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人想在汽车旅馆杀我,一男一女。”
“有个警察打电话过来。出了什么事?”
“你伤得厉害吗?”
“是沃尔特吗?”
“胳膊中了一枪,不太严重。”
几分钟后,她拿着电话回来,把电话线插入墙上的一个盒子中。阿尔文·马丁在我身边迟疑地徘徊了一会儿,然后走了出去,只剩下我一个人。
“杀手逃跑了?”
“你别动,”护士微笑着说,“我拿一台分机过来,你就可以在这里接电话了。”
“没有。男的死了,女的大概昏迷了吧。他们正在上传照片和指纹。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关于詹妮弗的事情呢?”我原本不想想起她的脸,但它却悬在我意识的边界处,就像一个位于视线边缘的影子。
我站起来时,因为手臂的疼痛趔趄了一下,她似乎有点儿同情我。那一刻,我忍不住接受了她的同情。
“那是一个标准的医用储藏罐,上面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我们本想和生产商核对编号,但这家工厂1992年就倒闭了。我们还在尝试寻找从前的记录,但是希望渺茫。包装纸在随便一家礼品店都能买到,上面也没有指纹。实验室正在检测皮肤样本,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技术人员说,他对电话动了手脚,要不然无法让来电显示电话亭的号码,我们可能也没法进行追踪。如果还有什么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马丁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更像是在生闷气。护士说:“帕克先生,你有一通电话,是纽约的科尔警督打来的。”
“斯蒂芬·巴顿呢?”
马丁咬着嘴唇:“镇议会都快要疯了。他们觉得如果日本人听到了风声,他们宁肯跑到白沙公园开工厂,也不会来这里。大家都想把你赶走。其实,他们希望我把你拘留起来,打一顿再赶走。”
“也没什么消息。我就知道这点事情,真怀疑我到底适不适合当警察。正如法医所说,他先是被敲晕,然后又被勒死了。有人开车把尸体带到停车场,丢进了下水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有关系,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我需要你帮忙。”
“联邦调查局的人还在找桑尼吗?”
“这些人开枪打你,和她有关系吗?”
“我没听到别的消息,但他们应该也不太走运吧。”
“我要完成来这里的任务,找到凯瑟琳·狄密特。”
“这段时间就没什么运气。”
马丁听后差点儿笑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之后可能会好点儿。”
“不会,现在还不行。我也不会告诉联邦调查局的人。你暂时别让他们来烦我。”
“库柏知道这里的事吗?”
“那你会告诉我吗?”
我听见沃尔特在电话另一头快要笑出声来,却又忍住了:“他还不知道。或许晚点我会告诉他。只要不影响信托基金,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但他雇的侦探在汽车旅馆外面开枪打人,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知道。”
“当地人可不怎么欢迎我。我还没有她的消息,但这里有些不对劲,我也说不好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他妈的传言!鲁迪·弗莱都快死了,停尸房里还有一个无名的尸体,脖子上有个洞。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他叹了口气。“保持联系吧。我能做什么吗?”
“我确实听到过一些传言,仅此而已。”
“你是不是也没办法让罗斯不要烦我?”
“行,不过别让他太紧张。”他对医生笑了一下,然后医生便出去了。然而,当他对我开口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有人在悬赏要你的人头吗?”
“那可没办法。你问候了人家的母亲,还把她的名字写在男厕所墙上,人家怎么能不恨你?他现在已经出发了。”
马丁问医生:“伊莉斯,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聊一会儿?”
沃尔特挂了电话。过了几秒,电话里响起了“咔嗒”的声音。我想马丁副警长是个很谨慎的人。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到房间,仿佛刚刚并没有偷听。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变了。也许让马丁听到这些话并不是什么坏事。
“还没有。我们把照片和指纹传给了联邦调查局。晚些时候,他们会从里士满派一个人来。”墙上的钟显示现在是清晨6点45分,外面还在下雨。
“我要找到凯瑟琳·狄密特。”我说,“这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找到她之后我就走。”
“有什么关于杀手的消息吗?”我问马丁。
他点了点头。
阿尔文·马丁坐在我旁边。华莱士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警察待在大厅,看守着那个女人所在的房间。她还没有恢复意识。从医生和马丁匆匆的谈话中,我听出她大概陷入了昏迷。鲁迪·弗莱也没有恢复意识,虽然医生认为他的伤口有望恢复。
“我让伯恩斯给这里的各家汽车旅馆打过电话,”他说,“没有凯瑟琳·狄密特的入住记录。”
我坐在海文县医院急救室的桌子上。这家医院虽然很小,却设施齐全。我胳膊上的伤不重,却流了很多血。医生已经帮我清理好伤口并绑上了绷带,我用那只好手拿着一瓶止痛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经过的火车擦了一下。
“我出发之前就查过了。她可能会用另一个名字。”
“我还挺想知道他会写些什么。”我回答。
“我也想过这种情况。你描述一下她的外貌,我会让伯恩斯问问那些旅馆的前台。”
“你可真幸运。”老医生说,她的笑容里既有惊讶,又有担心,“就差几英寸,阿尔文就要写悼词了。”
“多谢。”
鲁迪·弗莱面色苍白地躺在办公室的地上,脸上和颅骨处的血已经凝结。我给警长办公室打了电话,几分钟后便听到了警笛声,看见红色和蓝色的灯光在昏暗的大厅中闪烁。血和灯光又让我想起了那个夜晚,以及苏珊和詹妮弗的死去。阿尔文·马丁拿着枪走进来时,我已经因休克而感到恶心,几乎难以站起来。我眼中的红光就像火焰一般。
“我做这些事,可不是出于好心。我只是想让你快点离开。”
我把软管从她脖子上卸下来,用手扛着她,从楼梯来到了一楼。她的脸已经发紫,我知道自己差点儿杀了她,但还是不想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你联系沃尔特·泰勒了吗?”
她本想用手抓着猎枪,将枪托抵在大腿上,把子弹射出来。然而,她满脸是血,血顺着右手的指尖流到地上。我朝她的枪踢了一脚,让它从她的手中掉落,然后身体抵着墙,用力抱住她的身体,一条腿缠住她的腿,另一条腿紧紧地扯着消防软管,这样她便不能动弹了。我们像恋人一样站在那里,我将软管紧紧地缠在手腕上,手中的管口已被鲜血浸湿,她挣扎了一阵子,然后瘫软了。
“如果有时间,一会儿我会载你去见他。”他去找那两个看守杀手的警察了。老医生走了进来,查看了我手臂上的绷带。
当她的身体与壁柜平行时,我如同挥动鞭子一般,将消防软管甩了出去。笨重的黄铜管口打在她的脸中央,我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她踉踉跄跄地后退,本能地用左手挡住了脸,又开了一枪,但没有打中我。我再次挥动消防软管,她想要抓住它,却失败了,这一次管口打中了她头的侧面。她呻吟起来。我趁机以最快的速度跳出了壁柜,左手握着消防软管的黄铜管口,用软管缠住了她的脖子,就像一条蛇一般。
“你不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吗?”她问。
我穿过一扇门,来到二楼的走廊。地上铺着塑料布,两边的墙上各靠着一把尖塔般的梯子。空气中充满了油漆和稀释剂的味道。距离那扇门20英尺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壁柜,只有靠近才能看见,里面有一根消防软管和一台笨重的老式水基灭火器。我自己的房间附近也有同样的壁柜。我跳了进去,靠在墙上,努力控制呼吸。我用左手举起了灭火器,想要夹在右侧的腋下作为武器,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我的手臂流了太多血,使不上劲儿,灭火器又太笨重了。我听见那个女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轻轻地打开门,来到了走廊中,踩在了塑料上。她踢开了第一扇门,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是第二扇。她正在靠近我,虽然脚步很轻,但塑料依然发出了动静。我拿起消防软管,等待着她,感觉到血从手臂涌出来,顺着指尖流到地上。
我向她表示感谢,但拒绝了她的建议。
我已经到了二楼,听见脚步声从头顶的楼梯传来。我的手臂痛得厉害,也知道自己来不及下到一楼就会被她追上。
“我猜你也不愿意。”她说。她又看了看止痛药的瓶子:“这种药会让你嗜睡。”
我沿着走廊一直跑,穿过一扇门,看见了防火楼梯。枪声停止时,我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我知道,一旦确认同伴已死,她一定会追上我。如果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那她可能会选择救他,以及她自己。
我谢过她的提醒,把药放进口袋。我没有穿衬衫,她直接帮我穿上了外套。我并没有打算吃止痛药。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也知道我不打算吃。
门框后面露出另一支猎枪的枪管。那个女人对着走廊肆意开枪,使墙上的水泥四处飞溅。我感觉右肩被扯了一下,随后手臂一阵剧痛。我想握住手枪,却不慎将它掉在了地上。女人还在不停地开枪,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击中了我周围的墙壁。
马丁开车载我来到了警长办公室。汽车旅馆关门了,我的衣物被放在一间牢房中。我用塑料包好受伤的手臂,洗了个澡,然后在牢房里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直至雨停。
那个女人在屋里咒骂着,而他扭头看着我。转身时,他放下了枪管。我开了一枪,一朵深红色的玫瑰在他的喉咙间绽放,鲜血像花瓣一般落在他的白衬衣上。他用手去捂自己的脖子,枪掉落在地毯上面。他跪下来,身体倒在地上,像离开了水的鱼一般抽搐着。
午后没过多久,两位联邦探员便抵达了,询问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问话很敷衍,令我十分惊讶,不过我想起来,特工罗斯会在今晚到达这里。下午5点,马丁来到了海文县餐厅,当时那个女人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我迅速闯进走廊,转身并用枪瞄准对方。红色吉普车里的男人站在走廊中,拿着一把伊萨卡12号口径泵动式霰弹枪。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也能看见他的脚下没有弹壳。开枪的一定是那个女人。
“伯恩斯有凯瑟琳·狄密特的消息了吗?”
但我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枪。连接两个房间的门关着,所以我这一侧听到的枪声要小一些。他们也听不到我推开房门冲向走廊的声音,因为即使已经不再开枪,他们的耳朵里也依然充斥着枪声。为了避免被偷袭,我选择睡在另一个房间,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整个下午他都要应付联邦探员。他说下班前会去几家汽车旅馆看看,如果有消息一定告诉我。你要是还想见沃尔特·泰勒,我们最好现在就去。”
我的外公曾说,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便是将子弹装进一把瞄准你的泵动式霰弹枪中的声响。那声音顺着楼梯向上,吵醒了睡在汽车旅馆中的我,我的手表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30分。数秒之后,声音穿过房门,爆炸声在沉寂的夜色中震耳欲聋。子弹一颗接一颗地打在我的床上,羽毛和棉花飘在空中,就像许多白色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