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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意外打断

现场鸦雀无声,壁炉中的木头爆裂声宛如枪响,窗外的雨声则如瀑布般发出轰鸣。

“相反,有时会出现第三种可能,马尔科的衣服可能暴露杀人凶手的身份。我看得出大家一脸茫然。我的意思是,很可能马尔科穿着某件——或全部——属于凶手的衣物。凶手发现后,马上意识到这太危险了。但这一想法同样不成立,因为我们这位了不起的蒂勒——”蒂勒双手交握着,谦卑地低下头,小耳朵却如猎犬般竖了起来。“他证实,星期六晚上为马尔科准备的衣服全归马尔科所有,是由他取出来的;此外,除了这几件衣物以外,马尔科衣柜里的其他衣服都完好无损。因此,当天晚上马尔科穿的不可能属于凶手所有。”

“第四种,”埃勒里说,“衣服可能染了血,而因为某种原因,血渍的存在可能会危及凶手或他的计划,”某种惊骇的表情跃上莫利的脸。“不,不,探长,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假设‘血渍’是属于马尔科的,至少有两点说不通:不可能凶手拿走的每一件衣物都染上了血迹——袜子、内衣、鞋子?更重要的是,针对这桩谋杀案我们根本不用考虑血迹,马尔科先是后脑勺狠狠挨了一记,被打昏过去了,此过程中并未流血;然后被勒死,仍是干干净净的,没流一滴血。

“第二种是一般性的想法。莫利探长可以告诉各位,从河里捞起或在树林里发现的尸体,大多数衣物被有意损毁、甚至消失不见了。导致这类情形的绝大多数原因非常简单:为了隐去被害人的身份,因为衣物可能暴露其身份。但在马尔科身上,这当然说不通。死者是马尔科,没人怀疑。他的衣服也不会证明他其实是另一个人。也就是说,在这起命案中,不管有没有衣服,关于尸体的身份确认都没有半点疑问。

“但我们可否假设——法官,我先说出你的疑问——会不会染上了凶手自己的血呢?从尸体的现场状况来看,有没有可能马尔科和凶手发生了一番搏斗,期间造成凶手受伤,从而有血渍留在了马尔科的衣服上?这里同样有两点反证。首先,如同前面所说,不可能所有衣物都染上了血渍,那凶手为什么要全部都拿走呢?其次,顺此推论,凶手拿走衣服是想隐瞒自己受伤了,以防警方循线追查一名受了伤的人——很明显,涉及本案的所有关系人中没人受伤。只除了洛萨,但洛萨的受伤早有一个不可撼动的理由,无需处心积虑地掩遮。至此,血渍理论排除。

“第一种,”埃勒里扫了一眼笔记,继续说道,“凶手是为了获得衣物中的某件东西。在我们知道马尔科手上的确有一些可以用于威胁其他人的文件时,这个假设就显得尤其重要了。而且,就我们所知,马尔科很可能随身带着那些文件。然而,若说凶手的目标是这包文件,文件也的确收在某个口袋里,那他为什么不取走文件,把衣服原封不动地留着呢?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衣服中的确有凶手想要的东西,那他大可翻找死者的口袋,或把衣服衬里撕开,到处找,根本不必费劲拿走死者的衣服。因此,很明显,这一假设不成立。

“这么一来,”很长一段静默后,埃勒里幽幽地说,“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抽丝剥茧。最终,我认为只有五种可能,会导致凶手盗走受害人的衣物——广义而言,适合所有谋杀行为。

雨声呼啸,炉火啪啪作响,全是紧锁的眉毛和迷惑的眼睛,差不多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人——包括麦克林法官在内——知道答案是什么。埃勒里把香烟弹入壁炉。

“关联可大了,探长,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们现在知道了,马尔科被杀时并未穿着披肩,那么,他那时到底穿着什么呢。他当时穿戴整齐,搭配合理,一样不缺。我们还知道,凶手脱光了他的衣服,并全部带走了——或者说几乎全部带走了:外套、长裤、鞋子、袜子、内衣裤、衬衫、领带,以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我们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凶手为什么要剥光死者的衣服并且带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无法反驳的理由,尽管疯狂,却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而且直觉告诉我,要侦破这个案子,非得先找到这个理由不可。

他转过身来,正要开口……

“这见鬼的披肩到底和整桩案子有什么关联?”莫利低声问。

门突然打开,莫利应声跳起来,众人纷纷回头。是警探鲁斯,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身上不停滴着雨水。在能吐出完整的字句之前,他又狠狠地喘了三口气。

埃勒里拿起小凳子上最上面的那张纸时,冻结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埃勒里借着跳动的火光粗粗地扫了一遍,又将纸放下。“我无法告诉各位,直到今天晚上之前,我有多困惑、多受折磨。事实真相清楚明白地摆在我眼前,我能感觉得到,我知道,但偏偏就是摸不到。接下来,我在推理时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要不是皮兹——你们都已经知道她是马尔科的妻子了——揭露了一个事实,我的思绪一直如在雾中。然而,当她讲出马尔科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所披的披肩是她拿到露台的,且在马尔科被杀之后——换句话说,在整个谋杀过程中,这条披肩并未出现在现场——我这才看到曙光,剩下的,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证实、连接起来罢了。”

“老大!刚才——有个人……从露台那儿跑来……他们觉得是那个基德船长!”

“因为,”埃勒里叹了口气,“我靠符号推演工作,戈弗里先生,而不是人性;此外,我要对莫利探长负责任,他如此慷慨地在职权范围之内给予我最大的自由。我相信,所有真相被揭露之后,这名谋杀马尔科的凶手绝对有机会得到陪审团的同情。没错,这是一宗筹谋多时的犯罪,也是一宗——从某种意义而言,正如各位心里所想的——必须完成的犯罪。我一边让自己考虑人性因素,一边以数学方式破解谜题,至于凶手的命运,就留给有权决定的人吧。”

好半天,在场众人除了大张着嘴,什么反应也没有。

戈弗里不客气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就此放手呢?你已然清楚地得出了结论:这个男人该死,这个世界没有他会更美好。可你——”

“啊?”莫利的声音十分嘶哑。

“从很多方面来说,”他的声音很低,“这都是一件让人非常哀伤的事,今天晚上,我不止一次想抛开我所知道的所有真相,甩手离开。约翰·马尔科是这么一个人渣。很显然,对于他而言,人和禽兽没有分别。毫无疑问,他满脑子都是邪恶的念头——没有一丝良知。就我们已经知道的来说,他已经危害了一名女性的幸福,正处心积虑染指第二位,已经毁了第三位的一生,造成了第四位的死亡。我们来看这张犯罪清单,稍加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犯罪模式很固定。一句话,此人绝对是罪有应得。正如之前你所说的,戈弗里先生,杀了他的人真是做了件大善事。”埃勒里停了下来,心事重重地吐了口气。

“在暴风雨中看到的!”鲁斯嚷着,激动得手舞足蹈,“海岸警卫刚看到韦尔林的小艇。基于种种理由,那个大猩猩想把船靠岸——朝着岬角这边来了!看起来他好像有点麻烦……”

埃勒里踱到壁炉前,背冲炉火,这么一来,他的脸就落入了阴影,身体在炉火的掩映下成为一团黑色的影子。火光鬼祟地在众人脸上跳跃。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摆在一张小凳边,确定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后,他划了根火柴点燃烟,开始了讲述。

“基德船长,”埃勒里低声说,“我不——”

“进来进来,蒂勒,”埃勒里说,“坐下,没工夫讲究那些俗套的礼节了。”蒂勒仍恭谨地只坐着椅子的边缘,从角落瞥了一眼戈弗里的脸。但百万富翁此刻正全神戒备地望着埃勒里。

“来啊!”莫利大喝一声,领头往门外冲,“鲁斯,要——”接下来的话还来不及飘进房里,他已经跑远了。室内众人愣了一会儿,才脚步纷乱地跟了上去。

“您叫我吗,先生?”蒂勒出现在门口,礼貌地问。

法官仍留在房里,他看着埃勒里。“怎么回事,埃勒里?”

全到齐了——戈弗里一家三口,芒恩夫妻俩,还有厄尔·科特。麦克林法官和莫利探长压抑着一腔好奇,坐得与众人稍离开一些距离。引人深思的是,尽管座位安排并未事先讨论,但莫利自然地坐在了最靠近房门的位子。九人中,真正开心的只有年轻的科特,当他在洛萨·戈弗里身旁落座时,脸上掩不住近乎痴呆的满足神情;而从洛萨湛蓝的双眼又露出梦幻之光来看,显然,约翰·马尔科的阴影已经彻彻底底从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消失了。芒恩抽着一根棕色的长雪茄,不停咬烟嘴;芒恩太太则如死去一般安详。至于斯特拉·戈弗里,她既镇定又紧张,双手绞着手帕;矮小的百万富翁丈夫保持机警。现场的气氛有点沉重。

“我也搞不清,这发展太奇怪了——哦,不!”他忽然大叫一声,追随众人冲了出去。

沃尔特·戈弗里一耸肩,这还是见面以来他首次穿得较为体面,好像和妻子重修旧好也唤回了他对社交礼仪的重视。他扯响铃索,对男管家简单交代了几句,又坐回到戈弗里太太身边。

众人直奔露台,情绪沸腾,疯狂混乱,完全顾不得大雨滂沱——不管男女,瞬间都成了落汤鸡,每张脸上的神情都生动而疑惑,混杂着希望与激动。一马当先的当然是莫利,尽管泥泞的地面让他举步维艰。只有麦克林法官一人还在考虑遮雨措施:他走在最后面,慢悠悠的,并找了件油布长雨衣裹着高挑挺拔的身体。

“都到齐了,”埃勒里柔声开场,“除了蒂勒,我希望蒂勒能在场,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戈弗里先生?他是本案中最耀眼的明星,理应获得回报。”

现场已聚集了一群刑警,他们的外衣不停往下滴水,全都颤巍巍地踩在露台开放式屋顶的白色横梁上,辛苦地操纵那两盏旋转式探照灯。乔朗姆也在场,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几乎可说是君临天下的姿态站在一旁。男人们的外衣被强风吹得猎猎飘扬。

一盏孤灯照亮起居室中央一小块地方,宛如海中孤岛。雨点敲打着外头的天井和头上的屋顶,雨声滂沱。狂暴的海风持续撼动着窗子,尽管窗外疾风骤雨,他们仍能清楚地听到海浪扑打岬角崖岸的轰响。这样的晚上待在家中是最惬意的,众人心存感激地注视着壁炉里的红焰。

莫利在露台上跳着,大嚷着下令。一堆大男人在又湿又滑的横梁上忙碌,居然没人跌下来摔断脖子,真可谓奇迹。终于找到了开关,两盏探照灯射出半径一英尺的光柱,刺穿夜幕,直指天空。光的彼方,海潮深处就像冰冷的地狱。

“找莫利探长……哦,探长啊,我想我弄清楚了……是的,彻底清楚了。如果你能马上赶来西班牙岬角,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就能圆满地了结这桩悲剧了!”

“直直地往前照,你们这些蠢蛋!”莫利吼着,手舞足蹈,“透过前方的海岬开口往前照!”

“谢谢。”埃勒里心不在焉地回答,挥了挥手。他快步走向电话总机所在的小房间,拨了一串号码,一脸平静地等着。

光柱慢慢调正方向,终于与露台平行,各自照亮方圆十五英尺的滚滚海面。

健壮的男管家在门厅处碰到他。“先生,您的晚餐还热着呢,照戈弗里太太吩咐的。”

所有人都紧张地伸长脖子,任凭雨水在脸上流淌,目光追随着光柱看向海面。一开始,除了漆黑水面上形成的透明水墙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但接着,随着一盏探照灯的光柱略微调整了一下,他们看见远方的海面上有个剧烈颠簸的小点。差不多与此同时,第三道光束也从海岸边射了出去,随着那个小点上下起伏。

在正式演变成暴雨之前,埃勒里终于写完了。他把写好的几张纸折好放进口袋,跳起身来关了灯,快步经由石阶跑向立于顶上平台的戈弗里家大宅。安然到达天井遮篷下时,他的双肩已经被打湿了。

“海岸警卫,”戈弗里太太畏怯地说,“哦,抓住他,抓住他!”她紧攥着拳头,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

他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雨点渐大,雨势渐渐凶猛起来。又一滴落到纸上,洇掉了一个字,埃勒里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一艘马力十足的海岸警卫队快艇此时出现在视野中,正逐步逼近韦尔林的小艇。

一颗巨大的雨滴——从它制造出的声音来判定——砰的一声打在海滩伞上。埃勒里停下笔,扭过头去。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走到石阶最底层放西班牙巨壶的地方,四下查看了半晌,然后他又跑到巨壶后面。他点点头,又走到右边的巨壶边,重复着同样的查看动作。最后他回到圆桌旁,坐下,不顾头发被大风刮得乱七八糟,继续书写。

小艇显然有了麻烦,令人心焦地倾斜着,船尾低得仿佛要吃进水里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众人能隐约看出一个矮人正在甲板上摇晃。人影太小了,辨认不出是谁,但能从他的动作上看出此人十分绝望。突然间,露台上所有的人都傻了,屏住了呼吸,原来此刻小艇竖了起来,在骇人的大海中无力地晃动,瞬间便被吞噬了……巨浪翻滚,小艇已然消失了。

他坐在露台上,天色逐渐变暗;最终夜幕降临,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石阶口,扭亮头上的灯。海滩伞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要飞出去一般。埃勒里重新坐下来,拿起笔和纸,把笔蘸入墨水瓶中,接着写起来。

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光柱开始前后移动,疯狂地搜寻着。

当他看向更远、更虚空的地方时,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朦胧。

“他在那儿呢!”洛萨高呼,“他在往这边游!”

埃勒里·奎因缓缓地走下石阶,在灰石板地上站了一会儿,又举步往马尔科被杀的圆桌边走去,坐了下来。处在高度超过四十英尺的崖壁所夹成的缝隙之中,露台简直是避风的天堂;埃勒里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伸直双腿,以他最喜欢的姿势歇息着,从崖壁的夹缝中望向海湾。目力所及之处空无一物;暴风雨催促着一切回到避风港。海湾内的海水翻涌着,不停往上涌。

一道光柱照到了一个载沉载浮的脑袋,双臂划动海水。此人正奋勇游着,但被汹涌的浪头阻碍,想游到海湾这边,他会非常艰辛。海岸警卫队的快艇已到附近,但不敢靠近,怕把人压到船底下。一条救生索被扔入海中,却太短了。而且此时他们太接近崖壁了,警艇贸然靠近会非常危险。

车子重新启动,直奔豪宅。

“他快游到岸了!”莫利大叫,“去拿毛毯来,来人!快去啊!”

麦克林法官一声轻叹:“我们最好回屋子里去吧,很快就要下雨了,这家伙到时一定会拼了命冲回来。”

划水的速度一路慢下来,那人却一点一点向海湾而来。他已十分虚弱,只能勉强保持头在水面上。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一束强烈的车灯照亮了小路;他们目送埃勒里走到露台石阶口,开始拾级而下。

众人只能看着,谁也帮不上忙。好似过去了整整一世纪,终于结束了,就像噩梦的终点。靠近入口处时,他像条沙丁鱼一般突然被海湾吸了进去。众人看着他四肢软绵绵的,任由海浪将他撞向右边的岩壁,再弹了回来,漂流到海湾的死角。

埃勒里打开车门,走到路上。他的眉毛仍紧紧皱着,眼中却闪着炽烈的神采。“我一会儿会自己上去的。我得花点脑筋让所有事情归位,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耸了耸肩,微笑告别,循着小路朝露台大步走去。

几名刑警实在无法把光柱的焦点锁定在这个浮沉于水面、漂来荡去的目标上。其中三名索性跳了下来,三步两步跟着莫利探长冲过沙滩,下水去拖那个几近失去意识的落难者。莫利率先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颈,使劲地往沙滩拉,总算顺利地将他从汹涌的浪涛中扯了出来。几名手下这时也跟着到达,大家全力将他抬上岸。

“这到底是哪儿——”法官抬起乱七八糟的浓眉,率先开口。

站在麦克林法官身旁,埃勒里看不到被救上岸的人究竟是谁,但可以清楚看到眼前这群人的侧面,而这些人看到那人后纷纷——至少麦克林法官如此——眯起眼睛。十分惊骇,好像每个人都挨了晴天霹雳一般。

埃勒里探身向前,拍了一下驾驶员的肩膀:“麻烦停一下车,在你爬坡到戈弗里家之前。”车子应声停住。

有人从身旁挤过,带着油布包着的毯子,但此人冲到被救上岸的人身边蹲下了,埃勒里看不到他。戈弗里太太尖叫着往前挤,所有人也跟着向前,一探究竟。

然而没人接话,他们终于平安无恙地到达西班牙岬角崖壁下的背风处。

可以听到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感谢……上帝……我——他——把我抓到——海岸边——囚禁,我——”声音停下来,他大口地喘着气,从胸膛里发出剧烈可怖的呼噜声,“今晚——我溜了出来——打——船失去了控制——我杀了——他——用……尸体——掉到海里——因为暴风雨……”

公园里的树暴烈地摇动着,在逐步增强的风中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此时他们已驶过公园,正要穿越石壁夹成的地峡,眼前是黄昏的天空。天色呈脏兮兮的铅灰色,地平线那头是席卷而来的大片乌云。穿梭于地峡之中,他们正好顶着风,驾驶员死命握住方向盘才能让车子安然行驶在道路之上。

此刻,埃勒里已挤到芒恩和戈弗里旁边,刑警正用毯子包着斜躺在那儿的男人。男人身材修长,眼睛充血,脸颊上留着又长又脏的胡碴,一脸憔悴,看起来遭了不少罪。身上的衣服——勉强能看出曾经是一套白色的亚麻西装——破破烂烂的。

“暴风雨要来了,”警车驾驶员不安地说,“以前我也见过风这么刮的,你们看看天空。”

洛萨和母亲跪在他身边,抱着他哭泣。

一直到警车在哈里·斯特宾斯的店前转离主路,拐进公园,直直向西班牙岬角靠近时,这死寂才被打破。

埃勒里一脸不情愿,他弯下腰,抬起男人疲惫的脸。这是一张英俊的脸庞,虽然瘦削憔悴,却仍旧坚强刚毅。

就这样,莫利像个中风的暴怒老头般被扔在那儿,手上握着个心力交瘁、不知所措的犯人。马尔科太太,即皮兹,被控以勒索的罪名,收押于郡拘留所中。其间还发生了一小段悲伤的插曲,两名年轻人,眼睛充满泪水,来到郡停尸房,正式领回他们的母亲康斯特布尔太太的遗体。刑警和记者苦缠着埃勒里问东问西,然而,处于旋涡之中的他保持着不言不笑的平和态度。一逮到机会,他便溜出普恩塞特。

“你是戴维·库莫尔?”埃勒里语调别扭地问,仿佛难以开口。

“还太早。”埃勒里说,“如果你认为我已经知道了整起不寻常事件的所有答案,那我要为给你这种错误的印象诚心道歉。皮兹所说的马尔科披肩的事……为我指出一条路来。毫无疑问。现在我知道之前错在哪儿了,也知道凶手的杀人计划哪里出了岔子,这桩谋杀案对我而言已接近尾声了,但我尚未完全想清楚。探长,我需要时间,需要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库莫尔深吸一口气:“是的——是的。你是——”

埃勒里对莫利探长狂风暴雨般的问题置若罔闻,可怜的探长只得一人又紧张又激动地坐着。

埃勒里站直身子,将湿漉漉的双手插进湿透了的衣服口袋里。“我打心底里感到抱歉,”他的语气依旧是不情不愿的,“这是个好计划,也实施得很好,库莫尔。但我仍要以谋杀约翰·马尔科的罪名起诉你。”

开回西班牙岬角途中,车内一片死寂。埃勒里·奎因缩成一团待在后座,紧抿着下唇,几英里路下来始终沉思着;麦克林法官不时好奇地转头去看他那皱起的脸;坐在前座的蒂勒也抑制不住,总是周期性地回头。没有人讲话,唯一的声音是车外越吹越烈的海风发出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