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秃鹰扑腾了几下翅膀飞走了。史蒂夫找了个座位坐下,问:“雷金·琼斯在哪儿?”
“干我多年来的老本行而已。”卢贝说,“帮朋友一把。”
“别管他了。他对你没用,但我不一样。”粉红卢贝将身子从桌子另一头探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名字:逃兵康克林。”
“粉红卢贝,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谁?”
在漫长的一段等待后——任何法定时效到这会儿都该失效了——一位穿着米黄色职业装的美女出现在史蒂夫面前,让他跟她走。两人通过一扇电控门进入一个走廊,里面挤满了在电脑前工作的副书记员,他们维持着本地司法体系的运转。行至走廊尽头,那女人把史蒂夫留在了一间偏安一角、窗户朝东的会议室。史蒂夫走了进去,举目可见比斯坎湾以及更远处的渔夫岛和迈阿密海滩。他还看见了两只南美秃鹰,一只停靠在窗外的护栏上,一只坐在室内的会议桌旁。里面这只长着粉红的圆脸和粉红发亮的脑袋,小拇指戴着粉红的钻戒。
“康克林有一天晚上在酒吧喝得烂醉,到处撒钱,全是百元大钞。”
但目前为止,他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根据接待员的说法,琼斯先生正在开会。而这位接待员尤为擅长把流浪汉、恐怖分子和不讲规矩的律师拒之门外。
“那又怎样?”
“你是想跟我谈呢,还是去跟大陪审团谈?”
“我有没有说过,他在酒吧外停了一辆红色哈雷摩托,他的腿因为长期骑这辆车而成了罗圈腿?”
又甚至是威胁对方:
“继续说。”
“你可以相信我,雷吉,我是想帮我爸。”
“他那晚一直吹嘘自己赚了这辈子最轻松的一万块,弄了一个开凯迪拉克老爷车的家伙。”
又或是走孝子路线:
“逃兵康克林啊。”史蒂夫自言自语道,想从这个名字引出记忆的线索,但一无所获。
“你,粉红卢贝,我老爷子,你们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我猜‘逃兵’是一个外号。”卢贝说,“除非他父母是弱智,我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史蒂夫已经喝了两杯走廊咖啡机里的摩托车机油似的咖啡了。他再三掏出手机查看维多利亚是否发来信息,但什么也没有。虽然现在自己还没有和雷金纳德·琼斯约好会面时间,但他一直在排练见面时要说的话——如果他有幸能见到他的话。史蒂夫琢磨着也许可以先来个敲山震虎:
“还有什么?”
在赫伯特当法官的那些年里,琼斯一直担任他的书记员,粉红卢贝则是公诉席上的常客。至于卢贝去当中间人并作伪证,那就是更久之后的事了。现如今,赫伯特·所罗门偷偷给琼斯打电话,还对被史蒂夫发现暴跳如雷。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法庭里的百慕大三角?
“他还吹嘘自己手速如何如何快。”
当天下午,史蒂夫坐在书记官长的等候室里,读着一篇令人激动的文章,题目叫《21世纪办公室隔间空间管理》,发表于一本叫《城市管理者》的杂志上。墙上挂满了国际扶轮会和同济会的奖章,以及光彩四射的雷金纳德·琼斯与众多政治人物的合影,照片里的人都带着剪彩和谈判时那种像被胶水固定着一样的微笑。这些人里面有州长杰布·布什,参议院康尼·马克,还有其他在本地有权有势的人。琼斯作为一名非裔美国人,似乎偏爱意大利西装和丝质提花领带,并喜欢在外衣口袋里放一张相得益彰的方巾,不禁让人想到一个词——衣冠楚楚。
“手速快?我不明白。”
***
“他说自己能徒手捕蛇,然后卖到爬行动物农场。他还说自己上周在螃蟹岛捉了一大网珊瑚蛇。”
“我是指维多利亚。把她赶走是个蠢主意,非常愚蠢,老板。”
“挨千刀的。”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那康克林就是害他坠桥并在维多利亚酒店房间放蛇的凶手。“还有什么?跟我描述一下他。”
“什么叫‘也’?”
“三十多岁,有胡子,晒得很黑,不是因为他喜欢日光浴,而是因为他经常在户外干活。他不是那家酒吧的常客,似乎住在群岛南边。”
“你想连爹也不要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信息?”
“你别跟我斗嘴。”
“我跟你说过了,我专门牵线搭桥,孩子。”
“你那发臭的老爷车冲下桥时,你的脑袋究竟被撞得多狠?”
“那康克林的雇主是谁?”
“我以前也不会这么想。但我开始觉得,父母虽然是我们最熟悉的人,但却是我们最陌生的人,赛赛。”
“我已经给你月亮了,你还想要太阳?我就知道这么多。”
“坏事?肯定不关你爸的事。”
史蒂夫可以打电话给警长拉斯克,把信息都告诉他,看他能查出些什么。“粉红卢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清楚,反正是不好的事。”
“因为从你还是个狂妄无知的小屁孩我就认识你了,后来你又成了一个狂妄自大的律师。而且我觉得你爸人不错。”
“什么干系,老板?”
“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爸,粉红卢贝,雷金纳德,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你觉得呢?”
“他很忙。”赛赛又重新躺下,开始做仰卧起坐。
“我不会撤销我爸的案子。我要拿回他的律师执照。”
“他怕了。”
粉红卢贝叹了口气:“赫伯特觉得你是个非常棒的律师。”
“参加斯威特沃特新建法院的公开听证会。”
“并没有。”
“那星期四呢?”
“也许他没有说出口,但他其实很欣赏你。你倔强的性格可能让他想到了他自己。问题是,你在这个案子里卷入得太深了,把感情都投入进去了。”粉红卢贝微微一笑,脸上挤出一堆皱纹,眼睛眯成两条细缝,“就跟哈尔·格里芬的案子一样。”
“参加县委会会议。”
“对于一个被全州所有法庭禁入的人来说,你好像知道得还挺多。”
“明天呢?”
“我知道格里芬把你炒了,那是你活该。你只用下半身思考格里芬的案子,所以你只注意到了他那个花花公子儿子。没有什么比女人更能让人的脑细胞变蠢。”
“没有。他的助理说他整天都在开会。”
“你怎么知道……?”史蒂夫话音未落,便洞悉了真相,而真相只有一个。“该死的,我爸肯定跟你聊过了。”
“你帮我约到雷金纳德·琼斯了没?”
“呀,别把赫伯特扯进来。他对你的爱胜过你应得的爱。”卢贝掏出一根50号尺寸的雪茄,用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烟嘴。“你为什么觉得那个整天泡在水里的沙滩男孩是杀手?”
她托起杠铃放好,坐起身来。“那都是两个月前了,是为更早之前的两个月付的。你欠我的都数不清了。”
“去问我爸。”史蒂夫没好气地说。他心中充满疑惑。自己的父亲把格里芬案的信息泄露给他人,雷金·琼斯拒绝见他,却让卢贝出面赏他一根骨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刚给你发过了吗?”
“我知道你的那套推理。”卢贝说,“他儿子担心如果大洋洲赔了,老爹的大笔财富就要灰飞烟灭。这属于消极动机,要让陪审团相信实在太难了。一个没有犯罪记录的人,为了阻止一件可能不会发生的事件而去杀人,可能性太小了。陪审团喜欢实打实的证据。”
“给法院记者的、还信用卡的、给我开工资的。”
“那你觉得是谁杀了本·斯塔布斯?”
“什么支票?”史蒂夫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告诉你去追踪那笔钱的来路,你照做了吗?”
赛赛正和往常一样做着仰卧推举,身前是她那张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办公桌。她穿着莱卡短裤和健身背心——这是她的工作制服——一条眉毛上还钉着三个钉子。
“我试过了,斯塔布斯酒店房间里那四万块还是找不到来源。”
史蒂夫刚进门,就听见赛赛·圣地亚哥对他说:“你有一些支票要签。”
“要我说的话,小子,给斯塔布斯那笔钱的人,就是雇康克林逼你坠桥、害你女朋友吓得半死的那个混球。那个人绝对有积极动机,而不是消极动机。”
但他一直未能如愿,而如今为时已晚。
“是某个可以因为大洋洲沉没而大赚一笔的人。”史蒂夫说。
所罗门和洛德律师事务所
“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可以俯瞰楼下垃圾桶乐队的二楼办公室。他一直打算在办公室门上挂一个牌子:
“如果我找到康克林的雇主,也就会找到杀斯塔布斯的凶手。”
史蒂夫把Smart停在车位里,短小的车身垂直于路沿,但并没有阻碍交通。这辆两座小车是从佩佩·费尔南德斯——他的客户,靠在迈阿密码头盗窃装冻虾的集装箱为生——那里借来的。费尔南德斯的营生常常入不敷出,因为他很少能在冻虾解冻腐烂之前把脏货出手。最近,他和同伙打起了进口汽车的主意,想徒手把停在码头上的车装进自己的卡车挂车里。当然,这种方法限制了可偷对象的尺寸,所以他们最后只偷来一些让Mini Cooper看起来像大卡车的Smart。通常情况下,史蒂夫会耻于开着一辆偷来的车,但Smart的油耗几乎只有他那辆老凯迪拉克的五分之一,所以他心里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环保。
“我打赌就是这样。”
他率先抵达了莱斯模特公司的小楼。这还得归功于一位穿着工装短裤和带肩章上衣、酷似救生员的迈阿密海滩自行车骑警,是他拦下了那对双胞胎。这位警官给出的官方理由是鲁莽滑冰,但显然他的目的是和这两位穿着热裤和比基尼胸罩的长腿美女唠唠嗑。
“你不想用这条信息换取什么回报?”
就在今天早上之前,史蒂夫在路边搭顺风车回了家,向他施以援手的是一位性格友善但身上臭烘烘的运粪卡车司机。而眼下,他正猛踩金属油门踏板——也许是塑料的?——朝办公室赶去。这辆德国小车现在与那两位滑轮滑的大长腿齐头并进了
粉红卢贝笑了,把椅子往后一推,说:“我当然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聪明点儿。”
史蒂夫驾驶着他的新车,在海洋大道上紧追莱茜和勒茜。他开的是一辆Smart,比iPod大,比进攻内锋的屁股小,而那对姐妹花只踩着一双直排轮滑,让比赛显得颇为不公平。莱茜和勒茜只领先两个加长豪车车身的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