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对生意有好处。”史蒂夫表示反对。
“我们贴在公交车上的那些广告，把我们的脑袋放在排气管上面了。还是别要了吧。”
“俗不可耐。”
“改变有好处。。”
“那就不要了。还要改什么？”
他们随着队伍缓缓前进，但离大门还有十万八千里。维多利亚说：“我们要做出一些改变。”
“我要你不再给辣妹俱乐部代理案子。”
“我会给你许多成长空间的，没问题。”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不会和那些姑娘乱来的。”
“但你必须给我成长空间。”
“反正不合适。”
“我不能同意更多。”
“天啊，小维，你怎么跟你妈似的。”
“处理格里芬叔叔的案子对我很有帮助。”她说，“非常有帮助。但我们联手起来比单打独斗好。”
她瞪了史蒂夫一眼，后者赶紧投降道：“好吧，好吧，再也不碰辣妹了。”
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这句话引得他们前面一位中年妇女游客侧目。她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一串假珍珠项链。她老公则穿着马德拉斯布料的中短裤和白色长袖衬衣。
“真的吗？”
“我在想你哥们儿会不会在这里。”维多利亚扫了一眼身前的人群。队伍压根没动。“他肯定会给我们VIP待遇吧。”
“我和你想的一样。”
“我觉得吉米·巴菲特不会来当服务员的，小维。”一股咸腥的气味飘过他们身边。除了饥饿感，史蒂夫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我们一直以来都用各自的姓氏称呼，‘所罗门和洛德’，要不……”
“你靠这桩官司名声大振，所以如果你想单飞的话，我也能理解。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别拆散事务所。”
“用我们的名，‘史蒂夫和维多利亚’？”
“好啊，我一直想聊。”
“对，这样我们更合适，不是吗？”
他原打算等到她开始喝第二杯鸡尾酒时再谈正事，但当他们快走到队尾时，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要不要谈谈，小维？聊聊我们的未来？”
“我想也是。”她侧身亲了一口史蒂夫，“可是我需要一些时间适应，好吗？”
这比她平时一星期吃的还多。
“自从不可抗力号撞船的那天起，我就把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思考了一遍。”
“那样的话，再来几杯朗姆使者鸡尾酒，甜点要柠檬派。”
“我也是，不过是从那次你想在海里亲热就开始了。”
“你想吃什么都行，我买单。”
前面的女游客转过身，从眼镜框上方直直地盯着他俩。
“不过，我们还是先来一碗海鲜杂烩汤、炸海螺肉和熏鱼片吧。”
“我要成为更优秀的人。”史蒂夫说，“对博比是更好的爸爸，对我爸是更好的儿子，对你是更好的伴侣。”
“当然没问题。”
“你也别变的太好了，史蒂夫。我其实有些喜欢现在的你。”
“点些虾和熏香肠怎么样？”她继续说道。
“是吗？你不希望我改变？”
不用怀疑，他们面前的这家“玛格丽塔小镇咖啡馆”正是吉米·巴菲特名下的餐厅之一。这里挤满了饥肠辘辘的老主顾，从里面一直排到门外。他们中的多数人身材矮胖，皮肤晒得黝黑，身着崭新的沙滩装，一看就是来自中西部的游客。史蒂夫和维多利亚朝队尾走去。
“只有一样。从现在起，你要做到绝对诚实，绝对坦率，毫无隐瞒，就连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就在这儿吃怎么样，史蒂夫？你哥们儿的店，就点你很喜欢的烤金枪鱼。”
“没问题，顺便问一句，你知道我在大学还得过优等毕业生奖么？”
咖啡馆里挤满了从游轮上下来歇脚的游客。这些人只有五个小时的上岸时间，等游轮的汽笛一响，他们就会像被花衣魔笛手迷住的老鼠1一样冲向码头。
“严肃点，史蒂夫。你只能说真话，绝无半点虚言。”
“我随时都能吃，小维，你是知道的。”
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这真是英语中最美丽的语句啊。”他说。
哈，被我猜中了。
前方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众人开始低声议论，接着有人开始鼓掌。一个古铜色肌肤的光头中年男子穿着短裤、印花衬衫和人字拖从餐厅里走了出来。排队的人们纷纷拦住他握手。有人挥舞着手中的旅游地图和笔，想要他签名。
“我饿死了。”维多利亚说，“想去吃午饭吗？”
“史蒂夫！看呐，是吉米·巴菲特。”
她冲着他绽放出灿烂微笑，兴奋地蹦了起来。史蒂夫觉得她快要开心得上天了。俩人路过一家冰淇淋店，里面华夫蛋筒的香气飘到了人行道上。按照史蒂夫过往的经验，他知道维多利亚马上就会饿了。
史蒂夫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你确定吗？我觉得像是他的模仿者。也许他在每家餐厅都雇了一个。”
“很不错，干得漂亮。”
“不，就是他本人。来吧，史蒂夫，跟他打个招呼。”
“用过两次，但我把你的‘臭鲷鱼’改成了‘霸王花’，更押韵。”
“你这么激动干嘛？你又不是他的歌迷。”
“不错，不过这个比喻我是不是用过？”
“但你是铁杆粉丝啊。而且你又是他哥们儿，说不定你可以跟他约去钓钓鱼。”
“‘莱斯特·罗宾逊是一个有智慧、有能力的人。但道德极端败坏。他就像是霸王花，既美得让人惊讶，又臭得让人头皮发麻。’”
转眼间，巴菲特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说得好，一听就不会忘。你又是怎么说罗宾逊的？”
“吉米！”她一边用双手抓住史蒂夫的一只手，一边高声叫道，“我叫维多利亚·洛德，你的哥们儿史蒂夫在这儿。”她转过身：“史蒂夫？”
维多利亚接着说：“我继续给陪审团洗脑，说我们这里如何更进一步，那里如何更进一步。然后我问他们：‘检方又做了什么呢？检方贪图方便，直接把船上的另一个人列为被告。检方省略了一步，结果把真凶漏掉，把无辜的人送上法庭。’”
他已经躲到两位游客身后去了。维多利亚抓住他的手肘，一把将他拽出来。“也许你俩可以去钓钓刺鲅什么的，或者干你们喜欢的事。”
史蒂夫没有打断维多利亚，毕竟是他这么教她的。
那个男子一脸迷惑地向史蒂夫伸出手：“你好，我是吉米·巴菲特，欢迎来到‘玛格丽塔小镇’。”
维多利亚语调一转，用庭审时的口气说道：“在大多数案件中，被告方只关注是否有合理的证据让自己被定罪。但我们今天更进一步。我们不仅证明了哈罗德·格里芬是无罪的，更证实了杀害本·斯塔布斯的真凶：克莱夫·福尔斯。”
“我叫史蒂夫·所罗门。”两人握了握手。
“‘更进一步’。威利斯跟我说过了。”
“慢着。”维多利亚插嘴道，“你俩不是和拉斯克警长一起喝过酒钓过鱼吗？”
“我按照你教我的那样，自己定好一个主题，不断向陪审团灌输。”
“你认识威利斯？”吉米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很高兴认识你，史蒂夫。”说完他沿着队伍继续前进，一边和人群握手致意。
“威利斯说你的表现很精彩，令人着迷。”
维多利亚把头歪向一边，紧紧盯着史蒂夫，后者正由于不好意思而低头数着脚上运动鞋有几个鞋带孔。
“我真希望你听了我的结辩陈词。”维多利亚的脸庞依旧因为兴奋而绯红。
“你还是变不了，是吧，史蒂夫？”
但这种感觉并不是心跳加速的胜利狂喜，更多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愉悦：委托人的生死全寄托于你，就如同病人的生死全仰仗于手术主刀医生。
“我们都改不了本性。”
史蒂夫知道这种感觉，她并不是有多高兴，而是那种压力减轻的畅快。首先，作为谋杀嫌疑犯的律师，千钧重担终于放下了。其次是一种救人于水火的成就感：检方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把你的委托人判为谋杀犯，而你则是那个一夫当关的勇士，告诉对方：“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没错。”维多利亚说。队伍又往前挪了几步，他们也随之移动，新鲜烤面包的香味越来越浓了。“我母亲，你父亲，你，我，都是。”
两人一起沿着杜瓦尔街漫步。维多利亚一路蹦蹦跶跶，手里的钱包摆来摆去。
“你在说什么呢，小维？”
维多利亚看见史蒂夫站在街对面的绿鹦鹉酒吧门口。他穿着尼龙短裤和T恤，手里拿着一听开过的啤酒，显然是违反了公共场所不得开酒的法令。她示意史蒂夫过来一起庆祝，但他摇摇头拒绝了。于是维多利亚便自己走了过去。
“你教给我的不仅仅是如何进行交叉质证。你还记得你说的关于你父亲的话吗？‘爱一个人意味着接受他的全部，因为他也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帅气的朱尼尔，你是个好男人，但不是我的王子。
“我说过吗？”
朱尼尔抱起维多利亚激动地原地旋转，把她脚上的一只菲拉格慕的高跟鞋都甩掉了。他把鞋从木棉树下捡起，然后单膝下跪为她穿上，就像童话里王子给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样。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把脚伸进了鞋里。
她贴近史蒂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问：“今天海水温度多少？”
她从一众记者中抽身出来，与格里芬再三拥抱。随后格里芬匆匆赶往机场，女王正在那里等她，湾流客机的引擎也早已启动多时。他俩计划单独去哥斯达黎加的私人别墅小小地庆祝一下。
“很温暖，也许二十七八度吧。”
几分钟后的法院草坪上，她被一群记者、法院常客甚至好奇的游人团团围住。维多利亚回答了几个问题，并摆好姿势拍了几张照片。一个穿着印花短裤的大胡子男人把话筒塞到了她面前。他就是电台主持人比利·瓦胡。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曾告诉听众格里芬是无辜的，并且维多利亚能够为其正名。
“太好了。我知道跨海高速51公里标记点附近有一个很隐蔽的海滩。”
沃德尔要求陪审团确认判决书，所有陪审员都表示确认无误。斐泽斯法官对各位陪审员的工作表示感谢，并告诉格里芬“安心回家”。沃德尔不情愿地向维多利亚道了声祝贺，说要向大陪审团起诉莱斯特·罗宾逊谋杀。拉斯克警长依旧朝她眨了眨眼，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所以呢？”
格里芬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你车上带了泳裤吗？”
太棒了！我做到了！好吧，是在史蒂夫的帮助下做到的。但怎么说我也搞定了一桩谋杀案。
他摇摇头。
“经陪审团裁定，被告哈罗德·格里芬二级谋杀指控不成立，宣告无罪。”
“没关系，史蒂夫。”她用双手勾住他，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反正到时候也不需要穿。”
书记员正准备宣读判决书。维多利亚生怕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盖过书记员的声音。
1《花衣魔笛手》的故事源自欧洲古老的民间传说，故事中魔笛手可以用笛声引走老鼠。
维多利亚的心紧张得快要停止跳动，脸上像被烤熟一样发烫。哈尔·格里芬紧紧攒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