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邵。”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叶邵慢慢放下水杯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安宁倚着墙站着,垂眼看他,“你逃不了的,你心里清楚。”
叶邵又折回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搓了搓脸颊,稍微清醒了一点便从包里面拿出一瓶饮料拧开灌了两口。
叶邵不停地捏着手中的塑料瓶子,安宁直直地看着他,那双泛着灰色的眼睛让他觉得浑身难受,视线一滑再滑,落在了安宁的鞋尖上,“你死了,你是不存在的,是我想象出来的。”
他大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走到每个房间的窗户旁往下看了看,见街道上没有异样才略放松了一点。
“那……”安宁一步步走过来,双手撑在沙发背上,垂头看着叶邵凌乱的头发,“为什么你要想我呢?”
“啊!!”叶邵猛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弹起,房间里空无一人,刚才所听到所看到的,似乎都只是梦里面发生的。
叶邵垂下头看着他扣在一起的手指没有回话,安宁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上响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安宁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慢慢转过头,他额头上也有一个血洞,睁着双青灰色的眼睛看着叶邵说:“不是你开枪打的吗?”
叶邵磨了磨牙,眨了两下眼睛不停地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些,想要让安宁的幻象彻底消失。他明白安宁是假的,明白那声音也是自己脑袋里面产生的幻象,可是他却怎么也无法忽视那声音,越是想屏蔽,那声音就越是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回响。
叶邵吓了一跳,“安宁,你怎么受伤了?”
“为什么你要杀人?你是警察,你还有别的办法去惩罚那些犯了错的人,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你也成了你所厌恶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安宁背对着他往身上穿外套,后脑勺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鲜血不停地往下流着,染红了白色的衬衣,可是安宁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叶邵转过头看着安宁,望入了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重复说着:“我没有错,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犯错,我是在做对的事情,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
他睁开眼睛才发觉是在安宁家里,沙发底下的游戏手柄胡乱放着,桌上还有几个空了的啤酒瓶子,叶邵挠了一下发痒的头皮,撑起身体看着眼前的人。
“我也罪有应得?”安宁问。
“叶子,叶子,叶子……”叶邵还没有动静,屁股上就被人踹了两脚,“醒醒,迟到了。”
叶邵沉默了会儿,偏过了脑袋,垂眼看着木地板的纹路。
梦里一片昏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耳边朦朦胧胧传来了谁的声音。
安宁道:“我的邻居也是罪有应得?你调查过她吗?她真的该死吗?她不该,她只是不该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出现而已。”
他伸手揉了把脸,从浴室里出来之后又走到窗户前看了下外面的情况,这才放心地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叶邵瘫在了沙发上,伸手搓了一下脸颊,记忆不受控制地拉回了那天晚上。
叶邵磨着牙,一双眼睛是赤红的。
叶邵拿着工具打开安宁家大门的那个深夜,她正好推开门出来,恰好看到了叶邵,只要她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就那么走了就没事了,可是她偏偏一步三回头,最后折回来询问:“请问你是?”
那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叶邵抓起身侧的东西就狠狠朝着后面砸去,香皂盒砸在了墙上碎开,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我是他的朋友。”叶邵说道。
“叶邵……”
她点点头,视线往下偏移了一点,扫到了叶邵手中没来得及收好的铁丝。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握紧了包上的链条,一步步朝后倒退着,转身便跑。
叶邵大步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眼镜子里的人,胡须的确是该剃了,他摩擦了一下下巴,冷着脸转身离开。
叶邵三两步追上了穿着高跟鞋的她,一手锁着她的脖子,一手捂上了她的嘴巴,将所有的尖叫声都堵在了喉咙里面,直到那女人昏了过去,他才松了手。事已至此,那女孩的命也留不得了。
“叶邵你看到我的剃须刀了吗?”突然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叶邵停下了动作,慢慢往外走着,安宁就在镜子前站着,一眨眼却不见了。
“你真的以为你所做的是正义的吗?你真的认为你所做的是正确的?”安宁问。
叶邵翻身从窗口钻了进去,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是待租出的房子,只需要盯着会不会有中介带人过来看房子就好了,看好了离开的路,他才摘下了帽子,将包扔在了一旁,钻进浴室里用冷水洗了个澡。
“当然。”叶邵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定,“他们只是为清理这个社会必须付出的一点点牺牲而已。”那女孩也是,安宁也是。
叶邵在周围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周围错综复杂的小道便决定这段时间先住在这儿。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犹豫?”安宁仍旧不放过他,继续追问着。
那个房子的地理位置不太好,有些偏僻,租金虽然不高,不过相比其他房子实在是没有多少优势,估计这段时间来看房的人也少得很。
“我没有犹豫。”叶邵立刻否认。
屋子里面的人注意到了外头站着的叶邵,正准备出来,叶邵却已经记下地址转头离开了。
“那为什么不趁我昏迷的时候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等我醒过来?如果我说我能理解你的话,你就会放过我吗?”安宁的声音很轻很小,却又无法躲避,“为什么那一刀不刺中我的要害?”
他找了条偏僻的道,凭着记忆在那片儿找到了一家房屋中介,玻璃上贴满了纸张,他一个个扫过,看那些纸张颜色的微小差异、地理位置和租金,找到了一个似乎贴上去很长时间也无人问津的偏僻地方。
叶邵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面无表情,压着声音道:“闭嘴。”
叶邵扒拉出一个帽子带上,推开隔间的门看了眼镜子里面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背上了背包准备离开。正巧又有人推门进来,他往下拉了拉帽子,微微侧过身体走了过去,视线瞥到了他口袋里的一抹蓝色,叶邵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将一次性口罩夹了出来,反着戴在了自个儿脸上。
安宁笑着看着他,灰色的眼珠子仿佛是一潭死水,“你并不是执法者,你所说的正义不过是给你杀人的欲望找了一个妥当的理由而已,你就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仅此而已。接下来数年,你就只能够不停地逃跑,不停地逃跑,你的所谓正义?早就已经被你自己否定了。”
叶邵三两下将自己扒光,把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里,换上了那人的长裤和T恤。两个人的身材差不多,他的衣服叶邵穿上刚刚好。衣服的颜色也很柔和,丢在人群里也没有人会多看两眼的类型。
“闭嘴!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叶邵咬着牙冲他喊着,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额角上青筋直跳,一双眼睛都憋红了,“你懂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幻象而已,你懂什么?!”
里面有两套衣服,几本历史书,两瓶没还打开的饮料。还有一个黑色的钱夹子,里面装着几百块现金。
他抓着手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朝着安宁砸了过去,那些东西穿过安宁的身体掉在了地上。再去望的时候,安宁已经彻底消失。
他不慌不忙地背起包拐过弯往前走,找了一个公共厕所走了进去,钻进一个隔间才将那包打开,仔细翻找着里面的东西。
叶邵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许久才坐直了身体,眼中的茫然消失殆尽,“我不能逃,也绝对不会逃。”
叶邵一边拉下帽檐避开监控往前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群。有几个背着旅行包的男孩在不远处打转,他们最终钻进了一个冷饮店,背包放在了凳子边上。叶邵大步走过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出门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黑色的旅行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