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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两个世仇三百年后再相逢

他正想转身逃跑,安倍布武一伸手,低喝一声:“てんこう(天后)!”

“糟了,我要赶快告诉太太。”

管家立刻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手上的琉璃灯突然发出光来,在白光的照耀下只见一个状若女子的半透明人影正用手钳在管家的脖子上。

“日……日本人!”管家登时慌了神,杨家建这座宅子就是躲藏用的,其隐秘性可谓密不透风,这两个日本人是怎么闯进来的?

这是鬼吗?北天不禁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想后退,但一碰到门槛才想起门后是黑暗深渊,退无可退。

他举止彬彬有礼的,但语气和表情却没丝毫恭敬之意,反而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安倍布武一招手,那个人影几乎在瞬间就把管家抓到他的身边。

“听说此间的主人姓杨,安倍氏第四十六代传人安倍武道特来拜会。”安倍布武(安先生)说完,连同南云一起微一鞠躬。

“破幻灯。”安倍布武从管家手中夺过琉璃灯,啧啧称赞地说:“居然做成了这种东西,看来这间房屋确实是用上了‘六道之墙’的碎片。”

北天生脸上霍然变色,他对这个声音实在太印象深刻了。他浑身僵硬地抬起头来,只见一男一女正站在大厅的入口。女的柔情似水,温宛动人,正是南云;男的脸白唇红,眼光如刀,神情冷漠。

“你们家主人呢?”他问管家。

“原来你在这里!”

“我不知道,”管家双脚离地,被那个影子吊在半空中,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走吧!”管家带头走在前面,门口突然一阵急风卷入,风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杨家的女人刚刚生产,应该也在这间屋里。”南云用日语对安倍布武说。

北天生正想往门外走,管家拦住他说:“就这样是走不出去的。”他走到柱子后搅动一个转盘,只见整个客厅都旋转起来——或者说是房子在转——北天生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转。转了360度后停下,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你的女主人在哪里?”安倍布武又问。

“唉,老爷怪罪下来,我也只好担当了。”管家一咬牙就决定了。

管家眼神闪烁,他是老实人,不懂得撒谎,这一刹那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通往太太房间的真实路径,第二个念头才是想该怎样去骗这个日本人。

“你家少爷的病情很严重,如果不吃药,光针灸肯定是不行的。”北天生再次强调,他说的是实话,针灸的作用只是调节人体的阴阳平衡和激活免疫力,成年人的免疫力比较强,所以还有可能硬撑着战胜病菌,但小孩就不行了。

但没等他开口,安倍布武就说:“谢谢,我已知道!另外,骗人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影子松开手,管家扑通一声仆倒地上,双眼翻白,已经没有了气息。

“出去?”管家又犹豫了。

安倍布武对南云说:“抓住这个小和尚。”他上次用式神对付北天生吃了大亏,这次不敢再轻举妄动,却不知木盒已经不在北天生的身上。

“我们出去买药吧!我知道该买什么药,但是我不认得路。”北天生毅然对管家提议说,外面风波险恶,确实不应该让杨太太和孩子冒险,这个麻烦是自己惹回来的,自然应该自己来承当。

“你还是乖乖地投降吧,抵抗是没有意义的。”南云微笑着说,她逼近的步伐并不急促,因为北天生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没用的!”管家摇头说,“如果他们不出来,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这一刻北天生想起了师父,想起他在生死关头表现出的那种从容不迫、视死如归,作为善惠的弟子,他绝对不会让师父蒙羞的。

“杨先生!叶营长!你们在哪里?”北天生忍不住对着虚空大叫,声音回荡几下后就就被黑暗吞没了。

“我不会投降的!”北天生大叫一声,转身向着门内的深渊跳下去。

北天生不由得想起师父念过的一句诗:“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条旋梯难道是上通天堂下通地狱的吗?那此刻杨先生和叶营长是在天堂还是地狱?

南云没想到这个小孩会如此倔强,急忙纵身飞扑过去想抓住他。

只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竖井似的空间,中间矗立着一架有如参天大树一般的螺旋形楼梯。从地面看去,竖井和旋梯一直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往下看,却是黑黝黝地深不见底。

她没有抓住北天生,黑暗中却忽地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来把她抓了进去。南云所受的训练让她立刻就作出反抗,但她忘记了这只手刚刚脱臼过才接好,一用力就痛得如刀割一般。

北天生只往门里看了一眼,就不由得身子一阵摇晃,差点摔下去了。管家及时扶住了他,苦笑着说:“我没骗你吧,我真不知道老爷他在哪里。”

对方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的手腕反拧到背后,同时将一样坚硬的东西抵在她背上。

“您跟我来看看就明白了。”管家带着北天生回到大厅,然后打开杨先生走进去的那道门。

“不要动,我说过我随时可以取你的性命!”

“刚才不是看到他们走进大厅旁边的那道门里去的吗?”北天生奇怪地问。

又是他!南云气得牙齿咯咯响,但身体却是一点却不敢动。从叶继光抵着她背部的位置就知道,他受过专业的擒拿和反擒拿训练。如果叶继光像一般生手那样用枪抵着她的头,她完全可以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把头移开枪口并作出反击。但腰是最难移动的部位,任她动作再快,也不可能逃离枪口范围,虽然腰不如头部致命,但同样是一枪就足以让她丧失所有活动能力。

“老爷和叶长官到枢机室去了,那里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去。”管家无奈地说。

叶继光轻轻一推把她按倒在地上,然后剥下她的外衣当成绳子将她反绑得严严实实,再回过头来问北天生:“没事吧?”

外面有日本特务在搜捕他们,只有杨先生有那种让别人看不到的“法术”保护婴儿平安到达医院。

北天生这才发现自己并没像想象中那样跌入深渊,而是落到了实地。杨先生和叶继光正站在自己旁边,而南云则像一只粽子似的被绑着。

“这只是暂时稳定了,但保险起见还是送得医才行。”北天生对管家说,“杨先生他们在哪里,你不可以去找他吗?”

“你们出来了!”北天生又惊又喜。

扎完针后,婴儿的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哭声也没那么声嘶力竭了。大家都是面露喜色,北天生的身体这才从紧张的颤抖中平静下来。

杨先生把木盒交到北天生手里,说:“幸不辱命,刚好来得及完成。”

这次他用的是刺血法,先用针刺耳尖穴、四缝穴、大椎、曲垣、神道、陶道、心俞等穴位,因为不是刺血专用的三棱针,他只好用手挤出一点血来。挤血的时候,北天生的手都微微颤抖了,生怕力稍重一点就会弄伤婴儿。

北天生接过木盒一看,在原本光滑如镜的盒面上已经突起了指甲大的一块。他用手指摄着这突起的地方轻轻一拉,一根带着凹齿的木条就被拉了出来。

“师父,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吧!”北天生在心里默默祷告后,就咬着牙下针了。

这根作为锁眼的木块一拿出,构成木盒的其他构件就像抽丝剥茧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地被拿开,原来它们都是用凹凸的卡榫互相扣合在一起的。

以前让他扎针的都是大人,而且还有师父在旁指点,就算扎偏了一点大人也撑得住。但眼前的是一个嫩得像肉球似的婴儿,他身上没有一处是不脆弱的,要是出了半点差错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花了善惠两天两夜都未能打开的木盒,现在不过数息之间就变成了一堆画着线条和记号的小木条。

北天生让他们解开婴儿的襁褓,用烈酒把针烧了一下,在要下针的时候他又不禁犹豫了。

在这些木条中,有七个非常精致的金属机构,看来这就是把那么多小木条钩在一起的磁力锁了。好奇的北天生被这七个磁力锁吸引住了,没有留意到在七个磁力锁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亮点正闪闪烁烁着。

北天生看了一下针尖,足够锋利就行了,“还要一些酒,越烈越好。”管家很快把酒找来了。

这个亮点太小了,比针尖还细,所以北天生只以为它是悬浮在空中的一粒尘埃,而将其忽略了。可当他的手无意中碰到这粒“尘埃”时,它却刷地变成了绿豆大小。

小桃拿出一些缝衣针来:“这些可以吗?”

这是什么?北天生吓了一跳,那颗“绿豆”又瞬间回复到针尖大小。他好奇地伸手去触碰,却感觉触碰到的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摸不到。他把手缩回来,那粒针尖竟似是被他的指尖吸引着一样,瞬间又拉伸扩张到核桃大小。

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北天生,他明白杨家人之所以禁足不出,完全是被自己“连累”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就先用针灸试试吧,你们有针吗?”

北天生完全被这个神奇的东西吸引住了,他趴下来仔细地观察它,只见它虽是一个球状,但却没有实体,而是由无数条震荡着的光线环绕而成。这些光线就像带磁性的弹簧一样,手指伸过去,它就会被指尖吸着拉抻开来,手指一离开,它又自动恢复到原状。

“小师父,不是我们不愿送,而是老爷吩咐过,在他出来之前,谁也不可以离开这所房子。”管家着急地说。

北天生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个光球,完全没有留意到外面正发生着惊心动魄的变化。

“小儿体弱,光针灸是不行的,还要吃药,但是这里没有药,所以要到医院去。”北天生为难地说。

正在大厅里的安倍布武目睹南云失陷到黑暗里的一刹那,他面色微变,但竟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众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北天生才想起,他就是“医生”。

他知道,门里的黑暗绝对不是普通的黑暗,这所用六道之墙碎片建成的建筑,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可猜透的奥秘。他也没有后悔让南云这样做,因为只要走进这所房子,就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就算南云留在他身边,他也未必能保护好她,他能够保护的唯有自己。

王妈把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只见他脸色酱紫,北天生伸手摸了孩子的一下额头,触手滚烫,便说:“他在发高烧,要赶紧送医才行。”

虽然失去了南云,但对手也失去了隐藏在暗处的优势,所以谁损失更大,眼下还很难说。

北天生看到这样的阵仗就感觉压力大了,但小孩子都有虚荣心,看到别人把他当成大人一样看待,他也不好意思推辞了。

“他就是在租界外操纵尘土的那个人!”叶继光一看到安倍布武就立刻认出他了。

婴儿啼哭的声音听着很近,但走过去却用了五分多钟。他们一进门,王妈和小桃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上来。杨太太躺在床上也想支起身子,但撑了两下都坐不起来,只能虚弱地对北天生说:“小师父,你来了就好了,快请帮忙看看我儿子怎样了?”

“你就是安倍布武?”杨先生和叶继光一起从黑暗中现身出来,他已经不需要再隐藏了。这数十年来,他一直担心着这一刻的到来,但真的来了,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紧张,因为他已经无路可退,既然没有退路,紧张还有什么用?

“八百年!”北天生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就算建万里长城也没用这么长时间啊。

安倍布武笑着点点头:“听说你姓杨?”

“哪有这么容易,”管家摇头说,“老爷说这房子从设计到备料用了六百多年,然后建造又用了一百六十年,前后加起来用了差不多八百多年。”

“姓杨!杨八平!”杨先生挺直腰杆来宣告自己的名字,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为了这个姓而畏缩躲藏了。

“如果全海都人住的都是这样的房子就好了,日本鬼子肯定找不到我们在哪儿。”北天生感慨地说。

“三百年了,我们两家终于又见面了。”安倍布武悠然地说。

北天生明白了,怪不得管家走路的时候还要背口诀,数脚步。

“是啊,我们的老账新账终于可以一次算清了!”杨先生看着地上管家的尸体咬牙切齿地说。

“哦,你发现了。”管家见他知道了,也不再隐瞒,“老爷不是神仙,但老爷说,这房子用了一些世间没有的材料,所以它自身会变化。你看着像是真的,实际上可能是假,但是假的也有可能会变成真的。真真假假,我也分不清,老爷告诉我,不管看到什么,只要按照固定的方向和步数去走,就不会错。”

“你的上卷想要对付我的下卷,恐怕力有不逮哦。”安倍布武冷笑着说。

“那为什么这座房子会变呢?刚才我自己开门,发现门外变成了树林。”北天生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没有上卷,你的下卷能看得懂吗?”杨先生反唇相讥。

“老爷怎会是神仙,他如果是神仙,小少爷也不会得病了。”管家摇头说。

“有必要对他说这么多吗?”叶继光挥手将枪柄狠狠地击在在南云的颈侧,把她打晕了,然后朝安倍布武锵锵锵地连开三枪。

“管家先生,你们家老爷是神仙吗?”北天生忍不住问。

只见三枚弹头在飞到离安倍布武身边三尺范围时,就像遇到一堵无形水墙的阻隔一样自动减速了,还没接触到他身体时久已去势耗尽。安倍信手拈来地把这三颗弹头握在手里,笑着说:“你以为这个会伤到我吗?”

北天生跟着他走出房间,只见门外的森林又消失了,在莹莹白光下看到的还是走廊。

说罢,他一挥手,三枚子弹以比原来更高的速度反射回门内。叶继光大吃一惊,想闪避却已来不及,只听见呜呜风声,三枚子弹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掠过。

“好吧!”北天生只好答应了,毕竟他还是有一定医学常识的,看一下提供点意见总比什么都不管得好。

“他打不中我们的,”杨先生镇定地说,“他现在还没有掌握六道空间的规律。”

“小师父,你是善惠大师的高徒,怎么会不行呢,刚才太太不就是全靠你才脱险的吗?”管家央求着说,“你就帮忙看一下吧!”

叶继光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杨先生第一时间撤退到这间屋子里来,原来这间屋子确实有许多门道。

别说他从来就没给婴儿诊治过,就连他师父善惠也没有,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可不能因为别人给他戴一顶“小师父”的帽子,就随便帮人治病。

“你不是要我的上卷吗,想要就来拿啊,让我看看你们安倍氏三百年来有没有一点长进。”杨先生出言挑衅说,安倍布武有式神护身,一般的攻击对他根本无效,只有把他引入阵法中才有办法对付他。

“少爷病了?”北天生半晌才反应过来,少爷就是杨先生刚出生的儿子,他连忙摆手说,“给小孩子看病我不行的。”

安倍布武岂会被他的激将法诓到,他微微一笑道:“内子杨先生已经见过了,但杨生先还没有向我引见尊夫人和令郎,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北天生连忙爬起来,打开门,只见管家一脸焦急:“小师父,我家少爷病了,太太请你过去帮忙看看。”

一听到他提起妻儿,杨先生不禁脸色微变,他们虽然也在阵法的保护之下,但毕竟不在身边,真有什么变故,照应起来就不方便了。

北天生隐隐感觉不妥,就听到管家在外面敲门:“小师父,小师父,快醒醒!”

“不如由我请他们出来吧!”安倍布武把破幻灯伸向空中,一个人影有如烟雾般出现,接住了破幻灯。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外面有婴儿的啼哭声,哭声短促而急躁,仿佛是竭尽全力在嘶叫,让人听了心里十分难受。

杨先生脸色大变,但他心里还存有希望,就算安倍拿到破幻灯,没有路径口诀他也依然到不了妻儿的房间。

这一个晚上,北天生睡得不是很安稳,一方面是对陌生的环境不习惯,另一方面是想去了死去的师父。逃亡过程中的每一刻都充满了惊险,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伤感,现在突然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忘怀在龙华寺中的岁月。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睡在龙华寺简陋的禅房,也不愿意睡在这个豪华的客房。

“去吧!”安倍布武话音刚落,人影就消失了。不到两秒,人影再次出现,手里拎着一个婴儿。

他很想走出去看一下森林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想起杨先生特别叮嘱他不要乱走“以免迷路”,他就不敢乱动了,生怕一走出去房子就不见了,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儿子!”杨先生不禁失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