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城眯着双眼往外望去，在一片朦胧当中，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手指不停地朝着巷口的方向伸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顾远城，顾远城？！”苏子安爬到他身边，伸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推，声音堵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才发了出来，“你醒醒，你别吓我……”
突然，他的手指一重落回了地上。苏子安急忙攥住他的手放在胸前，用力到骨节都泛起了一片青白。
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一双眼睛都失了神。
死亡带来的恐惧在那一瞬间侵占了苏子安的心，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快要炸裂。
苏子安想要伸手抓住他，不成想他的袖子从她指尖划过，“砰”的一下倒在了地板上。
手指上是一阵尖锐的疼痛，苏子安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样。她用力握着顾远城的手指，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失了神。
苏子安的声音没有入他的耳，他呆呆地站着，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脚一软，身体就朝后栽倒了。
她知道顾远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昏过去了，却还是忍不住去摸他的胸口，心脏在她手下平稳地跳动着，她甚至能够听得到砰砰的声音。
“顾……顾远城？”苏子安的声音颤抖着，手指也在发颤，她有些不敢触碰他。
苏子安眨了眨眼睛，稍微放松了一点，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手。
顾远城眨了眨眼，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成了模糊的一片，他慢慢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片阴沉的天空。
这时她才发觉手指颤抖得厉害，掌心里一片汗渍。她又一次将手慢慢放在了顾远城的胸口，轻轻蹭了两下后突然顿住了。
突然间，顾远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挣扎着想要转身，额头上爆起一条青筋，身体刚站起了一点点，肩上突然一重，一刀从肩部一路滑到了腰间。
苏子安抿紧了唇，斜眼望向一旁，她眨了眨眼睛，眼眶都染上了一片艳红。
苏子安伸手紧紧抓住了顾远城，拖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她紧紧抓着顾远城的衣服，身体慢慢躬下去伏在他的身上，仔细地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
他身体颤抖着，似乎想要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远城深吸一口气，猛地坐直了身子。
“是不是只要离开案发现场就可以了？”苏子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顾远城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苏子安这才松了他的衣领，跪坐在一旁。她看着顾远城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出了神。
顾远城依旧听不到她的声音，他陷在疼痛当中无法自拔。
顾远城还有些失力，挣扎了好几次才站直了身体，他不住地喘息着，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够了，够了，不要了。”苏子安伸手紧紧抓着顾远城的胳膊摇晃了两下，“我们走吧，你醒醒。”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从口袋里捏出手帕擦着沾满了石灰粉的手指，等到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之后才伸手将苏子安扶了起来，轻笑着开口说：“我看到了。”
他在这一瞬间承受了多少疼痛？
“不用了。”苏子安还有些失神，垂着头盯着脚下的地面。
那细碎的声音让苏子安的心都揪了起来，心口一阵阵酸楚涌了上来。
“你说什么？”顾远城有些不明所以。
顾远城的脑袋抵在墙壁上，身体瑟瑟发抖，低低的呻吟声从紧咬着牙齿中挤了出来，声音颤了几颤，他紧咬着牙，努力将呻吟声逼了回去。
“不用了。”苏子安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抬头看着顾远城，“我不查了，不查了。”
苏子安急忙伸手扶住了顾远城瘫软的身体，他颤抖着，指甲里满是从墙上扣下来的石灰。
“为什么？”顾远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到了跟前，你又……”
顾远城的身体往下滑着，他似乎有些不甘，手指不停地在墙上抓着，手臂上的疼痛让他使不上力气，只能够徒劳地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艳红的痕迹。
苏子安别过头不敢看他，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苏子安这才反应了过来，她将手挡在了墙壁上，十指连心，一阵尖锐的疼痛猛地涌入了心口，疼得苏子安不停地颤抖着。但她没有收回手，她要保护他。
顾远城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伸手抓住苏子安的手臂，疑惑地看着她。
突然间手臂一疼，一刀划开了皮肉，见了骨，顾远城失去了支撑，猛地朝墙上撞了过去。
“太痛苦了。”苏子安垂着头，声音颤抖着，眼眶无声息地红了。
他双手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失血过多导致他的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双手撑在墙上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她看到过很多尸体，也从法医口中听过死者的死亡过程是如何惨烈，对这一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当她亲眼看到一个人的死亡过程时，心脏似乎都要疼得炸开了。
顾远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苏子安的话，他整个人瑟缩了起来，冷汗从额头上慢慢往下流淌着，唇色变成了一片青白。
“要是你每一次都要这样……”苏子安往前走了一步，将脑袋靠在了他胸口，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那得多疼啊……”
苏子安跪在他身边，她颤抖着抓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她很着急，但又不敢随意碰他，急得眼眶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你没事吧？顾远城，顾远城……”
顾远城心口一揪，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他垂头看着苏子安发了呆，愣了很长时间后，才抬起了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顾远城伸手捂住肚子，身体慢慢蜷缩在一起，额头上是一片汗渍，脸上写满了痛苦。
心口似乎有暖流逐渐流过，他声音轻柔地说：“忍一下就没什么了，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找到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顾远城伸手捂住了肚子，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一身白净的衣服也沾染没有一点鲜血，可是疼痛的感觉却从腹部一路传到了四肢百骸，连指尖都蔓延着尖锐的痛感。
苏子安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才几分钟吗？她却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苏子安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她有些不知所措，只瞪圆了双眼盯着地上跪着的人。
“一开始不是都说好了吗？我没有办法控制这些，就算是出门逛街我也能够感受到这些，我只是想要这个能力有用一点，想要……”顾远城手指按在她的肩头，沉声说道：“想要我看起来不像是个怪物，想要去利用这么一个怪异的能力去做些有用的事情……”
背后的人猛地抽出了刀子，一瞬间，顾远城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好似被人一块儿抽出了一样，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哄了好半天，苏子安才恢复过来，顾远城盯着她红彤彤的眼眶忍不住笑了起来。
艳红的鲜血不住地从伤口处流出，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捂在了伤口上，血流奔涌，越过了指缝，染红了双手。
她流下的泪水似乎全部融到了他的心口中，融化了他筑起来的坚冰，顾远城轻轻摸了摸她的眼眶，视线温柔。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腹部，那儿似乎能够看到露在外面的半个刀尖。
总是他去感受别人的疼痛，终于有人出现在他身边，为他的疼痛哭泣。
顾远城瞪大了眼睛，他感觉后背被人刺入了一把匕首，冰凉凉的仿佛浑身的血液一瞬间被冻结了似的。
“这一次和从前有些不一样。”顾远城侧着头坐在车里，眉头拢到一起，眼里满是疑惑，“我能够在那一刻感受到死者死前的所有情感。”
苏子安的手指刚碰到顾远城的衣服，他却身体一软，猛地跪了下去。
“大部分非自然死亡的人，会绝望，会崩溃，会恐惧，可他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了？”苏子安有些疑惑地慢慢朝他走了过去，手指试探着轻轻戳向了顾远城的后背，“是不是……”
顾远城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向了身旁的苏子安，“感觉就像是心甘情愿接受了死亡一样。”
顾远城把手指轻轻按在墙壁上，停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除了这些呢，你还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东西？”苏子安有些着急地看着他问道。
苏子安点了点头，看着他慢慢朝里走去。
“他好像不愿意看到凶手，大部分时间都背对着凶手。”顾远城顿了顿，仔细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手指慢慢朝前伸过去，“临死的时候他抓住了凶手的脚踝，她脚踝上有根绳子，手指滑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一片冰凉，像是玉器。”
顾远城往里看了眼后，转过头看着苏子安，笑得温柔，“我先去过去看一下。”
顿了顿，顾远城紧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一点，他靠在椅背上低低叹息着，声音里带着歉意，“因为失血过多，他当时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我看不清楚那根脚链的模样。”
苏子安和顾远城在朱成贺死去的小巷子里碰了面，苏子安往里望了望，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残留着。
“这就够了。”苏子安皱着眉头垂下了头，她不再说话，模样看起来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