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兹兰瞟了尤蒂特一眼,然后又转向我。
“这点我现在记不太清了。我得回去查一下。”
“据迈耶尔先生说,尽管去年十月他已经感觉到了疾病的前兆,但您还是让他不必太在意。”
“所以他十月找的您,施洛瑟先生?”
“这一点我现在也不好说。可能他当时向我提到过这一点。也许他是觉察到了些什么,但可能只是想寻求些安慰。”
“这有可能,非常有可能。他只是偶尔到我那儿去。大部分时候都是些小问题。或者是来向我咨询的。我是……我是他们家的一位朋友。”
“他到您那儿时,您提取过他的病理标本吗,施洛瑟先生?您把病理标本寄给我们检查了吗?”
默兹兰继续用手指翻看着文件。“我这样问您,是因为这写着……对,这里。”他的手指停在一处说道,“昨天迈耶尔先生对我们说,他去年十月曾经到您那儿就诊过。”
“这我还真得好好回忆一下了。”
我假装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是的,不是我。”
“我觉得您是得好好想想。因为提取病理标本不是没有风险的。严重的情况下这甚至会加速病情的恶化。我希望您是清楚这一点的,对吗,施洛瑟先生?”
“我们昨天同迈耶尔先生仔细谈论了一下他的病史。”他说道,“这在实施安乐死过程中是常见的例行程序。施洛瑟先生,不是您把迈耶尔先生转诊到我们医院的吧?”
发动机的顶盖。虽然我得打开发动机的顶盖,但不允许我动里面的管线。
默兹兰的言谈举止告诉我,我得留点神。就像所有的专业医生一样,他丝毫不掩饰他对家庭医生的满脸不屑。无论是外科、妇科、内科还是精神科的医生,他们都是同样的表情。这个表情像是在说,那时候怎么就没有继续学下去?就没那毅力再苦学四年了?或者可能是害怕实践操作的工作?我们会把人体切开,我们会深入器官,深入人体的中枢——大脑,我们熟知人体,就如同机械师熟悉汽车的发动机一样。而家庭医生能做的不过是打开发动机的顶盖——然后面对着技术的这一神奇造物就只能惊叹摇头。
“奇怪的是,迈耶尔先生对这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默兹兰继续说道,“他记得您说要把病理标本送检,还说他应该晚些时候打电话向您询问检查结果。”
“施洛瑟,”他说道,“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有几件事情……”他打开了文件袋开始翻找,“在哪儿呢?这儿。”
拉尔夫·迈耶尔去世了。这会儿他可能已经冰冷的尸体就在离我们几米远的绿门后,那门上还挂着写有“安静”二字的牌子。我们无法向他求证,他昨天是不是可能记错了日期。“这会儿我确实想不起来了。”我说道,“非常抱歉。”
“我是他们的家庭医生。”我边说边向他伸出了手,“马克·施洛瑟。”默兹兰对我伸出的手视而不见。
“即使提取过,那病理标本也绝对没有送到我们这儿来。”
“您是……?”默兹兰问道,“您是他们的亲戚?”
那看吧,我几乎脱口而出。拉尔夫·迈耶尔在死前一天已经陷入混乱,分不清事实了。因为药物的作用。因为他虚弱的身体状况。然而我并没有说出来。
他腋下夹着一个棕色的文件袋,在右上角的一个标签上用彩笔写着“拉尔夫·迈耶尔先生”,那下面的小字印着的是医院的名字。
“十月。”尤蒂特·迈耶尔突然开口道。
“默兹兰。我是默兹兰医生。我能耽误您一会儿吗?”
我们把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是的,您是……?”她边握手边问道。
“拉尔夫十分焦虑。”她注视着我继续说道,“因为拍摄工作,他必须去意大利待两个月。几天后他就该出发了。他对我说,你通知他说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会把什么东西寄给医院实验室检查。这样他就能彻底安心了。”
“您是迈耶尔女士吗?”
“我们什么都没有收到。”默兹兰插话道。
一个穿着医院工作服的男人走到我们的面前,然后向尤蒂特伸出了手。
“事实上这确实很奇怪。”我回应说,“我肯定不会忘寄了,我印象中似乎是这样的。”
我点了点头。“他去得很平静。”我说道。这种事情人们总在片刻之间就会脱口而出。完全是机械性的自然反应。这就如同人们评价一部戏剧演出时会说,“这真是激动人心”。或者评价一部电影的结尾“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我想跟您好好谈谈,迈耶尔女士。”默兹兰又开口说,“这在我们看来至关重要,除非我们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我们想把这件事彻底调查清楚。所以我们请求您允许我们进行尸体解剖。”
“我很高兴你能过来。”她说道。
“哦,天哪!”尤蒂特惊呼道,“尸体解剖?这真的有必要吗?”
这是半小时后的事情。我站在过道里,两个孩子吵着饿了所以去了食堂。尤蒂特·迈耶尔刚从洗手间回来,她明显在那儿补了口红和眼影。
“这能帮助我们——特别是您,迈耶尔女士——搞清事情的真相。这样一来尸体解剖就非常关键。比如我们可以知道,之前什么时候是不是真的采集了病理标本。近年来这项技术已经相当完善。如果采集过病理标本,我们就可以确定是什么时候进行的,甚至可以精确到具体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