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实在话,看见血字“S”的瞬间,我无法从容地深入思考。被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的念头逼得走投无路的我,就近抓起抹布,小心地擦去了血字。
虽然我心意已决,但为了沙耶加,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却越思考越糊涂。如果真心爱她的话,就更不应该过分包庇她,而是应该让她偿还自己的罪过才对吧?是的,就像规劝拉斯柯尔尼科夫自首的索尼娅一样[2]——
接着,我走到房间角落的洗脸台,扭开水龙头,把抹布洗了、拧干,洗了再拧干,如此重复,之后才呼喊众人。对,我所说的“行动起来”指的就是这个。因此正如丸茂所指出的,我叫出声之前确实存在不合理的时间差。虽然以我自己的体感来说只有短短的两分钟左右——
我可以立刻回答。是的,我还会继续爱着她。
然而,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竟然粗心大意地看漏了鞠子中指和无名指指甲缝里的口红碎屑,真是太可悲了。大概是因为在匆忙之中过于惊慌失措了吧。
但是,如果沙耶加成了杀人犯呢?即便如此你还会继续爱着她吗?
用来擦拭血字的抹布被我揉成一团扔在洗脸台的角落了。要是身上揣着一块湿抹布的话,确实太可疑了。拜此举所赐,我算是通过了身体检查。只是抹布也不能就那么放着,之后必须悄悄地处理掉才行。
我深爱着沙耶加。就算求婚被拒绝,就算再也没办法与她说话,我对她的爱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改变。
沙耶加还在哭泣。
你是傻瓜吗?现在是考虑这些,忽喜忽悲的时候吗?这也就是说,沙耶加是杀人凶手啊!
我又一次感到诧异。沙耶加一定是因为回忆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了吧。
然而,我的情绪又在接下来的瞬间陷入更深的谷底。
还是说再次看到现场的沙耶加,发现我为她销毁了证据,为我拼命包庇她而对我的爱意感激涕零呢?
也就是说,沙耶加并不是讨厌我了?
然而从逻辑上考虑,我也能料想到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如果沙耶加是凶手,又注意到鞠子留下了血字“S”的话,一定会自己动手销毁证据的。被我发现前血字一直留在地上,就说明杀害鞠子的凶手并未留意死者留下了信息。也就是说,无论谁是凶手,都不知道有死前留言存在,自然也就不可能发现有人将血字擦去了。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沙耶加并不是故意无视我的存在,而是因为心中藏着犯罪的念头,才会心神不宁,对于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看来这样下去事情也得不到解决。就算是为了保护现场也好,不如我们暂时回到楼下,在休息室继续讨论吧。”
这次沙耶加比我们早一天来,昨天就住在这里了。可以想象,只有沙耶加和鞠子两个人在的昨天夜里,两人之间起了些争执。我刚到别墅的时候,沙耶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在休息室墙边的长椅上,综合鞠子的推定死亡时间,应该是在那之后,也就是疲倦的我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沙耶加悄悄地离开休息室,犯下了罪行——至少目前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
丸茂的话像信号一般,众人缓缓走下螺旋楼梯。下楼的途中大家都不发一言,回到休息室后也一直沉默着。
也就是说,从结果上来看,S只可能是沙耶加了吧……
在休息室中,每个人之间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独自待着。
我们这群人里面,名字或姓氏以S开头的人,除了我以外,还有沙耶加和文太。但是不得不说,是文太的可能性很低。文太是姓氏以S开头,以S代指的话,自动进入候补人员里面的还是我或者沙耶加。想指代文太的话,鞠子绝对会写“B”的。[1]B的话,姓氏和名字全算在内,我们里面也只有文太一个人。况且鞠子本来就习惯以名字来称呼伙伴,只有在面对上司、长辈或第一次见面的人的时候,才会以姓氏来称呼,一旦关系亲密以后,她就几乎不会以姓氏来称呼了。
究竟是谁杀害了鞠子,这个问题让大家变得疑神疑鬼了。
但这个“S”指的并不是我“三郎”(Saburo)。因为我可以对天发誓,没有杀害鞠子。当然,我也没有梦游症之类的病史,更不是什么多重人格患者。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除了睡眠以外,我一次都没有失去意识过。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微微振动了一下,鞠子最爱的白猫走了进来。把休息室的门设置成只要稍稍推动就能打开的双开门,也是为了方便猫像这样自由出入。白猫知不知道它的主人被杀害了呢?它悠闲地喵喵叫着走了过来。阿英立刻往碟子里倒了些牛奶,放到地板上,猫“吧唧吧唧”地舔了起来。
我发现的时候鞠子已经彻底死去了,但木地板上却留有一个略显细长的“S”。恐怕在凶手以为鞠子断了气从而离开后,鞠子又奄奄一息地存活了一小段时间吧。然后在临死前,用手指蘸着从背部流到地板上的血,写下了那个字母。
一位女性走近。她一边抚摸着猫的头,一边小声说着:“最后和鞠子说话的,应该是我。”
没关系,丸茂还没有掌握任何具体的证据,只是揪住我走上楼梯的时间和我呼喊众人的时间之间存在滞后这一个问题而已——
“休息时间!各位,三郎叙述的部分读完了吗?
然而,现在的我不一样。至少眼下仍要继续佯装不知。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深爱的人,我决定要坚持到坚持不下去为止。
“好的,看来都读完了呢。有的选手好像都读到更后面的内容了,但我想问的是,到此为止这部分,所有人都读完了吧?
因此,要是放在平时,懒得隐瞒、觉得麻烦的我,应该会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吧。
“果然,三郎在现场销毁了证据!‘行动起来’说的是销毁证据的行为。虽然三郎对读者隐瞒了重要的事实,但因为并不涉及说谎,因此也不能说谜面不公正。五所川原先生、六亩割先生和七尾先生这三位共同主张的‘确认脉搏’的说法,在此处被轻易地推翻了呢。真是遗憾……”
我是大家公认的“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人。很多人认为我性子太急,是不对的。但其实我不是性子急,而是下决断和行动比其他人要快好几倍而已。
“真是遗憾呢。”
只是,不愧是丸茂。当我想要推翻他的逻辑时,他反而瞬间就重新组织了新的逻辑反攻。大学四年,这个家伙一直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仿佛眼睛里的肿瘤一般无法忽视。但也托了与这家伙同年级的福,在推研的四年,每天都充满刺激。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感谢丸茂。
“而且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包庇沙耶加。三郎本人并非凶手。哎呀,男人的纯爱,真是可歌可泣!因此,在这个时间点,一之濑先生,虽然让您久等了,但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您的‘三郎是凶手’的说法是错误的。因为三郎已经清楚地说出‘我没有梦游症之类的病史,更不是什么多重人格患者之类的’这句话了!
“还在说这种话……随随便便就怀疑别人!”我厌恶地说道,不过我的内心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
“另外,在这段叙述里,三郎怀疑沙耶加为凶手,因此主张‘沙耶加是凶手’的三泽先生似乎距离正解近了一步;然而在三泽先生给出解答之后,沙耶加作为主视角人物登场了。解释此矛盾的是四日市先生主张的‘沙耶加是多重人格患者’说法;然而四日市先生主张的一部分,即‘开头部分沙耶加的人格已经发生了替换’,又被上一章节沙耶加本人的独白否定了。内向又保守的沙耶加与花壁纸融为一体,一声不响地等待着平先生来找她搭话!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怎么会知道。大概是出于某种犯罪心理吧。担心留下了什么证据,为了确认而假扮成第一发现者。明明不用这么做,却偏偏返回现场,结果惹人怀疑,这样的凶手这世界上太多了。而你,真如担心的那样,留下了证据。应该不是物品,最有可能的还是鞠子的死前留言吧。你慌忙擦掉,以为侥幸获救了,没想到处理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长,对你来说,这也是运数已尽吧。”
“欸嘿嘿嘿……怎么,各位的主张好像看上去全都不成立呢……
“为什么我必须要成为第一发现者呢?既然要被这么怀疑,不如在尸体被发现之前一声不响地等着就好了嘛。”
“不仅如此!最后那段文字意义相当深刻呢……
“你再回忆一下我说过的话。你已经杀了鞠子,刚才是为了尽可能成为第一发现者而上楼,因此即使被人看见也完全没关系。然而,在准备叫出声的瞬间,你却发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于是你把可以成为证据的什么东西慌慌张张地处理掉之后,才平静下来发出叫喊,因此出现了奇怪的时间间隔。我之前是这么说的。”
“猫终于出现了。‘吧唧吧唧’地舔着碟子里的牛奶。
然而与我预想的相反,丸茂用仿佛长辈谆谆教诲的口吻回答我。
“因此,小珠就是真正的猫吧?文中清楚地提到了‘猫’这个字眼,绝对不会有错。并不是芭蕾舞演员……
看你还能冷笑出来吗?我心里这么想。
“哈哈哈哈。也就是说,主张‘小珠是凶手’的七尾先生也回答错误了。还说什么‘拉古萨·玉’呀、‘挂在墙壁上’呀,之后还不是一样破产了嘛。欠下十九亿八千万日元,还一副不知羞耻、装作很了不起的样子,真是活该。大傻瓜!”
“就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走上螺旋楼梯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免让人看见。说明我没想到会陷入发现鞠子尸体的窘境。但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上楼梯的时候就会更加小心谨慎,争取不被任何人看见,不是吗?比如说从距离休息室更远的中央楼梯上到三楼,再从螺旋楼梯上到四楼。至少我是不会毫无顾忌地走进从休息室能够完全看见的螺旋楼梯的。”
“喂,桦山先生。”
“嗯?为什么?”
“哎呀,不好意思,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内心的想法都暴露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这反而证明了我不是凶手吧?”
“不过,我这种直言不讳的刻薄话,也是此节目成长为全国人民都喜爱的娱乐节目的理由之一呀。哈哈,哈哈哈哈。从今往后,我也要继续讲刻薄话哟。哈哈。”
丸茂用力地点了点结实的下巴。
“您真是的。话说回来,抚摸猫咪头的女性究竟是谁呢?”
“是啊。”
“哎呀,我也不知道呢……一头雾水呢……总觉得今年,有可能出现所有人都回答错误的结果呢……哇哈哈哈哈。欸嘿嘿嘿。”
我想从头整理一遍逻辑。
“桦山先生!”
“你看到我上楼时的背影了吧?”
“哎呀,我又说了些什么呀。又一不留神说走嘴了。”
“哼,那倒未必。”丸茂说道,“你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证据。仅此而已。”
“再怎么拦着你也要说是吧。我不管你了!”
“这就证明我不是凶手了吧?”
“哎呀,虽然看起来好像被小怜华讨厌了,但小怜华是所谓傲娇型的女孩子,肯定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说起来,这一章结束后好像没有挑战者按解答钮,那么直接进入下个章节。各位朋友,我们下个休息时间见!”
我接受了丸茂提出的身体检查。
[1]沙耶加的日语发音为Sayaka,文太是Bunta。
我仿佛打了胜仗一般,骄傲地说道。
[2]出自《罪与罚》。
“怎么样,什么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