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小计跟沈平匆匆跟上，“诶，去哪里啊？”
沈平一愣，“我靠！说好的低调呢？”
“夏大法医要不相信，那就自己解决呗。”仲越回头，目光在她脸上快速一瞥，克制地移开，“你们两个，还想待这儿陪死人？走了。”
回答他的是不停歇的脚步声。
夏书荞把被翻乱的衣物放回原位，看着他的背影，问：“你真能帮桥靖？”
——
仲越毫无压力，丢开手套准备离开，“走吧。”
仲越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走到了刑侦队办案区。
“……”小计差点原地爆炸。
“喂，潘队不可能让我们进审讯室的，去了也是白去啊。”
仲越戴上手套，拎起一旁死者的衣物看了看，没好气地说：“用眼睛看。”
“谁告诉你我要进去了，开战前，总要碰个面撂个狠话，懂不懂行规啊？”
小计问：“喂，你怎么看？”
小计蒙圈了，懂……你个大爷！
“是一把宽度约4公分，长10公分左右，单侧开刃的利器，初步推测，应该是户外军刀。”
“你都归队了，还当自己在道上混啊……”
仲越不经意往左前侧迈了一步，恰巧挡住夏书荞视线，“凶器呢？”
这时，仲越忽然站定，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在他对面，潘定一正好走出审讯室。
小计和沈平十分默契地，齐齐并拢了腿。
“赵砚钦？谁准你靠近办案区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夏书荞淡定地将伤口展示给他们看，“他的生殖器官被切割了，切面平整，从伤口肌肤裂开程度和平滑度来看，切割发生在生前。”
“哦？”仲越淡定地抱着手臂，视线越过他落在审讯室内，文桥靖垂头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脸上明显有几道擦痕。
“咳咳！”小计瞪大了眼睛，“这……”
微微眯起眼睛，他说：“不来怎么知道潘大队长对自己人都刑讯逼供呢？”
“不是，他是死于失血过多，出血最严重的伤口是在……”夏书荞顿了一秒，将下身的裹尸布彻底掀开，露出李勇胜的血肉模糊的隐私部位。
潘定一手疼，再一看到他这张脸，头也开始疼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离开！”说着，又瞪了眼小计和沈平，“把无关人员往这里带，想吃处分吗？”
沈平插话道：“这是致命伤？”
小计色厉内荏地挺胸抬头，“潘队，副队肯定不会杀人的，你这么做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夏书荞并不看他，低声说话，语调不如平日的软和，“这就要问你了，我只负责尸检。”
沈平声援，“没错！你，你……你还打副队！我要投诉你，呃……”
仲越思索片刻，“是偷袭？”
潘定一无语，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他了？他发神经管我什么事！走走走，大胖，把他们都赶走！”
“另外，在他腰侧、腹部有两处刺伤，从刺入角度来看，凶手的第一刀是从左后方刺入的。”
仲越本来就没想能进审讯室，纯粹就是来探探潘定一的态度，顺便看一下文桥靖的状况，正准备顺势离开，后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夏书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揭开裹尸布，“死亡时间在昨晚的21点30分到23点30分之间。嗯……死者身上的伤有些复杂，脸上、前胸以及肋下都有打击伤，两手前臂有明显的阻挡伤，这些应该就是桥靖造成的。
“菜市场啊，一堆人乱糟糟的在干啥呢？干啥呢！”王涧容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来。
“你话真多，还要不要看尸体了。”仲越不耐烦地皱眉，冷不丁冒出一句。
仲越转头，看见王涧容和夏书荞出现在走廊一端。
小计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大黑熊根本就是故意针对，以前是跟仲队不对付，现在仲队不在了，他就转而欺负副队了，真讨厌……”
“王局。”
突然出了案子，她是临时被叫回来的，只听说文桥靖被抓了，具体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王局好。”
停尸台上的尸体已经解剖完成，夏书荞打开灯展示给他们看，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和桥靖有什么关系？”
“……”
气氛有些尴尬，夏书荞沉默数秒，然后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嗯。”
大家纷纷打招呼，错身走过的时候，夏书荞忽然转头冲仲越挑衅地扬了下眉毛。
“呃……他是帮忙查案的，这不是，情况特殊么……”小计解释。
仲越蒙了一下，想到刚才在法医实验室怼她的那句话，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夏书荞打发走助理，打开门让小计等人进来。当目光触及仲越，不由微微一愣，转头去看小计，“他？”
“潘定一，我让你办案，没让你搞内斗，这什么情况？”
同样的时间。
王涧容沉下嗓音说话，成功镇住了全场，吴博丰等人本来还在和小计几个纠缠呢，现在立马松手，后退了两步。
——
“他们几个想硬闯审讯室，我……”
文桥靖仰头，通红的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嗓音沙哑，“是，那一刻我分不清他到底是李勇胜还是欺负雪歆的那个男人，可我没杀人……潘定一，这笔账我记着了，这次你最好彻底搞死我。”
仲越回怼，“某些人信口开河的本领真是比查案还强，这里都是监控，调出来看看，到底是我们要硬闯，还是你潘队心虚想赶人啊？”
潘定一扶着左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他，“文桥靖，你看，一想到文雪歆你就发疯。昨晚喝醉酒，又遇到相似的场景，你控制不住自己了。别否认，你心里最清楚，你想他死。”
“赵砚钦你别太过分！刑侦队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他呼吸急促，被吴博丰几人死死压制在地上，眼前一阵一阵恍惚，似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向他跑来，笑着叫“哥哥”。
“行了行了，都闭嘴！”王涧容不耐烦地吼了一句，然后不满地看了眼夏书荞，低声道：“赵砚钦怎么也在？”
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记忆破堤涌出，文桥靖双目赤红，手都在发抖，“谁让你提她的！你住口！”
夏书荞一脸无辜，“啊？我不知道啊。”
他救不了她，他什么都做不了。
“……”王涧容翻了一个白眼，“得，全跟着文桥靖那小崽子学坏了。”说着看向审讯室内，半开的门里，男人没精打采的样子，哪还有平日里的张扬。
——“他一直在我脑子里，我要疯了！哥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这一瞧，护犊子的王涧容不干了，“潘定一，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文桥靖脸上的伤谁干的？”
——“哥哥，让我死吧。”
“我一提文雪歆他就发疯，大胖几个拦都拦不住。都是自己人，哪会动手啊……”潘定一一副扑克脸，“王局，你要是不放心，干脆让别人去查吧。”
“文副队，你冷静点……”
“你们一个个都长本事了，还闹脾气。现在罪名未定，你就跟副队长闹翻了像什么样子，我也是为你好。”王涧容瞪眼，“行了，我进去问他一件事，不会影响你办案的，这总可以吧？”
吴博丰吓了一跳，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赶紧叫人一起拉架。
潘定一哪里能说不好，看着王涧容走进审讯室之后，回头狠狠瞪了小计他们一眼，甩手而去。
手臂传来剧痛，潘定一疼得直抽气，“我靠！你疯了吧！”
——
“闭嘴！”文桥靖紧咬牙关，口腔里泛起血腥味，只见他一跃而起，隔着桌子将潘定一扑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狠狠砸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审讯室内，王涧容一屁股坐在对面位置上，盯住文桥靖脸上的伤看了一会儿，板着脸道：“挺能啊，都被扣这儿了还敢揍潘定一，可把你牛坏了。”
潘定一直视他不善的目光，“2003年，文雪歆在回家途中被人强暴，后患有抑郁症，在第二年自杀身亡。文桥靖，昨晚那个女孩子，让你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吧？杀死李勇胜就好像是杀死了当年毁掉文雪歆的那个男人……”
文桥靖低着头，不予理会。
文桥靖瞪着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冷沉的质问：“你他妈什么意思？”
“干吗，不待见我？”
吴博丰坐在一旁，闻言，诧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来队里这么久，他从不知道文桥靖还有个妹妹，其他人怕也同样不知情。
“你宁愿信潘定一也不相信我。”
文桥靖浑身一僵。
王涧容哭笑不得，“还酸上了？你是执法者就更应该按规矩来，不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潘定一跟你是有些私怨，但大事上不会乱来，要不是你先动手，能成现在这样吗？”
“你有一个亲妹妹，叫文雪歆，对吗？”潘定一说。
“你觉得我杀了那个男人，因为雪歆。”文桥靖握着拳，直视他的眼睛。
“呵！”文桥靖气笑了，往后靠倒在椅背上，“OK，那我杀李勇胜的动机是什么？昨天晚上之前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是，动手打人是我不对，但我那叫见义勇为。”
王涧容一时无言，半晌后，难得正经道：“我当然希望你没有。我做了数十年的警察，无功无过，非要说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那一定就是你和仲越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说：“难为你把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还记得这么清楚。文桥靖，我这是按规矩办事，只要有嫌疑，天王老子都得给我坐到这儿来。”他顿了顿，将上午的那句话原话返还，“公平公正几个字不用我教你吧？”
“你们俩都是我从学校亲自带出来的，哪次不是偏心你们了？尤其是你，不知道惹了多少事，还不是我给你擦屁股。
潘定一啪的一声放下记录本，目光冷沉。文桥靖说的冤假错案是他一辈子的耻辱，也因此在晋职中败给了空降下来的仲越，他们的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这次，不是我不信，雪歆是你的疤，所以才更怕你做糊涂事。再说，还喝了那么多酒，还敢当街打人，胆子肥了吧你！”
桌上的电脑播放着地铁口的视频，文桥靖瞥了一眼，烦躁不已，“潘定一，有毛病吧你。公报私仇是么？呵，难怪会办出冤假错案来，凭一段视频，你就说我杀人？”
他夸张地叹出一口气，“我都一把年纪快退休了，你就老实点吧，等我衣服一脱回家安享晚年，就是把天拆了都随便你。行了，说吧，昨儿晚上做了回英雄以后去哪儿了？”
昏暗的审讯室里，只有头顶一盏强光灯，文桥靖曾无数次进出过这个地方，只是每一次都在对面的位置，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压在嫌疑人的座位上。
文桥靖不自在地撇开头，躲开了他的视线，不情不愿说了句：“町家田。”
“文桥靖，你当时很想杀了李勇胜，是吗？”
町家田，文雪歆噩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