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悬案密码8:第2117号受难者 > 15阿萨德

15阿萨德

等监狱离开视线时,他们从车中拉出受伤的警卫,让他躺在地上。

他们全力在尘土云朵中冲刺,伴随着子弹射在装甲车尾门上,重複空洞的哒哒声响。

「把这个紧紧绑在大腿上,这样你才不会流血致死。」阿萨德对他说,将皮带扔给他,「记得感激我们饶你一命!」他们开车朝阿布阿玛狂驶而去。后来换车子时,他本该要有鬆口气的感觉,但他没有。这幺多人死掉,这幺多失去父亲的孩子会哭着入睡。

「快找掩护!」他对柏恩兄弟和囚犯叫着。他和两兄弟扑向内墙,沿着边缘匍匐前进,拖着警卫避开从上方来的火线。终于抵达大门,司机正站在装甲车后,拿着冒烟的机关枪连发子弹。后来,阿萨德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但此时,只见警卫和士兵在四面八方纷纷倒地。

那个下午,罗森‧柏恩向他们最亲近的联合国观察员报告这段插曲,深表懊悔,然后立刻和杰斯消失不见。他们朝库德斯坦在荒芜地势走了一个月,然后从土耳其返回丹麦,在那之后才又听到他们的消息。阿萨德原本应该和杰斯以及罗森立刻离开伊拉克,但就在他们要离开前,他的小女儿流着眼泪打电话给他,说她们的母亲病倒了,担心会流产。

上方传来连发的子弹,射得阿萨德左脚旁的沙地扬起朵朵尘云。

士兵没有射他,他一定是重要人物。阿萨德心想。

高登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阿萨德停下话。

在离他前面几步处,杰斯将受伤的伊拉克人当成掩护推着走,鲜血仍从他腿上冒出来。

「我敢打赌是那个男孩。」高登说。

从他们能看见建筑物尾端入口的那一刻开始,阿萨德就不断射击,一路纳闷还剩几发子弹。

「记得录音。」卡尔从走廊叫道。

「那是我们的司机!」罗森叫道,「交给你了,阿萨德。」他命令。

马库斯‧亚各布森看着阿萨德。「你没成功逃离伊拉克?」他问。

杰斯和罗森‧柏恩跳过受伤的警卫,将他当作盾牌,沿路拖着他。从最远的围墙那射击来几颗子弹,阿萨德以短暂连发回应,射倒一名士兵。现在外头也传来枪声。

阿萨德以痛苦的表情看着他。「没有。」

「我会掩护你们!」阿萨德大吼,从躺在地上的士兵那猛扯机关枪,那士兵还抓着自己被扭断的脖子。然后他捡起摄影机,把带子挂在肩膀上。

「结果有很严重的后果?」

在那一刻,阿萨德和杰斯之间的钮带从此变得坚不可摧,因为拿着警卫手枪的杰斯,对着摄影师的脖子开了一枪,在他倒地前就杀害他,阿萨德才能得以活命。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罗森‧柏恩没有从站立的地方移动半吋以免挡路。但他眼观四方。「他们从另一边来了,小心!」他大叫,指着凭空冒出来的几名警卫,手中的武器瞄準他们。

「是的,很不幸。」

在阿萨德迅速发出一连串子弹,射入第二名警卫的大腿前,他只来得及模糊喊一声救命,便趴在地上。谁也没料到摄影师会发动攻击,他一个动作就将摄影机丢到一边,一个箭步跳出火线,转身面对阿萨德,手中挥舞着刀子,眼神疯狂,证明他有能力刺杀任何人。

「但柏恩兄弟却逃过一劫?我不懂。」

阿萨德毫不犹豫做出相同举动,往后倒撞上身后最靠近的士兵,两人倒在尘土上,而阿萨德压在上面。他立刻用手肘撞进士兵的喉咙,伸手抓他的机关枪,拉到一边,立刻朝另一名士兵的肚子开了一枪。此时,杰斯和几秒钟前才準备冷血杀害他的警卫展开搏斗,在他颈背开了一枪。现在,警卫倒在地上,一脸困惑,乱挥手枪。杰斯施出残忍的锁喉,扭动手臂直到脖子断裂。

「伊拉克人从不提这件事,因为他们担心海珊的反应。他们轻描淡写说是囚犯暴动,并随机拖了一群囚犯到庭院里处决,以示惩罚。」

在杰斯做了这份出人意表的供词后,只有两种可能。有可能伊拉克法院的判决会得到执行,在这种情况下,杰斯会被吊死;另一个可能,就是惩罚会更快速降临。但有件事是确定的:现在就得採取行动。当两位黑色西装男子中,年纪较大的那位严厉地看了阿萨德身后的士兵一眼时,阿萨德立刻听从直觉。最年轻的警卫鬆开夹克、右手伸去拿武器的那一剎那,杰斯以不可置信的力量爆发,从下跪的姿势跳起来,倒向男人们,使他们倒地。

「原来如此。」凶杀组组长深吸口气,「你发现内幕时一定很内疚。」

他停下话,吐了几口血水到跟前的沙地上。直到那时,阿萨德才了悟罗森‧柏恩真正的计画是什幺,还有为何他没告诉他,但只是指示他听从直觉的原因。现在就是运用直觉的时候了。在杰斯的血口水消失在沙地的那刻,他就知道了。

「是的,没错。我后来在他们抓到我的那天得知此事,一号里的每个人都痛恨我。」

「我弟弟只是说出我们私下同意的事。」他以结结巴巴的英语说,「你看得出来他有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但事实是,我是私自行动。没错,我进行间谍行为,但我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为这次联合国任务提供正当性的武器。」他深吸口气。「那是事实,我被判处死刑。不是因为我没穿制服闯进伊拉克敏感地区,而是因为在我最后一次任务中,几乎杀害一名警卫。所以我向命运投降,并为我的意图和行径对每个人道歉。」

卡尔将剪报摊在面前。「你确定?你的义母,叙利亚来的莱莉,是二一一七号受难者?」

就在那时,杰斯展现他的能耐。也就是在那时,那绝望的人抬起头,直视着摄影机。

「我确定!但我不馓,她怎幺会和我妻女坐同一艘船逃亡。」

但,打从摄影师比手势示意罗森‧柏恩在何时张开嘴后,等待感觉起来就像永恆。最后那个时刻终于来临时,罗森听起来却像是遭到巨大胁迫。他的句子反覆单调,挣扎着该用哪个英文字。原本理应是他哥哥得到联合国授意行动的明确证词,反而变成说服不了人的闹剧。

「她们是从叙利亚逃离的,我们只知道这幺多。」

快点,罗森。他焦急地想着,用手背抹去前额的汗珠。你可要说对的话,做对的事。

「对,但我以为我的家人在伊拉克。」

阿萨德站着,文风不动,试图确定威胁可能来自哪个方向。

「莱莉和你妻子互相认识吗?」马库斯‧亚各布森问。

满身大汗的罗森‧柏恩站在他前面,面对摄影机。他沉默着,可能有点站不稳,但话说回来,气温是个大挑战。在正方形广场拂面的灰尘与闪烁热气中,两位黑西装男子面无表情,站在跪着的杰斯‧柏恩身后。在阿萨德身后的士兵就像机器人,準备好等命令下来,就将整件事做个了结。阿萨德和罗森可是深陷险境。

「是的,我们在罗妮雅出生前不久去拜访过莱莉的家。直到叙利亚内战爆发前,我们仍定期通信。我们寄送彼此的照片。她很关心玛娃的怀孕,说她自己算是个祖母了,只是她自己没有子女或孙子女。我不知道她和玛娃后来是怎幺联络到彼此的。莱莉逃到伊拉克,会比我妻女从反方向逃去叙利亚说得通。」

阿萨德退后几步,这使得他更靠近背后的士兵。他没回头,但算出有三大步。

「你也确定站在那的是你妻子,阿萨德?照片很不清楚,解析度很差。」

接着,摄影师走过来,给罗森‧柏恩一个手势,要他走到摄影机和他哥哥中间。

「这张不会。」萝思拉出一张有着较小照片的剪报说,「这是从不同的报纸剪下来的,效果和解析度比较好。」

十分钟后,两名光着上身的狱警将罗森的哥哥,杰斯拖出来,让他在他们面前跪下。他身后跟着两位看起来像官员的黑西装男子,毫无疑问是海珊的安全警察成员,最后是位穿长袍的伊拉克人,他扛着过大的摄影机。两名狱警离开正方形广场后,穿黑西装的两名男子站在杰斯后方,杰斯几乎抬不起头,男子踢他踢得直到他勉强抬头,直视他的弟弟。他的神情如此绝望,满是懊悔和恐惧,难以想像他的供词会顺利骗过世人。

「我还没看过这张照片。」阿萨德凑近说。

要面对无法驯服的焦虑总是很困难。

「你还没?」

阿萨德转向罗森‧柏恩。他看起来很不好,脸部肿胀,呼吸短而浅促。

他摇摇头,陷入沉默,几乎像在用眼神爱抚那女人眼睛血红的脸庞。

然后他们被命令安静站着等待。两名士兵就在他们身后警戒,每个人身侧都挂着机关枪。阿萨德注意到他们警觉和看透一切的眼神。儘管热气让他们昏昏欲睡,但万一情况变得无法预料,他们可会毫不迟疑地开枪。

「不,我还没看过这张,但这是她没错。」他说着,嘴唇颤抖,「她身旁的年轻女子是我的一个女儿,我很确定。」阿萨德的双手因感情而颤抖,他以指尖温柔抚触妻子的脸。

放射性般的热气,使无人广场四周的围墙似乎跳起舞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他移开手时,手突然在半空一僵,注意到站在她们身边的男人。

那两名警卫领着他们走过五公尺宽、二十公尺长的走廊,两旁有内墙和外墙。最后终于走到一片荒芜的四方形广场,一边是一整排相互连接的混凝土建筑。离他们不远处,他们听见一位囚犯短促地叫着「阿拉至大」,随即是几声沉闷的轰呜,之后恢复寂静。

「怎幺了,阿萨德?」萝思问。

他在离混凝土墙十公尺外停车,围墙围绕整个建筑群,入口大门处有两名不苟言笑的士兵在等他们。他们发出像突击队命令般的鬼吼,迅速为他们搜身。一开始气氛就不对,他们护送他俩进去里面时,阿萨德感觉快要窒息。

阿萨德浑身发抖。那男人在这张照片里的身影非常清楚,太清楚了。他就站在阿萨德心爱的家人身边,这传达的意义很可怕。

第二天,太阳无情照射,全伊拉克笼罩在难以忍受的热气中。柏油路融化,当地人都躲在家里避暑。那天比阿萨德曾经历过的大热天都还要热。离开罗森‧柏恩的旅馆不过两分钟后,他俩的衬衫就都被汗水浸透。到监狱的路途遥遥,感觉没有尽头,罗森租借的装甲车活像个烤箱。甚至连他们老练的司机,一位罗森在过去认识的黎巴嫩商人,都从鬍子冒着大汗。好像他喝下一杯水后,水从嘴巴倒流出来一般。

「阿拉怜悯我。」他呻吟,「我瞪着的这个男人,是我在这世上最恐惧、痛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