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死了你的妻子和女儿?”他问。相比一个问题,这更像一个结论,但我依然回答了他。
雷蒙德咳嗽了一下,然后用嘴深呼一口气,头微微向后仰,仿佛痛苦地奔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对,他杀死了她们。你刚刚也说了,玛丽婆婆认为他还杀死了另一个女孩。”
“我妈妈、弟弟和妹妹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我妈妈总会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她想要找到那个女孩,阻止那个杀死她的人。还有蒂·吉恩……”他悲伤地笑了笑,“警察说他被凶手从背后打中了三四次,关节处有瘀青,他大概想要制伏那个人。”
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擦了擦眼角,那里流下了一滴泪水。
他轻轻地抚摩着十字架,拇指在上面来回摩擦。我能看出那个十字架原本很华丽,现在边缘处依然保留着一些细节曲线,但主要的部分都已经磨平。看来它已经陪伴了这个男人许多年。
“我知道。我见过她。”
他没有回答,却说:“她能感觉到他来了。所以她让弗洛伦斯去参加派对,这样才能避开他。也正因如此,她才会给你报信。她知道他要来,我觉得她也知道他是谁。我想她的内心深处一定知道。”雷蒙德的声音哽咽起来。
周围的世界安静下来。我听不到鸟儿的鸣叫,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流水拍打河岸的声响。我只想听到雷蒙德·阿吉拉德的声音。
“你也这样想吗?”
“你见过那个女孩?”
“我的几个妹妹认为是你把那个人带到了这里。她们觉得你没有资格参加葬礼。”
“对,我刚刚已经说过。三天前的夜晚,我在蜂蜜岛的沼泽中梦见过她,那是我妈妈死去的前一天。我还梦见过她几次。我的妹夫在那里打过猎。”他耸了耸肩。蜂蜜岛是自然保护区。“帕克先生,你是一个迷信的人吗?”
他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他继续向前走,经过了房屋旁边的白色栅栏,站在道边,凝望着空荡的小路。一对绿头鸭飞过来,翅膀一沾到水,动作便慢了下来。雷蒙德有些嫉妒地看着它们,他太痛苦了,觉得一切生命都比他快乐。
“我会去找的。”我回答道,“你是说蜂蜜岛?”
“真遗憾。”我说,“发生这一切,真的太遗憾了。”
“可能在那里。我妈妈不知道她在哪里,只知道在某个地方有这样一个女孩。帕克先生,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我妈妈为什么会梦到她,但是后来,我也梦见了她。柏树下有一个人影,脸上笼罩着黑暗,就像被一只手遮住了。我知道这就是她。”
“我知道你是谁。”他说。我向他伸出手,他迟疑了片刻,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低下头,用脚尖拨弄着一块嵌在泥土中的石头,最终挖出了它,将它踢到草地上。许多小蚂蚁受到惊吓,从洞里跑出来,它们的洞口现在一览无余。
几口棺材已经被卸了下来,准备运到屋里。几个人一齐抬着玛丽婆婆的棺材,但依然很吃力。雷蒙德看向我,毕竟我是人群中唯一的白人,有些显眼。有一个女人大概是玛丽婆婆的女儿,身边还跟着两个更年长的女人,她在路过时冷冷地瞪了我一眼。这是一栋架高的板条房,和玛丽婆婆家没有太大区别。尸体被抬进房间后,雷蒙德亲吻了脖子上挂的小十字架,缓慢地走向我。
“我听说还有人看见过她。有的人是去钓鱼,有的人是去附近的小屋里查看他们酿的酒。”他看见蚂蚁围绕着他,有些还爬上了他的鞋跟,便缓慢地抬起脚摇晃几下,然后换了个位置。
雷蒙德个子很高,骨架很大,四十多岁或五十岁出头,虽然有些发胖,但身材依然不错。他穿着深色棉质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衬衫,系着修长的黑色领带。由于刚刚哭过,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发现尸体那一晚,我在玛丽婆婆家短暂地见过他。他是个坚强的男人,即使面对重创,也依然努力支撑着这个家庭。
阿吉拉德家为首的是老婆婆的长子雷蒙德,一些亲友也都到场,坐在三辆小卡车上跟随着灵车。这些皮肤黝黑的男女避开车上的机器零件和农具,坐在麻袋布上面。我跟随他们离开高速公路,沿着布满车辙的小道行驶,先经过了玛丽婆婆家,看见警戒线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然后来到了雷蒙德·阿吉拉德家。
雷蒙德把方向指给了我,又撕开万宝路香烟的包装,在上面画了一张粗略的地图。
那天晚些时候,阿吉拉德的家人取回了玛丽婆婆、蒂·吉恩和弗洛伦斯的尸体。一家拉斐特的送葬公司将玛丽婆婆的棺材放进了一辆宽背的灵车。蒂·吉恩和弗洛伦斯的棺材并排放在另一辆灵车中。
“帕克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为我们家发生的一切感到遗憾。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这里了。”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十分坚决,不容置疑,“你最好也不要出现在葬礼上,我和我的家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痛苦。”
我打给了安格尔和路易斯。
然后,他点燃了烟盒中的最后一支烟,点头与我告别,身后拖着一缕烟雾走向屋子。
回到弗莱森斯小屋,我收到了雷切尔·乌尔夫的留言,说她晚上会飞过来。航班号和到达时间都列在了留言条最下方。我想到了乔·博南诺,觉得雷切尔·乌尔夫在前往新奥尔良的飞机上应该有人陪伴。
我望着他离开的身影。一个留着蓝灰色头发的女人来到门廊上,用手搂住了他的腰。他也用粗壮的胳膊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屋里。他们身后的纱门轻轻关上了。我想着蜂蜜岛和绿色河水之下的秘密,驾车离开了雷蒙德·阿吉拉德的家,身后扬起一阵灰土。
读完验尸报告,我穿上运动服和鞋子,在河滨公园跑了4英里,几次经过那些排队乘坐那切兹汽船的人,听见汽笛的声音像信使一样穿过密西西比河。跑完步后,我满头大汗,膝盖也很痛。即使在三年前,我跑下4英里也要比现在轻松许多。我还是老了。很快,我就要坐上轮椅,一到要下雨关节便会疼痛。
我开车的时候,蜂蜜岛其实已经准备好揭开自己的秘密了。二十四小时内,那里将会出现一具尸体,但死者并不是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