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只脚的脚后跟位置磨出了血,穿着高跟鞋的那只脚的脚踝似乎崴肿了,现在那片青紫更加显眼,小腿上和膝盖上有各种伤痕。
苏子安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了苏子乐脚上的伤口。
“和以往案子所使用的是同一种衣服……”叶邵低声说。
“和以往那些案子里所用的连衣裙都是一样的吗?”苏子安绕到苏子乐脚边,白布没有盖到脚面,能够看得到脚趾上挂着一个牌子。
“所以现在这个案子也和白衣女孩的那个案子并案吗?”苏子安垂眼检查着苏子乐身上的伤痕。她伸手捏着苏子乐的手指仔细地看了看,指甲里有些黑色的东西,光凭肉眼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
叶邵小声开口说:“现在在证物室里,按照规定,你不能……”
苏子乐的指甲有些外翻,指甲缝里的鲜血现在已经干涸了,黏在手指上看起来有些恐怖。
“那个白裙子呢?”
苏子安的手指颤了两下,她慢慢放下苏子乐的手,轻轻地揉搓了一下冰凉的手指。
苏子安带上手套站在苏子乐的尸体旁边,她轻轻拉起那层白布,手指顿了顿后将布料折起,盖住了苏子乐的脸颊。她又翻了翻苏子乐的头发,扎着的长发被人扯得有些凌乱,但并没有看到什么断裂得很规律的地方。
“暂时还没有。”叶邵抬眼看了看苏子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死者……乐姐身上没有被取走的器官,头发也没有……”声音越说越小,叶邵见安宁守在门口,便将验尸报告拿了出来,“你要不要看看?不过,你现在还在停职调查中,而且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对你的调查结束了,赫队也不会让你参与这起案子的,安安……”
苏子安这种正常的模样其实一点也不正常,她表面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变,没有流泪,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声嘶力竭,看起来无比坚强,但内里却已经无声息地开始崩溃了,稍微一触碰,那份坚强就会灰飞烟灭。
苏子安接过叶邵手中的东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声音低哑说:“我知道的。”
安宁抬眼打量着身边的人,突然间开始有些明白赫殊为什么会那么说。
“对方的目的恐怕不是我姐,而是我。”苏子安抿了抿唇,这些事情赫殊他们看过验尸报告应该也都明白了。
乘车回警局的路上,苏子安仍旧十分平静,对一个刚刚失去了至亲的人来说,这份平静怎么看都不正常。
苏子乐之所以没有被人取走部分器官,头发也没有被剪下就是因为凶手在准备杀死她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人不是苏子安。
“安安。”话还没有说完,苏子安就大步离开了,叶邵急忙拉上安宁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看到苏子安那张无比平静的脸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当时天色太暗,苏子乐又带着帽子,她们姐妹长得那么像,所以凶手认错人也不足为奇。
赫殊转身离开,安宁也准备跟上的时候,却被叶邵拉住了,他眉头皱到了一起,用口型说:“这要怎么办啊?你别留我一个人啊,你也……”
苏子乐脸上的乌青有些是死后伤,应该是凶手准备换上衣服的时候发现认错了人才造成的。
赫殊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冷意,他垂眼看了看苏子安,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叶邵,你带她过去。”
该死的本来是苏子安。
“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回去。”苏子安抿了抿唇,努力克制住心中翻滚着的情绪,声音很是平静,“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回去,我要去看看我姐,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苏子安咬了咬牙,将报告扔到了叶邵怀里,“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身体恢复了就先回家吧。”赫殊语气不变,“你们两个跟我回局里。”
“我,我送你吧……”叶邵紧跟着她。
“赫队……”安宁也觉得有些不妥,皱着眉头看了赫殊一眼。
“不用,我没事。”苏子安的声音依旧冷淡,“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把所有精力全部都放在案子上。”
苏子安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停在了原地。
“安安……”
“苏子安。”赫殊突然开了口,“你现在还在停职中,这个案子你不能管。”
苏子安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连头也没有回,快步离开了。
“回局里吧。”苏子安随手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准备往外走。
苏子安路过安宁身旁的时候,一直吊儿郎当倚在门口的人突然站直了身体,他微微俯下身,靠在苏子安耳边,声音带着糖果的甜味,“需要帮忙的话,就打我电话。”
赫殊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苏子安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让他难以置信。
苏子安愣了愣,抬眼望了安宁一眼,他脸上挂着些她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案子都不用管吗?”苏子安一手捞起外套穿上,“现在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们悠闲地守着我吧?”
苏子安点点头越过他离开了。从这儿到家,这条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今天却觉得无比陌生。
“安安呐。”叶邵皱着眉头朝她走了过去,他想要说些安慰她的话,但那些话最终还是堵在了喉咙里面。
苏子安看着门口突然间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摸了摸口袋想要找钥匙,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她这才想起来之前走得匆忙,哪里顾得上拿钥匙。
“我能有什么事情。”苏子安看起来似乎无比冷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拽住手中的输液管将针头拔了出来,“我姐呢?”
她试着伸手推了一下,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才刚刚踏进房子一步,苏子安就愣住了,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了客厅,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好像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你……你没事吧?”几个人推搡了半天,话还是由安宁小心翼翼地说出来的。
空气中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苏子安撑着身体坐直,靠在床头上转眸望向了一旁的人,“怎么了?”
身后的门慢慢合上,咔嚓一声,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却吓了她一跳。
苏子安眨了眨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很长时间后,她转动着眼珠子往旁边看了看,周围站了一排人,苏子安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所有人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苏子安心口一直紧绷的东西瞬间断裂了,一直撑着她没有倒下的东西也在一瞬间碎成了渣。她猛地跌在了地上,捂住脸颊放声哭了出来。
入目是头顶苍白的天花板,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沙哑又悲伤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着,空荡荡的房子被她的哭声填满了。
梦里一片冗长的黑暗中有点点光亮投了进来,光逐渐变得刺眼,苏子安转了转眼球,慢慢掀开了眼皮。
那瞬间她心里筑起的高墙崩塌了,瓦砾的碎片压在身上,压得她连站都站不住。她倒在地上,那些碎片却好像又加重了一样,压得她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呼吸间都是尘土的味道。
苏子安只觉得脑袋一沉,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个躯壳。
眼前的胡同正在不断地拉长,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被隔绝在了外面。苏子安看着陆遇的身影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视线里所有的景象都被一片黑色所取代。
苏子安哭得脑袋里一阵嗡鸣,痛感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苏子安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陆遇。陆遇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苏子安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的声响,什么也听不清楚。
关上的门被人猛地推开,门板撞到了苏子安的身体,她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