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詹姆斯保持着沉默。迈克尔站起身来，对着他说：“你知道它们是假货。”
“你以为我会被你糊弄过去？”迈克尔生气地问道。
苏珊看上去一脸震惊：“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詹姆斯笑了。“那倒不是。”
迈克尔说：“不。他们都是非常不错的复制品。当然，不看过每一份藏品，我不能肯定地说每一件都是如此，但我认为它们都是质量上乘的仿品。做旧的木料让家具看起来很有年代感，但这些作品是新近生产的。”
迈克尔接下来的话有些尖刻：“耶稣会打算用这些玩意干什么？要把它们卖给看走了眼的买家？”
“你是说它们被保存得很好吧。”苏珊说。她已在他动手拆椅子时走了过来，站得非常非常近，超越了朋友所当有的安全距离。詹姆斯轻轻乜了迈克尔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令他惊讶的是，詹姆斯大笑起来，几秒钟后才调整好了情绪：“虽然想过很多种可能，我还是没料到你的反应会是现在这样。”
迈克尔说：“不错，非常棒。”
“那这到底算什么？”迈克尔问道。
詹姆斯低头微笑着问迈克尔：“不错吧？”
“耶稣会确实想卖出这些家具，但不是作为古董出手。我们只想按照它们本身具有的价值对外售卖。它们是很不错的复制品，据我了解，这类家具市场前景广阔。”
迈克尔把椅子翻过来，从底部撤掉坐垫下方覆盖着的布，简单熟练地几下撬开了座椅。他把手伸进坐垫里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从椅套被固定的情形看来，匠人的手法很专业，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痕迹。没有真正的古董椅子上本应该有的，重新装垫时拔除先前钉子的痕迹。
迈克尔松了一口气，也轻声笑了：“抱歉。最近那些诡计搞得我疑神疑鬼的。”
詹姆斯挥挥手：“别客气。”
“你的揣度并非不着边际。这些家具是耶稣会从一帮人手里没收来的，他们正如你想的那样，打算骗不知情的买家买下仿货。”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大螺丝刀，问道：“可以打开看看吗？”
迈克尔看了看家具，充满敬佩地摇了摇头。“这真是上等佳品。”他顿了一下，用手抚着椅子。“我会找出是谁做出了这些家具。我们可以跟他们建立健康合法的贸易往来。”
詹姆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周围肯定有些工具。”他环顾四周，然后走向一个角落，把一个设备齐全的工具箱抱了回来。迈克尔接过箱子，打量了一下这间拥挤的屋子，然后挑了把安妮女王时期的椅子，椅子上嵌着精致的花纹针绣软垫。
詹姆斯点点头。“家具还在其次。”他引他们朝向室内一侧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窗帘拉到了一边。迈克尔倒吸一口气。它的背后是一摞摞古董银盘，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上。
“但是——”突然产生的念头令迈克尔咽下了本想要说的话：“你这儿有工具吗？”
“赛维索银！”迈克尔说。
“耶稣会的。这些都是要卖的东西。”
詹姆斯摇了摇头。“不完全准确。”
苏珊四下转悠，瞪大眼睛注视这些藏品。迈克尔走到一堆路易十四时期的书桌前，手抚木头材质，评估着每件藏品的价值：“这些东西是谁的？”
苏珊注视着眼前闪闪发光的高塔。“什么是赛维索银？”
这间古老的教堂里面没有长椅和雕像，看上去倒像一个装满了古典家具的仓库。迈克尔认出了其中一些古董：它们有路易十四时期的，毕德麦雅时期的，安妮女王时期的，甚至还有一些来自中国的古董。从种类上看，有衣橱、床头柜、书桌、雪茄盒、衣箱和小桌子。
迈克尔解释道：“公元五世纪的罗马银盘，因为盘子里的款识而得名，是非常值钱的文物。”
“等进去你就明白了。”詹姆斯答。他跳上通往教堂大门的石头阶梯，从教袍下取出一把大金属钥匙，打开了那扇大门。迈克尔注意到门打开时并没有吱嘎作响，显然有人在维护着这里，使得大门运转良好。
詹姆斯说：“这些不是真正的赛维索银，平托奇神父光靠眼力辨不出真伪，所以他对这些盘子做了几个测试。全是假货。”
“这是要干什么？”迈克尔问。
“在我看来这像是真的银子。”苏珊说。
苏珊下车时说道：“这栋建筑绝对称得上古迹了。”
詹姆斯说：“嗯，它们的材质确实是银的，银子本身也有价值。贵金属的价格水涨船高，而且它的做工也为其增添了更多的价值。但他们不是公元五世纪罗马银盘。只是一些精妙的仿品。”
车子终于在一个大教堂前停了下来。古老的教堂周围杂草丛生，石雕饱受风化雨蚀。
迈克尔的目光在大教堂中逡巡。“我会从部门再调人来清点库存。我们需要一个团队。东西太多了。”
着陆跑道上就只有几个机库，被当地一些有钱人占用着。他们把飞机停在一个小而坚固的机棚下，路上看不到那个位置。他们走到外面，一名年轻男子正在车上等着他们。他们坐在车上，途中经过了一些农场。大约二十分钟的路途中尽是一片沉寂的景象，唯有小道上的几辆车和圈中的几只动物有几分生机。
詹姆斯说：“已经盘点过了，我们有照片和数据清单。”
从罗马飞到目的地只花了一个多小时。迈克尔望着窗外流过的风景消磨了大半时间。飞机在云层之下飞行，他们起初看到的是一幅清晰的罗马郊区图景，之后是一些小城镇，最后则是田园乡村。詹姆斯在一个私人飞机跑道上降落，位置处在罗马以北，阿西西1以南。
“这可以写出一个很棒的故事！”苏珊说着，在单肩包里翻来找去，掏出了一个小摄像头。“介意我拍几张照吗？”
詹姆斯扶着苏珊爬进双引擎的塞斯纳轻型飞机机舱，将她的单肩包放进行李箱，然后做了飞行前的准备检查。十五分钟后，他们飞向了罗马上方湛蓝的天空。
詹姆斯应着：“请随意，我已经拍过照片了，要是你想，也可以拿现成的去用。”
自助餐提供了牛角面包、面包卷、谷物、水果、酸奶、果汁，他们从中自取，不到二十分钟就吃完了自己的餐点，走出去坐上了詹姆斯的车，一台米色的劳斯莱斯险路第三代。在早晨的车行高峰中，詹姆斯匆匆驶至菲乌米奇诺机场，耶稣会的私人飞机就停放在那里。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她说。
一位服务员端着香气四溢的咖啡走了过来。再也没有什么比在清晨品着罗马的鲜咖啡更妙了。迈克尔边喝边想。他试着转开思绪，避免去想自己曾在与妻子欢好时想着苏珊，而今又与她共进早餐。
“只要写出个好故事就行。我已经安排了你的住宿，你就住迈克尔在奥斯提亚的别墅吧，海伦娜正在等着迎接你。那里比酒店漂亮得多，也更清净一些。环境对于一个要写作的人而言简直完美。你说呢，迈克尔？”
拜伦伯爵酒店的餐厅有种令人愉快的亲切感：餐厅色调淡雅，通风良好。桌上铺着柔软的白色桌布，精心擦拭过的银器陈列其上。椅子上摆着亮色的毛绒靠垫，最适于在镇中度过漫漫长夜后安坐其间。
迈克尔一时语塞，热血袭上双耳，脑中一阵晕眩。事情的进展令他有些费解。詹姆斯的表情宛若天使般温和善良，他读不懂他的用意。迈克尔胃里翻江倒海，祈祷着苏珊会拒绝这个邀请。
从奥斯提亚开去酒店只花了半个多小时。迈克尔差不多和苏珊前后脚赶到，这时詹姆斯已经等在餐厅里了。苏珊仿佛感觉到了迈克尔的失措，故意冲他做了个顽皮的表情。至于詹姆斯有没有注意到什么，迈克尔也说不清。
苏珊笑了。“好主意。我会立刻收拾妥当。”
迈克尔刚醒，就立刻接通了他在罗马的电话答录机，以获取上面留下的消息。其中一则讯息是詹姆斯留的，说九点钟在拜伦伯爵酒店接苏珊，一起在那儿用过早餐后，他们就可以开始罗马外的行程。
詹姆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等我们回到罗马，我会把你送到拜伦伯爵酒店。迈克尔和我在梵蒂冈还有些事情要做，忙完了再回来接你。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去别墅吃晚饭。”
六月十九日，星期三
迈克尔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罗马
1意大利城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