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格比接着说:“你喜欢的话,我星期一可以带两份鳄梨沙拉来。嫩生菜、番茄,还有新鲜鳄梨,都是毕格比农场产的。”
维多利亚·洛德订婚了?
想起来了,毕格比农场!坐落于公地和大沼泽地之间,占地数千英亩,涉及农业、房地产和土地开发……
史蒂夫还在消化眼前的信息,随口答道:“我不怎么关注鳄梨。”
毕格比说:“没有什么比六克纤维更能清洗肠胃的了。”
毕格比搭腔问他:“史蒂夫,你喜欢鳄梨吗?”
“或者来一公斤墨西哥牛肉卷饼也行,”史蒂夫嘴上打趣,心里却愈发失落。
“你订婚了?”史蒂夫失望地问道,感觉自己心上中了一枪。
“哥们儿,那里面的亚硝酸盐会要你命的。还好我早就说服维多利亚吃素了。”
维多利亚戴上了戒指,那戒指的重量似乎都快压迫她的腕管了。
史蒂夫敢打包票,前阵子他亲眼看见维多利亚在一家甜薯派餐厅里捧着一根小肋排大快朵颐。
“哎哟我的天!”史蒂夫定睛一看,盒子里是一枚大得出奇的钻石,由四个基座支撑着,就像比斯坎湾那些建在基柱上的房子一样。大钻石的两侧还镶嵌着两行小钻石,体积虽小却颗颗饱满。
毕格比接着说:“碰过猪肉的唇,绝不能再碰我的嘴。”
维多利亚强笑一声,从她的意大利名牌手包里掏出了一个天鹅绒小盒子,打开来。
可恶啊,她之前怎么没告诉我实情?
“乱讲。他们会明白的。你有一个愿意不惜重金为你摘月亮的爱人。”
没戴订婚戒指的美女就像没有保险栓的手枪。她知道他对她感兴趣。他也主动请她享用玛格丽塔和西班牙小菜,还提供个人指导。但她明明已经名花有主,却还是任凭对方献殷勤。她有没有跟毕格比聊过那个一直对她放电的笨蛋?他们有没有一边吃着鳄梨色拉酱一边嘲笑他?
维多利亚朝陪审席瞟了一眼,低声说道:“让陪审团看见未免显得太张扬。”
史蒂夫越想越气,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干嘛要给她提供庭审小窍门?干嘛要以礼相待而不是兵戎相见?他不是有义务全心全意为委托人服务吗?
“亲爱的,你的戒指哪儿去了?”布鲁斯·毕格比不安地问道。
没错,这一点是有章可循的,律师道德规范第四条的前言部分白纸黑字写着。
这他妈谁啊?男朋友还是私人大厨?
律师必须积极辩护。只有无能的律师才不必遵循。
“很美味,你真是太体贴了,亲自给我做沙拉。”她回答道,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史蒂夫一眼,眼神如匕首般锋利。史蒂夫知趣地保持沉默。
还谈什么赢得体面,都见鬼去吧!是时候狠狠收拾维多利亚了,非得让她感受下学生时代午饭钱被偷的屈辱不可。他恨不得把地球打个稀烂、烧个精光,把法庭炸个大坑。待这桩官司结束后,她休想再踏进这司法大楼半步。
“城市规划委员会在楼下开会。鳄梨沙拉好吃吗?”
突然,又有一个想法悄悄潜入他脑中,一个赤裸裸的真相豁然浮现。他的复仇计划与其说是为委托人积极辩护,不如说是因为吃醋而积极辩护。难道马文说得对?
“布鲁斯,你怎么来了?”
“拿下巴克斯代尔的案子只是个借口,你真正的目标是那个姑娘。”
亲爱的?
她再也不是目标了。至于揽下巴克斯代尔那件案子,也别惦记了。史蒂夫完全可以想象,维多利亚和钻石王老五布鲁斯·毕格比在农场嘲笑自己的样子。“所罗门真是太爱白日做梦了,他居然以为我会把他推荐给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
“久仰久仰。”毕格比用力握住史蒂夫的手,足以把核桃捏碎。随后他俯身亲了亲维多利亚的脸颊,说道:“你好,亲爱的。”
“史蒂夫,能悄悄和你说点事吗?”
布鲁斯·毕格比?这个名字好熟悉,但史蒂夫还是想不起来是谁。
毕格比又开口了。他究竟想干嘛?
“只要你不是来给我送传票的,我就承认是吧。”
“说吧。”史蒂夫道。
这位帅气男子大步向他们走来。他下身穿一条灰色休闲裤,上身着一件蓝上衣和一件白T恤,还系着一根俱乐部专属领带,领带别针是一把美国优等生荣誉学会的钥匙。他盯着史蒂夫,伸出一只手说道:“我是布鲁斯·毕格比。”布鲁斯出场的气氛实在是太喜庆了,可能他竞选过县委委员也说不定。他又问道:“你就是史蒂夫·所罗门?”
布鲁斯一把揽住维多利亚的肩膀说:“我的小甜甜跟我说,你是个狡猾的对手。”
维多利亚嘟囔了一声:“坏了。”她一把抄起沙拉盒,扔进了一个打开着的律师公文包里。
“她真这么说?”
法庭大门突然开启,一位高大英俊、满头银金色头发的男人走了进来。
布鲁斯理直气壮地大笑:“其实吧,她说你臭不要脸,应该被剥夺律师资格,处以鞭刑,再滚得远远的。”
史蒂夫把剪完的索引卡展开,一只长翼飞鸟赫然浮现。他把鸟递给她,说道:“送给你,要记住今天。”
“她看人倒是挺准的。”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维多利亚插了一句:“亲爱的,你的听证会不是要开始了吗?”
“这我倒不担心。”他一边用剪刀对着维多利亚桌上的法律书书墙比画,一边说道,“这个小城堡把你封闭起来了,显得你不友好,讨人厌。陪审团就会想啊,‘如果她要做那么多准备工作,那她肯定不占理’,所以我再给你第二条小窍门:轻装上庭。”
毕格比直视史蒂夫的眼睛,继续道:“我跟维多利亚说了,你就是她要经历的战火洗礼。”他自知失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史蒂夫,‘洗礼’这个词没有冒犯你吧?我猜你是犹太人。”
“觉得你没有做准备。”
“没关系,至少比‘战火的成人礼’好。”
“别这样,我可是为你好。你觉得陪审团看到我的桌子会怎么想?”
“总之呢,我告诉她,和你交手对于以后回公司是不错的锻炼。”
维多利亚问他:“你和索菲娅怎么娱乐呢?让她复述你最好的异议陈词?”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布鲁斯。”
索菲娅穿着一件橙色的半透明衬衫,维多利亚觉得这种衣着不适合法庭。这衬衫有点偏小,还是她的胸有点大?
“等我们结婚后,我想让维多利亚进入我的公司,担任毕格比别墅度假山庄的总法律顾问。我们现在专注于把农田改造成有产权的度假房,潜在买家至少八千位。你想想到时候需要处理多少文件?”
不远处,一位黑发美女正在往速记机里装白纸。她就是索菲娅·埃尔南德斯。史蒂夫朝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以微笑。
“分时共享房?”史蒂夫问道:“你要在大沼泽地那破地方卖分时共享房?”
“法庭速记员。”
毕格比摇摇手说:“拜托,分时共享房就跟那些穿着廉价运动衫赠送牛排刀的二手车销售员一样,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有产权的度假房折射出的是现代意识。”
“谁是索菲娅?”
“就像把垃圾场叫作卫生填埋场一样?”
“几乎是空白的,”他附和道,“我和索菲娅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她把她家电话留在那上面了。”
“我可以给你弄一套临湖的,另赠高级储物柜。”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本空白的拍纸簿。”
一阵蜂鸣声打断了他们对话。毕格比掏出传呼机看了看,说:“不好,城市规划委员会的人回来了,我先走一步。”
史蒂夫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剪刀,他又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他轻轻吻了一下维多利亚的双唇,又热情地拍了拍史蒂夫的后背,然后赶紧走出了法庭。
没错,走私鸟类的嫌疑人阿曼西奥·佩德罗萨此刻正瘫在椅子上发出隆隆鼾声,一口哈喇子从下唇直流到了下颚的长方形小胡子上。他四十来岁,身材矮壮,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瓜亚贝拉衬衣。
维多利亚佯装研究笔记地蹦出一句:“你少多嘴。”
“你的委托人,睡得很香。”
“房地产合同?你去做文员?那盒沙拉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把一张索引卡对折了两遍,然后边剪边说:“看看我的桌子,你看到了什么?”
“我对鳄梨过敏。”
“你想干嘛,所罗门?”
“你就没跟你未婚夫说过?”
“别不吃午饭,”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还没打开的沙拉盒,“庭审很费体力的,你需要能量。”
“那会伤他的心。”
她赶忙把自己的索引卡遮起来,以免被他偷看到自己的结案陈词。
“你对我怎么没这么好?”
史蒂夫一屁股靠在她的桌角,说:“我来教你点庭审小窍门。”
“因为你没心没肺。”
***
“你可以对一个被你称作臭不要脸的人说实话,却对你号称真爱的男人说谎?”
此刻,只见史蒂夫一脸奸笑地走过来。他是不是又在盯着她的腿看?
“这与你无关。”
维多利亚幻想自己是位建筑师,为结实的房屋设计精准的蓝图。而所罗门则是个搞破坏的,上房揭瓦、乱涂乱画。在他看来,法律就是拿来曲解的,法官就是拿来操纵的,陪审员就是拿来忽悠的。而且他居然不对案子进行研究调查,真是要气死老天爷。对每一份证词,维多利亚都会按主题创建索引、按关键词创建交叉索引。她对每一个相关的上诉案都进行谢巴德援引,并做好总结和批注。她花了好几个星期来准备结案陈词。而所罗门只端着一杯咖啡就来出庭了,头发还湿漉漉的,明显刚洗过澡。他甚至连胡子都是在法院电梯里刮的。
“我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证据站在她这边,法律站在她这边,连智商都站在她这边。
“不可以。”
我会赢。
“这位毕格比先生,他下面那话儿有一英尺长吗?”
她接着又发誓说:
“低俗!”
别担心,头儿,不管所罗门说什么做什么,我肯定纹丝不乱。
“我实在看不出你看上他哪儿了。”
维多利亚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她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尤其是在准备应对所罗门的奇巧淫技时更没空吃饭。她提起公诉时,他竟没做任何越轨之事。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平彻有句话提醒得好:“任他装疯卖傻,我自岿然不动。”
“滚回你的桌子去。”
此时,维多利亚也在端详自己的指甲。她可是对自己的指甲又剪又锉,把它们涂成了“阿拉斯加暮色粉”,方才匆匆赶到法院。此前,她的指甲形状难看、甲油脱落,指甲根的皮肤也粗糙得很。如今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用指甲刮掉指甲根多余的指甲油。可恶,她实在太忙了。且不说去修足,她上一次花钱做美甲是什么时候?这些日子以来,她梳妆打扮全靠自己,连挑染金发都是自己用冬金八号染发剂和20%过氧化氢霜混在一起搞定的。维多利亚的母亲常年泡在顶级美发沙龙里,她明确告诉女儿,自己被她的这头金发吓坏了。
“他不适合你,一点浪漫都不懂。”
***
“你懂?”
他看着维多利亚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显然是个露怯的菜鸟。他开始幻想她泡在高档SPA里的样子,幻想她做按摩的样子,幻想她做面部护理的样子,幻想她的胴体被海草缠绕的样子。马文说得没错,她确实是极品。
“不一定,”史蒂夫回答,“但至少我打心底希望自己能懂。”
史蒂夫越走越近,发现她的裙口往膝盖上方提了几英寸。他知道有些女律师故意向法官泄露春光,但维多利亚不会这么干。她露大腿绝对是个意外,当然,也算是个美丽的意外。
当法官走进法庭时,老法警埃尔伍德·里德大声宣布:“全体起立!迈阿密-戴德县第十一司法巡回法院现在开庭。”嗓门之大,仿佛查理二世登基一般。“本案相关人员请速速就位!”
史蒂夫打量着维多利亚的微型“作战室”:堆了六层高的法学书籍如同马奇诺防线一般把桌子团团围住;脚边的盒子里装满了文件;桌上堆放着一盒索引卡、十几本黄色便笺簿、一些交叉索引的证词,还有装着厚厚起诉书的文件夹。旁边还有一些彩笔、记号笔、一把尺子和一把剪刀。一个塑料沙拉盒里装着她还未来得及吃的午饭。
只见格里德利法官大步迈进,长袍随风飘扬。他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坐下,问道:“双方律师是否准备完毕?”
马文不忘损他一下,用犹太人的依地语和英语分别说了一遍:“撞南墙去吧。”
维多利亚答道:“公诉方准备完毕,法官大人。”
“祝我好运吧。”说罢,史蒂夫向维多利亚走去。
史蒂夫一边把屁股从公诉桌上挪开,一边说:“法官大人,辩方准备完毕,迫不及待,胜券在握。”
“这些东西不止贵,”特蕾莎说道,“还很有品位。”
法官命令道:“所罗门先生,请传唤你的第一名证人。”
“我估计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辩方传唤拉夫尔斯先生。”所罗门说。
老爷子眯缝着眼,透过厚厚的镜片向那边看去:“古驰的蛇皮高跟鞋,宝缇嘉的皮革编织手包,都是些极品。”
“反对!”维多利亚拍案而起,撞倒了旁边的一堆书。
维多利亚坐在公诉席上,正翻阅着自己整理得规规矩矩的提示卡。史蒂夫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马文,快帮我分析一下。”
法官问她:“控方为何反对?”
陪审席的陪审员有的在读书,有的在打毛衣,还有的正对着空气发呆。旁听席上的雷·平彻正与他的潜在选民握手寒暄。格里德利法官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概正和他的博彩中介通电话。
维多利亚答道:“因为拉夫尔斯先生是只鹦鹉。”
他暗自琢磨,难道和维多利亚·洛德一起蹲牢房就是最近几天的人生巅峰了?
所罗门法
史蒂夫在马文和特蕾莎的陪同下走进了格里德利法官的法庭,一路上他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一次快速审视:津克维奇要修理他,自己的疯姐姐四处流窜,还有一辆神秘的皮卡似乎在跟踪他。不仅如此,他垂涎的一桩案子看来也遥不可及。或许,还得加上一个他追不到的女人。
第二条、法律和生活,有时都需要即兴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