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髮满脸闷闷不乐。他知道。
「他妈的,阿萨德,你不该那样想。」
「我还在浴室里找到这个,卡尔。」他将一把吉列刮鬍刀放在桌上的外套上。
「不是说我有理由这样想,但她们是邻居这件事实在是奇怪的巧合,不是吗?」
「刀片被取走了。」
卡尔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阿萨德在说什幺啊?
卡尔觉得心脏被猛刺一刀。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检查刮鬍刀,将它丢回外套上。它发出沉闷的喀嚓声。卡尔的脸上满是困惑,抓起外套一角,整个拉起。
「我想那是好现象,卡尔。我们可以肯定她没杀害丽格莫。」阿萨德轻声说。
萝思的手机和许多个人物品映入眼帘,他们不由得一僵──一篮可轻易调配出致命成分的药物、刮鬍刀刀片和萝思的亲笔信。最后这项最让人不安。
「这些搜寻都很表面。看起来她只是想掌握谋杀案的主要细节。」他说道。
「喔,不。」阿萨德低语,随后用阿拉伯语轻声说了个简短的祷告。
他逐一检查她的搜寻纪录。
卡尔逼自己对着阿萨德大声念那封信。
他指指破裂的萤幕。「可以想见,她对丽格莫案很有兴趣,所以她的确知道。那恐怕把她逼至崩溃边缘。」
□
「进来这里,阿萨德。萝思曾经上网到警察官网。」
亲爱的妹妹们:
他闻闻桌上的花瓶,瓶里无疑有好几种酒混合的味道,然后他再度看向笔电萤幕。
我的诅咒没有尽头,所以请别为我的死难过。
卡尔无法回答。他报着嘴唇回到客厅。他就是不知道。
第一行如此写道。
「你以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阿萨德叹气。「她可能会自杀?」
在念剩下的内容时,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们面面相觑了一分钟左右,无法言语。还能说什幺呢?
「看起来不妙,阿萨德。」
「日期是五月二十六日,卡尔。」阿萨德终于打破沉默说道。卡尔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如此疲惫。「那是上星期四,她自行出院那天,我不认为自那之后她还在这里。」他叹口气。「她可能躺在任何地方等死,卡尔。或许她……」他没办法说完那句话。
「你看!」阿萨德以悲惨绝望的表情站着,往下指着垃圾桶,里面满是绷带、包装、卫生棉条的盒子、棉球和各种药物。
卡尔环顾客厅。她彷彿是想藉由破坏行为,来表达她破碎的心灵。彷彿她想清楚向周遭人表示,无须忧伤,无须讶异。
卡尔强迫自己离开教桌前的笔电,走进浴室。
「她太过聪明了,卡尔,所以我不认为我们会找得到她。」除了滪抖的眉毛和嘴唇外,阿萨德现在面无表情。
「她不在这。」几秒锥后他说:「但你来浴室看看,卡尔。」
卡尔按住他的肩膀。「很令人悲伤,阿萨德。真的,我的朋友。」
「萝思!」阿萨德大吼,冲到其他房间到处察看。
阿萨德将脸转向他,眼神温柔,几乎充满感激。他点点头,拿起自杀遗书,再次阅读。
「该死,她确实来过这里,卡尔。」阿萨德说。他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震惊,他可是有很好的理由如此。应该摆在架子、家具或窗台上的东西都被扫到地上。盆栽里的土壤洒满沙发。到处是摔破的咖啡杯和盘子。几张椅子摔烂在地板上。一片狼藉。
「下面还有一张纸,阿萨德。」卡尔说,连忙拿起来大声读道:
阿萨德走进门时一脸迷惑。他叫了萝思的名字几次,免得她突然看见他们站在那里时会吓一大跳。但那地方安静如坟墓。
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史坦洛瑟
这可不妙,卡尔心想。
兹在此声明我将捐献器官和遗体作为研究之用。
阿萨德掏出钥匙,按下门把,但他正要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时,门倏地打开。
致上最高的问候 萝思‧克努森
卡尔摇摇头。「最好把那留给凶杀组的同事。反正他们总得回来这里再次检查公寓。我们自己开锁进去萝思的公寓,看她在不在吧。」
※※※
「我在车上有开锁器,卡尔。」
「我不懂,阿萨德。如果她想捐赠器官和遗体作为移植和研究之用,她为什幺会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自杀?」
「也许你什幺也没看到,阿萨德。」卡尔在徒劳地敲门和按门铃一会儿之后说:「倘若我们够聪明,我们就会记得带上布莉姬给我们的钥匙。」
阿萨德摇摇头。他们彼此对望,试图想找个合乎逻辑的解释。
他用指甲轻敲窗户,阿萨德又大喊几次,说他们想和他瞥见躲在窗边的人说话。
「如果你想捐赠器官,你不会用药物毒害它们,而且绝对不会躲起来。所以这一切是怎幺回事?」卡尔挥舞着那张纸。
卡尔倾身从厨房窗帘间的缝隙往里看。他的视野很狭窄,只看得到几只髒盘子和没放回橱柜的乾净餐具。但话说回来,丽格莫不可能知道,她再也不能回来清洗那些盘子了。
阿萨德搔搔头,彷彿这样可以帮助他思考。「我也不懂。也许她改变心意,决定到别的地方自杀。」
「不行。走廊是空的。」
「那对你来说合乎逻辑吗?如果有人想自杀又想捐赠器官帮助他人,他会怎幺做?你会确定让别人很快找到你,我假设她是这幺希望的。但话说回来,她到底在哪?她为何没拿走手机,这样她才能告诉别人她在哪啊。这都说不通。」
「你看得到里面有没有动静吗?」卡尔问道。
卡尔拾起手机试图开机,但电池告罄,就像他向罗森‧柏恩告知的那般。
卡尔不禁微笑。门垫上有複杂的花样,阿萨德几乎像是跪在跪毯上,对着邮件孔祈祷。
「我不介意查查看上面有什幺。你想她有充电器吗?」
阿萨德耸耸肩用力敲门,当没有任何反应时,他跪在门垫上,从邮件孔大声叫喊:「嗨,在里面的人。我们看见你了,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们在混乱中寻找,简直像大海携针般令人绝望。
「你确定吗,阿萨德?谁会在那呢?丽格莫可没有死而复生。」
「她在办公室里有充电器,卡尔。」
他按了邻居的门铃,但没任何反应。
他点点头,他们无计可施。
「那就去问问看吧。」卡尔说。
※※※
「呃,确定。我想应该没错。你瞧,现在窗帘有点没拉平。」
「我注意到你们刚去过萝思的公寓。她没事吧?」他们锁上门时,走廊上的一位女人问道。
「丽格莫的公寓?我没看见任何人。你确定吗?」
「请问妳是?」卡尔问。
「隔壁丽格莫的公寓里刚有人掀开窗帘探看。」
她对他伸出手。「我叫桑妮,住在隔两间的公寓里。」她指一指。
「谁?」卡尔四下张望。
「妳们认识彼此吗?」
「等等,我们也许可以问问那个女人有没有看到她?」阿萨德在敲门后问。
「我不会这幺说,但我们会打招呼。我前几天看到她,告诉她丽格莫过世的消息。萝思生病了吗?我注意到她离开几天了,我看到她时,她有点恍神。」
「没事,阿萨德。再敲几次门,大声敲。也许她在公寓里有些地方听不到门铃。」
「那是什幺时候的事?」
「如果她怎样?」
「上星期四。凯文‧马格努森开着雷诺撞上墙壁那天。我很喜欢一级方程式赛车,尤其是凯文这位赛车手。我碰见萝思时正好听到那则新闻,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希望知道她是否在里面。如果她……」
「萝思现在不在家。妳晓得我们该去哪找她吗?」
「吁,现在怎幺办?」卡尔呻吟。他宁愿面对两位吸了毒的皮条客疯狂挥砍刀子,也不想处理眼前这个难题。若是前者,他至少明了自己的处境。如果他们自己拿钥匙闯进去,谁知道会有什幺风险?
她摇摇头。「不,就我所知,除了丽格莫外,她和公寓其他人都不太熟。我上週末都不在家。」她指指身旁的行李箱。「我去拜访我的家人。」
「你想她在睡觉吗?」阿萨德问:「她的药物可能还令她昏昏欲睡。」
她绽放微笑,看起来好像期盼他们问她是什幺事,但他们没问。
他们按了门铃几次,从里面听不到任何活动迹象。
「我们该不该通报她失蹤?」阿萨德在走向车子时问道。
「我知道,卡尔,我也很紧张。」阿萨德说:「自从她在电话上凶我后,我的心情就一直很沮丧。」
「是的,我们是应该。但……」卡尔犹豫半晌。就像阿萨德,萝思的自杀和器官捐赠遗书让他震惊万分。儘管有迹象显示她改变了心意,但有精神疾病的人完全说不準。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萝思的确患有精神疾病。卡尔以严肃的神情看着阿萨德。「但如果我们通报了,萝思的一切就会被摊在阳光下。万一她只是坐在饭店里试图让脑袋清醒呢?这样我们会毁了她的前途。」
「想到我们不请自来,萝思会说什幺,我就有点紧张。」卡尔说。萝思和目前的情况一样棘手。她也是他们的同僚,而且是位女性。女人为何总是那幺複杂呢?他不是常被迫承认,大体而言,他根本不了解女人吗?也许是凡徐塞的活泼女孩把他搞糊涂了,让他以为所有女人都像她们一样直率。哈迪建议过他好几次,劝他去找个社交教练或男人团体,帮助他深化对女性的了解。这点子也许值得考虑,他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去处理这个难题。
「你这幺想吗?」阿萨德听起来很吃惊。
卡尔觉得这个点子令他不太自在。
「是的,倘若她的祕密闹得人尽皆知,她会很难回到现在的工作岗位上。罗森永远不会接受,他一切都照规矩来。」
阿萨德将脚从仪表板上放下来。在卡尔停车时,举高钥匙。「没有哪位,我有维琪给高登的钥匙。如果萝思不让我们进去,它就派得上用场。」
「我不完全是那个意思,卡尔。你真的认为她正坐在某个地方想办法让脑袋清醒吗?因为如果真是如此,卡尔,那她可能还在考虑自杀。我认为我们得通报她失蹤。」
「哪位妹妹会在公寓里放我们进门?」
阿萨德说得对,即使那会使他们处境艰难。卡尔在走过停着的车时叹口气。有个女人在离他们几辆车远的福特卡里呼呼大睡。
二〇一六年五月三十日星期一
他真希望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