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吧,也许他暂时还没有连上她的频道。
“这玛格丽塔酒很不错。”史蒂夫一边品酒一边说。
“妙就妙在放了鲜榨柠檬汁。”朱尼尔解释道:“千万别因为是混搭饮料就去喝更便宜的龙舌兰,谁劝也别听。这是阿雷特3最好的柔和白龙舌兰,一瓶要一百美元。如果你只想喝纯的龙舌兰,就买用蓝龙舌兰酿造的那种,不过一瓶要四百美元。”
不,当然没有,这只不过是一种健康的性幻想而已,对吧?就好像史蒂夫,他看《体育画报》泳装特辑的时候也比看法院上诉决定要认真。她好奇史蒂夫能否跟上自己的内心感受。他可以看出她对朱尼尔的所想所感吗?
“对于二十分钟内就会变成尿的东西来说,这价格似乎太贵了。”史蒂夫对这位“高品质生活先生”揶揄道。
天啊,我是不是太肤浅,被他的相貌和性感的男子气概迷倒了?
“我觉得主要取决于你看重什么吧。”朱尼尔说。
维多利亚并不是被他的帅气冲昏了头,不过他确实是她见过最像希腊神话人物的人。如果她没记错在普林斯顿大学寓言与神话课程上所学的内容,朱尼尔可以称得上是现代版的阿多尼斯1,一位令阿芙洛狄特2倾倒的美男子。维多利亚此刻的心情是否就如同曾与众多希腊男神调情的阿芙洛狄特一样呢?
维多利亚不禁好奇,史蒂夫看重什么呢?他的外甥博比自然对他重要,然后是他的工作,以及她。但她到底有多重要呢?让史蒂夫敞开心扉就像打开马丁尼橄榄罐头,多拍几下盖子肯定有用。
如果我现在站着的话,膝盖也会立刻跪下。
史蒂夫的舌头舔了舔玛格丽塔酒杯边缘的一块盐晶。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告诉维多利亚,他此刻脑子里并没有他们的恋情,也没有佛罗里达马林鱼棒球队,甚至没有博比,而是在想案子。维多利亚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困扰着他。
哎,想说就说吧,或者至少想想也行啊。
“我还是想不通。”史蒂夫开口说:“像‘大洋洲’这种大项目,你们是怎么不走漏风声的?”
现在再看看咖啡色遮阳伞下的朱尼尔,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更显出笑容的灿烂,他那如阳光般耀眼的浓密金发,他那如铠甲般厚实的六块腹肌,他那随手臂运动而颤动的雕塑般的三角肌,他那邪魅狂狷的凹下巴……
“爸爸很会保密。”朱尼尔说,“而且不光是生意上的保密。”
诚然,朱尼尔享受着优越的生活。但他并非史蒂夫酸溜溜想象的那种纨绔子弟。
“你的意思是?”
史蒂夫,你现在觉得朱尼尔怎么样?
“在尼尔森走了后……”
他是一个正派、聪慧、体贴的男人。他在许多有意义的事情上倾注了无数时间和金钱。“大洋洲”就是一个例子。一个原本可能成为生态灾难的项目,在朱尼尔的参与下,有可能以生态名胜的身份展现在世人面前,可谓商业与自然的完美结合。
“是自杀。”维多利亚打断希腊男神的委婉说法,直白地说,“我爸是自杀的。”
首先,他是个帅气性感的男人,但也似乎不止是四肢发达那么简单。
这话令两个男人沉默了半晌。维多利亚立马后悔不该影响大家的情绪,特别是自己的情绪。但她依旧对父亲怒气难消,也许永远都消不了。一提到他的名字和离世就会勾起她心中的痛楚。
就在史蒂夫继续提问的同时,维多利亚在一旁整理自己的思绪。她略感疲惫,躺在藤枝编成的沙滩椅上,整个人被咖啡色的靠垫所掩埋,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悠闲地喝着龙舌兰,身边还有两个大帅哥。一个是她的恋人和潜在人生伴侣,而另一个曾经也像是这一角色的不二人选。这么多年来,维多利亚一直好奇,朱尼尔到底成长为了怎样的人?
朱尼尔怜爱地看着她,继续道:“在你父亲自杀后,我一直求爸爸告诉我他自杀的原因。他俩本是形影不离的。我们双方的母亲也是最好的朋友。至于我俩,你懂的……”
朱尼尔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记者们打来的。他遵从史蒂夫和维多利亚的指示,向记者表达了父亲对斯塔布斯离世的遗憾,并拒绝对其他问题发表看法。迈阿密电视台的几架直升机一直悬停在小岛上空,好似一群吵闹的蚊子。其中一架飞得很低,把海湾里的海水吹得波涛滚滚。拍摄团队拍到了想要的画面,便径直往北飞去。
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尼尔把陈列“大洋洲”模型的房间的对开门重新锁上。十五分钟后,这三个成年人——如果史蒂夫也算成年人的话——躺在室外阳台的沙滩椅上眺望海湾。遮阳伞下的桌子上放着一壶玛格丽塔酒、一碟墨西哥玉米片和新鲜出炉的鳄梨酱。一座人造瀑布朝着下方的小池塘倾倒着,池塘里满是鱼儿和长脖子的天鹅。博比赤脚走在池塘里,试图用天鹅语和这些大鸟交流。
她喝着酒,脑中补出了完整的句子。“你爸爸怎么说?”
***
“什么也没说。但我觉得尼尔森有他自己的苦衷。”
“谁还有更好的动机呢?”朱尼尔反问。
“他连个自杀遗书都没留。”维多利亚说,“我当时才十二岁。这么多年了,我就恨他连个遗书都没留。他为什么就不能写一句:亲爱的女儿,对不起,请原谅我,我永远爱你。”
“杀死斯塔布斯,并栽赃到你爸头上。”史蒂夫说:“你是说,是竞争对手干的。”
两个大男人都接不上话。史蒂夫拿起一片玉米片在鳄梨酱里蘸了蘸。他想聊聊案子,但意识到自己最好还是等这段关于家庭的话题结束后再开口。
“如果那样没用呢?”
片刻之后,朱尼尔说:“你母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贿赂一两个国会议员。”维多利亚提出。
“她没过说太多。就说了大陪审团调查建筑业内回扣和贿赂之类的事。爸爸被法院传唤,在出庭作证前自杀了。”维多利亚说罢已喝尽杯中的玛格丽塔酒,比自己预想的还快。“女王绝不会说细节。所以我觉得你爸爸不是唯一一个会保守秘密的人。”
朱尼尔解释说:“爸爸希望在获得联邦政府批准之前对博彩业隐瞒我们的项目。你觉得大西洋城或海湾赌场的说客会采取什么措施来阻止我们?”
“我认为,爸爸把处理法律问题的压力都推到了尼尔森身上。”朱尼尔说:“当他们遇到问题时,压力对尼尔森而言就太大了。自此以后,爸爸都自责不已。”
史蒂夫开始进入正题:“我在报纸上没看到过任何与‘大洋洲’相关的内容,也没在佛罗里达群岛听说过。”
“这就是他多年来逃跑的原因?”她问道。
维多利亚则暗忖:有必要吗?
“爸爸并没有逃跑。他给你们寄了很多支票。”
“当然可以。”朱尼尔说。
“什么支票?”
笑声响起,至少这三人中有两人在笑。史蒂夫的表情既生气又冷淡,仿佛在担心一件他无能为力的事,比如美元贬值之类的。“两位,能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了吗?”,
朱尼尔似乎有些惊讶。“我猜,女王大人从未跟你提过这事。爸爸给她寄过好几年支票,但她都没有兑现。”
“结果墙的另一面是大海,我们就这么掉进海里了。”
“为什么?她跟你父亲说了什么?”
“我们翻过一面水泥墙,想藏起来……”
“我觉得他们在你父亲的葬礼后就再没说过话了,一次也没有。”
“对,在前湾公园里。”朱尼尔回想起来,“引得一个保安在后面狂追我俩。”
“也许是因为女王找不到他吧。你们跑到国外去,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才不是。我们在一棵菩提树上刻下了名字的缩写。”
“爸爸给她写过信,维儿,也试图打过电话,但杳无音信。”
“在威尼斯泳池裸泳。”
这是为什么?维多利亚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告诉她?这便是艾琳·洛德,一个用保密和坚韧行走人生的女王。她不会对丈夫的自杀哭哭啼啼,不会对其中的原因进行深究。她只会给出一个简单答案——“生意压力大,你父亲撑不住了”——然后继续人生之旅。
她继续问:“那你还记得我们在你十四岁生日时做了什么吗?”
女王大人把回忆都锁在了一个阁楼上的箱子中,但并没有把钥匙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不过格里芬叔叔肯定知道里面有什么。这下维多利亚又多了一项与谋杀案毫无关系的任务,她要尽力从格里芬叔叔那里了解一切。也就是说,她要花更多时间陪他,再一次去了解他。这一点也适用于朱尼尔。
“是十二个,还加了洋葱。我后来坐在爸爸的宾利后排晕车了。”
1在古希腊神话里,阿多尼斯是掌管植物每年死而复生的神,也是诸神中最具吸引力的美男子之一。
“你为了证明自己,连吃了十个辣热狗。”
2古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之神,是奥林匹克十二主神之一,在罗马神话中被称为维纳斯。
“很有趣的集市。”朱尼尔说。
3一家法国龙舌兰酒品牌。
“你还记得你爸爸带我们去长堤上吃热狗吗?”维多利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