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之后,尤蒂特的母亲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那天早上我们出发时,我看见她从度假屋的阶梯上走了下来,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联系。我从来就没有想起过她,这一点我很确定。
“我也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出了这句话。
她问我们最近怎么样,特别是尤利娅怎么样。我应付了她几句。我没有告诉她,尤利娅还没有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想尽快结束谈话,所以回答得非常简洁。
毫无疑问我这时候应该说“我也是”,但是让这话听起来有点可信度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容易事。我闭上了眼睛,想象着尤蒂特在海边的样子。当这没有奏效时,我又开始想象她在泳池边上淋浴时的情景: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撩了起来,对着灯光眯起了眼睛。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最后我准备就这样结束谈话了,“我正学着尽快适应这种生活。尤利娅必须学着适应这种生活。”
“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她又开口说,“我觉得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我只听见我一个人在说话。话从我的嘴里涌了出来,但是我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一串一串的套话,没有别的。我以为她会挂电话的,但是没想到她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马克。”
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的诊所里这时恰巧很安静,一个病人刚走,下一个还没有来。我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语气,还是因为她突然用我的名来称呼我,反正我站了起来,走到了诊室虚掩的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窥视了一下。我的助手坐在她的桌旁,在病历卡上写着什么。我轻轻地把门合上了。
“好的,这样也行。”
“嗯?”
“我觉得——也许还有一个办法,你过来取一下帐篷,然后顺便问一下他的情况。”
“其实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说,或者我是不是应该说。但是这件事情堵在我胸口好久了。自从那天晚上开始。”
“你可以让他过来一下。”我对她说,尽管这其实恰恰是我最不期望发生的事情。我试着去想象一个无精打采的拉尔夫是个什么样子。我心里本来盘算着想问她,阿历克斯是不是也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发出了一个声音。当人们想让电话另一头的人明白,他还在认真听着,那么他就会发出这样的一个声音。
我和卡洛琳约定,再等几个月如果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再求助于外界的力量。学校那边我们也暂时没有告诉他们。
“我犹豫了很久,因为我不想武断地下结论。你肯定也不想这样。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把这件事情一直这样藏在心底,似乎也是极不负责任的。”
我一直感觉好像我们还仍然待在那个度假屋里。尤利娅与以往相比还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她每天都会洗两三回澡——很少少于一刻钟。身体上都一切恢复正常了,这一点我自己后来又确认了一遍。这一次我也是明确地问她,是不是更希望让别的医生而不是她自己的爸爸来检查。但是她回答说,她坚决不愿意找别的医生。
我点了点头。我突然想起来她其实是看不到的,所以我又对着话筒嗯了一声。
“假期最后几周里,拉尔夫一直无精打采的。”她又开口说,“他现在还一直这样。如果我追问他,他就摆摆手让我打住。我有点担心,马克。我想你能不能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帮他看一下啊?因为他不想到医生那里去。”
“那天晚上你们去了海边之后,我很早就躺到床上去了。我还读了一会儿书,然后就把灯关上了。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候,不知道是几点钟,我突然醒了。我想去趟厕所。夜里我经常这样。”她停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房子里很黑。我猜想那时你妻子在你们的帐篷里,艾曼纽在楼下她住的那间屋子里。还没走到浴室,我就听见砾石路上有辆车开了过来,然后它停在了门前。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人上楼来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马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听见有人进了我隔壁的浴室。然后洗衣机开始转了起来,紧接着我听见了淋浴声。”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问尤利娅怎么样了。她的声音让我感觉她其实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但是她觉得好像有义务问一问。所以我便随便应付了她一下。事实上她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又是一阵沉默。我原本期望她会说她想念我,想见到我。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拉尔夫。他是第一个回去的。独自一人。没有带尤蒂特和他的儿子。这样她的故事就和事实完全一致了。
“只要我一有时间的话,我就过来取。”我回答说。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厨房里有动静。我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了。是拉尔夫,他站在水槽边喝着啤酒。他看到我时吓了一跳。我跟他说,我要去洗手间,尽管其实我之前已经去过了,但是他并不知道。”
我其实很想对她说,你就把它在花园里烧掉吧。我们永远不会再用到它了。
在海边时,一个装着玛格丽特的玻璃杯撞到了他的牙齿上。那个挪威女孩还狠狠地给了他几个耳光。也许他的衣服上染上了血迹。
“你们的帐篷还在我们这儿呢。”她说。
“浴室的洗衣机在转动。”尤蒂特的母亲继续说道,“我透过盖子朝里面看了看,但是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泡沫太多了。我觉得很奇怪。我的意思是,一般情况下人们回到家里会把脏衣服丢到洗衣篮里,不会深更半夜地开洗衣机。”
我对尤蒂特在电话里说的话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几天之后,她甚至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