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比较模糊，小孩儿的长相不太看得清，但能够看得到她的脖颈上吊着一个银色链子，银链子上面还坠着一个戒指，和苏子安身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顾远城伸手轻轻摩挲着那张照片，手指从那小孩的腿上滑过，她的腿上有几处淤青，看样子似乎是被人打了。
顾远城盯着照片上的人抿唇笑开，他伸手擦了擦照片，又将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放回书架。再回到客厅的时候，新闻还在继续。
照片上是个小女孩，似乎是偷拍的，女孩并没有看镜头，正准备弯下腰捡球。
新闻中播报的，是那个小学里面发生的事情。
顾远城将视线从电视上移开，沉默了会儿突然站起来，走回了书房。他从书架的最顶层取下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照片，看模样有些旧了。
……
风中，苏子安有些压抑的哭声像是在为她送行。
又一个人死去了，真像是孙青的鬼魂来找他们索命一样，两年前那个寝室的人全部都死了。
顾远城伸手按在了她的头发上，一下下梳理着她的头发，沉默良久，他才开口说：“帮我一个忙吧。”
两年前沉进海里激不起半分波澜的石子，如今却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苏子安想要回头看，头却被顾远城按住了，只能够看着他衬衣的花纹逐渐模糊又变得清晰再模糊……
苏子安将车窗摇上了去，但那些嘈杂的声响依旧透过车窗传了过来。
身后一双手探了过来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回了怀里。
她看了眼将学校门口团团围住的记者，将视线移开了，这个景象应该是陆颖想要看到的吧？
她的身体撞在了护栏上，撞得心口疼。
用了三条人命，换来了旁人的重视。
“不要！”苏子安瞬间反应过来，她快速跑过去，想要抓住她，指尖滑过了她的衣角，却没来得及抓住。
“没想到，案子没破，倒是扒出了这样的事情。”叶邵望着外头的记者，轻声开口。
手一松，她闭上眼睛从顶楼一跃而下。
苏子安没有出声，陆颖这个案子她暂时拿不出任何证据，所以就应了顾远城的要求，没有将陆颖是凶手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陆颖深呼吸了两下，声音放得很轻，“我要毁了这儿，我要毁了所有人，我要毁了所有人……心里的怪物。”
只是连接死了三个人才引来了这些记者，扒出了两年前那个校园暴力下的悲剧，让那些恶心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
苏子安通红的眼眶挂着心疼，为眼前那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
“人心险恶。”安宁轻叹。
“下去之后又能怎么样？你们会把我抓起来，这里的学生老师还是会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陆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绝望。
苏子安垂下了眼睛，“人心何止是险恶……”
“先下来吧，好吗？下来吧……”苏子安小心翼翼地往前一寸寸挪动着。
最终那个案子依旧被当作了未结案件处理，苏子安仔仔细细地将所有资料封存在箱子里面，她拍了拍箱子，将它放在了角落里。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这里都是一群什么怪物啊，怎么能把人逼成这样？”陆颖声音带着些颤抖。
将东西放下的那一刻，她的心口像压了什么一样，很重很重。
顾远城抿着唇，不再说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放下所有资料的时候就知道没有回头路了，当看到那几天的报纸上全部是关于这次案件的报道，校园暴力又重新被重视起来，看着屏幕上那些躲避着镜头的老师和学生，她的心里有了一丝欣慰。
那话陆颖却当笑话一样听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吗？那你说孙青站在这儿的时候挣扎过吗？有没有动摇过？”
她不想案子就这么结束，可是她也想不出圆满的结局应该是什么样的。
没人能比他更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叹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痛些什么。
顾远城说得很认真，“我能。”
陆颖说得没错，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怪物，怪物在那些孩子的心里逐渐成长，它隐藏在孩子们的身体里，面目狰狞。
“说得跟你死过似的。”陆颖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别说得跟感同身受一样，谁也不了解那份痛苦。”
如果能早早预见就好了，再早一点，在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之前，在任何人都没有受伤之前，在孙青还没有从顶楼跳下来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能够知道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拯救这些人？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悲剧？
顾远城抿紧了唇，不知道再怎么劝说才好，他沉默了会儿，才道：“死亡是很痛苦的。”
如果早早就知道的话……
“我已经不配重来了，我们都该得到报应。”
手机铃声猛地炸开，苏子安噌的一下站起，蹲了太长时间双脚都是麻的，她有些站不稳，猛地倒向了一旁的架子，伸手扶住后才勉强站稳了身体，“喂？”
“你还有重来的机会。”
“是我。”顾远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你还记得戚婉婉的案子吗？那时候的状况又发生了。”
“没了，我只有这么一条路能走了，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陆颖握紧了身后的栏杆，透过蒙在眼睛上的黑纱往外望，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黑色。
“什么状况？”苏子安有些疑惑，她扶着架子往前走着。
顾远城紧紧将苏子安抱在怀里，他抬眼直直地盯着陆颖，瞳孔中是一片黑暗，“还有别的解决方式的。”
“我又看到了，明明那个人还活着，我却看到了他死亡的景象。”
“不要！”苏子安的心脏似乎都被人紧紧揪住了，她想要往前走却被人拽了回去，她转过头瞪着他，“你放开我！”
苏子安猛地转过头，看着身后架子上的文件盒，她有些震惊，“你确定那个人还活着吗？！”
“来不及了，我早就把自己推向绝路了，下不去了。但最后，我必须做一件事情。”陆颖笑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我确定。”他回答得很笃定，“明明还活着，可是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死亡的景象。”
“你先从那儿下来。”苏子安轻声开口，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两步。
苏子安将视线从文件盒上移开，她突然有些激动，如果说的是真的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让那人免于死亡。
“我们该遭报应的，我们所有人……”陆颖将眼眶里的泪水抹去，逐渐平静了下来，“都该遭报应的。”
“你现在在哪儿？我立刻去找你，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苏子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他死亡的地点在哪儿？如果现在将他保护起来的话，说不定可以避免死亡！”
“站在这儿我都觉得脚软，她怎么就迈出了这一步。”陆颖偏过脸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她那么用力地活着，怎么到头来就那么死了……”
“你看到的死者到底是谁？！我们可以救他的！”苏子安有些激动，她必须要抓住机会，总是看到别人在眼前死亡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悲伤了，她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她胆子那么小，她那么恐高……”
电话那边的顾远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了口，“是陈宇。”
只是有一条黑纱布蒙在眼前，黑暗遮住了她的双眼。
苏子安往前走的动作僵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耳边顾远城的声音还在继续，“是戚婉婉那个案子逍遥法外的凶手，本来就该判死刑的人。”
那模样很青涩，很美好。
苏子安脸上的兴奋逐渐崩裂，只剩下一片茫然，她伸手抹了把脸，理了理混混沌沌的脑袋，“可是，可是……你怎么能确定要死的人就是陈宇呢？你不是看不到人的长相吗？”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泪水沾湿了苍白的脸。她卸下了浓妆，头发恢复了黑色，绑了一个马尾辫。
“我的确看不清楚活物，不过照片上的人像，以及反射到镜子里的影像并不能算是活物，我还是能够看到的，陈宇趴在车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后视镜里他的模样。”顾远城低声道：“虽然只闪了那么一下，不过我能确定就是陈宇。”
陆颖眨了眨眼睛，泪水从脸颊上滚落，“没了。”
苏子安按了按眉心，“凶手的长相看清楚了吗？”
“是被谋杀的！她是被人杀死的！”陆颖脖颈处的青筋都蹦了出来，她咬着牙嘶吼着，“她是被谋杀的！被我们宿舍的四个人，被我们班级里的五十个人，被我们学校里四千多个师生谋杀的！四个主谋，五十个帮凶，还有四千个师生的包庇，这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没了……”
顾远城摇了摇头，沉默了很长时间，“你……要救他吗？”
“可她是自杀的，不是吗？”苏子安站在她的身后问道，她不敢上前，生怕陆颖就这么坠下去，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生硬。
“你确定要救他吗？”
“一瞬间鲜血溅得我满身都是，你知道吗？我都不敢认她。”陆颖的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深吸一口气，泪水模糊了眼睛，“她的脸上蒙着黑纱，摔得面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