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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由于无法会面——”他接着刚才的话头,仿佛从未被打断,“我想留个简短的口信给他。”

“请稍等,亲爱的。”红发女郎拿起电话,说:“喂?……除了戈尔德温还有谁这么说?你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家伙吗?……好吧,再试试。”她啪地放下电话。高个子男人一动不动。

“请说,”格雷迪告诉他,“我会想办法为你传达的。”

“我很抱歉没法开张支票给他,”优雅的高个男人语气不屑,略带疲惫。“可能这是他唯一会感兴趣的事。由于无法——”

“代我向他致意,就说,他就是只不要脸的艾鼬。”

“很抱歉,福蒂斯丘先生。巴卢先生今天早上实在太忙了。”

“换成臭鼬吧,亲爱的,”她说。“他不懂英国词汇。”

“巴卢先生已经让我等了两个小时,”他语气冰冷,声音却甜蜜富有磁性,显然是经过许多训练。“我不习惯为了见谁等两个小时。”

“那就换成臭鼬,双倍的臭鼬,”福蒂斯丘告诉她。“另外再加一点硫黄味,还有最廉价的妓院香水味。”他整了整帽子,在镜子前瞟了眼自己的侧影。“我祝你日安,去他妈的谢里顿·巴卢公司。”

我四下环顾。角落里的小女孩停止了哭泣,正在一脸漠然地化妆。一个相貌出众、个头很高的家伙挥起一只优雅的手臂,盯着他的腕表,然后不急不慢地站起身。他将一顶浅灰色霍姆堡毡帽[3]吊儿郎当地戴在脑袋一侧,检查了一下他的黄色麂皮手套和银质包头手杖,然后慢悠悠地踱向一头红发的接待小姐。

这个高个演员昂首阔步、风度翩翩地走出门,用他的手杖开了门。

我在一张包着印花棉布的翼式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椅背比我的头足足高出八英寸。坐在里面让我觉得缩头缩脑的。格雷迪再次对我微笑,是那种边缘磨得锋利的笑容,然后再次俯身去听电话。

“他怎么了?”我问。

“坐下歇歇吧,大个子,”格雷迪小姐对我说。“你可能得等上一整个礼拜。”

她满脸同情地望着我。“比利·福蒂斯丘?他没事。他没有得到任何角色,于是就每天来,照例表演一遍。他估计也许会有人看见他,喜欢他的演技。”

范恩小姐带着名片返回了彩绘玻璃窗。

我慢慢地合上嘴。就算你在好莱坞住了很久,也不一定能亲眼见到电影里的演员。

一个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皮肤黝黑的女孩抬头望来,眼神傲慢无礼。她刚从一扇装饰成彩绘玻璃窗的暗门中走出来。黑皮肤女孩走到近前,格雷迪小姐把我的名片递给她:“斯平克。”

范恩小姐穿过那扇暗门,出现在面前,朝我努努嘴。我经过她身边向里走去。“这边,右手第二间。”她注视着我穿过走廊,来到了第二扇门前,门是开着的。我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她头也没回,尖声尖气地叫道:“范恩小姐。”

一个胖墩墩的白发犹太人坐在书桌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好,”他说。“我是莫斯·斯平克。有何贵干,老兄?放松一下,来支烟?”他打开一个貌似行李箱的东西,呈给我一根足有一英尺长的香烟,套在一根私人用的玻璃管里。

“哦,哦。你那典型的布尔茅尔学院[2]口音哪儿去了?”

“不,谢谢。”我说。“我抽普通的烟。”

我坐在她桌上的一角,抓了几把她喷出的烟,再吹进她的头发。她愤怒地往边上一躲。“滚开,蠢货。”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可以刮掉油漆。

他叹了口气。“好吧。理解。我们瞧,你叫马洛,对吗?马洛。马洛。我听说过有个叫马洛的人吗?”

“简而言之就是敲诈。”她叹了口气。“你他妈的为什么不从这里滚出去呢,伙计?在我派一群肥头大耳的警察追捕你之前?”

“大概没有,”我说。“我从没听说过一个叫斯平克的家伙。我要求见一个叫巴卢的人。这个名字读起来很像斯平克吗?我不是在找斯平克。而且,悄悄说一句,让这个叫斯平克的人见鬼去吧。”

“我可没说是含蓄的。”

“反犹太吗?”斯平克说。他大手一挥,手上的淡黄色钻戒仿佛黄色交通灯一般。“别这样,”他说。“坐下来,冷静一下。你不认识我。你也不想认识我。好吧,我没有生气。在这样一个圈子里,你得做到不惹人生气。”

“海伦·格雷迪,”她说。“好吧,一点含蓄的色情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巴卢,”我说。

“有点下流,那个——怎么称呼——小姐,”我扭过脖子去看她桌上的铭牌。

“现在清醒点,伙计。谢里·巴卢是个大忙人。他一天工作二十小时,哪怕这样,他还总是有很多事做不完。坐下来,跟小斯平克聊聊。”

“哪一类小道消息?别担心会吓到我。”

“你在这里管什么?”我问他。

“也许吧。”

“我负责他的安全,伙计。我要保护他。谢里这样的人物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我为他甄选对象。我和他是一回事——在某种程度上,你懂的。”

她从一只水晶盒子里抽出一支烟,然后用水晶打火机点燃。“兜售?你的意思是换钱——在好莱坞?”

“可能我超出了你所指的程度,”我说。

“我想兜售一点小道消息。”

“有可能,”斯平克欣然赞同。他剥掉了一个铝制私人雪茄盒外面厚厚的胶带,轻轻地抽出了雪茄,仔细查看它的生产标志。“我不会否认。为什么不展示一下?让我们了解一些。到现在为止,你都是在虚张声势。我们这儿这种人太多了,已经行不通了。”

“毫无疑问。如果我可以问一下的话,是关于哪方面的?”

我看着他剪掉雪茄头,点燃那支貌似价格不菲的雪茄,“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卖他?”我狡猾地问。

“我有很重要的事。”

斯平克的细小眼睛眨了眨,我吃不准,不过里面含着眼泪。“我出卖谢里·巴卢?”他压低了嗓门,断断续续地说,就像在主持一个六百美元包办的葬礼。“我?我宁可出卖自己的母亲。”

她再次看了我的名片,粲然一笑。“大家都是这样,”她说。“嗯——那个——马洛先生。看看这些可爱的人吧。他们每个人都是打两个小时前办公室一开门就来到这儿等候了。”

“这招对我也行不通,”我说。“我从没见过你母亲。”

“我必须要见他,”我说。

斯平克将他的雪茄搁在边上形状如同鸟池的烟灰缸上。他挥了挥双臂。悲伤正在吞噬他。“哦,伙计。该怎么说呢,”他悲痛地说。“我对谢里·巴卢的爱好比对我的父亲一般。甚至更胜于此。我的父亲——好吧,不谈了。来吧,伙计。有点人情味。给点旧时的信任和友谊吧。跟小斯平克讲讲吧,如何?”

“很抱歉。这不可能。下次再来拜访,好吗?感恩节前后。”她穿着一件白色毛料裙,紫红色的丝绸衬衫上罩了件短袖黑色天鹅绒外衣。她的头发如同炽热的夕阳,她戴着黄宝石手镯、黄宝石耳环,以及盾形的黄宝石宴会戒指。她的指甲颜色与衬衫颜色完全一致。她看上去仿佛花了好几个礼拜才打扮妥当。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扔到他面前的书桌上。他从里面抽出唯一一张照片,严肃地凝视着它。他把照片放在桌上,抬头望着我,又低头看看照片,再次抬头望我。“好吧,”他呆呆地说,声音里突然没了他刚才提到的旧时信任和友谊。“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行。”

“要我告诉你这个女孩是谁吗?”

“有人已经等了六个月,”她小心翼翼地说。“能找别人帮忙吗?”

“这男的是谁?”斯平克打断我。

“一般需要等多久?”

我沉默不语。

“今天?”她和蔼可亲地询问道。“还是本周?”

“我问你这男的是谁?”斯平克几乎是在向我咆哮。“快说吧,混蛋,快说。”

“早上好。我想见巴卢先生,”我说。我将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她捏着名片的一角,乐出声来。

我还是不吭声。斯平克缓缓地去拿电话,那双坚定冷酷的眼睛还盯着我的脸。

“不,”她对电话那头说。“不,很抱歉。我恐怕这不管用。实在、实在太忙了。”她挂了电话,在一张单子勾掉了什么,接着又冷酷地打量起我来。

“继续,打电话,”我说。“打给城里,找凶案组的警探克里斯蒂·弗伦奇。那又是一个很难说服的年轻人。”

一个外表冷酷的红发女郎慵懒地坐在一张亚当式写字台[1]前,正在对着一部纯白色电话机讲话。我走上前去,她用那双蓝眼珠冷冷地白了我几眼,随后就盯着屋顶的飞檐。

斯平克的手从电话机上挪开。他缓缓起身,拿着照片走出门外。我等待着。外面日落大道上车辆在远处来往穿梭,千篇一律。时间一分一秒安静地坠入井中。斯平克刚点燃的雪茄冒出的烟在空气中缭绕,而后便被吸进了空调的通风口。我望着墙上数不清的签名照片,都是签给谢里·巴卢的,致以对方永恒的爱意。我估计,既然他们出现在斯平克的办公室,想来都是些过气的明星。

其中有些人欢欣鼓舞,充满了希望。有些人似乎已经待了好多天。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女孩在角落里拿着手帕抽泣。没人注意到她。我从好几个不错的角度欣赏了她的侧影之后,这伙人才认定我不是来采购也不是在这里工作的人。

[1]由罗伯特·亚当和詹姆士·亚当开创的家具与建筑的新古典主义风格。

于是,我拍了拍廊上一根有细长凹槽的白色柱子,打开门,径直走入占了建筑物整个前部的接待室。里面摆着深色的仿古家具,还有许多椅子和靠垫包了类似印花棉布的长椅。窗边挂着蕾丝窗帘,旁边的印花棉布盒子与风格相似的家具相得益彰。地上铺了一块花地毯,有一群要见谢里顿·巴卢先生的人正巴巴地等候着。

[2]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著名的女校,七所“女校常春藤”中的一员。

在“舞者”餐厅的露台上,几只早起的鸟儿正准备喝它们的午餐饮料。二楼临街的一面是透明玻璃,前面撑出了遮阳篷。我向前驾驶,开过了驶向日落大道的弯道,在一幢四方形两层楼建筑的街对面停下了车,这幢玫红色的砖房有几扇小小的白色铅制的凸窗,前门处还有一座希腊式门廊,从街对面看起来,就像一个古色古香的锡制门把手。门的上方是扇形窗户,上面一本正经地嵌着“谢里顿·巴卢公司”几个黑色的木头字母。我锁好车,穿过街道来到前门。这扇漆成白色的门又高又宽,锁眼大得足以穿过只老鼠。这个锁眼里面是一把真正的锁。我伸手去摸门环,可这家人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点。门环跟门是连成一体的,只是个装饰。

[3]男用软毡帽,帽边狭窄呈卷形,帽顶有纵向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