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警官，又见面了。”
就在这时候，又去了一趟现场的潘定一回来了，仲越回头，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回，他就是想装作没看见也不行了，抿唇打了声招呼，“潘队。”
小计被噎住，“你……”
潘定一大步走过来，“都说你和仲越长得相像，以前我还不信，现在一看倒真是，果然是兄弟。”
仲越算是听明白了，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求助，脸上不动声色，冷声拒绝，“关我什么事？”
“9.07”爆炸案后，潘定一紧急升任刑侦队队长，在王涧容的指挥下全权负责调查案件始末。当年他去病房取口供的时候，仲越面目全毁，还未做修复手术。
“现在副队有难，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对不对？”
“我和仲越没有关系。”他转身欲走。
仲越：“……”
“赵警官，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仲越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也不希望和他有关的人总是出现在面前。不管你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文桥靖给你脸上贴金，想进刑侦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文桥靖这马上就要蹲监狱去了。你呢，就老老实实待在档案科吧，别惹事情，对大家都好。”
“哎呦，那个，赵警官先前破案有功，副队把你名字都给写结案材料里了呢，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小计这好话一溜烟儿地往外冒，都不带打草稿的，“你是咱们仲队的弟弟，也就是自己人……”
仲越的目光冷下来，想起一醒来失去身份的惊惶，和背后那个操纵着一切的黑手，戾气就止不住地翻涌，心中疑窦丛生。
他这么热情，就差扑上来熊抱了，仲越赶紧往后退两步，狐疑道：“无事献殷勤，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惹什么事？”
“赵警官！”
四目相对，两个男人无声地较量着。
午休已过，仲越刚走到大厅就撞上了小计，他那神色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过了片刻，潘定一冷哼一声，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扫过小计，端着胜利者的姿态，“上班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果然是文桥靖带出来的，规矩都没有。”
假寐的陆从安睁开眼，待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复又闭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计妥妥地怒了，“喂！你什么意思啊！”
仲越坐不住，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可惜潘定一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带着人就上楼了。
“荞浔派出所最先出的警，说是挺惨的，具体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
“真够逗的，正副队长一个比一个嚣张啊。”
陆从安是个事不关己的，躺着假寐不说话，仲越心里有事，也不欲多言，只有另一个同事兴奋地和华叔聊着。
小计正生气呢，冷不丁听见仲越说了这么一句，愣了下，“啊？”
文桥靖涉嫌杀人的传闻是愈演愈烈，连档案科的人都八卦不已，华叔一边吃着饭后水果，一边道：“听说今儿早上荞浔大道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保不准就是文副队沾上的那案子。”
“找个靠谱的来帮忙，档案室见，”他迈开长腿往回走，“我看潘定一很不爽，所以，友情赠送，就帮文桥靖解决这茬麻烦吧。”
——
小计后知后觉，过来好久才反应过来，夸张地做了个祝贺的手势，“YES！”
电光火石间，小计忽然一拍大腿，“哎呦！怎么把他给忘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背对着他渐渐走远的男人，露出无奈而真实的笑意，但仅仅只有一瞬，很快又变作了桀骜不驯的神色。
小计越想越不妙，潘定一谁呀，那是一办案就六亲不认的主。最可怕的是，他还有过打嫌疑人的黑历史啊！文桥靖本来就跟他不对付呢，谁知道会不会公报私仇啊，那老狐狸鬼心思多着呢！
——
兴河分局的王局长偏爱文桥靖，这在京江市公安系统里都是出了名的，结果现在出了事，他竟然这样的反应，只能说事情是真的大条了，或者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文桥靖杀人了？
半个小时后，沈平抱着电脑来到档案室门口，鬼头鬼脑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这下子大家都傻眼了，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室内都是大型的文件柜，进门左侧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小长桌，小计坐在桌子后，举着手猛摇，“这儿这儿！”
说罢，挥手送客。
沈平噔噔跑过去坐下，他看了一眼正在玩手机的仲越，又看了看小计，然后反手指了下自己，问：“我这算是双面间谍了不？”
小计等人原以为王涧容听到消息会立马去给副队撑腰，没成想他却是叹了一口气，头疼地压着额角，“这件事我知道，现在案子全权由潘定一侦办，你们别管了。”
仲越乐了，表情微妙，心想：才两年文桥靖就把这些人带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仲越和文桥靖都是王涧容当年亲自从公安大学里挑出来的，情同师生。特别是文桥靖，做事冲动，以往不知道惹过多少麻烦，偏偏王涧容护犊子得紧，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呦？间谍你好。”
“潘定一把副队被抓啦！您快去看看吧！”
小计一个爆栗，“你可拉倒吧，双面间谍？双面胶还差不多。东西呢？”
王涧容正听着小曲儿办公呢，一帮子人冲进来，吓得他差点儿高血压犯了，“毛毛躁躁干吗呢，赶去投胎啊！”
沈平揉揉脑袋，认命地打开电脑，“被潘队逮到我就死定了，你们可低调着点儿。副队是什么人咱心里都有数，谁杀人也搁不到他身上，准是误会……”
小计几个如临大敌，费了好一番功夫和潘定一的人周旋，奈何毫无效果。二组的人一个一个都是死鸭子，撬都撬不开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整明白，于是绝望的他们就撒丫子狂奔去了局长办公室。
“别磨磨唧唧了，你倒是快点儿！”小计不耐烦。
潘定一归队的第一天，就把文桥靖给抓了。顷刻之间，这个消息就以光速在局里传开了。
仲越没说话，目光盯着电脑，案件情况很快出现在屏幕里。沈平说：“接警中心是在早上8点26分接到报警电话的，案发地点位于荞浔大道双福洞附近。”
——
“那个鬼城？”赵砚钦道。
仲越抱歉地摇摇头，表示不用了，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他说的地方原叫瑶溪村，在三年前拆迁，原本是规划建设文旅小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项目搁置了下来，而居民都已陆续搬走，渐渐地整个村子都空了，到了晚上怪吓人的，常有剧组去取景拍摄惊悚片，这才有了“鬼城”的称呼。
“诶，警察同志，你还吃饭不？”打菜的大妈隔着玻璃窗问。
“可不是，所以一直到8点多啊才被一个收废品的发现，就露天躺着，半点遮掩都没有。”沈平新拉了一个窗口，把照片放上。
仲越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
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被害人仰躺着衣服上暗红色一片。
食堂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死者名叫李勇胜，男性，40岁，在建筑工地干活，结过一次婚现已离异，没有子女，社会关系简单。近期没有和人结怨过。”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还扯出个命案带走了刑侦队的副队长。
“呃，不是……这个人跟咱副队什么关系啊？”
潘定一眯着眼睛，语出惊人，“文桥靖，现在怀疑你涉嫌谋杀李勇胜，请你配合调查。”
沈平一摊手，“完全没有关系。”
文桥靖敛了假笑，“你什么意思啊？”
仲越也糊涂了，“那潘定一是怎么把这案子跟文桥靖扯一起去的？”
虽说正副队长向来不和，但是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一起吃饭的几个刑警都愣了，面面相觑。
“坏就坏在昨儿个晚上啊！”沈平道，“队里聚餐副队喝醉了，后来不是自个儿回去了吗？”
潘定一冷笑，“鞭炮就免了，文副队要是有心，就主动跟我们走吧，这么多人在，上家伙未免就有些难看了。”说着，手就意有所指地摸上了腰间的手铐。
小计连连点头，“然后呢？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文桥靖嚼着鸡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稀奇地打趣，“老潘，吃个饭也这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归队啊，要不我去申请给你放挂鞭炮？”
沈平继续，“监控显示，副队径直去了宛家桥地铁口，结果跟这李勇胜打起来！现场好多目击者都听见副队说要杀了李勇胜。”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潘定一带着一组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小计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仲越转着烟盒问，“理由呢？”
仲越无语，径直越过他们那桌，走向打菜窗口。
“好像是这个李勇胜，想欺负一个小姑娘，然后就被副队教训了。”
被下属吐槽酒后失态的文桥靖不爽地翻白眼，“你们一个个的都皮痒了是吧！”他说着，余光忽然瞥到赵砚钦，顿时拉下脸，幼稚地撇开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面前的电脑已经自动进入睡眠状态，仲越点了几下重新开启，沈平讲得兴起伸手过来操作，调出地铁口的监控，“你们看，副队这架势还真像是要打死他呢。不过，我估摸着是喝多了才下手重了……”
刚一进门就看见不远处文桥靖和几个刑警在吃饭，不知是说了什么，大家都是一脸忍笑的模样。
仲越看着屏幕中模糊昏暗的画面，看到那个女孩跑到文桥靖身边，看到文桥靖忽然暴起。他的心一点点往下坠，像是沉进了死海。
大片阳光洒落，在玻璃上打出粼粼的光。已经是午休时间，仲越插着裤兜一路走到了食堂。
因为他知道，那一刻文桥靖是真的存着杀了李勇胜的心思。就像当年他想杀了那个男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