椅前。

当一位瘦弱年轻女人被年轻男人推进来时,两个男人甚至鼓掌起来。那位女性的脸颊上有个狭长的胎记。荷安从未见过那个男人,他看起来像是年轻男孩,可能甚至不满十八岁。他进门时温和地笑着,态度有点疏离。或许那个可怜的男孩不知道他惹上了什幺样的麻烦。

「我看得出来你很困惑,但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你的角色了,我们不想让你在这次行动中丧生;我们会把你部署在远离爆炸距离外,你很安全。你会是历史上第一位记者,不仅目睹恐怖攻击的準备工作,还拥有前排观赏座位的殊荣,可供你日后描述我们的行动是如何执行的。这次全世界不只会在恐攻几个小时后,看到散布在碎石堆的鲜血和身体残骸的照片;全世界还会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一切事发经过,你会为此接受採访,你将会一再地描述这件事。」

那听起来像需要上油的车轮。边门打开时,每个人都转过去。是那个瑞士女人,于是整个团体发出惊喜的叹气,可能甚至是鬆了口气。

荷安听到这个骇人和愤世嫉俗的消息后,脑子里一下子突然产生许多无法消化的思绪。这消息如此吓人,但又同时让人鬆口大气。他会活下去,他心跳加快,但代价会是他的剩余人生会活在被可怕景象蚀刻心理的阴影下。荷安马上知道,当恐攻发生时,他会从此变一个人。当他知道不仅有无辜人们马上就会死,而他还得被迫观看,听到尖叫声,看到血肉炸开,且完全无法阻止暴行,他事后如何能不受良心苛责,继续活下去?

妳看过什幺呢,女孩?他想着,这时从通往客厅的一扇门后传来声响。

接着,哈米德拿出一个戴在头上的GoPro专业摄影机,就是那种《日之时报》薪水最高的记者在报导时用的机款。哈米德将它套在荷安头上。

他尝试用所有力气对年轻女人微笑,但就是没办法。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情绪如此低落,眼底有抹恐惧。

「很酷,不是吗?」他对周遭的微笑脸庞说,「荷安的无辜表情、外表残障和头上的小摄影机几乎会让人感动。想像一下,四个坐着轮椅的人会受到何等的尊敬和同情。」

年纪较长的女性现在如此平和安静。她的嘴总是大张,几颗磨损不堪的老旧牙齿露了出来。如果他们虐待我够久,我看起来也会那幺惨。他心想,但内心却猛摇着头。他竟认为自己能活得久到发生那种事,实在很愚蠢。这场表演不就是他的死亡序曲吗?他敢肯定。

哈米德大笑,转向迦利布。

自从在二一一七号受难者的尸体被拖上岸、两人站在旁边尖叫后,那两位来自阿依纳帕海滩的女人显然一下子老迈许多。

「然后还有最后两件背心。请你向我们描述一下好吗,迦利布?」

餐厅门打开,两张轮椅被推进客厅中央。

他再度微笑,而在这种状况下一般人应该笑不出来。荷安愤怒异常,他心中激荡着对人类的同情。他很希望自己能把手指插到耳朵里,不去听这个恐怖计画。

每个人都点点头。他们前方地毯上的血渍使得他们毫不怀疑和迦利布合作会危险重重。

「谢谢你,哈米德。」迦利布说,「最后两件背心是要给玛娃‧阿萨迪和她女儿奈拉穿的。传统炸弹背心可以用遥控器引爆,但我们更聪明,準备使用引爆罗妮雅的炸弹的遥控器。首先,罗妮雅的轮椅椅背的炸弹会被引爆,四十秒后是奈拉的,再二十秒后是玛娃的。」

「今天,我们会举行第一次服装练习。我们还不知道这场秀何时会上演,但我们练习越多次,最后效果就会越好。我们想要自然俐落的整体效果,对吧?」

荷安差点吐出来。儘管她们瘫在轮椅上,三个女人的眼神恐惧到让荷安害怕其中一位会心脏病发。泪水潺潺流下她们的脸庞,眼睛眨得飞快。她们不再呜咽,因为连那样的力气都没有了。逼她们聆听这一切实在太过可怕无情,她们的惊惧与忧虑一定正活生生啃食着她们。

祈祷跪毯捲起,沿着踢脚板收好,此时荷安被推进来。迦利布走进柏林公寓的宽敞客厅时,每个人都準备就绪,满怀期待。哈米德陪在他身边。

「你们都了解我们为何要这幺做吧。你们都会有时间开枪,并从轮椅那寻找掩护。如果行动照计画进行,你们中有许多人能逃过一死,或许甚至所有人都不例外,天堂之路会更漫长。但如果你们活下来参与我们的下一个任务,得到的荣耀会更大。Inshallah,但凭真主的意愿。」

半分钟后,药物开始奏效,荷安的头垂至一边。他可以感觉到颈部肌肉的拉力,但他无法自我控制。

几个人再次鼓掌,但那个瑞士女人往前走一步。她看着迦利布,满脸质疑。

荷安与胶带挣扎。他在过去几天里尝试过无数次,总是趁他身体再度瘫痪前的宝贵时间内想办法挣脱。结果每次都后悔万分。他的手腕不仅磨得红肿又破皮,现在伤口还开始感染。

「炸弹被引爆时,我们到时得全走向不同方向,谁又会掩护我们?我们难道不该排练队形,或都在同一地点寻求掩护吗?」

「你马上会加入我们。」那男人说,像往常般给他注射一针。他站在那瞇着眼睛片刻,等待即将来临的喷嚏,然后喷嚏声突然爆发。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卫生纸擤鼻涕,最后离开。

他点点头,表示嘉许。「好主意,但我们不会这幺做。我们已经把所有可能性纳入考量,如果你们分散开来,每个人冒的险会比较小。我们有位神枪手会掩护你们。我们在法兰克福时实际用过他,他已经证明他的枪法卓越。你们不认识他,也不会和他打照面,但他今天已经在指定地点就位,準备好了。如果你们担心他在我们抵达之前会被逮到,放心,我向你们保证。他是你们所能想像皮肤最白的改宗者,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他。他的外号是少校,曾在巴基斯坦受训,过去三年来都在打野战。」

他转头面对那个负责帮他换尿布的男人,想对他表达一点感激之情,儘管他所忍受的羞辱让此举难上加难。

现在每个人都像疯子般鼓掌叫好。荷安的心脏因用力推送血液到瘫软的四肢而发疼,双颊发烫。这实在太可怕了,邪恶到不可置信,他真希望他们下次给他打针时会意外注射过量。他无法知道在恐攻后,他还能不能正常活下去。

他房间隔壁的客厅里传出的声音,表达出相反的宗教情绪。共同精神拥抱了作为平等个人的他们,赋予他们抱持在来生抵达天堂的希望,并使这个世界的艰苦人生堪可忍受。

如果他没发现巴塞隆纳海滩上的电台人员,他的命运就不会有这幺残酷的转折。

儘管没有人说话,晨祷还是惊醒了他。那总是在相同的时间,总在控制之下。或许那是他的劫持者最让他害怕的地方──他们在信仰上展现完全的纪律。这个信仰以他无法了解的方式控制他们的生活和思想。有时他是真的嫉妒他们。在巴塞隆纳,负责他宗教养成的神父并未灌输他真实天主教徒应有的集体基础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