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艺伎一样,这位年老的艺伎脸上也扑着厚厚的白粉,完全看不见她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位年老的艺伎,大概已有七十岁的年纪了。
她并不参与酒席上的谈笑,而是沉默地坐着。她的表情淡静恬然,脸上那一重重的皱纹清晰可见,沧桑中透出一种超然的气度。
席铁平没有看那些艺伎,他的注意力聚焦到舞台上的一位老者身上。
老者低着头,眼光下垂,对眼前这热闹的场面视若无睹,只是专注地、稳稳地端着自己手中的三弦琴,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节目。
这些艺伎们的脸上都化着很浓的妆,让你看不清她们长什么样子。受过训练的艺伎们很会调节现场的气氛,劝客人喝酒,给他们讲笑话,陪着做游戏,总之,她们有很多办法让这里的气氛非常欢乐,几乎全场的客人们都在欢笑,甚至有人忘形的地笑翻在榻榻米上打滚。
演出开始了。艺伎们开始表演舞蹈,而那位年老的艺伎一边弹着三弦琴,一边开口唱起歌来。
这个时候估计是演出的间隙,艺伎们分散在各个桌子前,给客人斟酒,陪客人喝酒。
她唱起了一首日本乡村歌谣。
两人回到新赤尾的酒宴厅,这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大多穿着浴衣,在榻榻米上吃着日本料理。
歌声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正想从刚才那暧昧的氛围中解脱出来的席铁平立刻答应了。
她那苍老、低沉的歌声悠然而来,居然是那么有穿透力。
她提议说,“教授,这大晚上的也没有啥事儿,我们去看看艺伎表演吧?艺伎表演,是日本的国粹。而热海的艺伎,更是大大的有名哟。不去看看,就白来热海了。“
那一支本来普普通通的民间歌谣,在老者的演唱中,竟有了一种苍凉悠远的意境。
沉默了一会,席铁平正在不知说点什么好,甘筱琳开口了。
不知为什么,席铁平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追求和使命,来日本的种种前因后果,就像电影片段似的在心中一一闪过。渐渐地,他融入了那歌声的意境之中,那些笑闹声离他远去,再也听不见一切其它的声音。
一种暧昧的氛围发散开来,就像空气中有一种特殊的化学气体,让这近在咫尺的男女二人相互吸引、让他们彼此怦然心动,两人的关系仿佛又进了一步。
那古老的故事、苍凉的歌声,盖住了其它浅陋的喧嚣与浮华。
那一刻,两人虽然都沉默着,但心里却都真实地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异样。
席铁平感觉那歌声带着自己,飞过了高山和大海,穿越了云层和阳光,直飞向遥远的苍穹,似乎自己一切的追求和努力,就在那歌声的尽头。
甘筱琳也不知道是否感觉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夜空,但却没有说话。
这种特别的感觉,很多年都没有过了。席铁平沉浸在歌声之中,久久无语。甘筱琳在一旁见他听的如此出神,有些意外,但她没有出声。
幽深黑夜,男女独处,席铁平心中忽然有点荷尔蒙分泌加剧的感觉,闪现出一种想要拥美入怀的冲动。但这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克制住了自己。
看完了演出,甘筱琳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她唱得真好。”
甘筱琳偏着头、小鸟依人般的靠着席铁平的胳膊。她那凝脂般的肌肤在幽幽的灯光下更是显得雪白如玉,她的头发上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气味,再加上她身上那种淡淡的体香,形成了一股诱人的香氛,虽然若有若无,但却格外让人沉醉。
不知怎么的,席铁平忽然有种感觉,日本这个国家就像这位年老的艺伎一样,古老而沧桑,却又掩盖在厚厚的一层脂粉之下,总是极力地遮掩,让人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
两人此时都有点疲倦了,于是就都停下来,靠在栏杆上闲谈。虽然海面上什么都看不见,但却能清楚地听到海浪在不倦地拍打着海岸。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席铁平久久不能入睡。他打开手机上的WIFI连接,想看看文章。
甘筱琳自觉失礼,收起了笑容,宽慰他说:“席教授,您这个头晕我估计是地震后的正常反应,没关系的。我到日本后,刚经历地震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老觉得自己在转圈、头发晕,就像晕车晕船的那种感觉,开始晕的人都站不稳,就连坐到马桶上都感觉头晕呢……后来经历的次数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您放心啦,肯定不是高血压,您不用紧张。”
手机上的QQ图标在闪烁,他点开一看,一个笑脸弹了出来。原来是甘筱琳发过来的表情。
席铁平不解地说,“小甘,怎么啦?”
他回了一句:“没睡?”
听席铁平描述了刚才无缘无故头晕的感受之后,甘筱琳以手捂嘴,居然笑了起来。
甘:“嗯呐,睡不着。您呢?在想什么?”
“教授,您怎么啦?不舒服?”甘筱琳关切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席铁平此时却一下想起了这个女孩靠在自己身上时那种淡淡的香味。
他停下来,觉得很奇怪。自己既不晕车,也没有高血压,但怎么会有这种晕头转向的感觉?他觉得很不舒服,就扶住栏杆站下休息。
他压制着心里的那点心猿意马,回道:“我在想黑田卓一的那本日记。”
走了好一段山路后,席铁平总觉得头有点发晕,像转圈转久了之后的那种晕眩感。
甘:“您想到了什么?”
甘筱琳的手挽在臂弯上,让他感受到一种腻滑绵软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时不时的会让他心跳一下。他不禁暗骂定力太差,反复告诫自己要收起那点心猿意马。
席:“我在想,黑田卓一的这本日记,虽然记得很简短,但从他1937年到东北之后,一直到1945年5月,这期间基本上一直在写,并没有中断过。那为什么到1945年5月时,他突然就让妻子将日记带回日本,不再写了?
席铁平和甘筱琳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他清晰地闻到了这个女孩身上的一息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年轻女孩身上特有的那种体香,芬芳而又清淡,就像幽室中开放的一株米兰。
要知道,一个人一旦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并且坚持了多年之后,一般很难再改变习惯。”
此时游人甚少,山坡上幽暗清冷,甘筱琳也许有些害怕,一边走,一边用手挽住了席铁平的臂弯。
甘:“这说明?”
两人就顺着这条游步道漫步而行。路旁的路灯光线黯淡,全然没有热海市区中心街道那种明亮通透的感觉,无论望向海面还是山坡,几步以外便是大片的黑暗。
席:“除非是他那时认为再也不会写日记了,这才会把日记交给夫人带回日本。”
吃过了晚餐,两人信步走到旅馆的外面。新赤尾的位置算是在热海的外围,从旅馆出来,是一条安静的游步道,沿着海蔓延开去,顺着山向上盘旋。
甘:“看来黑田的失踪还真像是您推测的那样,是藏起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黑田的遗物,应该会有他留下了来的线索吧?”
席铁平先回到房间,将带回来的东西放进房间的保险柜,这才出来和甘筱琳去餐厅吃饭。
席:“过了这么多年,这些线索是否还完整保留着?就算保留到了今天,我们能不能把它找出来,那还真得靠运气了。很晚了,先睡觉吧。”
两人回到新赤尾时已是傍晚。
甘筱琳发了个呵欠表情过来,头像变暗,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