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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她上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他比自己还要多。这也证明了,即使那首小诗也可能有实用的一面。

而且毕竟,彼得是对的。仔细解释起来的话,如果人们不是想当然地认为她和彼得有关系,圣乔治勋爵的行为也就说不上无礼了。它无疑制造了尴尬。说起来很容易,“哦,是的。我算是认识他,并且在他因为车祸住院的时候,去看望过他。”她并不真的介意希利亚德小姐是否是由于她不太好的名声才那样想,而且别人也有自由想象的权利。但她的确介意由此针对彼得可能得出的推论。在五年耐心的友谊之后,当他的侄子在他的身边公开胡闹时,他却只获得了在一旁观看的权利,这几乎让他显得像个傻瓜。但其他的都不是真的。是她把他放在了那个笨蛋的位置上,她承认,这举动很不恰当。

第二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而不祥的事情。

……对了,可以想象,彼得是嫉妒他侄子的,这种嫉妒相当直接,也符合人性——当然,不是嫉妒他与哈莉雅特的关系(如果是的话,就太恶心太可笑了),而是嫉妒他年轻又无所畏惧的自我主义,它让这种关系成为了可能。

哈莉雅特按照约定,去和她萨默维尔的朋友共进晚餐,还能见到一位研究维多利亚中期文学的知名作家,她期望能够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关于拉·法努的有用的信息。她坐在朋友的房间里,同时还有六个人一起围绕着那位知名作家,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而她猜想,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自己在这出喜剧里的角色有这样一种病态的敏感。他自己的需要(从他的角度来看)卡在了她和她合理的退路之间。它们给她带来了困难,而这些是他不能参与的,因为她一直在拒绝他参与的权利。他没有他侄子那种乐于予取予求的心态。粗心、自私的小野兽,哈莉雅特想,(指勋爵)就不能别去烦他的叔叔吗?

“哦,范小姐,”女主人说,“什鲁斯伯里有人找你。”

因为这样,他似乎也愿意让她在思维的壁垒之后信马由缰,希望——是的,他是始终如一的——希望她能借由工作找到自己逃离的方法。事实上,他给她提供了他自己和威尔弗里德这两个选项。他的确认识到了,她有退路,而他没有。

哈莉雅特向那位知名客人道了歉,然后走到放置电话机的小厅里。一个她认不太出来的声音回答了她说的“哈啰”。

那就是他需要她的地方。出于某些她不太清楚,或许连他都不清楚的原因,她有一种力量,能够逼迫他走出他的自我防护。或许,因为见过她在环境的牢笼中挣扎,会让他刻意走出去帮助她。又或者她挣扎的景象让他警醒,如果他留在自己制造的牢笼里会发生什么。

“是范小姐吗?”

他试着走开过。“二十年来,我都在逃避自我,这根本没有用。”他不再相信埃塞俄比亚能把他的皮肤换成犀牛皮。即便在她认识他的这五年里,哈莉雅特也曾看见他一层一层地剥下伪装,直到那里除了裸露的真相之外,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是的——你是哪位?”

但假如她想要得到那个关于彼得的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了,直白得让人害怕。他不想忘记,不想保持沉默,不想被晾在一边,也不想被留在原地。他想要的,是某种核心的稳定,显然他也准备好了迎接可能到来的任何事,只要能刺激他保持那种危险的平衡。当然,如果他真的就是那样想的话,就她所知,任何他说过的话或做过的事,就都说得通了。“我的是两种敌对力量的平衡。”……“如果它能成就一本好书,痛苦之极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能吸取教训的话,犯错误又有什么用呢?”……“觉得自己像犹大就是这个工作的一部分。”……“道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如果这就是他的态度,好言好语地让他躲避危险,让他走开,就真的很可笑了。

“这是什鲁斯伯里学院。能请你尽快赶回来吗?又有骚乱发生了。”

所以,这就是她在后六行里徒劳寻找的转折!她美丽、宁静的大陀螺变成了风车翼,而且在沉睡,得被推动着才行。(而且,该死的!他怎么敢用她的词“睡/眠”,只有那么几行就用了四次,每次还押在不一样的韵脚上,仿佛在演示这种重音转移就像孩子的游戏一样简单?而且用那些华丽、沉重、迷幻、慵懒的单音节词把后半句独立出来,造成和整体的矛盾,却又好像在否认这种矛盾一样?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六行诗之一,但绝对比她自己的前八行要好:这才让人讨厌呢。)

“老天啊!发生什么事了?请问你是谁?”

“非常巧妙、非常深奥的结尾!”

“我是代表院长来打电话的。请问你能否——?”

完成之后,诗人似乎已经很难保持镇定了;因为他又加了一句评论:

“是帕森斯小姐吗?”

死亡中,睡着,不再有香甜的睡梦。

“不是的,小姐。我是巴林博士的仆人。”

摇晃着,我们弯下腰,坠落,沉默着坠入死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敲打的节拍般紧张;若你也有心一击,

“我不知道,小姐。院长让我请你立刻过来。”

或许沉睡,亦如音乐休眠时

“好的。我会在十到十五分钟以后到。我没有开车。我应该十一点左右到吧。”

悬在危机四伏之处,无法放松

“好的,小姐。谢谢你。”

哦爱人,我们笔直地躺在风车之翼,

电话挂断了。哈莉雅特急忙找到她的朋友,解释了她突然被叫走的事,说过再见以后就冲出来了。

沉睡在它的轴心,面向他方。

她穿过花园方庭,就在经过旧厅和梅特兰楼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可笑的事情。她想起有一天彼得对她说:

去到那旋转的世界静止的中心

“冒险小说里的女英雄都是活该。每当有一个神秘的声音给她们打电话声称是苏格兰场,她们从来都想不到拨回去证实一下这通电话。所以才那么容易被绑架。”

远远的,令人目眩的圆圈,

她知道萨默维尔的公共电话亭在哪里;她应该可以从那里打一个电话。她走进去;试了试;发现被接到了中转站;拨了什鲁斯伯里的号码,接通以后要求转到院长的小屋。

这里没有涌动的潮汐;我们来过,长久而灿烂,

一个人接了电话;和刚才打给她的不是同一个声音。

这里日上中天,不辨东西,

“是巴林博士的仆人吗?”

这里切近的香气中,卷起玫瑰花叶,

“是的,女士。请问你是哪位?”

坐下合上辛劳的手掌,收起羽翼;

(“女士”——另外那个人说的是“小姐”。哈莉雅特现在知道为什么她对刚才那个电话稍微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她潜意识里记得院长的仆人都是说“女士”的。)

这里,然后在家里,不再有暴风雨的痛苦,

“我是哈莉雅特·范,我现在在萨默维尔。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的吗?”

可就是这样:空格之后是十四行诗的最后六行,彼得那具有欺骗性的工整字迹就在她自己潦草的书写下面,看上去有一点不平衡,就像小小的转轴上面大大的陀螺。

“不是的,女士。”

她拿出依旧包裹在包装纸里的活页本,外面的封线还没拆,温西家族徽章的封蜡也完好无损。“让我的奇思妙想带领我”——彼得的奇思妙想已经给他带来相当多的麻烦了。她急切地撕开封蜡;但结果却令她失望。他什么标记也没做——或许他已经把他想要的部分都抄写下来了吧。她翻动着纸页,想要拼凑出某种结论,可是她太累了,根本无法连贯地思考。然后——这里,是的,这里有他的笔迹,非常确定,不过不在文件的某一页上。这是一首未完成的十四行诗——她真是太傻了,把写了一半的十四行诗和侦探工作混合在一起让别人看见!这是高中女生的把戏,任是谁都会脸红的。特别是当她记起她那首十四行诗里多愁善感的情绪,在此刻看来格外的不合时宜。

“有人代院长给我打了个电话。是厨师还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吗?”

哈莉雅特的思绪就像笼子里的松鼠,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终她坚定地对自己说:这没用,再这样下去我自己也要疯了。我最好还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彼得去约克干什么?跟德·范恩小姐有关吗?刚才要不是我忽然发起脾气,说不定我就能问出来,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了。不知道他在文件上有没有做什么笔记。

“我想应该没有人从这里打过电话,女士。”

哦,老天!一个人回到房间后,哈莉雅特想,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也跟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可我那倒霉的运气却把我的人生折磨成这样,还把这悲惨的整件事都拉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谁都会认为我已经被惩罚够了……可是却没有人忘记它,哪怕一秒钟……我忘不了……彼得忘不了……要不是彼得是个傻瓜的话,他早就甩手不干了……他一定看出了这一切是多么无望……难道他以为我喜欢看到他经受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吗?……难道他真的以为我能够为了看他受这种苦而嫁给他吗?……难道他还看不出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他吗?……到底是哪只魔鬼控制了我,让我把他叫到了牛津?……是的——而我还以为隐居在牛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让希利亚德小姐对我做出“不愉快的评论”,你问我的话,她就是半个疯子……不管怎样,肯定有人疯了……如果一个人把恋爱婚姻和所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放在一边,她可能就会变成这样……好吧,如果彼得希望我会“接受在他名下的保护”并为此而感激,他就大错特错了……那对他真是件好心又可悲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想要我的话,这对他也是件好心又可悲的事情——如果他真的——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因为我那倒霉的运气,让我为了一桩没有犯下的谋杀而被审判……不过似乎他不管怎样都要下地狱了……算了,就让他下地狱吧,这也是注定的……真可惜他把我从绞架上救了下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宁愿当时没管我呢……我猜任何体面、感恩的人都会答应他的要求的……但让他这么痛苦可不是什么表达感谢的方法……我们只能一起痛苦,因为谁也没法忘记……那天在河上,我几乎就要忘记了……今天下午我也忘记了,可他却先想了起来……那个该死的冒失的小鬼!年轻人竟然能那么残忍地对待中年人!……我自己也说不上特别善良……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还好彼得走了……可我又希望他没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这里还有人脑子不正常,写着那些恐怖的信件……“当我从他那里出发,除非我与他重逢,我都如行尸走肉。”……不,有这样的感觉是不对的……我不能再陷入这种事里面了……我必须置身事外……我就待在这里……这里人们的脑筋都这么奇怪……哦,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给自己和别人都带来了这么多痛苦?我不过是成千上万的普通女人中的一员……

(有点误会。或许院长是从学院里别的地方发出的指示,她误解了打电话的人或打电话的人自己误解了院长的意思。)

“该死的!”彼得说。他沿着小路大步走出门去,生气地把侄子推出驾驶座,啪的一声关上那辆戴姆勒的门,轰鸣着冲上了公路。哈莉雅特发现自己忽然一阵怒气发作,她走了回去,决定把最后一点好心情调动起来;这对她是个很好的锻炼,尤其是当她发现凉廊里的这个小插曲引起了高级活动室极大的兴趣。晚餐后,阿利森小姐对她说,希利亚德小姐听说这件事时,作出了某些让人很不愉快的评论,她觉得,必须让范小姐知道才行。

“我能跟院长讲话吗?”

圣乔治勋爵发现他的长辈亲戚有点拖拖拉拉的,于是欢快地按了按汽车喇叭。

“院长不在学院里,女士。她和马丁小姐一起去看戏了。我正在等她们,她们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哦,老天爷!”哈莉雅特气愤地说,“如果你非要这样病态地纠结这件事,那确实,你最好还是走吧。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哦,谢谢你。没关系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你能帮我把电话转接回门房吗?”

“可惜他没找到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开玩笑。我看上去完全就像是套在你脖子上的沉重负担,越快摆脱我就越好。”

当她再次听见帕吉特的声音时,她要求接到爱德华兹小姐的房间,电话转接的同时,她快速思考着。

“哦,彼得,别为每一件小事都担心成这样。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这看上去越来越像个假冒的电话了。可是老天,这是为什么呢?如果她直接走回什鲁斯伯里会发生什么事呢?既然她没有开车,她应该会从私人小门走进去,经过学者花园边厚厚的灌木丛——学者花园,夜晚人们从那里走过——

“那个该死的男孩,”温西让圣乔治前去发动汽车的时候,说道。

“范小姐,爱德华兹小姐不在她的房间里。”

“我会的,”彼得的侄子接过她的包裹,说道。他们和谐地一起往前走,直到彼得在门房加入了他们。

“哦!我猜校工都上床睡觉了吧。”

“嗯,对他好一点;他对你是很好的。”

“是的,小姐。需要我叫帕吉特太太去找找她吗?”

“实在太抱歉了,”圣乔治勋爵说,“我真差劲。真的,除了嘲弄彼得舅舅,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如果那能稍微让你满意一点的话,”他懊悔地加了一句,“我达到目的了。”

“不用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利德盖特小姐吧。”

“我想也是,”哈莉雅特严肃地说,“你不能让我在自己学院的方庭里这样丢脸。坦白说,我承受不起。”

又是一阵停顿。利德盖特小姐也不在房间里吗?难道学院里每一个可以信赖的老师都外出了,或者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是的——利德盖特小姐也不在;这让哈莉雅特想到,当然了,她们在睡觉之前是要履行巡视学院的职责的。不过,还有帕吉特。她尽可能地把情况解释给他听。

“请容许我向你道歉。”

“好的,小姐,”帕吉特让人安心地说,“是的,小姐——我可以留下帕吉特太太看守门房。我这就去私人小门那里转一转。不用担心,小姐。如果有人在那里鬼鬼祟祟地等着你,小姐,那他们就完蛋了,我也为他们感到遗憾。没有,小姐,据我所知今晚没有骚乱发生;但如果让我逮到有人鬼鬼祟祟地等在那儿,小姐,那骚乱就会按计划发生了,小姐,相信我。”

她跑上楼回房间去拿稿子,从窗口她看见温西家族解决起了自己的内部问题。当她拿着包裹下楼来,发现那位侄子正等在都铎楼的门口,涨红了脸。

“好的,帕吉特;不过不要嚷嚷起来。悄悄溜过去,看看有没有人在那儿转悠——但不要让他们看见你。如果我进去的时候有人攻击我,你可以过来救我;但如果没有,就别出现了。”

“乐意之至,”温西一本正经地说。

“好的,小姐。”

“哦,我明白了。那——如果去我那里不太绕路的话,你或许可以帮我把几章稿子带给我的秘书。比起邮寄,我还是更信赖你。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哈莉雅特再次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入口大厅中央有一盏灯昏暗地亮着。她看了看钟,差七分钟十一点,她会迟到的。不过,那个袭击者,如果有的话,会等着她的。她知道陷阱会在哪里——肯定在那儿。不会有人在医务室或院长小屋外面搞鬼的,那里会有人很快听到并且跑出来。也不会有人躲在小道那一端的墙角或墙背后。唯一可行的埋伏地点就是学者花园的灌木丛,靠近大门,在进门的小道的右侧。

“是的;我要在那儿见一个人——关于一条狗,那一类的事情。”

她有所准备,这是个优势;而且帕吉特也就在附近;但她要转过身,从里面锁上私人小门,那会是个危险的时刻。哈莉雅特想起了假人身上插着的切面包刀,打了个冷战。

“约克?”

如果她把事情搞砸了,被杀了——很有戏剧性,但还是有可能的,毕竟有人不太理智——彼得就有话说了。或许应该提前道个歉,以防万一。她在一个靠窗的椅子上发现了有人落在那里的一本笔记本,于是从里面借了一页纸,用她包里的铅笔在上面涂了几个字,折起便签,写上地址,和铅笔一起收了起来。万一有意外发生,会有人发现它的。

“我今晚要回去一下,然后明天一早去约克,估计星期四回来。”

萨默维尔学院的门房帮她打开了通向伍德斯托克路的大门。她走了最近的一条路:经过圣吉尔斯教堂、布莱克赫尔路、博物馆路、公园南路、曼斯菲尔德路,她快步走着,几乎跑了起来。转到乔伊特小道时,她放慢了速度。她希望能喘一口气,让头脑也清醒过来。

“怎么,你要回去了吗?”

她转过拐角走上圣十字路,到达小门,掏出了钥匙。她的心怦怦地跳着。

“你在伦敦有什么事要办吗?”

然而那之后,整出狗血的传奇剧却自行消失了,变成了一出文明的喜剧。一辆汽车在她身后停下;学监放下院长,然后绕过货物通道的入口,接着把她的奥斯丁汽车开向车库,巴林博士愉快地说:

这句话真的让他安静了一会儿。她转向彼得,后者说:

“啊!是你吗,范小姐?那我就不用找我的钥匙了。你今晚过得有意思吗?我和学监稍微放纵自己享受了一下。我们是晚饭后突然决定的……”

“先生,你不该这样大吵大闹。今晚学监说不定会下来的。”

她和哈莉雅特一起走上小道,格外亲切地聊着她刚刚看过的戏。哈莉雅特在她的门口跟她道别,婉拒了进去喝杯咖啡、吃点三明治的邀请。她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灌木丛后面的动静呢?不管怎样,现在这个机会已经失去了。她把自己当作奶酪放出来,可是因为布置陷阱时的一点耽搁,被院长无辜地搅了局。

他这是在鲁莽地折磨他的叔叔,让哈莉雅特很生他的气。然而,把怒气表现出来就中了他的圈套了。她冲着他同情地一笑,然后用上了布雷斯诺斯学院门房惯用的训斥词:

哈莉雅特走进学者花园,打开手电筒,向四周查看。花园里空荡荡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可是,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那通电话一定有它的原因。

“那就到角落里来,”勋爵厚脸皮地说,“我再重复一次。就像彼得舅舅说的,这种事需要大量的练习。”

她向着圣十字路门房的方向走去。在新方庭,她遇见了帕吉特。

“别在高级活动室的窗户下面,”哈莉雅特说。

“啊!”帕吉特谨慎地说,“她的确在那里,小姐。”他的右手在身边挪动,哈莉雅特估计他手里拿着一些可疑的东西,比如警棍什么的。“就坐在门边月桂树后面的长椅上。我小心地溜进去,就像夜间侦察一样,小姐,躲在中心灌木的后面。她没有发现我,小姐。但是当你和巴林博士一边谈话一边从那个门里走进来时,她一下站起来,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

“我不介意,”圣乔治勋爵说,“我是个被宠坏的侄子,不是吗,哈莉雅特婶婶?”

“那是谁,帕吉特?”

“孩子,孩子!”他叔叔伤心地喊出来,“别忘了你这是在哪儿。”

“嗯,小姐,那就明说了吧,小姐,是希利亚德小姐。她从花园的那一头出去了,小姐,去她自己的房间了。我跟着她,看见她上楼的。她走得很快。我跨出楼门口的时候,往上看见她窗户里的灯光亮了。”

作为演示,他用受伤的手臂搂住哈莉雅特的肩膀,快速娴熟地亲了她一下,而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哦!”哈莉雅特说,“是这样的,帕吉特,我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我知道希利亚德小姐晚上有时候会在学者花园里散步。或许那个打电话给我的人看见她在那里,就跑掉了。”

“哦,还不错,谢谢。给我按摩的伙计很有本事。我现在可以把这条老胳膊举到肩膀这么高了。这会很有用的——做某些事的时候。”

“是的,小姐。关于那通电话有件奇怪的事,它没有经过门房。”

“你的肩膀怎么样了?”哈莉雅特询问道。

“或许是从经过中转站的其他电话打的。”

“这不是什么糟糕的锻炼,”彼得说,“在你重新开始运动之前都可以试试。”

“不,不是的,小姐。我去查看了一下。在我十一点上床睡觉以前,我把院长、学监、医务室和公共电话亭的线路都接过来了,为了晚上方便,小姐。但十点四十分的时候没有电话经过,小姐,我可以发誓。”

“该死的练习,”他的侄子不情愿地说,“我才不要做这种练习呢。”

“那么那个电话一定是从外面打的。”

“的确不容易,”彼得说,“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是的,小姐。希利亚德小姐是十点五十分回来的,就在你打电话以前。”

“抱歉我记得这么不清楚,”圣乔治勋爵说,“但我只在月光下看见过一次,要认出一把粗哑的嗓子和一双眼睛是很难的。”

“真的吗?你确定?”

“这是个问题,”彼得沉思着说。

“我记得特别清楚,小姐,因为安妮还议论了她两句。她和安妮之间已经没啥感情了,”帕吉特咯咯笑着加了一句,“两边都有错,要我说就是这样,小姐,脾气又不好——”

“如果你们说的是德·范恩小姐,”哈莉雅特说,“我怀疑不戴眼镜她能看多远。”

“这么晚了安妮在门房做什么?”

“我想看看她不戴眼镜的样子。”

“刚放完半天假回来,小姐。她和帕吉特太太一起在门房坐了一会儿。”

“嗯!”彼得说,“第一个呢?”

“是吗?你没把这件事跟她说吧,帕吉特?她不喜欢希利亚德小姐,而且要是你问我的话,我觉得她是个多事的人。”

“就是那种眼睛;声音不对。我觉得不是她。可能是刚才截住你的那个,叔叔。她有那种精瘦但是饥饿的表情。”

“我一个字也没说,小姐,连对帕吉特太太也没有,而且根本没人听到我接电话,因为,当时我找不到利德盖特小姐和爱德华兹小姐,然后你开始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把我的房间和起居室之间的门关上了。然后我只是探头进去,对帕吉特太太说,‘看好大门,行吗?’我说,‘我就出去一下,给马林斯捎个信。’所以我敢说这件事还是保密的,只有我俩知道,小姐。”

“巴顿小姐,”哈莉雅特说。

“好,那就继续保密吧,帕吉特。我可能想象得过于荒谬了。那通电话肯定是个骗局,但没有证据表明有人要搞恶作剧。在十点四十和十一点之间有人进来吗?”

“又有一位女性从我面前经过了,”他转向彼得说道,“灰色头发,发髻梳得很糟,态度很真诚,穿着麻布衣服。给人一种老学究的感觉。我还和她说话了。”

“帕吉特太太知道,小姐。我会给你送一份名单过去。还是你现在想到门房来——”

圣乔治勋爵热情地问候了哈莉雅特。

“最好不要。不——明天早上给我名单吧。”

“我把他带到这儿来的,”彼得说,“看看他能不能认出谁来。不过他好像认不出来。”

哈莉雅特走开了。她找到爱德华兹小姐,把电话事件告诉了她,因为她很看重她的审慎和判断力。

哈莉雅特离开窗边的座位,下楼和外面的温西站在了一起。

“你看,”哈莉雅特说,“如果真有骚乱发生,那个电话的意图就是为了提供不在场证明,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怎么证明。不然,为什么非要让我在十一点赶回来?我是说,如果骚乱计划在那个时候开始,而我作为证人被叫回来,那个人可能做了一些手脚,让她看上去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但是为什么非要我来当这个证人呢?”

“好了,过来吧。”

“是啊——而且为什么要在骚乱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说它已经发生了呢?而且当你和院长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当证人了呢?”

“我从来不打扰别人。我不爱管闲事的。”

“当然了,”哈莉雅特说,“她的想法可能是制造一场骚乱,然后及时把我叫回来,让别人怀疑是我做的。”

“作为一个宠爱侄子的好婶婶,你为什么不走过去对那个可怜的孩子表达些善意呢?”

“那才愚蠢呢;每个人都知道你不可能是那个捣蛋鬼。”

“我一早就看见他了,”哈莉雅特说,“他的外表可受好评了。”

“嗯,那么,我们又回到了我的第一个想法。她要攻击我。但是为什么不能在午夜或任何其他时间攻击呢?为什么要在十一点叫我回来?”

“哈啰!”彼得说,“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他狡猾地笑了,“来跟杰拉德聊聊吧,他就在凉廊里。”

“不会是什么要在十一点启动的东西吧,自动定时的,这样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哈啰!”哈莉雅特冲着发出脚步声的人说。

“没人知道我从萨默维尔返回什鲁斯伯里的确切时间。除非你想的是炸弹或某些门一打开就自动启动的东西。但那样的话,在其他时间也一样可以。”

哈莉雅特笑了起来,但就在圣乔治对巴顿小姐带着审视意味的匆匆一瞥中,她再次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刹那他叔叔的神情。这家族特征真让人不安。她蜷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观察了将近十分钟。勋爵安静地坐着,抽了一根烟,看上去自在极了。利德盖特小姐、伯罗斯小姐和肖小姐走了进来并开始给自己倒茶。打网球的那群人结束了一场比赛,也离开了。接着,从砾石小路的左侧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但如果不在场证明是设置在十一点的——”

“姓温西的都是些乖巧的男人,”学监说,“把高级活动室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为什么炸弹没有爆炸?事实上,我压根儿就没办法相信有炸弹这回事。”

她摔门而出。圣乔治勋爵已经闲逛回来,正坐在通向图书馆的凉廊下。巴顿小姐大步走回房间时经过他的面前,他礼貌地站起来,寒暄了几句,而那位研究员也简短地回答了他,脸上还带着微笑。

“我也不能——不太能相信,”爱德华兹小姐说,“我们只是在纸上谈兵。我猜帕吉特没看见什么可疑情况?”

“我本来想开个玩笑的,”巴顿小姐气鼓鼓地反驳,“可惜有些人根本没有幽默感。”

“只有希利亚德小姐,”哈莉雅特轻描淡写地回答,“坐在学者花园里。”

“我只是说,”学监说,“这说法太老套了。”

“哦!”

“如果你是在暗示——”巴顿小姐开口道。

“有时候她晚上会去那儿;我见过。或许她把——不管是谁——吓走了。”

“在一封匿名信里,”哈莉雅特说。

“可能吧,”爱德华兹小姐说,“对了,你的贵族朋友似乎用一种特别漂亮的姿态战胜了她的偏见。我指的不是在方庭里问候你的那位——是来参加晚宴的那位。”

“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种说法?”学监说。

“你是要把昨天下午的事想象成一个谜题吗?”哈莉雅特笑着问道,“我想他只是许诺要把某个拥有一间意大利图书馆的人介绍给她认识。”

“你真让我吃惊,派克小姐,”巴顿小姐说,“在你这样的女人身边,没有男人是安全的。”

“她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爱德华兹小姐说。哈莉雅特意识到,当她转过身去,就会有一大堆玩笑话飞进那位历史老师的耳朵里。“还有,”爱德华兹小姐接着说,“我答应要给他一篇关于血型的论文,但他还没有来找我要。他是个有趣的男人,不是吗?”

“你可以请他进来喝杯茶,”派克小姐建议道,“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个挺不错的消遣。”

“对生物学家而言?”

“老天在上!”学监说,“你是不是应该出去解救一下你的小朋友啊?他又被抛弃了。”

爱德华兹小姐大笑了起来。“这个,是的——作为纯种谱系动物的一个样本。生活优渥得吓人,但充满神经质的才智。不过我不是指这个。”

就在那时,高级活动室里的好事者们就要被即将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希利亚德小姐忽然从大厅楼梯的底部出现,气势汹汹地冲向那对叔侄,对他们说了一番话,利落地把彼得勋爵从他的伙伴身边拉走,强行把他带进了新方庭。

“那是对女人而言?”

他们三个人又从那条小径走了回来。走到一半,德·范恩小姐告别了那两个男人,走回自己的房间。

爱德华兹小姐坦率地看着哈莉雅特。

“海伦被还给我们了,”学监说,“特洛伊之困推迟了。”

“对很多女人来说,我想是的。”

“她刚才是在这儿,”哈莉雅特说。

哈莉雅特也用同样的目光凝视着她。

“谈到叔叔,”学监说,“希利亚德小姐,理查三世(4)是真的——咦,我还以为她在这儿呢。”

“对此我也没有什么信息可以提供的。”

“不对,不对,”派克小姐说,“帕里斯是赫克托耳的弟弟,不是他的侄子。我想他应该没有叔叔。”

“哈!”爱德华兹小姐说,“在你的小说里,你处理物证比心理证据要多,是不是?”

“老天!”学监说,“帕里斯和赫克托耳(3)就把海伦·德·范恩给拐走了。”

哈莉雅特毫不犹豫地承认,的确是这样。

从图书馆侧翼的门口,能够渐渐看见德·范恩小姐的身影,以及跟在她身后严肃而顺从的彼得·温西勋爵。他们绕着网球场,正在进行一场认真的谈话。圣乔治勋爵从远处看见了他们,于是走上前去会合。他们一起走上了小路,站在那里聊了一会儿,然后向门房走去。

“好吧,算了。”爱德华兹小姐说,然后相当生硬地说了晚安。

“哦嚯!”学监说,“所以牛奶就是那样混进椰汁里的!”

哈莉雅特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真奇怪,她从来没有想过,其他女人是怎么看待彼得的,他又怎么看待她们。她之所以这样,说明她要不然就是特别自信,要不然就是特别无所谓;因为,仔细想一想,他还真是符合不同人的各种条件。

“轻浮的小野兽!”哈莉雅特想;她很好奇他是不是在找她。如果是的,他可以等等,或者好好跟门房问一下。

回到房间以后,她从包里拿出那张便条并且把它撕掉,连读都没有再读一遍。即便是想一想,都会让她脸红。滑稽故事的精髓就是,英雄般的豪言壮语从不会实现。

圣乔治勋爵站在图书馆侧翼的一角,姿态放松得就像这个地方是他的一样,正在观看两个穿着露背装的学生和两个衬衫不住从皮带里扯出来的小伙子之间的网球比赛。看得越来越烦了,他便经过那边的一排窗户,向伊丽莎白女王楼信步走去,他的目光在山毛榉树下一群仰卧的什鲁斯伯里学生身上转来转去,就像一位年轻的苏丹正在检视一船令人失望的切尔卡西亚奴隶一样。

星期四最引人注意的事,是希利亚德小姐和希尔佩里克小姐之间一场激烈、长时间,而且根本让人费解的争吵,晚餐后发生在学者花园里。争吵是怎么开始,或是为了什么,事后已经没有人能想得起来了。有人弄乱了图书馆一张桌子上的一堆书和论文,结果一个历史系学生来上辅导课的时候,发现笔记不见了,可能彻底丢失了。希利亚德小姐本来一整天的脾气就不好,还被派去负责这件事,整个晚餐期间她看上去都怒气冲冲的,之后——一等到院长离开——她就爆发了,狂风暴雨般的,对着什么都能发一通火。

她朝桌子俯下身,给自己切了一片蛋糕,漫不经心地向远端的窗户外面瞥了一眼。

“为什么总是我的学生因为其他人的过失而受罪呢,我真想不通,”希利亚德小姐说。

“哦!”巴顿小姐说,“这样,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像一帮高中女生一样聚在一起看他。”

伯罗斯小姐说她没觉得她们比别人受了更多的罪。希利亚德小姐生气地举例说,在过去的三个学期里,历史系学生的功课都被那些看上去是故意捣乱的事情干扰过。

“是他的侄子,”哈莉雅特回答;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考虑到,”她接着说,“历史专业是学院里最大的,当然也不是最不重要的——”

“你的又一个贵族朋友?”巴顿小姐问道。

希尔佩里克小姐相当正确地指出,就在那一年,似乎英语专业的学生人数比其他任何专业的都要多。

“那个,”哈莉雅特越过派克小姐的肩头,终于瞥到了一眼那个无与伦比的年轻人,说,“是圣乔治勋爵。”

“你当然会那么说,”希利亚德小姐说,“今年可能会多几个人——我敢说可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额外的英语辅导老师来处理这种情况,而我却要一只手解决所有的困难——”

“好看的年轻人总是让人兴奋的,”学监说。

就在那里,原先的争吵陷入了人身攻击的迷雾,其中希尔佩里克小姐被指责傲慢、自大、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大体上很无能,而且总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些极端狂野的炮弹令可怜的希尔佩里克小姐陷入了非常不知所措的境地。事实上,似乎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头绪,或许除了爱德华兹小姐,她坐在一边给自己织着一件丝质毛衣,脸上挂着一抹奸笑。最终,人身攻击从希尔佩里克小姐延伸到了她的未婚夫身上,他获得的研究基金招致了尖刻的批评。

“问题是,你们干吗都那么兴奋?”希利亚德小姐问道。

希尔佩里克小姐颤抖着站了起来。

“小库克的那几个邋遢朋友?我的老天!”

“我想,希利亚德小姐,”她说,“你一定是失去理智了。我不介意你怎么说我,但我不能坐在这里听你这样侮辱雅各布·佩珀康。”她在说出这个拗口的名字的音节时,舌头还不小心打了个结,而希利亚德小姐则不友好地大笑了起来。“佩珀康先生是个很好的学者,”希尔佩里克小姐不依不饶,上升的怒气已经快要赶上被激怒的羊羔了,“而且我坚持——”

“或许他跟那几个打网球的是一起的,”阿利森小姐冒险猜了一下。

“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希利亚德小姐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跟他将就一下了。”

哈莉雅特放下她的杯子,从屋里最大的安乐椅深处站起来。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希尔佩里克小姐叫喊道。

“哦,天啊!”派克小姐说,“穿着一尘不染的法兰绒西装的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2)。他好像没有女伴啊,真难得。”

“或许范小姐可以告诉你,”希利亚德小姐回嘴道,然后再没说一个字就走了。

“别傻了,”学监说,“我记得弗拉克斯曼的拜伦长什么样。这个人的头发是淡褐色的,穿着基督教堂学院的西装。”

“我的老天!”希尔佩里克小姐大声说,她转向哈莉雅特,“她到底在说什么?”

“一个好看的年轻人?”派克小姐说,“那我要看看。”她走到窗口。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哈莉雅特说。

“我猜是弗拉克斯曼的未婚夫吧,是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猜猜,”爱德华兹小姐说,“如果有人要把甘油带进火药工厂,他们肯定是希望发生爆炸。”正当哈莉雅特在她的脑海深处回想这几个词勾起的记忆时,爱德华兹小姐接着说:

“那个帅得要命的年轻人是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果没有人能挖掘出这些纷争的根源,会有谋杀案发生的。如果现在我们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到了学期结束会发生什么?你们从一开始就应该让警察介入的,如果当时我在这里,我肯定也会这么说。我现在很想找一个好心、愚蠢的警官来换换口味。”

“怎么了?”阿利森小姐询问道。

然后,她也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留下其他的老师们面面相觑。

她手里捧着茶杯,正饶有兴味地从高级活动室的窗口向外张望。

(1) 这句话引自英国作家吉尔斯·利顿·斯特拉奇(Giles Lytton Strachey,1880—1932)的传记作品《伊丽莎白和埃塞克斯:一段悲剧的历史》(Elizabeth and EssexA Tragic History)。

“哇!”学监说。

(2) 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Apollo Belvedere)是希腊雕塑家莱奥卡雷斯(Leochares)于约公元前350—公元前320年创作的雕塑的大理石复制品,现收藏于罗马梵蒂冈博物馆。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被西方人视为身材优美的男子的代表人物。

——伊丽莎白女王(1)

(3) 帕里斯(Paris)是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王子,因诱走斯巴达王的妻子海伦(Helen)而引起了特洛伊战争;赫克托耳(Hector)是特洛伊王的长子,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

去告诉那个聪明的家伙,我的教子,回家吧。这时节不该在此闲逛!

(4) 在这里学监提到理查三世(Richard Ⅲ)是指史学界针对他毒杀自己的侄子爱德华五世与其弟理查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