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子安察觉到他的视线,他才猛地移开了眼睛,大步朝着苏子安走过去,“走吧。”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拉着她往外走。
顾远城站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不再移开,好像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值得入眼。
“外面还下着雨呢,再拿一把伞吧!”
苏子安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门前,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伞沿上,她像个孩子一样转动着伞柄看水花四溅。
“我们撑一把伞就好了,走吧,我肚子饿死了。”
苏子安看着洗好的菜有些疑惑,但还是把东西放下擦了擦手出去了。顾远城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他按了按密码,试了好几次却都不对,皱起了眉头低咒了声后也转身离开了。
苏子安只能将手中的伞抬高了一点,尽量遮住顾远城,伞柄才刚刚往他的方向偏了偏,顾远城就抓住了她的手,身体往她的方向贴了贴,将伞举在了苏子安的头顶。
顾远城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柜子上,眉头往中间拢了拢,忽地又恢复了正常,“做饭太麻烦了,我们待会出去吃吧,你先出去等我,我去洗把脸。”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动作太过暧昧,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将苏子安包裹着,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不住地砰砰跳动着。冷风似乎被隔绝在了伞的外围,她只能感受到顾远城喷洒在她身上的滚烫的呼吸。
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楚身后的人是顾远城后才松了口气,“你在身后干吗不回答我?密码是多少?没有刀没办法做饭。”
苏子安的视线扫向了一旁的街道,她指着一家店面说:“到了,早餐就在这儿吃吧。”
等了会儿外头却依旧是一片寂静,一转头,正好看到顾远城冷着脸在厨房门口站着。
收了伞,他们两个说说笑笑走进了那家店,看起来苏子安好像已经忘记了昨天陈宇死亡的那件事。事实上,她只是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不再去想那件事。
苏子安直接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些蔬菜,她走进厨房后才想起菜刀被顾远城锁在了柜子里,探头朝外喊了声:“放刀的柜子密码是多少?”
不管顾远城怎么说,苏子安总觉得那件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果不是她的话,绝对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情,也许陈宇不会死,也许戚婉婉的哥哥不会犯下滔天大罪。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顾远城随口回答。
每一次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拖着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疲惫。站在专案组看到那些个未结案件的时候她也没有了最初的热血,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苏子安趴在窗户前看了好一会决定在家里做饭吃,她转过头看了眼活动着身体的顾远城问道:“外头还在下雨,我做早饭吧,你想吃什么?”
“陈宇那个案子你听说了吧?媒体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群众几乎比我们这些警察知道得还要早。”赫殊捏了根烟叼在嘴里,拿打火机点燃了,斜眼看着苏子安的反应,“凶手当场就被抓了,是戚婉婉的哥哥戚晨。”
回到客厅的时候顾远城正好从沙发上站起,不停地按摩着后颈,满脸难受的表情。
苏子安垂头看着架子上的那些案宗,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继续开口道:“这案子,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被调到这边来的,我有一件事情非常好奇,想问问你。”
一直到早上醒来的时候苏子安才觉得身体酸痛得厉害,像是被碾过一样,她捏了捏发麻的肩膀,钻到洗手间里洗漱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有种被审问,被怀疑的感觉。
睡梦中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有些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顾远城轻轻拍了拍苏子安,哄着她又沉沉睡去。
她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归咎于她对陈宇的愧疚,归咎于她身上背负着的那条人命,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才造成的。
脑袋轻轻靠在苏子安的肩头,他嗓音哑着说:“是不是我为了找你花费太长时间了?你好像都不记得我了……”
苏子安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抬头看着赫殊,“你想问什么事情?”
他微微弯起的眼睛中透着温柔,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躬下身,将苏子安抱在了怀里,“现在比从前过得好吗?还有人欺负你吗?有很多很多的话要问……”
“戚晨要杀陈宇的事情,你知道吗?”赫殊看似漫不经心,可眼神却很锐利,他直勾勾地盯着苏子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手指轻戳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刻意放轻了,“都长成这么好看的女人了……”视线往下移了移,“虽然胸还是没怎么长啊。”
苏子安的脸色有些难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绷紧了身体,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视线有些飘忽。
顾远城视线温柔,手指轻轻拨开了她脸上有些凌乱的头发,撑着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熟睡的人。
陈宇的事情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个刀片,疼痛随着呼吸逐渐往外蔓延,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落在心尖儿上,扎得心脏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沙发上躺得身体难受,直到半夜顾远城还清醒着。他又走回了卧室,苏子安睡得正熟,连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了都不知道,翻了个身,继续睡。
心脏似乎在一瞬间被提到了喉咙口,她看着赫殊一点点靠近,那双总是半睁着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探究,见她越来越紧张,赫殊慢慢站直了身体,伸手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的冰冷神情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副颓废模样,“就随便问一问,赵景说在案发现场见到了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门外头的顾远城径直走向冰箱,拿了瓶饮料在客厅里转悠着。他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药瓶仔细看着背面的文字,又将药仔细放在下方的抽屉里面,勾唇冷笑着。
“去那儿买了杯咖啡。”
门慢慢被关上,苏子安僵直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她把通红的脸埋到了膝盖里。
“那地方离你家有三条街呢,哪家店的咖啡这么好喝?改天我也去尝尝。”赫殊笑着说。
“我睡沙发。”顾远城手掌按在她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点笑意。说罢就直接转过身朝外头走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苏子安却没有半点放松,她直直地盯着他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后背也被汗浸湿了。
带着磁性的低哑声音一路钻到耳里,苏子安眼睛都瞪圆了,肤色也成了一片粉红,嘴巴抖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赫殊弹了弹烟灰,仰头望向了落满灰尘的架子,声音淡淡的,“陈宇那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他依旧是副没有睡醒的模样,靠在苏子安的耳边低声说:“下这么大的雨,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可惜了戚晨了……”苏子安轻声叹息着。
顾远城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没有理会,直到将苏子安的头发吹干了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他双手撑在桌前,将苏子安困在了怀里。
“他有什么可惜的?”赫殊冷哼了声,轻吐了口烟,声音冷淡,“他和陈宇有什么区别,把人命当作廉价的东西,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们两个都是活该。”
“我自己吹就好了……”苏子安小声开口。
“那该怎么办啊……”苏子安垂眼盯着脚下的地板,视线有些悲伤,“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法律的途径也走了,却依旧什么用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唯一的妹妹死在别人手里,凶手却逍遥法外依旧自在地活着,那该多悲伤啊……”
镜子里能够看到顾远城带着满脸的疲惫,半睁的眼睛里藏着红血丝。
“那样就可以杀人了吗?”赫殊的声音依旧不冷不淡,“悲伤就是可以杀人的理由吗?如果一个人因为悲伤而杀人,你就可以原谅他吗?只要说自己感到悲伤,所以才杀人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吗?这样你就能够接受了,是吗?”
才刚刚打开开关却感觉后背有人贴了过来,顾远城顺手将吹风机接了过来,帮她吹着头发。
“这样就能原谅他吗?”
苏子安听话地跑过去,拿了吹风机才意识到什么,“我自己来就好了。”
赫殊的声音钻到了苏子安的耳朵里,在她胸腔内撞击着。
顾远城有些不舒服地轻哼了声,迷迷糊糊中伸手将苏子安抱在了怀里。他的手指刚刚碰到苏子安的头发就松开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吹风机拿来。”
“总有别的发泄悲伤的途径,他只不过是一个利用戚婉婉的名字杀人的杀人犯而已,和陈宇没有什么区别。”
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一边用手指头慢慢戳向了他微微皱着的眉头。
苏子安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又是一片寂静。赫殊把烟在铁架上按灭,把烟蒂和垃圾塞到了苏子安的手里,声音沙哑着问:“你能够分得清善恶好坏吗?”
苏子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了顾远城的身边。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子安总觉得他有些奇怪,有时温柔中透着疏离,有时候霸道得让人难以招架……
“有些事情就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恶。”赫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话说得含糊不清,“善与恶从不是两个极端,只是一线之隔而已。”
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顾远城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眉心皱着,不像平时那么温柔,身上似是覆盖着一层寒冰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他双手抄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往前走,又斜过头看了一眼愣在那儿的苏子安,话说得意味深长,“往往有些人已经越过了那条线,还不自知。”
里面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应答声,等了好一会儿浴室的门才慢慢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细白的胳膊不停地摸索着,抓到衣服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苏子安站在原地不停地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顾远城转身回了卧室,将衣柜拉开翻找着能让苏子安穿的衣服,叠好后放在门前抬手敲了敲浴室的门,“衣服放在门口了,你自己拿一下。”
苏子安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安静地缩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总觉得身体好累,累得都不想动弹,似乎连动一动手指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顾远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视线似乎能够透过玻璃门看到苏子安通红的脸,“我去给你拿套换洗衣服。”
黑暗中,勉强能够看到那些案件的编号,她从架子这边慢慢望向另外一边。
苏子安往后退了步,猛地甩上门,将人堵在了门外。
这儿还放着很多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未解决的案子。
不等她回应,顾远城便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浴室里走去,将人推到了浴室里,苏子安还没有反应过来。顾远城倚在浴室的门框上,垂眼看着她,脸上勾着一抹坏笑,“难不成,你想要我帮你洗吗?”
她本来该有一腔热血的,此时却凉了。
顾远城这才笑了起来,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苏子安的脑袋,“好了,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先去洗洗澡,淋了一身雨,小心感冒。”
有种不安和恐慌占领了她的心脏,她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