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是单身。到我家来一趟吧。”这就是电话的内容。
记得应该是回到东京之后没多久的事情,有一天浜田老师的太太打电话到我的公司找我。
我后来无论是个人还是在工作上都受了浜田老师极大照顾,可那个时候还只不过是一名毕业生,与老师没有更深的交往。因为当时不像现在有毕业生名册,老师的太太居然知道我在哪儿,让我觉得挺神奇的,可也没特意去追究。
总之因为营团解散了,我和那儿的前辈一起转到了民间的建筑公司,接着在八户的美军机场基地,以及北海道夕张的炭坑住宅建设现场工作,工作内容是煤炭增产,这对战后的日本复兴极为重要。我的工作是结构计算。因为我的毕业论文得到了结构学专业武藤清教授的指导,所以刚毕业也能做这份工作。但是那些结束之后要一边计算资金,一边进行现场施工,这些我全不会,便辞掉了工作回到东京,又靠着前辈进了那时候刚成立的特别采购厅。那是给占领军服务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在别的地方我也写到过(《飞鸟高侦探小说选Ⅲ》中收录的采访,论创社出版),在浜田夫妻的介绍下我跟星野温泉家的女儿结婚了。因为那个时代还不能马上住进出租房或公寓,所以在乱步老师的隔壁,也就是星野的土地上对一间仓库小屋加以改造住了进去。在那里成了家之后,我经常看到乱步老师的妻子隆太太跟内人聊天,她也会通过内人劝我继续写点什么。因为我本来也喜欢这条路,于是又开始执笔写小说。
那时在大学里,浜田老师负责指导毕业生就业,我在老师的推荐下进了住宅营团。所谓营团,类似于现在的公团,也有其他的营团,但这被占领军总司令部(GHQ)认定为战争协力团体而解散了。在该营团期间我写下了《犯罪现场》,后来写不下去了也是在该营团的时候。
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可中间也有衔接不上的地方。比如为什么浜田老师的太太会打电话给我呢?“听说”是听谁说的?我想搞清楚这些事情,试着唤醒了七十年前的记忆。
我是战时的昭和十七年大学毕业的,工作单位是位于中国东北地区的伪满洲国的大陆科学院。不过我刚一毕业就被送进了军队,并没有真正上班。不管怎么说随着日本战败,这份工作也没有了,我失业了,就去找大学商量。
记忆中出现了我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我的战友,另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战友是一毕业就接受战时速成教育的飞行员幸存者,我在东京有来往的人有几个,他就是其中一个。采访里我也说了他的名字,叫汐泽隆。
接下来要说的是我的事情。
从北海道回来后,我暂居在写下《犯罪现场》的根岸的寺庙里,但总不能一直在那儿打扰,便开始寻找去处。
这完全是我的想象,不过政治家和实业家在轻井泽都有自己的别墅。星野当时的主人似乎相当善于社交,跟那些人都有所往来。也许他因此得知一些消息,或许有人建议他“现在买下较好”。在这件事上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全都是偶然,可那块土地毗邻江户川乱步老师的家宅。
而汐泽君说“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我这儿”,让我跟他一起住在他租的房子里。用现在的地名来说是在文京区大塚五丁目那一带。要说他为什么会住在那里,那是因为他是拓殖大学的毕业生。拓殖大学到他住的地方直线距离为九百米,当时旁边还有路面电车运行,而且那个距离走路也能到。我猜他可能是进入社会也依然想住在自己从前就熟悉的地方吧。
然后还有一件事。星野旅馆在东京的西池袋有一块四百五十坪的土地,据说是战争刚结束的时候买下的。为什么轻井泽的旅馆会买下那里的土地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在这件事里非常重要。如果他是庆应大学的毕业生的话,也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接着要说的是那家旅馆。旅馆里有一位适婚年龄的女性,她和老师熟悉起来后,请求老师帮忙找合适的对象人选。这在当时是常有的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那地方走路几分钟就到了我另一个朋友的家。他已经去世了,就叫他K君吧。我记得大概学生时代我就知道他家在哪儿。他家里干的是涂装业,他继承下来。我回到东京后,马上和他开始彼此走动。
浜田老师用的是浅间山的浮石。为了调查,他经常去轻井泽。轻井泽有一个叫星野的温泉旅馆,现在名字略有变动,可那里作为副业也经营浮石。老师经常入住那家旅馆。
他让浜田老师帮他修改过毕业论文。但是一般人的话,毕业之后不会还在老师的私人住所出入。他喜欢打麻将,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浜田老师也喜欢打麻将,喜欢到了彻夜不休的地步。K君是时间比较自由的人,经常被叫去浜田老师家里陪着打麻将。
事情是从大学的建筑材料学教授浜田稔教授——使用取自火山的浮石制造轻量水泥进行研究一事开始的。那是昭和二十年代(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事情了。日本有很多火山,而浜田老师的研究主要用的是浅间山、榛名山、大岛等的浮石,除了浜田老师以外,另外还有几位研究者。在他们研究论文的基础上,建筑学会制作了轻量水泥的标准规格书,也有了用此建造的建筑。
当有人托老师找结婚对象时,他大概边打麻将边问过K君“喂,你朋友里有没有合适的人”,于是K君就提到了平时有交往的我。我现在的情况啦,在哪里工作啦。这么一来,“听说……”这样一通电话就打到了我这里。
虽然是些私事,但我想是可以作为这个作品的后记写下来的,所以写在了这里。
上述事情简单说来,就是我有两个朋友,一个人是拓殖大学的毕业生,一个人喜欢打麻将,所以我才会继续写小说。
我最开始写《犯罪现场》的时候,是因为自己有想写的意愿而写的。但是写不出下一本来,又看到一同获奖的山田风太郎等人活跃在文坛,就莫名承认自己没有才华而停笔了。而再次开始动笔,比起自己的意愿,更多是因为很多人的关系。
只把这一部分拿出来,听起来是很奇妙的事情,可人世间的事情也许就是这样,在本人所不知道的地方如此随风而动。
但是认真想一想,不管结局会不会成为悲剧,世上的事情难道不都是这样发生的吗?其实我身上也有这样的事情。
本文出自《细红线》(论创社,二〇二〇年二月出版),
不过有一次我想: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很多很多人,一个人分别跟很多不同的人有联系,而那些人,在生活中又和很多不同的人产生了联系。如此一来,几个互相之间没有关系的人做的事组合起来,也许会导致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发生悲剧。于是,我写下了这部作品。这种情况下,当事人是不知道事情为何会这样的,也就是说会产生谜题。
作者新写
推理小说是享受谜题的文学。那谜题大致上都是由一个人——也就是凶手——制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