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悬案密码6:血色献祭 > 第三章

第三章

毕肯达摇头。「不是,他交出证件和派出所钥匙之前,已先依规定缴交手枪了,就放在武器柜里。我们无法确定他从哪里弄来九毫米的贝瑞塔九二手枪。可怕的武器,一般来说根本无法带着走。你们看过《致命武器》就知道吧,梅尔‧吉勃逊?」

「很抱歉,我想要釐清一下,」阿萨德打岔说道:「他拿一把手枪,朝自己的头部射击,对吗?但是,却不是使用自己的警用手枪?」

没人答话。

「坦白说,我受不了哈柏萨特这个人。」毕肯达开口就说:「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位同事因为感觉受到排拒,朝自己脑袋射了一枪,同样令人无法忍受。我当警察这些年,经历过很多事情,但这幅景象,我永远无法从脑中抹去,实在太可怕了。」

「好吧,总之那把枪很大、很沉。他从口袋抽出枪,指着警察局长和我,我心里还想应该是把玩具枪,因为他根本没持有这种武器的许可证。不过我们知道五、六年前,有份遗产中遗失了一把类似的手枪。不好说是否就是这把,因为当年的拥有者没有相关文件。」

毕肯达在餐厅后面另一个房间里的人造皮革沙发上找到了他们。从二楼这里往外望去,工业港区与超市后门尽收眼底,景致并不优美。再加上两条快速铁路,整个组合应该更完美。总而言之,不是值得写进这座童话岛屿旅游指南中的完美景点。

「遗产?二〇〇九年吗?」萝思对着他噘嘴灿笑。她该不会喜欢毕肯达这一型的吧?

「你们一定是哥本哈根来的警察。」史维尔旅馆的柜檯接待小姐要死不活地说道,然后熟练地挑了几把房间钥匙,但显然不是旅馆内舒适的房间。看来萝思之前又狠狠地讨价还价,惹人厌了。

「是的。当地民众高等学校有个老师在上课中忽然过世,解剖结果确定是自然死亡,这个人心脏太衰弱。搜查他的住家时,哈柏萨特似乎显得兴致勃勃。死者叫做雅各勃‧史维耶提,学生和同事都说他对武器有特殊偏好,曾多次向学生展示一把手枪。根据他们的说法,和哈柏萨特今早使用的那把枪很像。」

* * *

「嗯,这种半自动武器不是天天看得到,对此我还有一个问题。」阿萨德又插话说道:「那是把标準型贝瑞塔,或者是92S、92SB,还是92F、FG或FS?不可能是92A1,这个系列二〇一〇年才出现。」

「是的,如果抓到车主,哈柏萨特现在应该还活着。不好意思,我得先离开了。你们可以想像发生这件事后,有一些手续需要办理,而媒体发布更是首要之务。我晚一点再到旅馆与各位见面,到时候再详谈。」

卡尔目瞪口呆地转身望着阿萨德。刚才的渡轮航程让他昏了头吗?

「没找到车主,对吧?」萝思与毕肯达握手时问道。

毕肯达缓缓摇着头,看来完全被问倒了。伦纳港上方的太阳落下前,他们能解决这件事吗?

「原来是肇事逃逸,啊哈。」卡尔望向窗外。他很清楚,这类案件不是迅速破案,就是成了悬案,归入档案室。看来他们不会在这座岛上停留很久。

「嗯,或许我应该尽快了解一下哈柏萨特的问题,看他过去几年又做了什幺事情。」毕肯达再度抓到了头绪。「你们晚一点可以拿到哈柏萨特家里的钥匙,亲自进行调查。钥匙今天傍晚会放在柜檯。我和局长谈过了,他愿意给你们相对宽鬆的权限。我想同事应该检查得差不多了,你们很快就能进屋。我们自然得检查是否留有遗书或是类似的东西。哎呀,看我在跟谁说话呢,这对你们来说可是家常便饭。」

「但是他利斯德家里却是一团糟,不但离了婚,一个人生活,还因为一件陈年旧案变得愤世嫉俗。破案成了他一辈子的功课,他没有求助于刑事警察。那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肇事逃逸,至少当时的结论是如此。话说回来,这件意外其实也不至于微不足道,毕竟有个年轻女子因此丧失了生命。」

阿萨德点点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但卡尔看了他一眼,及时制止。哈柏萨特那家伙拿什幺样的手枪轰裂自己的脑子毫不重要。卡尔认为他们跑到这个偏僻的外岛,不是意图找出他了结生命的理由,不是的。他们到这儿来,是为了让萝思了解,这件她希望卡尔能够从哈柏萨特那接下的案子,根本他妈的不关他们的事。

警察局长点头认同。

* * *

「哈柏萨特的事实在令人震惊。」这位警官忽然结束运动话题。「或应该说,他多年来一直抑郁忧愁,但是所里的人压根都不知道。我也不认为他的工作表现引人非议,对吧,彼得?」

十七年前,对于报名参加伯恩霍姆民众高等学校,学习音乐、玻璃彩绘、压克力绘画或陶土课程的约莫五十名学生来说,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日是个完全正常的日子,没有什幺事情破坏美好的气氛,毕肯达说道,他们不过是群一起找乐子的普通年轻人。

「是啊,呃……」他试图挤出微笑。「唉,绝没那回事,应该是我脚趾头受伤了,不是吗?」他脑子里什幺也想不起来。就算他真的打过网球,也老早把这种丢人的事抛到脑后了。

他们还不知道,当中最温柔、最甜美、最受人喜爱的女孩雅贝特(Albene),在这一天早上失去了性命。

站在他背后发出讥笑的是萝思吗?为了她好,他希望不是她。

她的尸体隔天才被发现,而且挂在很高的树干上。也因此,能够发现她,纯属偶然。当时开车经过树旁,恰好目光往上一瞧的人,正是当年内克瑟的警察助理克里斯钦‧哈柏萨特。从此以后,哈柏萨特悲惨的人生就开始了。

毕肯达哈哈大笑。「当然啰,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在亚玛格岛的警察学校低你一个年级,我们还一起打过网球,而且我还先后赢了你三次。后来你渐渐就没兴趣打了。」

女孩瘫软的身体脚上头下倒挂在树上的景象,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女孩的眼神也始终纠缠不去。

他眼前这位男子五十岁出头,和他差不多年纪,蓄着八字鬍,眼皮彷彿铅一般沉重……老天,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虽然相关证据相当贫乏,但根据调查报告,她是遭到汽车强烈撞击,才被弹飞到树上。至今依然找不到肇事者的蛛丝马迹。对伯恩霍姆岛来说,这桩意外是件令人厌恶的不幸事件,有别于其他有名的肇事逃逸违法行径。

卡尔费了很大的劲,才压住眉头皱起。

警方曾经循着煞车痕进行追查,但毫无所获;也曾在女孩衣服上查找车漆残留,但汽车完全没在女孩身上留下线索。此外,也询问过街道两旁的住户,但没人说得出可用证词。只有一对夫妻曾经听到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往省道的方向呼啸飞驰。

「唉呀,卡尔,好久不见。」

或许是因为此桩事故太可疑了,也可能当时刚好没其他重要案件待办,因此警方按部就班地展开侦查行动,搜索车头有明显凹陷的车辆。虽然晚了一天才发现尸体,但是接下来的一週大肆搜查了从瑞典搭乘渡轮前往哥本哈根的所有车辆,并清查两万名伯恩霍姆岛居民从伦纳开往内克瑟的交通工具。

毕肯达愣了一下,才握了握阿萨德的手,然后他转向卡尔,眼睛里浮现出熟悉的眼神。

* * *

阿萨德率先朝毕肯达伸出手说:「我感到很遗憾。」

当地居民虽然有点不堪其扰,却能大大体谅,甚至主动参与搜查,着实令人讶异。驾驶四轮车的外地游客,若没被人多疑地检查过冷却器四周的话,不可能上路。

他指示一位警员过来,对方同样一身正装。「这位是约翰‧毕肯达(John Birkedal)警官。他在这座岛上出生,而且在我上任以前,便认识哈柏萨特很久了。约翰和我以及我们的人事主任,是派出所里唯一出席哈柏萨特欢送会的人。」

毕肯达耸耸肩。「所有的努力只换来一无所获。」

警察局长摇了摇头。他或许心里有个底,但是不肯吐露。毕竟他有自己的人手可进行调查。

特殊悬案组的成员个个眼神疲惫,无力地望着眼前的警官。谁有兴趣胡乱更动一件不管怎幺做结果都是零的数学题?

「您对于他在信中写道:『特殊悬案组是我最后的指望』有没有任何想法?」

卡尔进一步询问:「你们一定查出交通意外的致死原因了吧?难道不会有其他可能吗?解剖伤口后,得到什幺结论?你们在案发现场是否有所发现?」

如果瞇觑的双眼和往下扯的嘴角代表了伯恩霍姆岛方言中的「是」,那幺这个问题已有了答案。

「死者撞飞到树上后,并非当场死亡,还存活了一段时间。其他就是一般的结果:骨折、大量出血与内出血。我们还发现雅贝特从民众高等学校借来的自行车,就掉在树丛深处,已经面目全非。」

卡尔点个头。「昨天下午我接到哈柏萨特打来的电话,我只知道他打算引起我对某件案子的兴趣,但我的警觉度或许不够高。这也是我们来此的原因,我们希望进一步调查这件案子,但愿不会因此对您造成困扰。我想,您应该也抱持同样想法吧?」

「所以她是骑着自行车的。」萝思说道:「车子还在你们手上吗?」

卡尔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状况。丹麦各地的警察局长全都是学院出身的菁英,双手没有真正涉入龌龊事,所以看见同事的脑浆喷溅在墙壁上,才会如此敏感激动。

毕肯达耸了耸肩。「十七年了,这是在我任职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我不清楚自行车是否还在,但十之八九应该没了。」

「你们可真是大老远跑这一趟。」他言下之意或许是也太远了吧。「嗯,我们的同事克里斯钦‧哈柏萨特採取了相当戏剧化的方式道别。」他继续说道,显然真的受到不小冲击。

「如果你能帮我查一下,那就太好了。」萝思半垂着眼睑低声作态地说。

二楼会客室里準备了丹麦麵包和大量咖啡杯。警察局长身上的正装尚未脱下。他一派威严,不容怀疑这里谁才有说话权。但即使明白他们是因为这件惨事来访,他仍毫不掩饰脸上的讶然之色。

毕肯达吓得头往后一缩。看来他是个谨守分际的已婚男人,而且清楚危险的气味。

遇见这样一件「大事」,其他事情当然得暂且稍候,卡尔心想,冷笑了一声。就在此时,其中一位警员站起身,指向一道门,请他们从那儿进去。

「为什幺会认为她是被弹到树上去的呢?」阿萨德若有所思地说:「不可能被放上去吗?找过尸体上方的树枝有没有缆绳痕迹吗?会不会有一组滑轮装在上面?」

派出所里,两位人高马大的警员请他们稍后片刻。他们搭来的渡轮上有艘大卡车显然严重超重,警方必须先处理这件事。

卡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萨德刚才用了「缆绳」和「滑轮」吗?从他嘴里讲出这种字词实在很不寻常。

* * *

毕肯达点点头,这个问题完全合情合理。「没有,鉴识人员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

伯因心霍姆岛是个独特的微型宇宙,有自己的深色耕地、悬崖峭壁、奇岩怪石,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迷人魅力,当地旅游协会不辞辛劳地强调其无与伦比之处,例如有最大、最小、最高、最圆、最古老的圆形教堂。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乡镇,都各有其特点,让这座小岛造就成不可思议的观光名胜。

「欢迎自行取用餐厅里的咖啡。」老闆娘站在门口说。

伯恩霍姆岛位于波罗的海,是丹麦拥有自己的警察局长的最小辖区,约莫有六十位员工。在这个不到六百平方公里的小岛,只有一个派出所,二十四小时随时有人当班,负责管理四万五千位岛民,以及一年超过六十万的旅客。

迅雷不及掩耳间,阿萨德的杯子里已经黑悠悠一片,他拿起糖罐,豪气地倒了一大堆糖进去。他饱受磨难的可怜味蕾怎幺克服得了这一切的挑战?

* * *

其他人猛摇头,谢绝阿萨德帮忙倒糖的好意。

跟这两人在一起永远不会感到无聊。

「所以说,她是被车撞到的。既然如此,怎幺可能没人看见路上发生的事情呢?」他一边搅动咖啡杯,一边问道:「应该还是有煞车痕吧?那天有下雨吗?」

阿萨德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没问题的。就这幺决定了。」

「就我所知没有,报告里记录着路面有点乾燥。」毕肯达答道。

「外面洗手间里有呕吐袋。」萝思语气平淡,从包包里拿出一本伯恩霍姆岛旅游指南。

「关于尸体在树上的位置,有任何解释吗?具体是如何上去的?」卡尔继续追问:「彻底重建过现场吗?我知道的是,身体若由下往上飞撞,树冠的枝桠会向上弯折,对吧?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树丛里自行车的位置。」

「搭船跟我相剋。」阿萨德的口气轻得很可疑。

「一对老夫妻住在弯道后面稍微往下一点的农舍,根据他们的证词,得出了一个推论。当天清晨有辆高速飞驰的车子从西边过来,经过他们家前面那道弯路。两位老人家没有看见车子,只听见车子以非比寻常的极速飞越家门前,加速飙过最后一个弯道,也就是那棵树附近。我们都同意,把年轻女子撞飞到树上的,应该就是那辆车。事发后,车子完全没有减速,逕自往十字路口的省道驶去。」

卡尔感激地看着阿萨德,身子往后靠了回去。阿萨德的脸色瞬息万变,从近东的红晕转成铅灰色,最后变成淡绿色。可怜的家伙。但是对一个连躺在游泳池气垫船上都会晕的人,能有什幺期待呢?

「你们的推测从何而来?」

萝思点头,脸颊上的笑纹似乎轻轻抽了一下,不过只有行家才辨识得出来。她的确是个完美的演员。

「根据证词,以及鉴识人员从以前的撞人车祸事故所累积来的经验。」

「萝思,我真的能理解妳的心情,但是哈柏萨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点我们现在已无法改变。」他蓦然打住,嚥了嚥几次口水,然后远眺浪头,眼神有点忧愁。「我们难道不希望找出他这幺做的原因?」他的声调虚弱乏力。「不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搭上这艘特别的船,前往伯恩霍姆岛吗?」

「嗯哼。」卡尔摇摇头。又是这种莽撞的可能性与或然率,又是这种熟悉与不熟悉的参数。一想到此,他就倦怠无力。他在警察总局里那张舒适的办公桌,他妈的忽然之间变得好遥远。

幸好阿萨德及时深入这个话题。

「死者是谁?」这个不可避免的问题终于出现,只要一知道答案,立刻就明白这是条不归路。

卡尔挤出一道求和的笑容,但萝思的双眼依旧射出置人于死的目光。好吧,他或许该端出最后的意见了。

「雅贝特‧金士密。她的姓氏听似优雅高贵,但不过是个普通女孩,跟父母保持恰当的距离,全心全意享受着生活与自由。她不招蜂引蝶,但是身边不乏追求者。一切迹象在在指出,她在此短短几个星期的生活相当活跃。」

他深吸口气说:「萝思,请听我说。妳当然可以不相信我衷心对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但是可否容我提醒妳,那纯粹是哈柏萨特自己的决定,是吧?毕竟他可以再打电话过来,何况妳也打过电话给他了。我们毫无头绪他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到什幺,否则我们立刻会……也有可能不会,妳说是吗,正义女侠?」

「活跃?你的意思是?」萝思紧接着问。

卡尔把身子越过桌面,试图缓和自己的口气。无论如何,萝思还是很不错的。这幺多年来,她不是好几次帮助过他和阿萨德吗?三年前发生少年马可案时,他因为过劳险些挂掉,是萝思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所以他一直很看重她。只要别去挑剔她的怪癖,她的效率仍有目共睹。当然,她偶尔是有点不稳定,但驳斥她的攻势,也无助于帮助她稳定,应该将之吸纳,否则只会逼得她更加顽固。

「嗯,她身边的男人不只一个。」

有几个爱凑热闹的人显然挖空心思地想着自己在哪里看过这些演员。

「啊哈。她怀孕了吗?」

「他们,呃,他们正在排练。」他面带笑容地向大家致歉。「排练一齣戏。不过我承诺过绝不透露结局。」

「解剖结果没有。」

阻止他继续发飙的不是萝思眼中危险的熊熊怒火,而是阿萨德。阿萨德频频向咖啡厅里侧目而视的客人点头,那些人正要把蛋糕送进嘴里,拿着叉子的手这时全停在半空中。

「她身上有没有其他人的DNA?还是这个问题或许多余了?」她继续问道。

「妳有完没完!」卡尔猛地勃然大怒,一拳打在桌上,玻璃杯和瓶子震得叮噹作响。

「当时是一九九七年,三年后才建立中央DNA索引系统,我并不认为当初有人想到要进行採样。在她体内和体外都没有发现精液,指甲底下也没有他人的皮肤碎屑。她乾净得彷彿刚洗完澡似的,或许她确实也才刚淋过浴吧。其他同学集合要吃早餐前,她就已跳上自行车。」

「……就算不是过失致死──」她仍没有住嘴的打算。

「所以说,你们什幺也不知道──我这样理解正确吗?」卡尔讶然道:「这案件就像是密室谋杀案,而哈柏萨特是你们本地的福尔摩斯,只可惜福尔摩斯这次没有破案。」

卡尔卯足了劲不理会她。即使如此,萝思还是萝思。

只见毕肯达又是耸肩,他能回答什幺呢?

现在,他们窝在大渡轮上的咖啡厅里,眺望着海洋。从西伯利亚吹来的海风,泛起波浪上点点白沫皇冠,阿萨德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困惑。然而,严寒的刺骨东风却奈何不了萝思,她依旧说着:「你对待哈柏萨特的态度,卡尔,严格一点的人绝对会认为是怠忽职守……」

「好的。」阿萨德一口气喝下甜得腻人的热咖啡。「我想,我们可以把白板挂起来了。」

「卡尔,你为什幺不和他谈一谈?」她语气责备,从后座丢了N次同样的问题过来,他真希望在前后座之间有道玻璃可以关上,就像计程车那样。

他没听错吧,阿萨德真的这幺说?

他调整了一下后照镜,看向萝思那张即将火山爆发的脸。

萝思不为所动地看着毕肯达,又是那副甜死人的眼神。「我们得先阅读你带来的档案,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也可能两个钟头。等结束后,再去摸透哈柏萨特这个人和他的调查结果。」

卡尔先前从后照镜看着自己的脸。如果他再不注意,很快就会看起来像他外公,双眼无神,皮肤失去光泽。

毕肯达那副坚忍寡欲的面具上似乎出现了几道笑纹。显然他不在乎他们做什幺,只要别把他扯进来就行了。

他们从警察总局经过春日般的旬纳,前往于斯塔德,再搭一个半小时的渡轮航向伯恩霍姆岛,这一路上,萝思的情绪始终无法缓和下来。

「你觉得我们会找到什幺吗?找到你们早就应该发现的东西?能够促使树上女孩这个谜团有所进展的证据?」卡尔不肯罢手。

* * *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整个案件的核心在于哈柏萨特的假设,他认为不单纯是肇事逃逸造成的意外死亡,而是谋杀。他投入所有精力义无反顾地要找出证据。我不清楚他为什幺会如此笃定。不过,还有其他同事应该可以提出更多说法,当然更别说他妻子了。」

卡尔觑起眼。他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他把一个DVD封套放在桌上。「我现在得回派出所去了。你们看看影片,就能得知与他死亡有关的事情。哈柏萨特有个参加欢送会的朋友拍摄了所有过程。他叫做威利,不过大家都叫他山姆大叔或山姆。我猜想你们应该带了可以播放影片的笔电来吧?观赏愉快──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说完,他霍地站起身。

「何况搭飞机会把你吓得屁滚尿流。」萝思打断他。「那你可以考虑弄来高速渡轮的船票,十二点三十分从于斯塔德出发。我打电话给警察局长时,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了,毕竟是你害我们得跑这一趟。我得赶紧告诉阿萨德,他可以停止助理室里的五颜六色泼洒大作,準备好出门。」萝思怒目瞪着他,好像是他亲手射死哈柏萨特似的。

毕肯达离去时,卡尔发现萝思的目光一直黏在他坚实的臀部上。毕肯达的老婆绝对不会赞许这种眼神的。

「嗯,这件事确实令人遗憾。不过,妳瞎扯个什幺飞机呀?要飞到哪里?」卡尔努力装出不解的表情,虽然他老早知道结果,但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事。「毫无疑问,发生在那个什幺哈伯拉伯身上的事情是桩悲剧,但是妳以为这样我就会把自己塞进一个会飞的沙丁鱼罐头,可就错得离谱了。何况……」

* * *

「是啊,卡尔,说得谨慎一点,就是他妈的糟透了,对吧?」她有点多余地评了一句。「等伦纳警察局长回到办公室,我就可以了解更多情形,他也在场。这段时间,我想帮我们订飞机票。」

哈柏萨特的妻子将过去彻底抛在脑后,非但不愿意听见前夫的名字,连唤起记忆的种种机会也断然拒绝。卡尔打电话过去时,她毫不避讳地表现出来。

卡尔的眉毛陡然一挑,萝思点点头。

「如果你以为现在这个人死了,我就愿意说出他的灾难和我们私人的不幸,可错得离谱了。在我和儿子,尤其是他,特别需要克里斯钦的艰难时刻,克里斯钦却抛弃了家庭。他做出错误的决定,现在不过是承担后果,採取了结自己生命这种胆怯懦弱的方式脱离困境。你若想知道他生命中最热爱的事情,请到别的地方询问,找我是找错人了!」

「听好了,一个小时前,克里斯钦‧哈柏萨特进了利斯德的市民之家,参加自己的欢送会。就在五分钟前,他解开手枪的保险装置,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头上开了一枪,把出席的客人全都吓呆了。」

卡尔看着萝思和阿萨德,两人坚持要他别给打发了,彷彿这件事很重要似的。

「是喔。」

「您的意思是他爱上了雅贝特这件案子,甚至可能爱上了死者吗?」

「我刚才和伦纳警方通过电话,理由你听了一定不喜欢。」

「你们这些家伙就是不肯善罢干休,是吗?我不是说过了吗,别来烦我!」

他伸伸懒腰,尽量忽视萝思的臭脸,然后把档案夹放在办公桌上,弯下身捡起笔。

接着只听见了喀一声。

卡尔目光疲惫地望了一眼时钟,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还不赖。

「她知道有人在旁一起讲电话。」阿萨德解释说:「我就说了吧,我们应该直接上门的。」

他胡乱抽出一份档案夹,放在大腿上,手里拿了枝笔。他试过各种不同的姿势,知道若是打起盹,怎幺样不会让笔掉下来。即使如此,笔还是在萝思吼叫时噹一声落地。萝思的刺耳尖叫,对身体简直就是种伤害。

卡尔耸了耸肩。是啊,他或许说得对。不过,一来时间晚了,二来卡尔觉得最好与两种证人保持距离,一种是讲不停的,一种是死也不会开口的。

这一晚一如既往糟糕透顶。卡尔在办公室将脚砰地大力摆到桌上,想要稍微补个眠。解决了几桩案子,接下来几个星期里,各种矛盾冲突的感受,混合成一团混乱累赘。冬季月份阴森得十分诡异,还得被迫屈服于罗森‧柏恩的权威。三年来,日子就是这样过的。「有意思」完全是与他无关的另一件事。适应?他心里的厌恶可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现在罗尼和他狗屁倒灶的蠢事还来凑一脚。晚上睡得好?是唷,怎幺睡?隔天的情况也大同小异。他不知道从长远来看,自己怎幺能撑得下去。

萝思在笔电上打着字。「我找到哈柏萨特儿子毕亚克的地址,他在伦纳北区租了个房间,我们十分钟内就能到那里,要去吗?」

二〇一四年四月三十日,星期三

她已经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