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迪莉娅鄙夷地说,“一个拍马屁的小人!为格里芬干着脏活。你会像骗我一样对陪审团说谎吗?”
“我不是。”
“我从没骗过你。”史蒂夫说,“一次也没有。”
“好了好了。”维多利亚打断两人的斗嘴,“我们可以先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史蒂夫是个不解风情的混蛋。”
“你说你可以吃我的烤猪排吃到永远。”
“才不是呢,我还放了自己做的酵母油炸面包丁。”
“我确实可以。你的猪排放了葱花,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像这样的美食。”
“你那法式海鲜浓汤明明是给八个人的宴会做的。”
“那你为什么离开我?”
“我给你做过法式海鲜浓汤,那不就是爱的体现吗?”迪莉娅眼泛泪光。
“我们在一起呆了太久,渐行渐远了。”他耸了耸肩,似乎在思索什么,“那时我开始喜欢寿司了。”
“迪莉娅,要说实话。”史蒂夫先发制人道,“我们曾经有过欢乐的时光,但从未互相说过我爱你。”
“混蛋!混蛋!”
“史蒂夫,你要不出去溜达溜达,让我们女生单独聊聊?”维多利亚提议道。
维多利亚想把话题从迪莉娅的厨房上转移开,并尽可能不谈她的闺房秘史。“布斯塔曼特小姐,你是一桩谋杀案的潜在目击者,我们非常需要知道你了解的情况。”
“你给了我芒果馅饼,还有那些戏剧表演,叫什么来着?”
一只鹈鹕降落在附近码头上,目光越过它那布袋似的鸟喙注视着三人。
她单手按在自己丰满的胸部上:“我把一切都给了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委托人用鱼叉刺了那个从华盛顿来的人。”迪莉娅还嘴道。
“迪莉娅,我又没让你心碎。”
“是么?”史蒂夫说,“你知道一个优秀的辩护律师会怎么回应你的话吗?”
迪莉娅同情地看着维多利亚,说:“哎,他以后也会让你心碎的,妹子。”
迪莉娅冷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
“我想说的是,在那一刻,每个人都是自己伴侣最好的爱人。在那一刻,你无法想象与别人在一起的样子。但毕竟世事多变,人总会向前看。”
“一个优秀的律师会说你杀斯塔布斯的动机远多于格里芬。学着点儿。”
“你懂什么感情?”迪莉娅不依不饶地问。
“史蒂夫,你闭嘴。”维多利亚命令道。显然,止痛药的效果开始消退了。
“想开点,迪莉娅。”史蒂夫继续说道,“床事又不是奥运会比赛,没有裁判给姿势打分。它是一种身体、化学和感情的混合物,所有的感觉都源自内心深处。”
“如果我要杀人的话,也是杀格里芬,而不是他的政府走狗。”迪莉娅说,“格里芬要毁灭珊瑚礁,污染海岸线。他的赌场要偷走劳动人民的血汗钱。”
维多利亚暗想:你对我说过。
“那些都是完全合法的。格里芬就要获得许可和执照了。”
“我可没这么说。”
“偷钱的执照?”
“这么说她更棒喽?”
“格里芬的游艇离开码头那天,你就在船上。”维多利亚不依不饶。
“那时候我还没遇到维多利亚。”
“他用廉价香槟和半熟的开胃菜招待我,还想用他酒店的工作收买我,只要我什么也不说,就可以一年白拿十万美元.我让格里芬另请高明,然后下了船.”
“你说的是最好!‘你是我此生中最好的爱人。’”
“你去哪儿了?”
“我觉得我说的是‘最吵的爱人’。”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迪莉娅诡秘地一笑,“我在家和爱人幽会呢。我们一整天都缠绵在一起。半夜里我们吃了四十几只牡蛎,喝了两壶桑格利亚汽酒,然后一整晚享受鱼水之欢。”
“因为你说过,我是你拥有过的最好的爱人。”
“显然她说的不是我。”史蒂夫对维多利亚说。
“哎,真是的。”史蒂夫说,“你怎么不问石蟹和菲力牛排哪个更好?”
“我们需要他的名字和地址。”维多利亚告诉迪莉娅,“这样我们才能去询问他。”
迪莉娅取下发夹,甩了甩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肩头。她狠狠地瞪着史蒂夫,眼神似切肉刀般锋利。“这又高又白的妞在床上有我厉害吗?”
“前提是他没有被你弄的筋疲力尽。”史蒂夫补充道。
“拜托,迪莉娅。”史蒂夫插嘴道,“我们是来公干的,别把私人恩怨扯进来。”
“他是我认识的最棒的爱人。”迪莉娅用一只手作扇风状说,“有时我会幸福地晕过去。”
我该怎么说呢?暂时还算爱人?
“说不定他在你的桑格利亚汽酒里下了蒙汗药。”史蒂夫提出了一种假设。
“我们是合伙律师。”维多利亚说,“而且……”
维多利亚给了自己的合伙人一个“闭嘴”的表情,然后说:“迪莉娅,你知道有谁会杀掉本·斯塔布斯然后栽赃哈尔·格里芬吗?”
史蒂夫开口道:“你这样叫我猪,是不符合犹太教教规的。”
“没有。”
“太可惜了。你现在和这头猪睡一起了?”
维多利亚将一张传单滑到桌对面,问:“你见过这种传单吗?”
“我一直想来着,但并没有实践过。”
“当然见过。这是关于大洋洲项目的警示传单,我亲自写的。”
“这混蛋头上的包是你用炒锅砸的吗?”
“你知道有谁会在思班尼斯哈伯海峡的大桥上撒这些传单吗?”
五分钟后,三人坐到了厨房门外码头上的一张红木野餐桌前。维多利亚试着用一种姐妹之间的聊天来安抚迪莉娅。当然,史蒂夫有时确实相当惹人厌,天知道她有多少次想把他砸个脑袋开花。“但他经常称赞你,布斯塔曼特小姐。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官司的事,如果你能回答几个问题的话……”不过还未等维多利亚开始询问,迪莉娅自己倒是先发制人问了起来。
“反正我的朋友们不会。这是乱扔垃圾。”
***
“你觉得会是一个昨晚用摩托车害我开出公路的人吗?”史蒂夫问。
“如果你现在是这种心情,那我就不点碎蘑菇鲷鱼吧。”史蒂夫对迪莉娅说道。
迪莉娅耸耸肩,似乎有些困惑。
切肉刀“铛”的一声扎在一根木柱头上。这时史蒂夫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目标。他的一张照片就挂在那柱子上。照片里的他站在餐厅的生鲜自助吧前,仰着头生吃牡蛎。有人在照片上给他画了达利式的胡子,看着就像两只鼻孔里钻进了老鼠,只露出两根尾巴。那位“艺术家”还给他画了个眼罩,让他好似一个阴险卑鄙的海盗。那把切肉刀就正好插在他的额头中央。
“昨晚我外甥和我一起在车上。他差点就没命了。”
“混蛋!”她抄起一把切肉刀,从厨房对面掷了过来。史蒂夫甚至不需要躲闪,因为她扔得又高又偏,好像一个试图阻止对手盗二垒的接球员,由于过度紧张而把球扔到了中外场。
“博比?”迪莉娅说,“所罗门,如果你能有他一半的人样,你都可以成圣人了。我认识的人绝不会威胁博比的生命。”
“迪莉娅,小甜心,小美女,你怎么这样?”
维多利亚从上到下对迪莉娅·布斯塔曼特研究了一番,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这女人似乎说的是真话;第二,她还爱着史蒂夫。
“吃屎去吧!”她把一把抹刀扔向史蒂夫,差两寸就扎中了他,不过还是有几片煎木瓜溅到了他的T恤上。
他到底对女人施了什么魔法?
“我妈可不是那种人。”史蒂夫说。
“你好,亲爱的!”一个男人从餐厅厨房门里走出来,来到了码头上。维多利亚觉得他有些面熟,而他那口英国口音一下子让她想起来了。
“婊子养的混蛋!”她先用英语开场,继而又用西班牙语骂道,“你他妈来这里干嘛?你这个婊子养的混蛋,无耻之徒!”
克莱夫·福尔斯。
迪莉娅把目光从灶台上移开,黑色的眉毛弯如弓月。她穿着一条紧身瑜伽裤和一件系领的粉红色背心。领口并没有系上,淌着汗水的深色双峰若隐若现。她将一头黑发扎了个马尾辫,两边颧骨一览无余。
他是格里芬叔叔那架海上飞机的飞行员,还是一位船长和潜水大师。他上身穿一件带肩饰的短袖上衣,下身着一条斜纹棉布捕猎短裤。他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深粉红色,说明他也许从没正儿八经地晒过日光浴。
“做什么呢,宝贝?”史蒂夫张开双臂,仿佛要从二十步开外拥抱她。
“哎哟,这不是两位律师嘛。你还好吧,所罗门?广播上都在谈论你。”
两人从一扇摇摆门进入厨房,只见迪莉娅站在灶前,在炖锅里搅拌着切碎的木瓜和苹果,散发着红糖和肉桂的香味。她做的这道菜叫木瓜苹果酱,是她的特制拿手菜——香辣烧烤三文鱼——的配菜。
“我没事,福尔斯。”
“是吗?你还有什么魅力?”
迪莉娅从桌子前起身,张开双臂拥抱这位爱吃牡蛎的英国人,用她的双峰紧紧压出他的胸口,在他唇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吻,像小猫一样发嗲。维多利亚琢磨着,她这是在演给史蒂夫看。
“我分手后总能和对方保持朋友关系,这是我的魅力之一。”
“洛德小姐,你应该已经见过我的小鸟了。”福尔斯说,“我也知道史蒂夫先生和她是老相识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微笑,毫无敌意。
“你不是和她吹了嘛?”
“福尔斯先生。”维多利亚开口道,“我们想明天来找您录个口供。”
“为什么不会?”
“我明天要为G先生装配一条新船。后天倒是有空。”
“你觉得迪莉娅会为你下厨吗?”
迪莉娅还紧紧挂在他身上,活像咬着羚羊不松口的猎豹。“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她娇嗔道,“我要去为我的男人做一道非常特别的菜了。”
两人直奔厨房。史蒂夫问:“你饿了吗,小维?”
“先等一下。”史蒂夫说,“福尔斯,格里芬知道你喜欢古巴菜吗?”
她又一次惊讶地望着他,一脸“这家伙到底是谁”的表情,史蒂夫则微笑着为她扶着进餐厅的门。“老哈瓦那”和众多佛罗里达群岛餐厅一样采用了航海主题——从店里做装饰的船锚、浮标和鲨鱼颚骨就能看出来——墙上还挂着一些卡斯特罗上台之前的古巴老照片。空气里弥漫着海螺炖汤的咖喱酱味。旁边一张餐桌上方,装裱着一张老哈瓦那游艇俱乐部的照片,而在餐桌前,穿着T恤、短裤和人字拖的本地食客正对着浇有芒果汁和苏格兰辣椒的剑鱼大快朵颐。作为这家餐厅的老板和主厨,迪莉娅·布斯塔曼特对食物保持着一份热情,享受着食物带给她的快感。在史蒂夫的记忆中,她在卧室里也是相当火辣。
“你是指迪莉娅吗,哥们儿?”福尔斯耸耸肩,“我没问过G先生他睡过什么人,他也没问过我。”
“好的,女士,都听您的。”
迪莉娅插了一句:“这混蛋真正想问的是,是不是我让你去栽赃格里芬谋杀的。”
“你没听医生说只能吃清淡的吗?”
英国人大笑道:“亲爱的,你在床上很厉害,但没有人样样都厉害。”他转身面对史蒂夫,笑意从眼中消失了,“你当我是蠢货吗,所罗门?G先生待我不薄,还给我买了船,对我以礼相待。”
史蒂夫问维多利亚:“在跟迪莉娅谈之前,咱们要不先来点酸橙汁蒜蓉牡蛎?”
史蒂夫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对方。这是他的招牌动作,目的是为了促使目击者继续讲话。不过,福尔斯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了起来:“怎么了,哥们儿?中暑了吗?”
走廊上,几位老熟客正徘徊在生鲜自助吧前。一位叫丽兹·奥康纳的本地音乐人正弹着吉他唱道:“ 被ATM机拒绝后,我就知道应该走。”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关于你难琢磨的地方。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就想带我们去潜水。你每年都会做鱼类普查,还带学生去潜水。你热爱珊瑚礁,也许还爱着迪莉娅。她恨格里芬和他的计划。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在你耳边吹的枕边风。她就是你的不在场证明,而你是她的不在场证明,你们就是互相作证的鸳鸯大盗。你就是出庭律师口中‘有理由怀疑的潜在凶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福尔斯?”
他们沿着滨海路步行,来到了迪莉娅·布斯塔曼特开的餐厅“老哈瓦那”。
“当然知道,哥们儿,一个替罪羊呗。快滚快滚,我们后天再谈。我现在饥渴得很,而且不光是对炸鲷鱼饥渴。”
史蒂夫没有还嘴。他喜欢这种被维多利亚悉心照料的感觉。况且他还处于伤后恢复中,镇痛药的副作用让他表现出善解人意的一面。
迪莉娅咯咯直笑,搂住福尔斯的脖子。两人并没有因为刚才的谋杀指控而显露出紧张。
“不能喝酒,医生都说了”
维多利亚站起身,说:“再见,福尔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迪莉娅。”
“有点不舒服,但没有什么是两杯玛格丽塔治愈不了的。”
迪莉娅挽着福尔斯的胳膊,两人朝厨房门走去。
“你感觉如何?”维多利亚第十次问道。
“晚安,鸳鸯。”史蒂夫说。
他们在日落前穿过马洛里广场。这里挤满了游客以及经常表演于此的杂耍演员、哑剧演员和用气球捏动物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胸前挂着一块写着“靠读书混口饭吃”的牌子,不停背诵着海明威《岛在湾流中》的段落,引得周围人群会心一笑。
“再见,混蛋。”迪莉娅还击道,“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承认自己很想再来一口?”
他穿上T恤,在店里耀武扬威地游荡,但也没见《GQ》杂志来给他拍写真。维多利亚付了钱,还坚持帮他提袋子,史蒂夫对此欣然笑纳。他这是在利用自己的脑震荡尽可能地博取同情。
“不要这么低俗,迪莉娅。”
巧合吗?
“我说的是我的芒果馅饼。”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
“你用的火太大了。”史蒂夫大声说,“老是把奶油烤煳。”
一箱啤酒有二十四瓶
***
两人到达基韦斯特岛后,维多利亚将车停靠在杜瓦尔街。他们先去了服装店给史蒂夫置办行头。不到十五分钟,史蒂夫就换了一副时尚造型。黑色运动鞋,绿色迷彩裤,还有一件印着标语的T恤,上面写着:
几分钟后,史蒂夫和维多利亚安静地走在码头上,几只海鸟在他们头顶尖叫。
史蒂夫用手机给博比打了个电话。那孩子现在感觉好极了,正准备和外公一块儿去捕虾。他已经睡了大半天,根本不需要再休息,现在超级无聊。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可见一斑。
“你在想什么?”她率先发问,“除了迪莉娅的特制大餐以外。”
维多利亚不禁好奇,这药效还要持续多久?
“想你。”
“我现在尽量小心谨慎。”
“是吗?”
“平时你都不在乎这些。”
“我一直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困扰着你。”
“我说什么都是猜测,我没有掌握足够信息来发表理智的声明。”
“你注意到了。那你觉得我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地溜出来?”她问道,“你不是没有不爱上镜的时候吗?”
她这是在测试史蒂夫。他以前也搞不清楚迪莉娅对他的感觉。现在他和维多利亚在一起了,直觉能准一些了吗?
维多利亚在医院停车场把他接上了自己的Mini Cooper,驾车从两辆电视台转播车之间穿过,向南朝基韦斯特岛驶去。他们准备偷偷去拜访迪莉娅·布斯塔曼特。
“你已经不开心好一阵子了。”史蒂夫说:“但我一直关注于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
***
“不错,继续说。”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史蒂夫的职业生涯中,他第一次选择放弃免费宣传的机会——这种机会对于出庭律师有如母乳般宝贵——从员工通道悄悄溜了出去。
“你在重新评估你生活中的一切,包括我在内”
“有一股力量想不择手段地阻止哈尔·格里芬,包括袭击他的律师。”
“很好。”她说,“那你准备怎么做?”
医生勉强笑了一下,在白板上写着什么。他正在为史蒂夫进行出院检查,根据指导手册判断他是否还有头疼或头晕的症状。他给了史蒂夫一些止痛药,并告诉他,医院大厅里聚集了一群记者和摄影师,正像寻找公路死尸的秃鹰一样四处游荡。他们想要当事人的表态和照片,想要获取大桥袭击案和格里芬谋杀案之间的联系。史蒂夫把情况仔细捋了一遍。他该怎么对记者说呢?
“好好经营我们的爱情,免得你朝我扔刀子,或者更糟的是,你连刀都不扔就离开我。”
史蒂夫觉得医生似乎有些着急。也许是因为海上要起风了。他突然想起一个老笑话:有人问一位神父、一位物理学家和一位律师:“二加二等于多少?”史蒂夫轻声用笑话里律师的台词回道:“你想让它等于几?”
“非常好。”维多利亚说。她想知道爱情的火焰能否燃烧得恰到好处——有足够的热量做菜,但又不至于烤煳奶油。
在史蒂夫看来,眼前这位三十五岁的医生太过年轻了,皮肤也晒得太黑。医生前臂上有一个纹身——一个飞跃在浪尖上的冲浪者——让人不免对他的职业水平表示怀疑。“扫描完了,你的神经反应没问题。现在回答我,二加二等于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