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是北镌鼎！”这件事情叶鹰是知道的，当初海都市计划重建为国际大都市，而东浦新区就是整个新海都的重心。为了使规划符合国际潮流，当时的海都执政官专门飞赴美国，聘请世界著名的华裔设计师北镌鼎为顾问参与规划。虽然京盛和明珠塔都不是北镌鼎亲自设计，但是在这两个位置上建一楼一塔，却是他的建议。
“别人是肯定不行，唯独她。”杨一居然没有生气，“你知道整个东浦新区的布局是谁设计的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布局吗？”杨一站起来，唰地拉开窗帘，窗外恰好可以看到明珠塔的尖顶刺破苍穹。
“您不是真仙吗，怎么还有人能用风水术害你？”叶鹰问完后才想起，这样问太直接，要是这个杨一面子上挂不住，这桩大业务可就泡汤了。
“大概这样比较好看吧。”叶鹰感觉他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建筑师，哪晓得是为什么？
叶鹰差点就笑出来了，但看杨一愁眉苦脸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先进的设计外观上都是完美的，风水局也不例外。但这一楼一塔可不仅仅是好看那么简单。”杨一挥着手，激动地说，“它是一个自古以来前所未有的风水大局——潜龙出角，全靠这个风水局奠定了海都新国际都市的地位。”
“害我的人用的是风水布局。”
“你是说海都的高速发展全靠这两座建筑？”叶鹰有点不敢相信，“但北镌鼎又不是风水师！”
一个前任警察要为现任骗子服务，这世界真是奇妙。
“错！”杨一斩钉截铁地说，“北镌鼎不是但风水师，还是顶尖的风水师，他的设计——比如法国王宫外的明日金字塔、香港的银都大厦、澳洲国家大戏院——无一不是充分融合了风水布局的要素。”
“失敬失敬！”叶鹰表面上装作很仰慕，其实心里想的是：这类江湖骗子，每年警察局不知道要处理多少批，这个杨一不过是比那些人骗得更高明些而已。
叶鹰吐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几幢世界著名建筑还有这样的故事，不过这些和你受到威胁有什么关系呢？”
据说他是风水宗师杨筠松的第四十九世孙，得授家传的风水绝学。由他所布置的风水局，无论是营商从政，还是考试升学、祛病消灾，无不立显奇效，所以颇受社会上的一些富商名流追捧。一个对他痴迷甚深的资深女媒体人甚至还专门为他写了一本传记，叫《世上有真仙》，奉他为“真仙杨一”。
“想要害我的就是北氏家族的人。”杨一的回答让叶鹰又吓了一跳。
“真仙杨一！”叶鹰总算想起来了，这不是最近被吹捧得很厉害的风水师吗？
“他们为什么要害你呢？”叶鹰想不明白，以北镌鼎贵为国际建筑设计大师的身份，无端端的为什么要害杨一？
“杨老师的名字单一个‘一’字。”女孩从旁提醒他。
“看到那块空地了吗？”杨一指着明珠塔后面的那片黑影。
不过，这位杨老师还真有点脸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看到。”叶鹰坐电梯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这里了，没想到它竟然会和自己的业务扯上关系。
汤宝并没有透露客户的姓名，现在许多被叫作“老师”的人，并非就是真的老师。甭管是娱乐圈的戏子主持，还者是报社、杂志社的编辑，各行各业只要稍稍和文化沾一点边的，都爱听别人叫他一声“老师”，好显得自己特有修养，特别资深。
“按照北镌鼎的规划，这块地是留来做一个公众广场，但是三天后，我就要代表一家地产公司参与这块土地的竞拍。”
“没有人相信的，”杨老师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你知道我是谁吗？”
地产公司竞拍这块土地当然不会是用来搞公益的，叶鹰有点明白了，“就算你们违反了北镌鼎的规划，他也不至于要害你吧？”
“为什么不报警呢？”叶鹰问，虽然担当私人保镖也是他的业务范围，但如果客人有明确的威胁对象，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报警。
杨一哼了一声说：“北镌鼎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当年我爷爷为了救他不惜倾家荡产，最后甚至连命都丢了，他的风水术也肯定偷学自我们杨家。但是他非但不思报答，还想阻止我得到……”
“有人要害我。”杨老师的第一句话就让叶鹰吓一跳。
说到这里，女孩突然递了一杯茶给他：“你说这么多口都干了吧。”
“我是叶鹰，”叶鹰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请问杨老师想委托我们做什么事？”
“唔唔，”杨一意识到自己失言，就改口说，“这是我们两家的恩怨，你也不用知道太多。琉璃，把资料给她。”
“你很准时！”杨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叶鹰注意到他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风水先生常用的罗盘，但和一般罗盘不一样的是，那个罗盘上居然还有钟表的指针。
叶鹰这时候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琉璃”，在这个美丽而易碎的名字背后，隐藏着的是怎样的一颗心？
“杨老师，叶鹰先生来了。”女孩说话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温柔，让人听了有如喝醇酒一般舒服。
琉璃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叶鹰，叶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女孩的照片。叶鹰第一眼感觉这是一个智慧而独立的女孩，因为她的目光清澈明亮而坚定，嘴唇紧抿着，充满了自信。
房间里的灯光调得比较幽暗，窗户上布帘也全部落下，形成一个相对封闭幽静的格局。一个着白衣唐装衫的中年人坐在主人的位子上，肤白微胖，戴一副金丝眼镜，颇有点学究风范，只可惜他那头过长且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还是让叶鹰嗅出了一点江湖味来。
如果说琉璃是一杯诱人的美酒，是男人都想一尝芳泽，那么照片上的女孩就是一尊冰做的雕塑，只宜欣赏，不可亵玩。
“请进吧，杨老师在等你。”
“她叫北雪，是北镌鼎的孙女，二十二岁，十八岁就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目前拥有两个硕士学位。”
叶鹰点点头。
叶鹰又是倒吸一口冷气，他早就猜到她会是个聪明的女孩，可没想到她还是个天才。
“你就是叶鹰先生？”女孩也略有惊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但这只是她的表面身份，实际上她应该是得到了北镌鼎真传的风水高手。她现正入住香格里拉大酒店2803号房间，你的任务就是24小时跟踪她，随时向我汇报她的最新情况。”琉璃说出了任务要求。
三年没见，她变得成熟了，也更加美丽动人。
“这是预付的前期费用。”琉璃递给叶鹰一张支票，他只看一眼就已怦然心动。
叶鹰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没想到今夜居然会在这里重逢。
“没有问题吧？”杨一问。
两年前，以麻腾飞为首的黑恶势力终于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特此成立专案组将之一网打尽。叶鹰才得以重新生活在阳光下，他回首往事总会想起那天晚上遇见的女孩，想起她那双变得黯淡的大眼睛，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没有问题！”叶鹰坚定地说，像北雪这样的女人会害人吗？至少叶鹰不会相信，既然如此，这笔钱不赚就是傻子了。
那天晚上十几个刑警一起簇拥着叶鹰安全离开，但后来麻腾飞还是派人找了叶鹰几次麻烦，幸好他机警，才每次都死里逃生。
“那就开始吧。”杨一迫不及待地让琉璃送叶鹰出去。
“你是我们的队长，永远都是。队长，我们送你出去。”
两人走出门外，不知道为什么，彼此都像有一些话想对对方说。最后是琉璃先开的口：“你真的要接这项委托吗？”
“我已经不是队长了。”叶鹰无奈地摇摇头。
叶鹰反问：“你也只能做这种事吗？”瞎子都看得出来，琉璃和“杨老师”住在一个房间里是什么关系。
“队长！”身后追出来十几个人，都是他队里的战友。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鹰下意识地去摸枪，一摸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警察了。
琉璃的脸一红，但随即恢复平静，“你好像挺关心我？”
叶鹰不理他，昂然离去，等他走出警局大门时才赫然发现，门外竟然聚集了一两百名大汉，全都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他。
“我……”叶鹰顿时像作弊被抓住了的小孩一样满脸通红，他强作镇定地干咳两声，“我们不是朋友，但总算是旧识，我觉得你的人生应该能有更好的选择。”
“有种！”麻腾飞拍着手说，“既然你不是警察了，恐怕就更难走出警局的大门了。”
“谢谢，你是个好人！”琉璃突然口气一转，冷冰冰地说，“但不要试图对我好，对我好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叶鹰一股热血往上冲，他转身掏出证件和佩枪，啪地放到桌子上，“这样的警察我还真不想当了。”
叶鹰心里本来像气球着一憋着好多话，但却被琉璃这句无情的话一扎，炸得烟消云散。确实，自己凭什么对她好？自己只是一个小侦探，不是天使，有时候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哪里还奢谈帮助别人。
“你就这样走出去，这个刑警队长就别想干了！”局长冷冷地说。
“你知道杨一为什么找你吗？”琉璃又问。
“做梦！”叶鹰转身就想走。
“难道我不是最好的吗？”叶鹰自嘲地说。
“我的鞋子脏了，你跪下帮我舔干净。”麻腾飞把脚抬起来搁在茶几上。
“嗯，确实，”琉璃点点头，“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杨一之前找的两人侦探都死了。”
“你想怎样？”叶鹰反问。
“死了？！”叶鹰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消息灵通，他确实知道前几天有两个出名的同行死于非命，但没想到他们的死竟然是和杨一的委托案有关。
“走？”麻腾飞胜券在握地说，“我刚才说过，抓我进来容易，想请我走就难了！”
“如果我是你，就会离那个北雪越远越好。”琉璃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鹰一眼，就转身回到房间。
“既然抓错了，你可以走了！”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叶鹰并没有跑得越远越好，离开京盛后他立刻驱车前往香格里拉大酒店。“会死人的委托”对别人也许是威胁，可对他来说却正好满足了他的侦察欲，谁让他曾经是一名警察。
叶鹰彻底无语了，他突然发现，就凭自己一个人去对抗黑暗是多么软弱无力。
因为工作的不稳定性，他的车上随时备有业务工具和替换衣服，只要提一个箱子就可以入住酒店。
“唔，真乖！”麻腾飞肆无忌惮地搂着少女亲了一下。
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叶鹰对前台小姐说：“我有朋友住过2804号房间，我还想住那个房间。”
“愿意，我永远都愿意。”少女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前台查了一下，就说：“好的，先生，我为您安排入住2804号房间。”
“还愿意我这样对你吗？”
还不错，叶鹰心想，并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恰好监视目标的隔壁房间是空着的。假如已有客人入住，叶鹰还是有“办法”让他把房间腾出来，但这样做要费点工夫。
“很好！”少女脸上露出了笑容。
住进2804号房间后，叶鹰才发现自己还是犯了个错误，因为2804不是在2803的隔壁，而是对面，这样他原来准备的一些“隔壁偷听”设备就用不上了。
“告诉叶警官，我刚才对你好吗？”
做他这行就是这样，计划经常跟不上变化，所以应变也是他们的必备技能。虽然每个房间之间是封闭的，但有一个地方却是彼此连通的，那就是中央空调的通风管道。
少女乖乖地坐到麻腾飞旁边，半个身子亲密地挨到他身上。
这不是什么新招数，电影上经常会看到一些间谍或小偷从通风管道潜入密室。实际上由于清洁机器人的普及，现在的通风管道已经不用做得可以钻人那么大。
“坐我身边来。”麻腾飞拍拍身边的位子。
叶鹰从衣箱里拿出一架遥控车，当然这是特别改装过的遥控车，做这些东西汤宝最拿手。
叶鹰愕然回首，只见刚才那个少女在女警的陪同下来到局长办公室。
他站在桌子上，拆开自己房间的通风口，把遥控车放进去。这架遥控车有红外夜视镜，可以在黑暗的管道中看清方向。动力系统和车轮都经过降噪处理，保证不会让房间里的人有所察觉。
“我是自愿的。”
叶鹰操纵遥控车抵达2803号房间的每一个通风口，然后在通风口上安装无线针孔摄像头。安装完成后，遥控车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回，2803号的客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已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你敢说她是自愿的吗？”叶鹰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女所表露出来的痛苦和屈辱绝不是在演戏。
做完这些后，叶鹰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屏幕，画面很清晰，看来这次汤宝没有图省钱而买山寨货。可怎么有一个画面全是雪花？
“哈哈哈……”麻腾飞又是一阵爆笑，“原来我和情人开房也算强奸啊？”
叶鹰看了一下其他镜头的画面，都是房间里的，而且没有人，这说明有问题的镜头是在卫浴间，而且目标正在里面。
“他还涉嫌强奸。”
怎么这么巧？叶鹰想起北雪美丽的脸，不禁大叫可惜。客户可是要求他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他不为自己为了客户也必须看到。
他知道，麻腾飞和局长的两只黑手已经联合起来掩盖了一切，下面那些人没有一个敢出头指证麻腾飞是幕后老板，但是麻腾飞还有一桩罪。
他正准备重新投放“针孔”，却发现卫浴间的镜头突然有画面了，但画面里却是空无一人。他立刻把视线投向其他画面，却发现房间里的镜头全部都失灵了。
叶鹰捏紧拳头，麻腾飞居然敢在警局里作出公然威胁，但是坐在旁边的局长却没有任何意见，这就代表了他站在了麻腾飞这边。
叶鹰明白了，这不是“针孔”的问题，而是北雪身上带着某种可以干扰无线电的仪器。他发现自己必须重新审视这个表面单纯的女孩了，因为一般人是不需要带着这种仪器的。
“你太天真了！”麻腾飞一阵爆笑，“才升上中队长没两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去问问那些人，看看谁敢说这酒店是我开的，除非不想活到明天早上。”
既然计划B也流产，那就只好用计划C了。他在自己的门上装了一个微型红外警报器，这样只要北雪一出门，他就能知道。
“我能找到证据证明你就是真正的老板。”叶鹰态度坚决地说。
一晚上警报响过好多次，但要么是服务员，要么是其他房客，没有一次是北雪。折腾到天亮，叶鹰精力再好也觉得有点倦了，这时候北雪却出门了。
“也许外间传闻我是那家酒店的老板，但你可以去工商局查下，法定代表人并不是我。”麻腾飞慢悠悠地说。
叶鹰赶紧跟在她后面，由于所有高科技手段都失效，那就只能用原始的人力跟踪。跟踪绝对是门高深的技术，跟得太紧容易被对方发现，太松可能会“脱梢”，所以最好用多人交替跟踪的方式。
“他涉嫌经营色情场所，”叶鹰瞟了麻腾飞一眼：“我是依法带他回来调查。”
叶鹰昨晚已通知汤宝随时候命，但是刚才拨他的电话连响三下都没接，就知道这贪睡的家伙肯定还没醒，这家伙如果没睡到点，别说电话铃声，就是火烧屁股都唤他不醒。
“你为什么要非法拘禁无辜公民？”局长猛地一拍桌子。
叶鹰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否则等汤宝接起电话，北雪都可能飞到南半球去了。
“不知道。”叶鹰硬邦邦地回答。
他刚出房门，就看到北雪已经在电梯里，电梯门正徐徐关上。
“叶鹰，你知道这次犯了什么错误吗？”局长劈头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等一下！”他大吼一声，就向着电梯冲过去。
叶鹰走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赫然看到本应被关在拘留室的麻腾飞竟然正端坐在客人的座位上，而平日高高在上的局长则陪坐在旁。
跟踪者切忌在目标前暴露自己，但现在叶鹰孤立无援，唯有兵行险着，孤注一掷了。
叶鹰也没当回事，得罪某些人就得罪呗，他又没有违法，
五星酒店的电梯都是有服务员的，服务员见状就打开电梯门等他。
叶鹰回来后，局里的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大祸临头似的。
叶鹰冲进去后说声：“谢谢！”
“你回来马上到我办公室！”局长啪地挂断电话。
“先生，不客气！我们酒店的电梯很充足，您要是等旁边的电梯也很快。”服务员礼貌地说。
“报告首长，因为接到群众报案，说酒店里有人打架斗殴，所以立刻采取了行动。结果没有发现斗殴人员，却无意中发现酒店里有违法经营色情项目，现在人赃并获。”叶鹰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念出来，特别强调最后“人赃并获”四个字。
我就爱坐这趟电梯关你鸟事！叶鹰心里想，本来他以为北雪会帮他按住电梯，然后他可以趁机说声谢谢就搭讪上。没想到里面还有别人，眼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快速下降，如果再搭不上话，一出电梯门可就没机会了。
“为什么没有请示我就擅自行动？”局长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