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怎么办才好?
守在她身边的人不见了,因为她的胆怯和懦弱,那份被视作理所当然的感情恐怕再也不属于她了。
苏子安闭上眼睛,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叹了口气。追根究底是她实在是不会看气氛,那种时候为什么会突然间说出那种话?
一直以来都视而不见的那份感情,原本以为并没有多大分量,可是突然间将那份感情拿走之后,她才发觉整个心都空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要如何面对顾远城?如何面对陆遇……
但是,还是好疼。
翻了个身,苏子安睁着眼睛看着被子下一方小小的黑牢,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所以,从一开始便不敢面对所有情感,同事便最好只是同事,朋友就最好只是朋友,不要再进一步发展,将所有的感情全部抑制住,不付出一分多余的感情,也不接受一分情感。这样等到必须要割舍的那时候,才会感觉不到疼痛。
迷迷糊糊中好像是睡了过去,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她一直很害怕,害怕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害怕留她一个人在黑暗当中。
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两下,苏子安猛地清醒了,她往下拉了拉被子露出眼睛,门口站着的却不是想象中的人,“赫队?”
她从小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无论你多么在意,多么开心,多么喜欢,多么幸福……感情会变质,会遭遇天灾人祸,最后那些东西都会化成泡影的,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养成了无论什么都不敢抓紧的习惯。
赫殊和沈晏会轮番过来给她改善一下伙食。赫殊拎着手里的饭盒走了过去,见苏子安脸上还有些失望,“这么不想看到我?在等谁呢?”
身体里面有一双大手不停地在她体内搅弄着,前一秒紧攥着内脏,下一秒又探入了喉咙,翻天覆地的恶心感将人淹没,苏子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没等谁。”苏子安坐直身体冲他笑了笑,在病床上支起了一张小桌子,赫殊坐在床沿上将饭盒一个个打开。
“我那个时候问过你一个问题,这具身体里只能够留下一个人的话,你会选择谁。现在看来,我好像已经得到答案了。”又想起顾远城那时候说的话,苏子安闭上眼睛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住了脑袋,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我做这种选择?”
“我觉得我应该马上就能够出院了,都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不做剧烈动作的话,身体也不会感觉到多少疼痛。”苏子安慢慢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划拉了两下上面的木刺,小声说了句:“一直在这里待着也实在是无聊。”
苏子安被扶着躺在了病床上,护士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被寂静包裹,被一双双大手勒紧喉咙。
“不要命了?”赫殊白了她一眼,将食物往前推了推,“你中了四枪,老实说你这条命能捡回来,实在是太幸运了,你再作死的话,说不好真的就得下去陪安宁了。”
毕竟是病人的隐私,护士也没有再多问,推着苏子安去了她的病房。
苏子安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松了些,垂着头道:“死的人该是我才对……”
“没怎么。”苏子安将手放在了膝盖上,手指扭在了一起。
赫殊垂眼看着她,眉心微微皱了起来,苏子安猛地抬起头,冲他笑着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护士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
赫殊抿着唇,拉着椅子去了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准备点烟,打火机响了两下,火星照亮了掌心后又灭掉了。
说罢萧晚便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留下苏子安和护士停在走廊上。
他晃了晃手里的火机,有些烦躁。说什么不好,偏偏提起安宁的名字。打火机连着按了好几下,才终于点燃了手里的烟,赫殊长呼吸一口气,胸中的烦躁同烟一块儿呼了出去,平静些了,“安宁的死不是你的错,跟你你丁点关系也没有,不要乱想。”
萧晚垂眼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又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是可以聊天的时候,还是改天吧。”
苏子安握紧了双手,目光越发黯淡。
一句话,一个词语,甚至一个眼神,萧晚就可以让她无地自容。
“没能够救他的人不只是你一个,所以你完全不用有任何负罪感。”赫殊沉声说着,“我们也什么都没能够做到。”
“你想要谈什么?”苏子安有些紧张地握着轮椅的扶手,她清楚这个女人的嘴里能够轻易说出彻底击溃她的话。
“如果我能够……”
她并不想要和苏子安再多说什么,回了话之后便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准备进去,想了想,又将门关上了,转眼看了看苏子安,“苏小姐,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谈。”
“没有如果。”赫殊打断了她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怎么样怎么样,不要再想那些东西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前,你不能够始终停在过去。”
萧晚道:“我给他办理出院手续,来接他回去。”
苏子安眨眨眼睛,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从之前唐突的告白之后,苏子安就再没有见过顾远城了。两个人的病房就隔了几间房,也只不过是走几步路就能够到的地方,可是苏子安经过顾远城的病房时却从来没有停留过一瞬间,是不敢停留,想起了最后一次与顾远城的谈话,苏子安的脸又白了几分。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你所做的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听起来我说的这些话像是在为你开脱吗?安宁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无能为力而已,我们大家都一样。我并不是想要让你忘记这份悲痛,相反,我想让你用力记住你的那份无力,不要一个人一个劲钻牛角尖,别再去使劲纠结那些已经无法更改的事情了,你得要一路往前才行。”
“你来是……”苏子安看了眼顾远城的病房,知道萧晚是来找他的。
苏子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咬着牙,捏着筷子的手指在暗自用力,骨节上浮现了一片青白。
萧晚也看到了她,她的脸色并不好,冲着苏子安点点头,“苏小姐。”
可是,安宁就在她的眼前,就几步之遥。
“萧晚?”
如果她能够早一点抓到叶邵,如果在看到小屋里有灯光的那一瞬间起就能够保持警惕,别那么急躁的话,说不定就能够找到机会抓住叶邵。
“怎么了?”护士疑惑地转过了轮椅,掉转了方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顾远城的病房前面。
如果她做事能够再细心一点的话,叶邵就不会从她这儿找到安宁的位置,安宁就不会死。
走廊上闪过了一个熟人,苏子安伸手猛地抓在了轮椅扶手上面,转过头去望。
如果她能够再拖延一点时间,就几分钟,哪怕再拖延几分钟的时间就好,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救回安宁?
护士一边推着她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哪怕她知道叶邵就是凶手的那瞬间就告诉赫殊等人安宁的位置,是不是他们就能够早一点到达那地方,是不是就能够救回安宁?
“不行,你已经在外面待了太长时间了,还发着低烧呢。”护士蹲在她面前看着她,伸手碰了一下苏子安的手指,冰凉凉的,“你看你,不让你待那么长时间,什么事情不能够等到伤好了之后再说,你肋骨……”
她终于为她的莽撞,她的自作聪明付出了代价,只是这个代价无比惨重。
哪怕是看会花和在路边追逐的孩子也好,她不想要回去,那里实在太过压抑。
脑袋一沉,一双手按在了她的头顶,带着香烟辛辣味道的手指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为什么非要往身上揽那么多的责任?为什么非得强求自己做个无比完美不会犯错的人呢?为什么非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累吗?明明自个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呢。”
苏子安想要在外边待会儿,病房里面的空气都是浑浊的,只有她一个人实在太过安静,她总是忍不住乱想,她想要用一些别的事情来填满混沌的大脑。
苏子安垂着眼看着面前的牛肉汤,牛肉汤的热气不断往脸上扑,带着股刺痛眼睛的火辣气息。
车子平稳地开了半个小时才停在了医院前面,赫殊和沈晏还有工作要做,便将苏子安交给了护士,由护士送去病房,两个人就直接开车离开了。
“啪嗒。”汤中落下了一滴清水,油腥一圈圈荡开,苏子安垂着头握着塑料勺子不断地往嘴巴里塞着食物。
苏子安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没有弄明白呢,就不要对别人妄加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