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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摧枯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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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官司上,开始翻阅威利斯·拉斯克的警务报告。但此举只让她脑子里不断播放吉米·巴菲特的歌,不一会儿她就哼起了《来吧星期一》,也想起了史蒂夫。他现在在干嘛?在南沙滩的夜店鬼混吗?他脑子里放着什么歌?

在金桔大道的小房子里,史蒂夫站在橱柜前,身边是博比,心中好奇维多利亚会在哪里享用晚餐。“路易的后院”?那里是世界上最浪漫的餐厅。也许在离餐桌几米远的地方有海浪拍打着海岸?也许是和胯下有大棒的朱尼尔·格里芬一起用餐?

维多利亚坚信女王在她与格里芬叔叔的旧情上撒了谎,但自己又能对此怎么样呢?如果她纠结于此事——或者用更多的问题去纠缠他们——那她在法庭上肯定会表现不佳。

他们会饮着香槟窃窃私语吗?有那么一瞬间,史蒂夫想开车去基维斯特岛再次破坏他们的晚餐。这一次不用带莱茜和勒茜,反正Smart车也装不下她俩。

当天晚上,维多利亚独自一人待在酒店房间,一边小口吃着科布沙拉,一边准备她的开庭陈述。斐泽斯法官让所有人明早八点回来继续进行陪审团选任。朱尼尔临走前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道晚安,并告诉她,如果她改变主意想和他一起玩,可以去玛丽娜之家度假村的酒吧找他。格里芬叔叔和女王则在酒店的水疗中心享受着双人按摩。

不,维多利亚不会去的。按照她的敬业精神,她今晚肯定在全力准备出庭事宜。他想知道陪审团选任进行得怎么样了,虽然他在这方面教了维多利亚许多,但有一点她并不需要指点——招人喜爱的程度。相较于史蒂夫,陪审员们更喜欢和维多利亚交流。话虽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在识别狡诈的陪审员方面比她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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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我本应去法院的。

斐泽斯法官点头表示同意。“反对有效。错误表述法律是我的工作,你别抢。”

他是维多利亚的头号粉丝。他心里一方面希望她能赢下格里芬一案,另一方面又盼着她遇到困难,好让他英雄救美。不过在她开口求助前,他还会留在迈阿密跟进他父亲的案子。

“反对!”维多利亚琢磨沃德尔是在测试她,或是觉得她睡着了。“这是对法律的错误表述。”

他们的个人关系问题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沃德尔对陪审团候选人表示:“这起案件涉及间接证据,也就是说犯罪现场没有目击证人。不会有人到法庭上说‘我看到被告用捕鱼枪射击可怜的本杰明·斯塔布斯’。诸位可能有所不知,目击证人的证词有严重的漏洞可钻。事实上间接证据才是更高级的证词。是的,间接证据好比上好的牛里脊,而目击证人的证词就是鸡肋。”

我们算是到哪一步了?难道她已经跟我分了手,而我却不知道?

还有一位是“城市灭鸡者”,他的工作任务是让满大街流窜的鸡的数量保持在可控水平。他和亨德里克斯小姐一样,也是政府雇员。除此以外,陪审团里入选了两位失败的生意人。一位在海滩开了家鞋油店,最后破产;另一位开了一家叫“蜗牛快跑”的快餐厅,但他这个点子显然不靠谱,最后也赔得身无分文。

“你在想什么,史蒂夫舅舅?”

接着入选的是一位“女僚机”。她赚取佣金的方式是陪男人到酒吧里,介绍女性给他们认识;或者是在基维斯特岛的酒吧里把男人介绍给男人。

“工作。”

“确实没有。”那人回答道,“我只测试我朋友在车库里造出的玩意儿。”

“哦。”博比瞅了眼帕尼尼烤架的盖子下面,一片烤奶酪三明治正嗞嗞作响。“我也想她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沃德尔对那位年轻男子说,“我不知道佛州群岛有制药公司。”

“谁?”

首先入选的几位陪审员都是典型的基维斯特岛人:退役海军军官、分时共享房女销售、手卷烟制作者、捕虾渔民、纹身店老板、钢管舞教练,还有一个自称“药品测试员”的人。

“维多利亚,你不是在想她吗?”

维多利亚看了看哈尔·格里芬手中的记事本,他在海琳·亨德里克斯的名字上写了个大大的“不”字。她的社会经济地位不符合他的胃口。对于一个百万富翁而言,要找一个和他同等地位的陪审员太难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有时候真的要吓死我,小子。”史蒂夫把三明治水平旋转了180度,好让面包片上烙出交叉的条纹。“做作业去。”

“政府给我的工资并不高。”亨德里克斯小姐说。

“无聊。”

“鉴于你目前就职于县政府……”沃德尔问,“你会不会更偏向于政府?”

“别这样,博比,你必须做数学作业。”

现在,维多利亚研究起了海琳·亨德里克斯的肢体语言。这也是她从史蒂夫那里学来的。在回答沃德尔问题的时候,海琳显得很从容,双臂放松,略有些慵懒。如果等会儿维多利亚上台时,海琳表现出一种防卫状态,那她下午就可以回去喷灭蚊药了。

“我打赌你肯定不知道唯一的偶质数是什么。”

拉斯克哼着巴菲特的老歌《来吧星期一》,慢慢走开了。这首歌讲的是情侣破镜重圆的故事。显然,拉斯克是在给自己的铁哥们儿游说。

“别闹,我已经受够你老师的电话了。”

“告诉史蒂夫,吉米·巴菲特也向他问好。”拉斯克说,“吉米希望和他一起去钓北梭鱼。”

“是二。”博比说着打开了烤架的盖子。如果三明治的面包烤糊了哪怕一小块,他也是不会吃的。“能够被小于自己平方根的所有整数整除的最大整数是什么?”

她心里暗想,史蒂夫之于我就像自行车之于鱼——不需要。她想起了在普林斯顿大学上的“美国女权主义”课和关于格洛丽亚·斯泰纳姆1的论文。

“我看你是想上暑假补习班了。”

维多利亚说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史蒂夫了,不过他倒是打电话来报告寻找逃兵康克林的事。她向警长表达了对两位值守在码头宾馆外的警官的谢意,是他们守卫着她房间。拉斯克用指关节刮了刮胡子,小声地说他对于史蒂夫和她之间发生矛盾表示遗憾。“你俩就像威士忌和苏打水一样般配。”

“是二十四。”

一小时前,警长还在法院大厅里跟维多利亚热情地打招呼。“代我向史蒂夫问好。他没来感觉怪怪的。”

“你的鞋去哪儿了?”这个瘦弱的男孩穿着沙奎尔·奥尼尔的迈阿密热火队球衣,下沿足足盖过了他的膝盖。也许他里面还穿着短裤,也可能没有。“你还记得规矩吗?不许在厨房里光脚走路。”

“威利斯抓过我几次酒驾。”她看了看旁听席,拉斯克就坐在其中,还朝她轻轻挥手。“我告诉他,我喝的酒精都是为了治病。每当我出汗的时候,酒精可以清洁被该死的灭蚊药堵塞的毛孔。”

“蠢规矩。我的脚又没沾上鼻屎。”

“你有过违法记录吗?”

“有很多规矩都很蠢,但你还是得遵守。”

“我为县政府喷洒灭蚊药,干了二十二年了。”

“你就没遵守。”博比用抹刀把他的烤奶酪从烤架上取了出来。“最大的质数是多少?”

“我问是为了留笔录,海琳。”

“一百亿万。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很担心你的学业。”史蒂夫感觉自己听着就像他父亲,只不过赫伯特从未检查过他的成绩单。

维多利亚心中感慨,小地方就这样。

“那个数字有六百万位长,所以根本叫不出来,但我可以在电脑上给你看。”

海琳·亨德里克斯是陪审团候选人中体格最大的女性,坐在四号座。她微笑着回答道:“理缺德,你每天早上都看到我把灭蚊车从县政府车库里开出来,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干嘛的。”

“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看帕丽斯·希尔顿的解剖图。”

“您的职业是什么,亨德里克斯小姐?”沃德尔问道。

“你知道我们在学校学什么吗?给傻子学的算数。”

“要让他们知道你用心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了解了他们的住处。比如,‘早上好,安德森先生,斯托克道上的马路修补好了吗?’”

“你先把作业做了,然后再研究新的相对论。”

维多利亚集中注意力,反复背诵陪审员的名字,这样她就不用在提问时看自己的记事簿。这也是史蒂夫的风格。

博比从冰箱里拿出一听菠萝味苏打水,一屁股坐在厨房桌子上,问:“我能不能在外公的案子里帮帮忙?”

“各位优秀公民就是没穿法袍的法官。”沃德尔继续东拉西扯,向众位陪审员发射糖衣炮弹,就像把华夫饼泡在糖浆里一样。

“当然可以。”史蒂夫抓起一片奶酪——带墨西哥胡椒的切德干酪,和龙舌兰绝配。“雷金纳德·琼斯说你外公决定对犯罪现象做点什么,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谢谢,法官大人。”沃德尔微微鞠了个躬,仿佛法官刚刚赞美了他西服的裁剪。法庭礼仪要求你必须感谢法官,哪怕法官大人刚刚惩罚了你,威胁藐视了你,还叫你反基督教分子。

“说不定外公就跟布鲁斯·韦恩一样,晚上化身蝙蝠侠。”

“反对有效。”克莱德·斐泽斯法官紧盯着手里的填词游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他当法官三十二年了,早已掌握了一心多用之术。“我不介意你的高谈阔论,沃德尔先生,但你还是为结辩陈词留些论点吧。”

“倒不如说是醉酒侠。”

“反对!”维多利亚一下站起来,“这不是陪审团制度的目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外公弄虚作假。”

“为了保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确实这么想过。所以我才需要看看以前的法庭笔录。”

他这是想和群众打成一片呢,接下来就该学牛仔在嘴里叼根稻草了吧。

“我已经看过了,史蒂夫舅舅。”

“要不是有各位优秀公民来到这里,我们的司法系统就会荡然无存。因此,我代表州政府向各位表示诚挚的感谢,感谢你们暂时抛开工作和家庭、朋友和家人来到这里,抛开生活中的一切,来见证正义的伸张。”

“什么时候看的?”

没错,她绝对是受了史蒂夫的影响。

“就在这周。我没去学校,而是坐公交车到城里的法院去了。”

我认为是付费摔跤电视节目。

“哎哟,我的天,你也逃课?我们要倒大霉了。”

“陪审团是文明世界与非文明世界的分割线。”沃德尔继续闲扯道。

“我看了卢贝先生参与的谋杀案庭审记录。十七桩官司,十七次定罪,没输过,没毛病。”

在我和史蒂夫好上之后。

“‘没毛病?’谁像这样说话?”

维多利亚不禁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答案很明了。

“《法庭上的鲁波尔》,PBS电视台演的。”

事实上,这是宪法规定的。不过对于政府人员的工作水平而言,他已经说得很接近了。

“好吧,粉红卢贝打了十七桩谋杀案官司,全胜。所以他才这么有底气。”

“是他给了我们采用陪审团制度的权利。”

“他十一次提出死刑判决,陪审团每次也都提议死刑。”

是托马斯·杰斐逊,理缺德。

“命中率真高。”

沃德尔在陪审席前来回漫步,像火车检票员一样在每张坐着人的椅子前驻足停留。“当本·富兰克林起草独立宣言时……”

“外公也同意了陪审团的看法,判了十一次死刑,六次终身监禁。”

维多利亚知道这话其实是约翰·亚当斯说的,他表哥塞缪尔是那位点燃波士顿茶党星星之火的爱国者,也许就是出自这个原因,人们才用他的名字命名啤酒。

“不愧是火力全开的赫伯。我要看看上诉文件。”

“陪审团是正义的基石,是自由的基础。”沃德尔抑扬顿挫地说,“塞缪尔·亚当斯将陪审团喻为‘自由的心肺。’”

“没有重审,一次也没有。”

当门罗县州检察长理查德·沃德尔向陪审团成员做开场白时,维多利亚强迫自己抛开杂念仔细聆听。这位检察长被辩护律师们戏称为“理缺德”,肥头大耳,留着铅笔胡,再加上他一身泡泡纱西服,活像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人。

了不起,博比把所有数字都记住了,要是他做作业也这么认真就好了。“所以无论你外公当初做了什么,第三地区法院和佛罗里达高等法院都查不到。”

旁听席前两排挤满了记者。经法院特许,旁听席一侧立着电视台摄像机和一位报社摄影师,可以将拍到的视频和照片公之于众。

“你说卢贝先生在堕落前是个优秀的律师。也许他只是赶上好时机罢了。”

现在,她觉得史蒂夫和朱尼尔都很烦人。也许男人都这样。

史蒂夫斟了两指高齐纳科白龙舌兰酒,又拿了一片奶酪。这顿早餐的营养非常均衡,奶酪提供蛋白质,而龙舌兰酒出自龙舌兰,所以也算是蔬菜,是吧?“没有人能连胜十七桩大案。每桩官司有十二位陪审员,总共……”

自己父亲就坐在被告席上,朱尼尔不应该更理解这种压力吗?

“二百零四位。”

他究竟知不知道为谋杀案辩护的压力有多大?

“要说服二百零四位陪审员,绝不可能。”

他也给她传了张纸条,邀请她共进晚餐。她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我要工作。”朱尼尔给了她一个苦笑,仿佛自己小小的心被她伤透了。

“也许你算上他输的官司,这一平均数字就降低了。”

哈尔·格里芬坐在被告席上,竭力对每一位候选陪审员保持微笑,但又不能显得奴颜婢膝。他儿子无精打采地坐在分隔法庭中央和旁听席的单排座椅上。朱尼尔曾警告维多利亚自己很可能因为厌烦而坐立不安,因为他不习惯被关在室内。如果他要是在陪审团选任时突然趴地上做八个俯卧撑,她会介意吗?当然会。她可不想让被告的儿子被人看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便向朱尼尔提出建议,如果他觉得焦躁不安,就出去跑楼梯。

“什么输的官司?”

女王在上好的亚麻纸上潦草地写下对每一位候选陪审员的看法,然后递给法警,再由后者偷偷交给维多利亚。不过她的“有益”提示仅仅局限于批评陪审员过短的裙子和老土的鞋子,以及在道德上批判用山寨人造皮普拉达手包的行为。

博比咬了一口三明治,嘴唇上挂着融化的奶酪。“在卢贝先生摧枯拉朽连胜之前的五场官司里,他输掉了其中三场,还有一场因为陪审团无法达成一致而被判无效,他只有一场官司取得了对被告的定罪。”

这是他的众多说教之一。他自以为是地高谈阔论时相当惹人烦,但他往往又是对的,这就更讨人厌了。自从维多利亚离开州检察长办公室以来,她每次选陪审员都有史蒂夫相助。而今天在基维斯特岛,在这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她只有孤身一人。好吧,也不算是一个人,她母亲正像一只雪鹭一样守在旁听席第一排。女王的外衣以雪白色为主,显然是想向候选陪审员传达一种纯洁无辜的潜意识信息。她穿着一条麦丝玛拉的裙子,上面印着茉莉花,裙摆为不对称设计;上身着一件白色亚麻外套,并用衣角打了个结;脚上穿的是一双铁灰色凉高跟。她的小山羊皮包同样也是铁灰色的,还有蜥蜴皮包边,充满了意大利的时尚气息。

“哎哟我去!”报纸从来没提过这些输的案子,总是写什么《卢贝的超级碗胜利》,十七连胜,无一败绩。他是怎么翻身的?

“律师们以为他们靠结辩陈词取胜,用雄辩博得陪审团青睐,但其实为时已晚。陪审团选任是审判的重中之重,而不是什么开庭陈述,也不是质询公诉方的首席证人,更不是结辩陈词。陪审团选任才是!选对人,赢。选错人,输。”

“也许我们关注错案子了,小子。我们需要关注粉红卢贝输掉的那些案子,看看他的表现有什么不同之处。还要关注雷吉·琼斯那个文员做过什么。最重要的是,关注你外公做过什么。”

这是史蒂夫当初在为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谋杀案辩护时对维多利亚说的,那是他们第一次联手。

1美国女权主义者、记者以及社会和政治活动家,是20世纪60年代后期和70年代妇女解放运动的代表人物。

“要想赢,就得挑好陪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