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苏子安哽着嗓子说,“不要再说了。”
“我那个时候问过你一个问题,这具身体里只能够留下一个的话,你会选择谁。现在看来,我好像已经得到答案了。”顾远城伸手盖在了苏子安的头顶,伸手揉了揉,“下一次这种话,记得说给陆遇听,他应该会……”
苏子安没有说话,只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等了很长时间,两个人中间的气氛略有些微妙。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每说一个字脑袋里就嗡嗡一阵响。
顾远城觉得再在那儿待下去可能让苏子安更不自在,便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苏子安深呼吸着,努力不让眼泪滚出来,好像只要掉下眼泪整个人就都崩溃了,“不……我……我不能……”
苏子安一直沉默着,垂眼看着身上的被子,眼睛里也是一片白茫茫的。直到顾远城离开,她才稍微有了点反应,门被关上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望向了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你爱的人并不是我,一直以来保护着你的人也不是我,连我的出现,都是他为了保护你。”顾远城说。
必须得抓住点什么,必须得抓住什么才行……
苏子安深呼吸一口气,眼泪全部都堵在了眼眶里面,一瞬间酸涩的感觉从心口涌起传达到头发丝和指尖,她换了几次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是模糊的一片,她看不清楚顾远城的模样,“不,不能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苏子安深呼吸一口气朝后躺去,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水里一样,她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手指握了握又松开,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抓住什么。
“我没说过,没做过,那不是我,让你心动的人不是我,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全都和我无关……”顾远城看着她笑,“我很喜欢你,但你喜欢的不是我。我只是占了一个大便宜,因为在最初相识的时候我向你隐瞒了陆遇的存在,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我叫顾远城。”
她总感觉一个人在水里面荡着,不断地往下沉着,伸手想要抓住哪怕一块浮木也可以。倘若再这么下去的话,她会逐渐沉入水底,会窒息而死的。
苏子安沉默了会儿,突然间仰起头,对顾远城露出了一抹傻兮兮的笑,“也是,这种时候,我突然间说这种事情挺让人困扰的……”
“她没事吧?”赫殊慢悠悠地走过来正好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顾远城。
“我没有。”顾远城脸上裂开了一抹苍白的笑,“我没有说过。”
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着,苏子安躺在病床上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顾远城转过头看了眼赫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情,不过……”
苏子安深呼吸着,紧张得满手都是湿润,额前也蒙上了一层汗渍,一直不敢抓住的那份感情最终还是在她犹豫的空档从手里溜走了,一直以来太过想当然,所以才……
顾远城有些担忧,话说了一半却又截住了,“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你说过喜欢我的……”苏子安没有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一直回避这份感情的人是她,是她太将那份感情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所以一直以来只顾着享受,忽略了对方的付出。到底还是太自私了吗?
“倒没什么事情,就是想来看看苏子安。不断地往气球里面灌入气体的话,气球可能是会炸掉的。”
顾远城沉默了会儿,抬起头看着她,“不能。”
顾远城知道赫殊指的是苏子安,不过现在的他没有去安慰的心情和资格,“她慢慢会好的,挨过去就好了。”
苏子安深呼吸一口气,道:“要和我交往试试吗?”
苏子安一直习惯将所有的情感全部都压在心底,最擅长沉默着等待痛苦被时间慢慢冲散。
顾远城想说什么,话却哽在了喉咙里面。他仰头盯着苏子安看着,她有些紧张,有些无措地抓紧了被子,“你帮了我很多,你亲吻我,提出约会请求,你说喜欢我,比任何人都喜欢。我无助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害怕的时候,痛苦的时候,你全都在我身边……你一直在保护我……”
“是吗?”赫殊低低地叫了声,眯着眼睛望着顾远城,“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苏子安摇摇头,努力将声音放大了些,想要驱散顾远城脸上那一片阴霾,“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在帮我,一直在……让我心动。”
“没有。”顾远城随口应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转过头跛着脚往病房那边走去。
“我从来没有保护过你,我一直都只是不知所措地待在你身边,担忧着你会不会离我而去。我什么都没能够做到,什么都没为你做过。”顾远城的声音很轻,略重一点的声音便能够刺痛心口一般,“我什么用都没有。”
赫殊站在门口透过病房上的玻璃往里望,苏子安就在床上躺着,看不出表情,只能够看得到那张脸被床单衬得很苍白。
苏子安错愕地收了自己的手,脸上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僵硬,“你说什么呢……”
赫殊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进去,苏子安受的伤不轻,还是不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比较好。
“没有,没有,我没有。”顾远城抬头看着苏子安,声音哑着说:“我从来没有保护过你。”
他离开后,房间里面的苏子安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面,睁大了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像是下雨前水塘里冒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的鱼。
苏子安眼里多了几分温柔,她忍住身体的疼痛将手轻轻放在顾远城的头顶,像以前他安慰她似的放轻了声音说:“你说什么呢,你一直在保护我。”
苏子安满身是汗,病号服上浸湿了一层,一双手显得更白了些,用力抓着被单的时候凹下去的手背里面似乎都盛了一层水。
顾远城红着眼睛,声音里带着颤抖,他垂着头,有些慌乱。
身体里面像是硬塞进去了一团火,在胸口越烧越旺。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装了满脑袋的浆糊一样。
顾远城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来回试了几次才终于说出了口:“医生,医生从你身上……从你身上取出了四枚子弹,我就在那儿,但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我本来是想要保护你的,我是要保护你的,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什么都没有做到……”
越是想要平息那阵混乱,就越是感到混乱,像是一双手搅进了脑袋里面,从里面掏出了最不想要想起来的事情,一幕幕在脑袋里面回放着,片刻都不得平静。
“怎么了?”察觉到顾远城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苏子安皱着眉头问了句。
苏子安闭上眼睛,慢慢放平了呼吸,想要将脑袋放空安静地睡过去,可是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却仍旧一丁点睡意也没有。
苏子安扑哧笑了出来,见她笑了,顾远城也拉起了嘴角,看着苏子安那副虚弱的模样嘴角的笑又落了下来。
护士来查房的时候见到她那副模样给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苏子安又烧了起来,脑袋上烫得很,“怎么又烧起来了?”
“没有多疼。”顾远城笑着,拉了把板凳坐在了病床边上,“就和为爱割尾的美人鱼差不多。”
“护士。”苏子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虚弱,眼睛却比之前多出了些许亮光,“我想出去一下,可不可以推我出去一会儿?”
顾远城推开门慢慢走了过去,脚掌被利刃穿过,碰到地面都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努力维持正常行走的姿态,却还是被苏子安看到了,“你伤得重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你疯了吗?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不要命了吗?”护士吼了她两声,转过头去又叫了医生,苏子安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着,注射过药物之后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流沙中一样不停地朝下陷着,身体被巨大的沙海所吞没,胸口压着让人无法喘息的重物。
顾远城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远远地看着病床上坐着的苏子安,却不推门进去。苏子安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笑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苏子安茫然地睁着眼睛望着身边检查的护士,一道道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过。她能够感受得到皮下的输液管里冰凉的药水在身体里面蔓延,从手背到心口都凉得似冰渣子一般。
病房的门被人叩了两声,苏子安掀起眼皮,转过头去望,脸上的表情略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