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秋的季节?”唐飞诧异道。
艾玛当即明白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重回正题:“总之,你今晚不可能去拜访那些遇难者家属了。验尸官那里的报告,至少要明早才能出来。”说着,她在桌下的箱子里翻腾许久,摆上来一瓶威士忌,“去楼顶坐一会儿?”
第十区警局大楼只有五层,楼顶还很惬意地摆着桌子和沙发。窝在沙发上看城市的夜景,灯火通明的高楼间,尽是第十区的繁华。两个人只用了半个小时,那瓶威士忌就见了底。
“……”唐飞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并不答话。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倒是很会享受。”唐飞笑道。
艾玛说:“你一定很崇拜那个人?”
“这可不是我折腾的,老班达拉斯在这里当差的时候就布置了,历代警长算是享受余荫吧。”女人淡然一笑,酒后的她面颊绯红,甚为妩媚。“做大人物的女儿不容易吧?”唐飞说。
“以前有人告诉我,如果接了案子就要亲力亲为。”唐飞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这只是我的习惯。”
“做谁的女儿就容易了?”艾玛耸耸肩,摊手道,“再说了,什么就叫大人物了?”
“基础调查我的人做过了,这没必要吧?”艾玛说。
“比如班达拉斯家族的成员啊,大概都算得上风名市的大人物。”唐飞哈哈笑道。
唐飞发现对方眼里精光闪烁,似乎是在说你就这点本事吗?他笑了笑:“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去名单上所有人的家里看看。”
“你若这样说,那你破案这么厉害,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唐家也都是风名市的大人物了!”艾玛挑衅地一笑。
“那明天我带你去见这两个人。”艾玛眨了眨眼睛,将纸条塞回唐飞手里。
“您千万别给我戴那高帽!我家就是一种地的,在四川乡下有几亩田,祖祖辈辈在那里种地……”
“我只是列出特别的人。”唐飞皱眉。
“瞎说什么呢?唐门掌门大人。”艾玛白了他一眼。
“不抱怨也会有嫌疑?”艾玛眯着眼睛道,“我和她聊过,是个不错的人。”
“你……”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总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儿,唐飞面色微凝片刻,想到这人也不是恶意,这才面色和缓,“堂·班达拉斯给你介绍过我了,那你还问。”
“遇到那么大的痛苦,不埋怨公司是不正常的,所以几乎所有遇难员工的家属都在抱怨。可是,她没有。”唐飞抓了一把头发,“她丈夫死了留下两个孩子,她的家境其实很困难。”
艾玛说:“我只是不知道唐门具体是什么,请你不要糊弄我。”
“基本操作而已,不必拍马屁。”艾玛拿起纸条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这三个可疑人里,这个冯爱民我也怀疑过他。他拿到公司抚恤金后非常愤怒,表示金额远远不足以弥补他失去爱妻的痛苦。他甚至发动其他死者家属一起告孙、吴二人,但是当孙瑞指出冯爱民是因为欠了赌债所以才想讹诈公司,其他人也就不做声了。可是你为什么列出沈婕的名字?”
“好吧,我交代。”唐飞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唐门是一个古老的武学门派。我得承认,在我父亲去世后,我是现任的唐门门主。”
“真有效率。”唐飞笑道。
艾玛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父亲去世了。我不懂你们的那些门派,是不是就像魔法学院一样,是门徒拜师的地方?”
艾玛拿起电话道:“我派人查他现在在哪里。”过了一会儿,她皱眉道,“确认了行踪,佟杰回风名开会,他晚上在和客户吃饭,我安排警员跟着他了。”
“这你还真说对了,就是类似那种地方。”唐飞说。
“谁没事会追踪所有遇难者家属的动向呢。”唐飞表示理解,他看着几个路口摄像头拍下的照片。这些照片并不算清晰,但是可以看出对方的行动毫无紧张感。只是有经过那边的照片,并不能算是证据啊,即便现在去对方的家,他也不会把证据带回家里。
艾玛看着对方,忽然觉得很好笑:“你看着可不像霍格沃兹的魔法老师。”
过了一会儿,艾玛折身回来,确认道:“他是前天回来的。我们没有追踪他的行踪,档案里也就没有更新。”
唐飞道:“武术曾经是我们国家最璀璨的明珠,但是自从枪械被发明后,就走向了没落。人们常说只要刻苦就能学到真本事,但真正能吃苦的人并不多。学武本就不容易,要把武学修习到强过枪械那就更难了。”
唐飞把佟杰的名字添加到纸条上,艾玛已经火急火燎地走了。
“的确很难。”艾玛思索道,“你既然是唐门掌门,那你是传说中的武学高手吗?你的武术强过枪械了吗?”
艾玛拿起边上的档案,翻到最后几页,拧起了眉头:“佟杰?遇难的佟教授的儿子。记录上说他还没有回风名,我得去确认一下。”
唐飞摆手道:“不,我可不算什么高手。”
唐飞挨个地查看,指着其中一个灰色风衣的男子道:“有点面熟。”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女人又白了他一眼——很媚的一眼。唐飞冲对方举起杯子,两人碰杯把最后一口酒喝掉。
这时,艾玛拿来了平板电脑,上面都是带着大包的路人照片。一小时的时间里,出现在案发区域的居然有七十多人。
唐飞起身道:“我的骄傲早就不复存在了。他们既然介绍过我,你该知道我现在的外号叫软糖。晚安了,姑娘。”
唐飞把一个个人名列出来,又一个接一个划去,最后纸上剩下两个名字。
“你这人!刚说到有趣的话题。”女人拿空杯子丢向唐飞后脑勺。
唐飞翻到档案最后几页,发现只有一个遇难者的家属寄出过威胁邮件。那是一位在爆炸案中遇难的教授的儿子写的,但是这个人目前还在国外。
唐飞也不回头,只是半侧身手腕一拨,那玻璃杯就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回桌上,四平八稳得连声音也没发出。
从资料里可以看出,研究中心的拥有者孙瑞和吴强对遇难者和社区的赔偿也基本到位,不说有额外的赔偿,至少并不算吝啬。
女人被这一幕镇住了,再要说话时,唐飞已紧着衣领走下楼梯。
唐飞到未知罪案调查科之前,在西城警局做了三年的文书工作,所以他很清楚文书工作的重点是什么,档案里最容易遗漏的是什么。第十局做的受害者调查资料非常细致,除了爆炸遇难人员,就连周边商店和民居受到的损失也列了出来。
唐飞来到楼下,快速拐过街角,他先是假装要上自己的哈雷摩托,忽然侧身凌空掠上左面僻静的屋顶。
“不用,我吃过了。”唐飞说完,就沉浸到档案里去了。
屋顶远端站着个赤手空拳的灰衣短发男子,面孔大部分被竖起的衣领遮住,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
“好的,辛苦你了。”艾玛微笑道,“你还没吃饭吧?要叫点什么吗?”
“你跟了我一晚上了,想要做什么?”唐飞问。
“我看过这条新闻。”唐飞翻看着档案,问道,“相信你已经排查过所有受害人。等我看完,我列一份名单,和你之前怀疑的名单对比一下。”
“一晚上?你的感觉很敏锐嘛。”对方压着嗓子说。“是你杀了孙瑞?”唐飞问。
第十区警局,艾玛·班达拉斯整理的研究中心爆炸档案有一百多页那么厚。“爆炸发生在下午五点十二分,实验部那栋六层高的楼房直接被炸倒。当时在加班的科恩博士以及十一个工作人员同时遇难。”艾玛心有余悸道,“研究中心距离我们警局也就五个街口,当时的震感相当明显。因为这场爆炸,附近许多商店的玻璃橱窗也被震碎。还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导致了多起交通事故。”
“这要你来查。”对方说。
“我们回警局!”艾玛点头道。
唐飞不多废话腾身而起,灰衣人急朝后退。拐过一个街角后,灰衣人居然和唐飞拉远了距离,不是对方更快,而是对地形更熟。唐飞深吸口气,陡然加速。灰衣人眼中闪过惊异之色,突然全力冲起,但是两人的距离仍旧被一寸寸拉近。跑过三条街后,唐飞已接近对方背后。
“我未必能帮到你,但从这幅画看,凶手显然是冲着爆炸事件来的,我们可以理一下爆炸事件的受害者。”
一枚钢针从唐飞指间弹出,灰衣人仓皇变向,闪过钢针。那人掠向街心喷泉,大步踏入水中,唐飞同时加速追到喷泉边。突然,喷泉中心的石人动了起来,捧着喷水花瓶的石头少女将瓶子砸向唐飞头顶。
“根据两个案子的特征,我觉得是连环杀人案。”艾玛认真地说,“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案子,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唐飞怔了怔,险险让过石瓶。那“花瓶少女”不依不饶,继续挥瓶子砸来。唐飞双臂交错,挡下瓶子……
唐飞想了想,自语道:“有点不对劲,不像普通杀人。”他蓦然想到进酒吧之前感觉到的眼神,思量着这个杀手真有那么厉害吗?
轰隆一声,石头粉碎。唐飞一个翻身,灰头土脸地退出喷泉,再找那灰衣人,已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艾玛说:“我之前就布置下去了,估计半个小时后会有结果。”
那个石头少女退回了喷泉中央,除了瓶子碎落了一半,根本看不出“她”动过的痕迹。
唐飞道:“建议寻找带着较大双肩包或长旅行包的人,时间范围集中在案发时间的一小时前后,地点则要有两个街口。工作量会比较大。”
唐飞打开“智能视角”,审视这波澜不惊的水池。能变活的雕像他可从没见过。
艾玛摇头道:“凶手事先已经处理过了这几个摄像头,不过,技术部门在排查附近的其他摄像头。”
“你说,外头有人监视我们?”艾玛说着,心里想这小子不会为了和自己搭讪故意说谎吧?应该不会啊,这小子离开的时候那么酷。
“前门一样有,甚至在吧台也有。”唐飞指了指屋顶的摄像头。
“一个华裔男子,只看到一双眼睛。你要小心一点,这个案子不简单。”唐飞说。
“后门有摄像头监控……”
“当然不简单,不然我会找你帮忙?”艾玛回答。唐飞沉默了一下道:“说得也是。”
唐飞在酒吧里慢慢转了一圈,看着洗手池边的一丝血迹,沉声道:“凶手在这里脱下了血衣,然后从前门离开的酒吧。后门更冷清,他为什么不走后门?”
艾玛道:“放心吧,我能保护自己。我是西城警局的警察,见惯了恐怖的东西。”
“但是上一个案子,我就没有头绪。”艾玛苦笑了一下。
堂·班达拉斯给唐飞正式发了调令,临时调他去西城警局第十分局当差。说起来,国际刑警组织和西城警局并不是一个系统,但对这种大人物而言,似乎一点障碍也没有。
唐飞笑了笑:“你曾经在英国留学,也在苏格兰学习过,至今已经做了五年侦探,说起来,你应该不需要我啊。”
唐飞用两天的时间拜访了所有研究所爆炸的遇难者家属,如艾玛所言,警局的工作很到位,并没有什么遗漏。他在沈婕家里看了看,这位“善良”的女士过着坚忍的生活,她甚至新买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听说孙瑞也被杀了,沈婕显得非常失望和难过。她表面上看似乎在感叹悲剧的发生,但唐飞看得出,对方只是在恨为何不是自己动的手。
艾玛让周围的工作人员离开酒吧,才认真地说道:“我听说你办过许多特殊的案子,我希望你能帮我打开思路。说实话,我刚调来第十区不久,这两起案子又有着共同点,我一时还想不清楚该怎样调查。”
唐飞对那个佟杰的拜访也出乎意料的顺利。对方这次确实是以和客户开会为由,向公司申请回风名出差,处理父亲的遗物也是顺便要做的事儿。几个月前他走得太匆忙,很多事情没有办完。
“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唐飞拖长了声音问。
“你知道蓝焰酒吧吗?”唐飞打量着对方问。佟杰的身高和昨晚见到的那个人相仿,但从感觉上讲,不像同一个人。
“两个案子还有一个类似的地方,案发现场的脚印都是四十二码的鞋子,而且都是运动鞋。”艾玛补充道。
“知道啊,挺有名的。”佟杰回答。
唐飞看着四周,点头道:“是的。我记得也是在一个傍晚,那个吴强被杀死在自家后院。那人身上中了三刀,脖子上一刀,手法是一样的。凶手拿走了死者家里一万左右的现金,以及部分珠宝首饰。保险柜没有动,不知是没问出密码,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兴趣。”
“你这人不喝酒,却对酒吧这么熟悉。”艾玛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这要我怎么回答。”佟杰挠头。
“是的,上一次凶手没有画图。”艾玛点头,“看来,我父亲已经给你详细地说过案子。”
艾玛又问道:“有人看到你昨晚出现在蓝焰酒吧附近,是去做什么?”
“那么说,他尸体下的图案就是爆炸发生的景象?”唐飞思考着,“上一个案子,我记得没有这种仪式感的部分。”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这些?”佟杰莫名其妙道。
“他研究所的爆炸案,今天保险公司确认理赔了。”艾玛指了指报告,“上一个案子的死者吴强,也是那家研究所的老板。从股权来说,孙瑞是大老板,不过外界都说,是吴强该为爆炸负责。”
唐飞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行踪。不方便吗?”佟杰皱眉道:“也没有不方便,只是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庆祝什么?”唐飞问。
“你说吧。”唐飞拿出记录本。
艾玛微微皱眉,低声说:“死者叫孙瑞,男性,四十二岁,是这个酒吧的股东之一。他今晚在这里有个庆祝派对。”
“是这样的,我回家处理很多杂事,也买了一些风名买不到的东西。”佟杰慢慢道,“那是我来风名前,就在网上订购的,结果三天还没送过来。同城的快递,你说这速度!”
唐飞没有看报告,抬手将平板挡了回去:“先说眼前的,你能介绍一下死者的情况吗?”
“有时候确实会这样,同城的快递还没异地的快。”艾玛笑着说。
“三个月前,死者名下的研究所发生了爆炸,凶手或许认为他应该为爆炸负责。”艾玛递给唐飞一台平板记事本,上面有另一个案子的简报。
“昨天忽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的快递被送错地方了。我有两个选择,要么多等两天,要么我可以自己去那个地址拿。”佟杰翻开手机里的备忘录,上面写着一行地址,“这是那家快递公司的一个分站。我昨晚和客户约了吃饭,刚好经过那边,所以就去自己拿了。”
艾玛笑而不语,让工作人员挪开尸体,那由鲜血绘制的图案就全展示出来。“烟火?爆炸?”唐飞问。
“别人打你电话?电话号码给我一下。”唐飞说。佟杰打开了通讯录,唐飞把号码抄了下来。
唐飞起身将手套脱下,随手递给走过来的工作人员,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你昨天带的包还在家里吗?”唐飞问。
艾玛说:“我们还没移动尸体,等你过来一起看。”
“当然在。”佟杰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大背包。这的确是摄像头拍下来的那个。唐飞开启“智能视角”没有在包上发现血迹,他微微松了口气。“我们会去确认这件事。”艾玛慢慢道,“你买的什么?”
“尸体看着很普通,胸口三刀,脖子上一刀。”唐飞麻利地戴好橡皮手套,走近尸体检查了一下,简单分析着,“凶手大约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手臂有力,下手果断。尸体下方画的什么?”
佟杰指了指桌边的小箱子,笑道:“一些电子产品,我们这里比其他地方便宜。”
艾玛看了他一眼,也不寒暄,直接递给他一副橡皮手套,说道:“这里到处是血,你小心一点。”
唐飞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是开车的,为什么取快递的时候没有开车呢?”佟杰道:“打电话的人跟我提了一句,说那边停车很不方便,所以我走了一个路口。”
“班达拉斯警长。”唐飞打了个招呼,亮出证件。
唐飞告辞离开,佟杰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头褐色短发的艾玛·班达拉斯正在勘查现场,她穿着褐色皮夹克,脚踩深色小皮靴,显得颇为干练。
唐飞道:“孙瑞昨晚死了,这是例行询问,我每家都要去。”
屋里屋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酒吧里布置得相当别致,但精致的摆设和灯光与这浓重的血腥气,组成了怪异的恐怖感。
离开佟杰的家,唐飞拨打起那个所谓的“快递公司”的电话,并没有人接听。他用“智能视角”检索这个号码,系统显示这是一次性的付费号码,无从查起,而佟杰购买电子产品的商家也是普通商家。
来到蓝焰酒吧,唐飞换好了未知罪案调查科的黑色制服。他朝外围的警察亮出证件,进入黄色警戒线。唐飞走入警戒区的瞬间,忽然感到有人看着他。他回头望去,外头围观的人群里并没有十分惹眼的人。
艾玛叹气道:“这样一来,没有查到什么新线索。”
尽管他是这里的老客人,但这一举动还是吓到了面馆老板娘。唐飞笑了笑,把牛肉全部塞进嘴里,拍了拍胸脯走出面馆。
“不,”唐飞笑了笑道,“凶手花了很多时间来误导我们,如果他以为能一直误导我们,那就是我们抓到他的机会。”
这人真不懂什么是客套话吗?班达拉斯家的人不该那么单纯啊。唐飞无奈地摇摇头,提起筷子把三两拉面一口吞了下去。
艾玛道:“那凶手只用一件快递,就调动了佟杰的行动,消耗我们那么多时间,还真是不简单,有点聪明过分了。”
艾玛是老班达拉斯的小女儿,如今是风名市西城警局第十区的警长。老班达拉斯给唐飞介绍那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时,艾玛并不在场。他说艾玛觉得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抢劫案,但并没有进一步证据支持她的观点,所以唐飞就客气了一句,说以后有新线索了,可以找他帮忙。
唐飞回头看了看佟杰的住宅,慢慢道:“你确认吴强被杀的时候,他没有在风名吗?”
唐飞皱眉看看手机,又看看热气腾腾的拉面,开始回忆起来。之前在上海,他的确答应过这么件事,在外星文明部的银河交流会上,美女上司斯库利把他介绍给国际刑警高层,也就是在西城有着极高声望和极强势力的班达拉斯家族的家主——堂·班达拉斯。
艾玛道:“百分百确认。那时候所有遇难者家属都是嫌疑人,我们挨个排查过。你还是怀疑他?为什么怀疑呢?”
对方如机关枪一样一口气说完,并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唐飞道:“如果朝复杂了想,佟杰有没有可能在那时候就潜回风名杀人,这次只是沉迷于杀人的乐趣,在和警察做游戏呢?”
艾玛说:“你答应说这个案子如果有了新线索,或者我遇到困难可以找你帮忙。现在新的线索有了,我也确实遇到困难了。你在西城吧?我在第十区第十五街的蓝焰酒吧等你。”
“这……很多连环杀手是有这种癖好,喜欢直接参与到调查里,但是……”艾玛有点纠结。
“我答应了什么?”
“我知道你很头疼,所以让我去看看吴强被杀的现场吧。”唐飞说,“对这个佟杰继续监控。”
艾玛说:“上次你答应他的。”
站在吴强的花园里,艾玛说:“孙瑞的尸检报告显示,他和吴强死于同一把凶器,从手法看也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按道理说凶手提着血衣和凶器,应该很显眼。他至少要有一个双肩包,或者大挎包,才能把衣服、鞋子、刀都装上。这里虽然没有新人入住,但案件已经发生一个月了,你还能看出什么?”
面馆老板端上了拉面,唐飞看着筷子,低声道:“我在休假,而且我不办普通人的案子。”
“重温一遍凶手动手的过程,可能会有新发现。”唐飞道,“你不用跟着我。”
艾玛说:“当时我们就认为凶手很特殊,现在有新的案子,似乎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你在风名哪里?能过来一下吗?”
“如果能有新发现,我也希望第一时间知道。”艾玛却不听他吩咐,坚持道。唐飞根据案件简报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吴强是和妻子分居的,所以那天傍晚时分他工作结束回家,这里只有他和两个仆人,但是两个仆人表示,当时一个人在外面采购,一个在厨房做饭,都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说实话,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找我什么事?”唐飞也回答得很干脆。
“吴强有种花的爱好,回家后在花园摆弄花草。”唐飞站在案发地的大树下,边上时不时地有鸟叫声传来,“这里距离花坛大约三米,花坛的泥土被翻动了,说明他当时在干活。当凶手过来,他并没有觉得意外,而是迎了上去。”
“是的,我这里有个案子,父亲说之前跟你提过,”艾玛直接道,“你有印象吗?”
“两人说了几句话,凶手突然动手,”艾玛说,“吴强当胸中刀,又被一刀割喉。”
“唐飞先生,我是班达拉斯。艾玛·班达拉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堂·班达拉斯先生的女儿?”唐飞问。
“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要造成死者的伤口,必须是正面袭击。凶手为什么有正面袭击的机会?他们认识吗?”唐飞停了一下,比画道,“第二,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作案,为什么第二次凶手画画了,第一次却没有。”
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唐飞皱着眉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孙瑞在吴强发生变故后,应该会有警惕性。若是熟人作案,比如某个爆炸案的遇害者家属,必须是特别熟的人,他才可能不会防备。”艾玛想了想,“还有,这两个受害人在业余生活里并不是朋友,朋友圈没有什么交集。”
这一次手机安静了一分钟。唐飞正要吸最后一口,对方又锲而不舍地再次拨打过来。
“佟杰和他们也没有交集。”唐飞说。
馆子里人不多,不远处的炉灶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唐飞慢悠悠地抽了两口烟,扫了一眼桌上不停震动的手机就顺手按掉。手机安静了二十秒,又激烈地震动起来,唐飞不经思考地再次将陌生来电按掉。
艾玛道:“你还在怀疑佟杰?虽然他是唯一和孙瑞案联系起来的嫌疑人,但并没有直接证据。”
七点,唐飞坐在近来最喜欢的面馆里,点上了一支烟。
“的确没有证据把他们联系起来,但也没有证据可以直接排除他。我们得想想,还有什么人能随便出入别人家?”唐飞思索道,“送货的快递一般不能到花园这种私密的地方,但对外营业的酒吧是可以进的。”他看着被翻动过的花圃,忽然道,“园丁?或者……”
孙瑞被切开了喉咙摆在空地上,面目十分狰狞,他尸体下画着一幅图案,看着十分诡异。尸体周围淌的满是鲜血,所以李彦刚走到店里时感受到的黏腻就是踩到了血浆。
唐飞仔细翻看花圃里的泥土,闻了闻说:“这里有新施的肥料。”
大灯打开,亮堂堂的灯光下,那骇人的场面让李彦终于忍不住,跌在了地上。
艾玛说:“送肥料的人是案发后才送来的,你看包装也没拆,因为当时吴已经遇害了。啊……你是说,凶手扮成了送肥料的人,先一步到了花园翻土施肥。”
李彦拎起袋子凑到灯下去看,才忽然反应过来,那黏糊糊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是血腥味。他倒吸一口冷气,丢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去开大灯。因为脚步发软,又想尽可能走得快些,李彦险些又一次滑倒。
唐飞道:“这样吴来到花园,见到对方在干活,即便仆人没说这个事,他也不会怀疑其他的,只以为对方是早到了。”
“这是什么鬼……”
“所以并不是吴迎向凶手走,而是凶手先一步在等他。”艾玛点头道,“你真厉害!但怎么解释酒吧发生的事?”
脚下似乎有些黏腻的感觉,李彦皱着眉走得有些不自在。一个不小心,脚步不稳,李彦踉跄着就要扑倒在地。慌乱中,他手扶住吧台才勉强稳住了身子,可当他把袋子摆在台面上,袋子竟然瞬间就湿了。
“酒吧晚上要开派对,凶手扮成送货人,完全不会被怀疑。”唐飞苦笑,“他可以扮作随便什么送货人,任务比这里简单得多。”
他吸了吸鼻子,提着袋子走向吧台:“我订了上品的肋排,你最喜欢的。”
艾玛道:“我们只是解释了行凶的模式,仍旧没找到具体的线索。”
酒吧里只有吧台处亮着一盏小灯,所以光线非常昏暗。李彦侧身入了门,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
说到线索,唐飞拨通电话打开免提,问道:“老鲨,我两天前给你的石头,你有没有分析出什么?”
“伙计!”李彦拉开虚掩的店门,“怎么不开大灯啊?”没人回答。
“首先,我今早刚回风名。其次,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第三,我主要工作是犯罪心理和法医,不是石头分析员。第四,我听说,你最近看上了第十区的美女警察,这就是你给她办的案子?快跟姐姐说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怎么为了红颜催起老友了。”
孙瑞和李彦合开酒吧,还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两人刚大学毕业,胡天胡地了几年后,决定自己开一家酒吧玩耍。后来孙瑞继承了家业,也没有退股。说起来,两人认识真的好多年了。
“你就说有没有做好分析!”唐飞尴尬地看了眼艾玛,幸好对方也在打电话,他立即关了免提。
李彦呼吸了一下干冷的空气,看了眼停车位上的黑色保时捷。那小子居然来得比我还早?这倒是没想到。
老鲨说:“你运气好,刚有结果。数据显示石头里有极少部分的能量波动,至于它为什么会变化,只有上帝晓得了。”
好不容易孙瑞今天得到了个好消息——原本可能会非常冗长的理赔流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今天保险公司给出了答复,将确认支付理赔金。所以几个朋友一起给他开这个庆祝会,用来去去晦气。
“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种族能操控石头的?”唐飞问。
孙瑞这几个月过得很糟糕。先是,三个月前他的生物研究所发生了爆炸,死了十多个员工。接着,上个月生物研究所的合伙人遇到入室抢劫,也死在自家的后院。
“这个不用问上帝,我可以告诉你。东方有一种叫傀儡术的东西,可以制造石人陶俑,但是你这次遇到的肯定不是,你这尊雕像上一点符咒阵法也没有,肯定不是傀儡术。你别岔开话题,快来给我说说班达拉斯家的美女……”
李彦早早地来到店里,因为天黑得早,人们的夜生活自然开始得也早。鉴于狗日的冬天还没有来,这几天的生意会好一些。另外,今晚他的酒吧有个特别聚会,就是要为酒吧合伙人孙瑞开庆祝派对。
她的座机忽然狂响起来。
秋日的傍晚,天总是黑得比较早。淡淡的路灯下,闹中取静的房子周围只有幽静的花草。
“你有工作了,不打扰了,谢谢。”唐飞直接挂断电话。
“你跟了我一晚上了,想要做什么?”唐飞问。
一旁的艾玛刚放下手机,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道:“第三个死者出现了……”远在未知罪案调查科办公室的老鲨冷笑自语道:“打电话能听到鸟叫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开着免提吗?跟我通话也敢用免提!”
屋顶远端站着个赤手空拳的灰衣短发男子,面孔大部分被竖起的衣领遮住,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