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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林

这些蚂蚁畏惧樟树的气味,所以这片樟树林是为了困住蚂蚁而存在的。韩旌深吸了一口樟树香气,回头看李土芝,刚要说话,却发现他已经趴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再度昏迷了过去。

他们身上的蚂蚁突然纷纷转向,从两人身上掉落,爬向古宅院子里的巢穴。

疼痛在四肢百骸持续扩散,韩旌倒在地上,突然觉得无比放松,原来他的大脑也可以不思考,只需欢欣鼓舞地想……

樟树的气味随风而来。

我可以什么也不想。

他们全身都是蚂蚁,四肢着地爬出了古宅,爬出了院子。

七、绝密

终于,在李土芝歇斯底里的吼叫中,韩旌动了起来。

军部得知邱添虎带人进入“02173号地”,并遭遇了蚁群,立刻对秦秘书进行了警告和降职处分,随后派出生化防治兵种,进入了樟树林。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其实远不足够。

他们遇见了在樟树林外等候救援的邱添虎三人,又在树林深处找到了李土芝和韩旌。

有时候要活下去,需要比死更有仗剑披甲、一意孤行的勇气。

两人立刻被送往军区医院。

“我要活下去。”

而邱添虎终于得到了“02173号地”之所以“绝密”的解释。

韩旌剧烈颤抖,李土芝继续吼叫那首歌,用力拉扯韩旌,鬼哭狼嚎般的凄厉的歌声在寂静的古宅中回荡,韩旌对自己说——

林静苍的祖上是清朝驻守天津的一名官员,清王朝覆灭后,他的家族仍然居住在天津。1926年和1927年,日本和英美等国联军从海上攻打天津,他目睹了那几场惨烈的海战,看见了外国驱逐舰和战列舰的强大,对我国军备的落后痛心疾首。此时林家经商已风生水起、家业雄厚,当离开天津、举家搬到F省之后,林静苍的爷爷就把他最珍爱的一对孙子送往英国,学习造船技术。

李土芝嘲笑道:“胆……小鬼……”他用力拉扯韩旌的手臂,那震荡的剧痛让韩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李土芝笑得很大声,“你……你对你自己说……说‘没什么老子我不能承受的!’你就能爬起来……来,跟我唱……”他突然大吼起来,“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然而林静苍和林静海两人都很早就从学校退学,林静海拿着家里寄来的钱改上了艺术学校,学习画画,其余时间在英国酗酒、赌钱、打牌;林静苍却不知道在做什么。在他们应该毕业的那年,林家要求他们回国,对于习惯了外国的花天酒地的林静海来说,回国一事让他非常生气。

韩旌咬牙不动。

但无论如何,他们回了国,林静海继续以赌钱消磨时间;而林静苍却开始参与家族生意,过了几年,他加入F省的抗日地下联络点,在自己家里也建立起了据点。

李土芝四肢发抖地向韩旌爬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二战”开始了,林静苍的抗日爱国道路越走越远,最后加入了共产党。而林静海突然之间成立了林芝会,走上了不一样的抗日道路。但没等战争结束,林家却渐渐从抗日战线上销声匿迹,接受过林静苍帮助的地下党人十分感激他,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先行者最后去了哪里。同样地,也没有人知道林静海最后的结局,林芝会从抗日救亡武团发展成了黑社会组织,他却早早地从林芝会的历史中消失,甚至没有留下太多故事。

“快走!到樟树林……”韩旌说。

解放后,部队决定对林静苍的古宅进行保护,并发展为爱国基地。

至于本该令他痉挛抽搐的剧毒为什么没能持续起作用?只能说也许是李土芝死里逃生,激增的肾上腺素令他一时摆脱了剧痛,所以他爬了起来。

但他们在荒废的林家古宅中有了令人震惊的发现。

可能还吃了不少。

林家古宅里发现了大量白骨,总共三十五具白骨遍布在古宅的每个角落,可以肯定这里发生过一次大屠杀。

蚂蚁把卵搬运到他嘴里,而他吃了那些卵。

但是谁谋杀了林家全家?

而蚂蚁,尤其是蚁卵,却是一种优质的蛋白质。

军方在林家遗留的文件材料里发现,林静苍并不是单纯的爱国商人,他将参与的一系列抗日活动和我党的地下联络网都记录下来,秘密发往英国。经过调查,林静苍可能在英国留学期间就被收入英国情报机关,负责为英国政府收集和提供中国战线上日本与国共双方的战争情报。

李土芝是被蚂蚁毒倒了,这种蚂蚁有毒,但毒液并不致命,它们忙于搬运自己的蚁卵藏匿到“粮食”身上。而李土芝之所以失去抵抗力,最大的原因是他太虚弱,他没有食物。

也就是说,林静苍是一名英国间谍。

韩旌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恶心得差点儿忘了身上的剧痛。

当然,二战时期英国和中国是盟国,在对抗法西斯的战线上是一致的,但这并不代表我国政府就能把林静苍的事淡然处之。在这名英国间谍的古宅里可能还存有英国情报机关的更多机密,故而这块地方被封为“绝密”。

李土芝咳了好一会儿,他身上的蚂蚁四散离开,韩旌才听到他恶狠狠地说:“……想要吃老子……咳咳咳……不……看……谁吃谁……”

但军队无法掌控这块地方,驻守的士兵接连失踪,进入搜寻的特战队员几乎全军覆没,唯一回来的一个患上严重的创伤综合征,无法准确描述出他们在古宅里遭遇了什么。当然,在那块地方有红火蚁出没,但部队认为红火蚁不足以造成如此恐怖的后果。

韩旌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家古宅还有秘密,而且非常危险,必须划入“绝密”,禁止一切无关人员出入其中。

韩旌眼睁睁看到脸色青紫、像死人一样的李土芝露出一个狞笑,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含糊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呸”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夹杂着蚁卵和蚂蚁的唾沫,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这个封锁了几十年的禁区却在这个时候被打破了。

“啪嗒”一声,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撞到了地上残破的油画。

等李土芝醒来的时候,睡在自己宿舍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墙壁,他差点以为过去几十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是在做梦。

因为他撑在地上一动不动,蚁群咬了他几次以后,开始往他身上搬运蚁卵,似乎以为他也已经被制伏。

但随即他就看见邱添虎坐在他床前,一起坐在床前的还有抱着一台笔记本准备做笔录的陈淡淡,这阵势让李土芝一下清醒过来。

韩旌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身上又遭遇了几处蚁咬,但可能是疼痛一开始就放到了最大,他现在并没有再感觉到有多疼。他以前也并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不怕疼。

“到底在房子里,你发现了什么?”邱添虎语气极其严肃,甚至趋于严厉。

三人带着两部来历不明的手机,快速撤出了林静苍的古宅。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就被蚂蚁活埋了。”李土芝苦笑,“我发现了两个白骨化的尸体,两部手机……”说到手机,他突然想起,“我的手机呢?”

这显然不是李土芝的东西。赵一一愣了一下,邱添虎目光一掠:“带走!”

邱添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桌上。”

正当还没有被咬的三人退出的时候,扶着桌子呕吐了好一阵的赵一一突然发现桌子上并排放着两部手机。

李土芝的手机一直被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服内袋,保存得很好,陈淡淡还帮他充了电。他立刻打开手机,找到他拍摄的那张“小心扑克牌”字条的照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这张字条而起的!邱局,这真不是你故意要害我?那天我按照你的指示到林芝会所去拿东西,那包厢里只有这张字条。一看到字条我就开始被人追杀,一直追杀到林子里……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为什么。”

邱添虎咬了咬牙,如果能撤出密林,他会马上要求和军长通话。“我们走!你们撑住!”

“字条?”邱添虎凝视着李土芝手机里的那张图片,微微泛黄的白纸,俊逸漂亮的字迹,铅笔字。

“快走!”韩旌说,“它们并不吃人,只是筑巢,我想一两天之内我们还有生机。”他控制不住身体,但神志还是很清楚。

李土芝自己也看着照片:“这个人写的是繁体字。”

“邱局,我们必须出去找救援!”邱定相思说,“韩旌说得对,快走,留下没有意义。”在这种情况下,多延迟一刻,也就是多一分中毒的风险,这对已经中毒的韩旌和李土芝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这个东西一定和林家古宅的惨案有关。”邱添虎脸色非常凝重,“你可能是有了大发现。”

邱定相思立刻往外跑去,跑出去七八步,突然停住,又跑了回来,抓住了邱添虎。邱添虎的神情凄厉,军队曾经有一个幸存者,他们一定知道内情,可是秦秘书却不说。为什么?这种蚂蚁的存在,难道是至高的机密?

“在大厅地上有一幅碎了的油画。”李土芝连忙说,“里面夹藏着牛皮纸封,纸封里就有几张扑克牌,可能和这张字条有关。里面还有几封重要的信件,树林里的变种蚂蚁是有人用信封寄来的,是谋杀的工具!”

韩旌跪倒在地,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蚂蚁……有毒……快走……”他的手在剧烈颤抖,如果李土芝已经四天没有进食,当然不可能抵挡这种剧痛,这就是林芝会心知肚明的秘密——这片树林中有剧毒蚁群,能轻易杀死进入这里的、不会飞的任何一种生物。

邱添虎点了点头:“救出你们以后,生化组已经进去灭杀蚂蚁,你说的信和扑克牌已经找到。听部队的人说,他们曾经定期灭杀蚂蚁和销毁蚁巢,也施放过传染性杀蚁药,但蚂蚁并未绝种,可能有蚁巢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他们一直没有找到。”

邱添虎厉声问:“你说什么?”

“韩旌呢?”李土芝突然想起,韩旌似乎曾经进来救他,“人呢?”

邱定相思一声尖叫,赵一一整张脸煞白。

“韩旌还在医院。”邱添虎说到韩旌也有些情绪不高,“他恢复得不理想。”

就在韩旌刚刚把李土芝从蚁卵、黏液和蚁丝里清理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双手和脚踝一阵剧痛,那剧痛横扫全身,他全身震颤,差点扑倒在李土芝身上,脱口而出:“蚂蚁有毒!”

“啊!”李土芝看了看自己的四肢,被蚂蚁咬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红斑,“我怎么好得这么快?”

邱定相思抓起地上一卷不知道什么东西疯狂地打蚂蚁,筑巢的蚂蚁被打散了,开始往四人身上爬。看见李土芝那恶心至极的样子,邱定相思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蚂蚁接近自己。

“可能是你的血液里某一种和蚁毒起反应的物质含量比较少。”陈淡淡说,“F大的教授说这是人工培育的品种,可能是红火蚁、子弹蚁以及其他一些蚂蚁的混合变种,我们对它的一切都不清楚。”

邱添虎疯狂地打电话,联系了好几家医院,又打电话给生物学专家,想要立刻搞清楚这些蚂蚁究竟是什么东西。

“该死!”李土芝咒骂了一声,“那两部被害者的手机里有什么线索?他们是谁?”他指的是古宅里他看见的两具白骨。

刚吐完的赵一一看到韩旌的动作差点又吐了。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一个是省晚报社会版的记者王芳芳,另一个是被林芝会除名的马仔,外号‘豹子’。”陈淡淡看着电脑中的资料,“我们在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还找到一具白骨化的尸体,属于林芝会另一个被开除的马仔,叫‘三条’。而‘三条’和‘豹子’有一段聊天记录。”她把几张微信聊天记录的打印件放到李土芝手里。

这些东西严重阻碍李土芝的呼吸。

“三条”向“豹子”提起林芝会“有很大的背景”,并且在“迷林”深处有林家的宝藏,价值连城。“三条”打听到林静海曾经叫人从英国寄来一批很神秘的东西,而林静苍始终没有弄到手,就因为那些东西兄弟俩闹翻,最终林静苍杀了林静海。而“三条”推测那肯定是很值钱的东西。

李土芝可能已经被这些蚂蚁淹没了好几个小时或者更久,鼻子和嘴唇上都是蚁卵。韩旌脸色也很难看,他有轻微的洁癖,对这些恶心的东西感觉更不好,但一咬牙,他伸手挖掉李土芝鼻腔里的蚁卵。

这个故事里的林家兄弟和之前了解的截然相反,却似乎更接近古宅里看到的证据。毕竟的确有一封留言写过:“静海死了,而我没有……”

韩旌蹲下身,将手伸入蚁卵,扒开那些黏腻恶心的东西,脸色青紫、仿佛死人一样的李土芝露了出来。韩旌匆匆按着他的颈动脉,还有极其微弱的跳动:“还活着!快叫救援!”

“根据史料记载,林静苍的夫人姓张,就叫文娟。”陈淡淡说,“所以你找到的中文信件是林静苍写给自己妻子的留言,他应该是发现了红火蚁,却不想离开这里,就留言遣散全家。但这封信显然张文娟并没有看到。”

一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连邱定相思也要吐了。这些蚂蚁是把最好的食物让给后代,一找到丰富的食物,它们就在上面快速建立起一个巢穴来,等着幼虫孵化后取食。

“上面这些英文信也是林静苍写的?”李土芝挑了挑眉头。

那是一堆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卵,中间夹着极细极细的丝。邱添虎这才看清这些铺天盖地的蚂蚁其实并没有在咬人,它们每只嘴里都衔着一枚卵,成群结队地把这些珍贵的卵放到那团东西上,并吐出细丝将卵固定住。

“这些英文信是林静海的笔迹。”陈淡淡说,“他学过油画,古宅里的几幅油画都是他的作品,作品上有签名。我们检查过了,其他油画里面没有藏匿东西,都是很普通的作品。”

他一脚向那团巨大的蚂蚁团踹去,嘭的一声那团东西着地翻滚了几圈,巨大的蚁群倒塌下来,暴露出里面的东西。

“也就是说林静海憎恨他的哥哥,一个叫‘欧文’的人给他寄来了红火蚁作为毒杀林静苍的凶器。可是林静苍没有死,反而是林静海死了。”李土芝说,“也许是林静海在使用红火蚁的过程中出了差错?”

闯进大厅,大厅中一层蠕动着的黑影,密密麻麻都是蚂蚁,赵一一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密集恐惧症,居然看见那片巨大黑影的一瞬就吐了出来。韩旌眉头紧皱,大步往蚁群正中冲去——那里有个巨大的蚂蚁团。

“这个‘欧文’到底是谁?”陈淡淡蹙眉,“非常神秘,既然这种蚂蚁是人工培育的品种,‘欧文’肯定是能接触到项目的人,将这种类似生物武器的东西寄给林静海,可能原本就居心不良。”

但蚁群别有目标,它们并不理会四人,浩浩荡荡排列成几条长长的蚁线往房屋中爬去。邱添虎脸色大变:“李土芝!”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向房屋狂奔而去,对蚁群的恐惧一时都忘了。

“‘三条’向谁打听到林家有宝藏?”李土芝越发眉头打结,“‘欧文’寄了红火蚁到林家绝对是机密,既然林家的人都死了,还有谁能知道有人从英国寄了东西来?还有谁知道‘林静苍杀了林静海’之类的秘闻八卦?除非林家的人并没有死绝。”

四人面面相觑,都看见对方脸色惨白,面如死灰。

“那活下来的人到底是谁?”陈淡淡反问,“如果有人活下来,林家古宅怎么可能是那个样子?”

这么大的蚁群!

李土芝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陈淡淡:“有一种可能——有一种可能存在!林家还有人活着,而林家古宅尸横遍野,过了几十年依然无人收尸——凶手!”他言之凿凿,“那不是幸存者,那是凶手!”

大型蚂蚁!

这种推测让陈淡淡和邱添虎都沉默了,因为这代表着这座荒山古宅除了国仇家恨之外,隐藏着更加恐怖的秘密。

众人不敢置信地凑近,在庭院里,枯死的老树下,占据了花园大部分面积的土堆正是蚁巢,十几个一米多高的蚁巢此起彼伏,宛如墓葬群。而在这些大型蚁巢的出入口,一些身长在一厘米以上的、半黑半红的蚂蚁正忙碌地爬进爬出。

真的有人曾经在那片密林里屠杀了林家满门?

蚁巢?

然后嫁祸给一种蚂蚁?

那是坟墓吗?邱添虎想起秦秘书提及在这里死了不少士兵,难道他们就被葬在这里?却听到韩旌吐字如玉般冰冷:“……蚁巢。”

那些神秘的信件、扑克牌、“欧文”、红火蚁……究竟各自起到了什么作用?林静海和林静苍当年究竟分别做了什么?林静苍是英国间谍,那林静海呢?真的是爱国志士?他是因为发现了林静苍是英国间谍而憎恨他吗?林静苍是因为身份被林静海发现才杀人灭口吗?

四人一起往院子里望去,他们看见的正是那些坟墓一般的土堆。韩旌看着那些土堆:“那是……”

李土芝的宿舍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却都在疯狂地思考推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后还会发生什么?

四人小心翼翼地进入密林深处,很快见到了那些开着粉色花朵的树木。越过花树,林静苍的古宅赫然在眼前,被李土芝打开的大门依然开着,赵一一首先进了门,然后“咦”了一声:“那是什么?”

八、蚁巢

谁也不会知道,谁也没有动手,某些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犹如泡沫。

邱添虎在李土芝宿舍里密谈的时候,清理林家古宅的部队完成了全范围的一次除蚁喷洒,全部撤退后,特战队接手古宅,开始正式搜索。

不知道有多少触及了林芝会利益的人被驱入这片神秘的密林,继而消失无踪。

在当年的驻守士兵遭受蚂蚁袭击牺牲之后,军部还是第一次接到又有人在这里受伤和死亡的报告,这很不寻常。

邱添虎脸色非常沉重,如果林芝会早就知道林子里有什么,也许这一片神秘的禁区树林就是他们常年用来杀人灭口的工具。

隔离的围网和围墙被人为破坏了,有些地方已经被踩踏成道路,可见经常有人偷偷出入这片禁地。那名女记者留下了高跟鞋的印记,她就是顺着这条断断续续的小道找到了古宅。

邱定相思脸色一变:“他们的目的是把人逼入树林。”

小道通向古宅的后院。

“不完全是。”韩旌淡淡地说,“也许他们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

后院的门早就腐朽,大门洞开。

“林芝会的人知道里面有什么。”赵一一说,“他们不敢进入树林。”

后院里有两座立碑的坟墓,此外就是起起伏伏的蚁巢,如果有人从这里进来,必定经过蚁巢,毫无疑问将遭到蚁群攻击。那名女记者就是一进门便遭遇蚁群攻击,逃上二楼依然没有生还。

“一队长肯定知道了一些林芝会不可告人的隐秘。”邱定相思兴奋地说,“我调查过,有个女记者几个月前在这附近调查林芝会的历史,后来失踪了,可能和一队长有相同的遭遇。”

这是巧合,还是陷阱?

“林芝会动用了六个组在追他,每一条能出去的路都被封死了。”韩旌淡淡地说,“有狗的脚印,可是他们追踪到樟树林边缘就没再进去。”

院子里那两块被蚁巢挡住的墓碑上写着两个名字:一个是林胆,一个是徐娘。他们是林静苍和林静海的父母,也没有什么稀奇。

邱添虎哼了一声,他对樟树不感兴趣:“他为什么钻到林子里去?”他无法理解李土芝为什么不是往外跑,却是往里跑。

特战队员在已经没有动静的蚁巢前停下,开始挖掘蚁巢。这次闹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军部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清剿这个地方的蚂蚁,他们要挖走所有的蚁巢进行焚烧。

“这些都是樟树。”邱定相思认得这些树,“这都是人工种植的,树龄可能都有几十年了,这么多樟树,你闻闻这味道,香得很。”

蚁巢深入地下,挖到一半就感觉底下非常松软,充满了腐烂的碎叶,似乎它们以落叶筑巢。清理掉上层腐叶,下面暴露出一处很深的洞穴。

他一开始在树林里到处乱窜,然后就沿着溪流进入了密林最深处。

清理的队员愣了一下,连忙去叫队长。

一行人很快找到了李土芝在树林里的痕迹。

特战队长立刻将情况汇报上去,生物专家和军部高层领导赶到了现场。

林芝会所后山的树林非常茂密,有些地方围着铁丝网,“军事重地,请勿进入”的牌子清晰可见。有些地方围网已经损坏,李土芝就是从损坏的网口逃进林子里的。

但当他们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不需要生物专家了。

邱添虎和韩旌、赵一一、邱定相思一起进入了禁区,林丸虽然一再声称愿意寻找李土芝,但她毕竟是女性,邱添虎最终没有同意让她去冒险。

整片蚁巢区域都被挖掘开了。

六、巢穴

整个后院的地下是空的。

即使是蚁群。

这种蚂蚁并不会挖掘泥土筑巢,它们只是在洞穴中堆积腐叶,大量蚁巢的出现暴露了这个埋藏在地下的密室。

蚂蚁爬行的时候并没有声音。

它距离地面一米五左右,挖掘得非常平整,面积非常大,其中堆满了还没有被清理出来的腐叶,暂时看不出里面到底藏匿了什么。

风吹着古宅外的树林,沙沙作响,四下安静得出奇。

但隐约有一个非常大的东西淹没在腐叶中。

但终究没能躲过。

一个有起伏的、比一辆轿车还大的东西。

哦!他明白了那个女人为什么用丝袜把自己吊在灯具上,她是为了躲避蚂蚁。

现场领导示意特战队长下去看看。

李土芝躺在地上,全身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他瞪着天花板,那么远,似乎遥不可及……他能感觉到不止一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小腿,也许是更多,他即将成为一具不能分辨形状的尸体,和二楼上吊的那具一模一样。

特战队长带上防毒面具、防割手套和防刺服跳下腐叶坑,腐叶和烂泥直接把人淹没,地下不知道有多深。救援队连忙把人拉上来,铲平斜坡,军方用直升飞机调来挖掘机,直到当天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挖掘出一条抵达那个大东西的通道。

那个“欧文”不知道从哪里用信封寄来了这种变种蚂蚁,害死了林静海……或者是害死了林家全家!

特战队长首先接触到了那个东西,非常坚硬,似乎是金属物。

可以“随信附上”的诅咒!

队员们用铲子铲去金属物上面的腐叶和泥土。

这就是那个“诅咒”!

天色昏暗,金属物上锈迹斑斑,隐约可以看见上面有黄色漆料,还有一些金属箍条的残片。等清除了金属物上面的大部分堆积物,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他总算明白那两具遗骸为什么都会呈现那么扭曲古怪的形状,这种蚂蚁有毒,中毒后人就会像他现在这样,神志清醒,全身抽搐,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这些蚂蚁将猎物麻痹毒倒之后,大部队一拥而上,就算是一头大象也绝无生路!

那是一颗巨大无比、带着支架的、尚未完工的炸弹!

它不只是啃肉,它还有毒!

以这个炸弹的体积来看,可能有几百公斤,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现的较大规模的炸弹了。

腿上的微痛突然间放大了无数倍,剧痛化为闪电一下子窜过了李土芝的脊椎,他嘭的一声仰天摔倒,全身脱力并开始抽搐,瞳孔开始收缩又放大,全身震颤,但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而奇怪的是它身上还安装着一些不常见的零件,有几个弹翼,接着一个小小的雷达,尾部还有更多结构尚未完成。

黑红的蚂蚁!这是红火蚁!不不不!这种蚂蚁还不够红,个头比红火蚁大!它还会吐丝!那具死后被细丝和粉末粘成一团的尸体在李土芝脑海里疯狂地转动——它是个变种!它——

这是什么?

那就是蚂蚁!

林静苍古宅的地下居然隐藏着一颗巨大的炸弹!

那是蚂蚁!

军部领导的脸都绿了,他们控制这块地方这么久,居然没有发现地下藏匿着如此惊人的东西!

李土芝瞬间明白了!

数量庞大的蚂蚁尸体密布炸弹周围,腐烂的枯叶中也挤满了蚂蚁的尸体。特战队长用撬棍用力一撬,用力过猛,那“炸弹”的弹头外壳立刻崩塌了一块儿,将大家吓了一跳。只见崩塌的外壳下面露出一个黑洞,黑洞里有东西,却似乎并不是炸药。

那是一只蚂蚁。

特战队长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里面。

李土芝蓦地惊醒,惊恐地看着爬上他支离破碎的裤子,悄悄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的东西。

这个“炸弹”的弹头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球。

正在他浑然忘记自己透支的身体状况,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思考“那会是什么”并几乎就要得出答案的时候,小腿上微微一痛。

圆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

是什么在这么多年以后依然笼罩着这里,杀人夺命,甚至啃食血肉?

整个炸弹的内部和圆球下面都是蚂蚁,还有不少并没有死,仍然在圆球内外进进出出。

那“欧文”寄来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现场的军部领导脸色青黑如铁,“真正的蚁巢!”

当然没有。

真正的蚁巢藏匿在地下这颗炸弹的内部,谁也不知道这颗圆球内部除了蚂蚁还装着什么东西,看这颗炸弹奇异的模样和复杂的内在结构,在它建造的时间里,它应该使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并且很有可能是一枚与“蚂蚁”有关的弹药。

这世上真的有诅咒吗?

它很可能是一枚生化弹药。

而信里提起的那个“随信附上”的诅咒,就是这整片区域进入者死的原因。当年的收信人使用了它,然后“静海”死了,这里变成了“不适宜居住”的地方。

但林静苍为什么会在自家古宅地下秘密建造这样一枚巨大的生化弹药?他的技术是哪里来的?建造这枚弹药又是为了什么?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收集罪证的人很可能就是藏匿罪证的人,这个人并不想涂鸦者的罪行暴露。而“静海”这个名字如此熟悉——林芝会的创始人就叫“林静海”,这捆“罪证”无疑和林静苍、林静海这对兄弟有关。

那个将“诅咒蚂蚁”寄来的“欧文”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李土芝蓦然感觉到一阵刻骨的寒意——这古宅的气息仿佛在告诉所有闯入者,并没有人离开。那究竟是他们来不及离开,还是他们并没有看见这封信,不知道要离开?是谁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这无疑是一份罪案的证据,却被藏了起来,是谁收集的?谁藏匿的?

林家古宅的发现震惊了军部。

这些信件被捆绑在一起,藏在了油画背后。

几个军事专家被紧急调往林家古宅。经过测量研究,这枚奇怪弹药的绝大部分技术可能来自美国和英国,其中还有一部分来自德国,它综合使用了二战后期最先进的自主导航技术。

这封信的落款时间是1940年5月。

当然它还有一小半的技术实属异想天开,似乎有对炸弹并不专业的人参与了设计。

这两封信显然是被谁故意收集后放在一起的。除了这两封有关键内容的信之外,还有一封中文书写的信件,毛笔字非常漂亮,但不知道和之前的涂鸦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这封中文信件写道:“静海死了,而我没有,希望这一切都能结束。这里已不适宜居住,文娟见信请携素阑速速离去,家仆赐财遣散,勿再等我。”

自主导航技术在任何时期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绝密,林静苍怎能糅合各国技术打造这样一枚弹药?

“欧文”有回信,内容是“‘诅咒’已随信附上,千万小心使用,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尽快离开被诅咒的土地。”

这必然和他英国间谍的身份密切相关。

小册子的最后一页夹着几封信,同样是漂亮的花体英文,充满浪漫的欧式艺术气息,内容是寄信人向一个叫“欧文”的人询问有没有能杀人不留痕迹的办法、毒药或诅咒。信件的落款时间是1939年1月17日。

也许他不仅仅是一个英国间谍。

毫无疑问,小册子里被千刀万剐的少年,就是油画上的这位“骑士”。

他是一个双面间谍,或者……甚至是多面间谍?

李土芝翻了翻册子,再看了一眼地上的油画。

这是不是林家遭遇灭门的原因?林静苍多面间谍的身份暴露了,他“效忠”的其中一方为了追回技术,派人屠杀了他满门?

涂鸦者显然对那位少年恨之入骨。

这些问题无法解答。

无论是哪具尸体都精心画了面部,依稀都是同一个人。

武器专家连夜拆除了炸弹,从弹头位置取出了那个巨大的圆球。

接下来他画了一张人脸,那不是臆想出来的帅哥美女,而是一个面容坚毅的少年。再下一页又是地狱般的涂鸦,画的是一堆碎尸。

圆球是由三十三个有榫卯结构的盒子拼接而成的,是鲁班锁的改进版。专家小心翼翼地拆出每一个盒子,发现每个盒子里都关着一只蚁后。有的盒子里不止有一只蚁后,还有蚁后的尸体和正在向蚁后转变的普通蚂蚁。

但那画出来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他画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面戳刺着无数刀剑。下一页画的是血池中的一具骷髅,再下一页画的是面目狰狞的怪兽。

这就是蚁群很难被传染性药剂消灭的原因。它们并不是一个族群,它们是三十三个族群,即使有几只蚁后受到药物感染身亡,它的族群成员也能接替它的位置,慢慢转变成蚁后。

赌账后面是一些涂鸦,涂鸦的人有绘画功底,画出来的东西惟妙惟肖。

只要有一只蚂蚁不死,它们就会卷土重来。

除了扑克牌之外,牛皮纸封里面还有一本小册子,小册子里有人用英文记录着扑克牌的游戏规则,字体是漂亮的花体。游戏规则后面还有一些数字的记录,看起来像是赌账的记录。李土芝连翻了几页,加减的数字相当多,如果这是赌钱的流水帐,小册子的主人似乎相当迷恋桥牌。

如果有一种弹药能将这种蚂蚁大量传播出去,以这样的生命力,它的种群将极速增长,对当地的一切生物造成毁灭性打击。

牛皮纸封里的扑克牌并不是一副,只有零散的几张,看起来非常古老,分别是梅花9、梅花10、红桃2、红桃7、红桃8。

这绝对是一种生化武器。

扑克牌?林芝会、神秘古宅、形状古怪的白骨,还有……墓葬群?

无形无影,不留罪证的武器。

他没有忘记,他之所以遭到追杀,就是因为他在林芝会所里面捡到了一张写着“小心扑克牌”的字条。

九、棺材

那是几张扑克牌。

韩旌缓缓睁开眼睛。

李土芝的眼神突然直了。

眼前是一片雪白,那是医院的墙壁。

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封从油画背后掉了出来,捆绑的绳索已经腐朽,几张卡片从牛皮纸封里面露了出来。

“韩旌。”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震得他一阵头痛,那人还在说话,“十二点了,你还不起来?”

李土芝爬上了椅子,双手扳住边框,试图把整幅画拿下来,不料一摇之下,那幅画沉重无比,他根本拿不住,轰的一声巨响,油画从半空跌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韩旌转过头去,坐在他床边的是正在吃着他的苹果的李土芝。

这张画……有什么古怪。

李土芝叼着苹果,跷着二郎腿:“睡了五十几个小时,我们都从林家古宅地下挖出枚导弹来了,你还不起来?”

那是一个身穿西方服饰,手持一把巨剑的骑士形象,只是画中人的面孔是东方人。画像已经残破不堪,但仍然能感觉得到它当年的壮丽华美。李土芝看了看面前的梨花木桌,又看了看墙上的骑士画,只觉得这张画和整栋建筑完全不搭调。

韩旌的眼睛略略一眨,随即睁大,眼神清明,似乎他从来没有昏迷过:“导弹?”

一张巨大的油画映入眼帘。

“一枚装满了致命蚂蚁,能摧毁一切的导弹。”李土芝把林家古宅发掘的进展说了一遍,“你有什么想法?”

李土芝在二楼转了一圈儿,捡起了那部手机,又下到一楼捡起了回廊里的那部手机,将它们并排放在前厅一张木桌上。那张木桌依稀是梨花木纹,这种木头能历经百年不腐,李土芝刚刚把手机放在桌上就感觉到右边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蓦地转头。

“一枚装满了蚂蚁的导弹?”韩旌说,“非常奇怪的想法,这种蚂蚁不像毒气弹或细菌弹,它不能让所有人瞬间失去战斗力,不像是计划被用在战场上的。”他看着李土芝的脸,却又并不是在看他,盯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续道,“但这种蚂蚁的存在,会让一个区域成为死地。”

难道这栋宅子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给鬼住的?

李土芝点头,就像林家古宅所在的那片树林,如果不是种植了大量樟树,那些蚂蚁泛滥出来能摧毁一切生物。

谁家的墓葬群会修建在自家院子里?

“比起战争,它更像是用来复仇的。”韩旌说,“既然导弹在那里组装,林静苍的古宅里一定还有关于这枚导弹的资料,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被找到。”

那似乎是一片墓葬群。

李土芝点头,赞赏道:“虽然听说你丢脸到对蚂蚁过敏,但是脑子还没坏,我这不等着你一起去嘛。”

二楼的房间里除了这具上吊的尸体外,没有其他发现。每个房间都残留着数量众多的垃圾,消失无踪的主人似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从二楼的栏杆往外眺望,荒凉的庭院中依稀堆着十几个土堆,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两处更大的土堆,土堆前立着白色石块。

韩旌坐了起来,身上遍布着过敏的红斑,但他自己并不在乎,穿上衣服说:“走吧。”

这像是什么东西钻进来把尸体上的肉都吃了。

两个人开车前往林芝会所后山的迷林,路过林芝会所的时候,他们都注意到会所已经关闭,没有任何人进出。

他站起来,紧握着没电的手机,这不是自然腐败,自然腐败的骨骼、衣服、皮肤都不是这样的。

李土芝把车停在路边,指着二楼的一个窗户:“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纸条。”

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昆虫?李土芝用树枝轻轻拨了一下尸体,尸体内部是空的,只剩下白骨,干枯的皮肤和破碎的衣服被粘连成一个空壳,所有的血肉都不见了。

韩旌看过他拍摄的照片:“字条看起来非常奇怪,这字条如果真的涉及林家的秘密,把它随便扔在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人看守,不合情理。何况字条是谁丢下的?邱局曾经调了会所的监控,那天林芝会所没有陌生人进出。”

看起来像某一种昆虫的……李土芝沉吟,他并不是昆虫专家,长年奔赴在刑侦一线,见过的尸体无数,这种模样的粉末和细丝却从来没有见过。

李土芝顿时毛骨悚然:“难道那张字条是林静苍显灵了?”

心理暗示让他打起精神,注意力集中到了尸体的异状上。这具上吊的尸体和常见的不同,丝袜并不是缠绕在脖子上,而是缠绕在她的两肋,绳结打得很牢固,但并不致命。尸体腐败程度很高,那为什么它还能挂在丝袜上不会掉下来?李土芝发现有许多极小的粉末和细丝粘附在尸体上,有些零碎的东西早就脱落,是这些粉末和细丝将它们粘到了一起。

“不。”韩旌看着出现字条的房间,“也许除了林家古宅,这家会所也有什么东西我们没有找到。”

李土芝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某种邪恶而拙劣的游戏,也许那些手机里会有些关于凶手的线索。但折返回去捡那两部手机又让他觉得疲惫和恶心,他在尸体旁蹲了下来,试图让他的大脑清醒,把它当作平时工作中看见的受害人的遗体,这不是阴森幻境也不是邪恶地狱,这是工作。

230号包厢里面和李土芝逃离的时候差不多,窗户并没有完全修好,这让韩旌和李土芝很容易就进入了会所。林芝会虽然不知道李土芝的身份,但他们在后山迷林中开了枪,又看到引来那么多军警,自然是早就撤离了这里,如果曾经藏有重要物证,恐怕也早就带走了。

又一部手机,又一具尸体。

包厢里很干净,弹壳已经被捡走,看不出太多搏斗过的痕迹。李土芝指着靠墙的茶几:“纸条是我在桌上看到的。”

一部手机、一具尸体。

韩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面墙,那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

又是什么把她弄得千疮百孔?

油画看似有些年代了,技法也很普通,画的是一位西洋美女,一身盛装,头戴华冠,左手持玫瑰捧花,右手握着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剑。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吊上去?

这个画的风格相当熟悉,几乎和林家古宅正厅墙上挂着的画一样。李土芝“咦”了一声,走过去掀开那幅油画——他从那幅骑士油画的背后找到了牛皮纸包——难道这幅画背后也有?

这具疑似上吊的尸体是一个女性,她的高跟鞋掉在一旁,水钻闪烁如新,可见这是一个闯入者。

掀开油画,答案昭然若揭——油画背后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里面曾经藏过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正对着尸体的地上有两堆巫师帽一样的褐色泥堆,不知道是什么。

但在那个破口和墙缝之间,李土芝摸到了另一张字条。

一具衣服完全破碎,皮肤遍布伤口、毁坏殆尽,骨肉残缺的被风干的尸体。

那张字条夹在墙壁和油画之间有一段时间了,也是一张铅笔书写的便签。

李土芝眨了三次眼睛才认出,这是一具尸体。

上面写着:“我已再三留意,叙涛恐对你不利,慎之。”同样陈旧的纸片,同样是繁体字。

在“它”背后的墙上是一幅色彩同样斑驳古怪的西洋仕女图,放眼看去只觉得屋里一片光怪陆离。

韩旌看着李土芝手上的灰尘和字条,两人将油画拆下,画板的夹层里再没有东西。“那日你在这里一定是东翻西找……”韩旌突然开口,李土芝几乎能从他冷淡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笑意来,“你触动了这张油画,油画后面的字条就掉下来了。”

没有一丝微风,“它”在屋里非常安静。

李土芝垂头丧气,看来并没有谁故意把字条放在230号房间里陷害他,倒是他自己陷害了自己。

一串破碎布片、残破皮革和无法形容的古怪颜色块状物的聚合体由一条丝袜悬挂在房屋中心。

“这张油画也许能解释为什么林芝会的马仔‘三条’能知道林静苍那么多秘密,或许林家留下的并不是一个活着的知情人,而是一幅——甚至几幅油画。”韩旌说。

二楼的走廊和栏杆处堆积着一处比较高的落叶层,一个房间的门静静地对着阳光照耀下的落叶层开着,情景颇为恬静。李土芝谨慎地远离门口,慢慢地向门里看去……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找油画。李土芝沿着左边的包厢一路过去,韩旌沿着右边的包厢一路过去,一个小时后他们已将林芝会所上上下下都搜索了一遍,又找到了两幅油画。

李土芝开始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巧合。

另两幅油画一幅是静物写生,一盘粉红新鲜的水蜜桃;另一幅是用西洋技法画中国式写意的水墨梅花和山水,画中只运用了黑色颜料,倒是比较稀奇。两幅油画背后都有破损,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拿走了。显然有人发现了其中一幅油画背后的秘密,就取走了所有油画里面的东西。

紧接着他在通向二楼的木台阶上看到了另一部手机。

“让人立刻搜查‘三条’的家。”李土芝立刻给邱添虎打电话,“一定会有收获!”

其他房间都井井有条,所有的东西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是谁把这些信件收藏在油画背后的?这些字条和李土芝发现的那些书信一样,是被人故意收集起来的。“叙涛”是林静海的字,结合李土芝发现的那些信件,所谓的“你”应该指的是林静苍,但又是谁在给林静苍警示呢?

李土芝沿着走廊推开了三扇门,只有第一个房间里有尸体。

能称呼林静海为“叙涛”的人,和林家兄弟一定很熟悉。

五、一切

两人从林芝会所出来,再次前往林家古宅。

韩旌目光炯炯地看着林丸:“我也去!”

古宅周围已经被部队严密封锁,两人出示了证件,从前门进入古宅。

“我也要去!”密码组组长邱定相思一向热衷于凑热闹,找“消失在诡异地区”的李土芝这种好玩的事怎么可以不叫他?

庭院地下密室里的导弹已经被运走,腐叶层中仍残留着铁架。因为在骑士图背后发现了书信,屋子里所有的油画都被搬出来叠在一起,当然它们背后什么都没有。

“韩旌。”林丸仿佛突然下了决心,“我想去跟邱局说,我要去找小李!”

林芝会是林静海所创立,会所中藏有林静海的作品并不奇怪,但韩旌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站在古宅前厅,他看着墙壁上巨大的空白,突然问了一句:“一队长,林静海是什么时候创立的林芝会?”

“‘02173号地’绝对有一个值几十条人命,甚至上百条人命的秘密。”韩旌说,“世上并没有鬼,那到底是谁在杀人?那个‘人’,他在掩盖什么?”

“1944年。”李土芝在医院等韩旌醒来的时间里已经查阅了与林家相关的所有材料,对林家兄弟的历史了如指掌。

“对哦!那是林家人的老宅子!”黄襦很少说话,声音很柔软,“部队不肯说的事,林芝会应该知道,但我们没有办法把林芝会的人请回来问话,他们都是黑社会的人。”

“林静海写信给‘欧文’的时间是1939年,而林静苍写那封‘静海死了’的留言是1940年,如果林静海在1940年就已经死了,他怎么能在1944年成立林芝会?”韩旌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如果林静海死了,他的坟墓又在哪里?”

“既然林芝会和林静海有关系,林芝会所又在‘02173号地’前面,我能不能说——”韩旌的声音突然冰冷地插了进来,“‘02173号地’里发生的所有一切,林芝会其实心知肚明,又或者——奇怪的失踪或死亡事件,本来就和林芝会有关呢?”

林静海并非死于最后的大屠杀,他死亡的时候,林静苍还在世,所以林静海应该有被收敛入葬。

“听说邱局让一队长去林芝会卧个小底,消息可能不知道被谁走漏了,接头的人没有出现,一队长当场暴露,这才陷入‘02173号地’。”赵一一坐在远处感慨,“林芝会打了这么多次也没打掉,自己人里面肯定有卧底,可惜了,人家原先是建立来抗日救国的,怎么继任的人走成了歪门邪道呢?”

可是林家古宅附近并没有看到林静海的坟墓。

林丸淡淡地说:“我只是刚好对林芝会感兴趣,查了一下资料。”

“如果他没有死,自然就没有坟墓,那么林静苍这张留言有什么意义?”李土芝皱眉,“但如果他死了,1944年成立林芝会的人又是谁?”

“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胡紫莓说,“林丸你脑子真好使,什么都懂,这么冷门的地方你居然也知道它的历史,我真崇拜你。”

韩旌定定地看着墙壁上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沉声说:“我认为在1940年,林静海确实已经死了。”

“林芝会最早创立的初衷可不是走黑道,”林丸说,“它和香港的精武门一样,都是抗日救国的武术派别,林静海开门授业,手下有近百名学生,曾经也是很有名的。”

“为什么?”李土芝想也不想地反问。

“啊?”大家都觉得诧异,“爱国商人的弟弟是黑社会老大?”

“根据我们现有的所有资料,都显示林静海是一个沉迷赌博、自我放纵的少爷,有一点美术功底,同时没有任何资料显示他会武术。”韩旌说,“而林芝会以武立会,我相信能通过英国情报部门考核的林静苍会武术的概率大于画油画的林静海。”

“林静苍的双胞胎弟弟。”林丸说,“林芝会的最早发起人。”

“所以林芝会是林静苍后来以他弟弟的名义建立的,反正他们是双胞胎,没人认得出来。”李土芝耸了耸肩,“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党优秀地下党员林静苍同志突然失踪,因为他换了个身份。”

林静苍是本地有名的民族资本家,爱国商人,这大家都知道。胡紫莓忍不住又问:“林静海是谁?”

“如果我们能确定林静海的确死于1940年,就能证实在1944年成立林芝会的是林静苍,他也许就是林家活下来的那最后一个人,说不定——”韩旌的脸色冷若冰霜,“他就是林家灭门的凶手!”

林丸微微一滞:“那是林静苍的老宅,林静苍在那里出生,他有个弟弟叫林静海……”

李土芝的后脊直窜上一股寒意:“你说林静海是不是也是他杀的?”

“你知道是什么地方?”胡紫莓好奇地看着她。

韩旌不答,过了一会儿,他说:“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猜测。”

“02173号地?”林丸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低声说了一句,“那种地方……”

必须找到林静海的尸体——如果他的确死在这里,他的尸体也应该在这里。

李土芝陷入部队“02173号地”的消息悄悄在刑侦总队内部流传开来,不到一个小时,密码组全体人员也收到了“内部消息”,韩旌看着微信里共享的信息皱起了眉头。

韩旌登上二楼,李土芝继续在一楼寻找蛛丝马迹。

“告诉肖军长,我邱添虎会带队救人。”邱添虎说。

这里所有的角落都被特战队员搜索过了,还有哪里会被遗漏?地下的密室被挖掘开了,所有的墙壁和死角都被搜查过了,如果林静海留下的并不是完整的遗体而是骨灰,那就更加难找。如果他不是被葬在林家古宅,搜索的范围将难以预测。

“我会向军长请示。”秦秘书说。

但李土芝和韩旌都有一种直觉——答案一直在这栋老宅中。

邱添虎顿了一顿:“我明白了,但是如果明知有危险仍然愿意去救人的话,你们部队能让我们的人进入‘02173区’吗?”

任何东西、任何秘密一直都在。

“那是解放前爱国商人林静苍的老宅。”秦秘书说,“特战队是回来了一个人,但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如果你的人已经进去了四天,再派人进去救他,意义可能不大。”

这里存在着一个悲剧,或者是更多……它们一直等着向后来者倾诉。

“那是谁的房子?”邱添虎的心情非常糟糕,“你们特战队不是回来了一个人,他说了什么?”

李土芝和韩旌检查了一楼和二楼所有的角落,一切生活起居的杂物都遗留着,但什么都没有找到。几个房间里有挂过油画的痕迹,但那些墙壁并没有什么异样。在二楼的杂物间里,一架超长的梯子引起了韩旌的注意。

“民间传说那里有鬼。”秦秘书说,“那个地方是解放前我们地下党组织的一个秘密据点,只有一座清末的大宅院,曾经存放一些绝密文件,培养过一些人才。本来计划作为我们部队红色教育的一个基地,但后来出了意外。”

一架将近五米长的梯子,全木质,非常结实,至今没有太多腐朽的痕迹。

邱添虎瞠目结舌:“什么?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这是做什么用的?

“邱局。”秦秘书说,“我们在‘02173号地’曾经有个驻点,有一个班的战士负责那个地方的巡逻和管理,但是没过多久……”他一字一字地说,“驻点的电话再也打不通,整个班的战士都失去了联系,我们派了增援小队二十个人进入搜救,那二十个人同样没有回来,之后我们军长又调用了特战队,特战队的精英进去十三个,只回来了一个人。”

韩旌试图将它拉开,可它高过这个房间的屋顶,无法打开。于是韩旌拖着它一路尝试,终于在二楼最中心的一个房间打开了它。

邱添虎很不高兴:“你们部队草菅人命,可我要对我的人负责!如果你们不愿意派人,开个口让我的人进去!”

那是整个林家古宅正中的一个房间,顶上对着的是庑殿顶最高处。韩旌打开木梯,沿着它慢慢地爬了上去。

“已经失去联系四天了?”秦秘书的声音低沉而且语气慎重,“那么我建议邱局放弃救援,那个地方……实在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地方。”

屋顶下方,横梁上面是一层腐朽的木板,依稀有一个木门似的结构,痕迹很淡,木纹和周围的木板融为一体,不靠得极近难以察觉。

“你们在里面放了什么?难道有弹药库?”邱添虎皱眉,“我的人绝对信得过,一定会给你们守密,他已经失去联系四天了,我非常担心。”

在这高近五米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密室。

“那个地方……”秦秘书的声音微微一顿,“非常麻烦。”

韩旌推了一下木板,很轻易地破坏了木板上腐朽的锁扣,自下而上顶开了破烂的木门。

邱添虎觉得奇怪:“是我这里的人正在执行公务,被人追进去了,小秦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里面一片漆黑。

没想到一听到“02173号地”,秦秘书的声调都微微变了:“有人误入了那个地方?”

韩旌打开手电筒。

邱添虎倒腾了好几手人情,终于把电话打到了“02173号地”驻军的某一位部队秘书那里。那位秘书姓秦,听说他对“02173号地”的事比较了解,邱添虎希望秦秘书能向上级说明一下情况,派人寻找李土芝。

一道白光射入其中,一个巨大的黑影静悄悄地躺在密室里。

四、鬼区

韩旌关上手电筒,沿着楼梯爬了下来。

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口棺材!

还是后来者的?

十、谍中之谍

是屋主人的?

半个小时之后,当李土芝跟着韩旌再次爬上空中密室,看到那口棺材的时候,不禁惊叹不已。

他牙齿开始打战——难……难道说——他一步一步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尸体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么大的恐惧感——难道说所有发现了这里的人也全都死在了这里?这房里的白骨究竟是谁的白骨?

那是一口金丝楠木雕刻的棺材,外表擦拭干净以后,楠木上的纹路闪闪发光。

看见一具尸骨之后,李土芝几乎要停摆的大脑突然清醒了一下,这里有尸体——这里有尸体——难道这座庭院之所以荒废,并不是因为他们搬走了,而是他们……他们全都死在了这里?可是这里有尸体,这里只是一片密林,如果发生灭门血案怎么可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有被人发现?他李土芝绝不可能是发现这里的第一人!刚才地上还有手机呢……

棺材的正中镶嵌着一座巨大的钟表,钟表上的计时已然停了,但从表面的时刻来看,也已走过数千小时。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棺木被钉得很紧,李土芝和韩旌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开。

即使是李土芝这种见惯了死人的人也有些变了脸色——那是一具非常扭曲的白骨,可以看出他在死亡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脖子和肩都快扭成了180度,手指在床沿抠出了不计其数的抓痕。

棺木中不出所料是一具尸体,穿着西装,衣着完整,尸体已经腊化,但是面目看来还很清晰,是一个年轻人,一头半长不短的乱发,发梢还稍微有些发红。但在这具尸体之下,棺材的底部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盒,几乎占据了整个棺木的一半。

树枝挥过,扫去床上的蛛网和残破的床幔,一具尸骨暴露了出来。

李土芝给邱添虎打电话,韩旌不敢轻易移动尸体,便弯下身仔细查看这具尸体。

他的目光掠过屋里的床铺,心头微微一动——也许——住在这里的人不但没有带走东西,他自己也没有走。

和原先猜测的“林静海死于变种红火蚁”的想法不同,这具尸体很完整,不像被众多蚂蚁啃咬过。韩旌戴上手套,轻轻拉起尸体胸口干瘪的衣物,这尸体衣着看似整洁,外衣之下一片漆黑,竟是一层血衣,当年的鲜血浸透整件上衣,凝固之后衣服都变成了一层硬壳。

那是一间比较狭小的卧房,可能是仆人住的,陈设相当简陋。李土芝不知道这庭院究竟是什么时候荒废的,但从那些家用的残骸他也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带走多少东西,屋里的东西该在那里的还在,只是如今化成了一地垃圾。

虽然看不见伤口,韩旌估算是主动脉破损引起的大出血。

走廊的左边露出了一个房门,李土芝用树枝一下捅开了房门。

蚂蚁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害,这个人死于凶杀。

这一栋鬼屋似的传统庭院到处弥漫着诡异恐怖的气氛,而这个庭院——难道就是林芝会苦苦守护的“秘密”?李土芝想起了他看见的字条“小心扑克牌”,那是什么意思?那几个字是要给谁看的?和林芝会所后山的这处密林有关吗?

韩旌收起手套,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人是林静海。”

李土芝站了起来,突然开始大步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李土芝赶忙去看尸体,生怕少看了一眼而让韩旌看出更多自己没看出来的东西,“这都成干尸了,还能认得出来他是林静海?”

重要的是——那个“人”呢?

“他的手上有茧。”韩旌说,“头发上有油彩。”

这是谁的手机?它的主人为什么没有回来找它?到底是这个庭院里其实还有人,还是也有别人像他一样进入过这里?

李土芝看了尸体几眼:“他死了以后,凶手和帮凶只匆匆忙忙帮他穿上一件衣服,没有清理尸体,说不定在他身上会有线索。”

李土芝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出现过的痕迹。

距今七十五年的凶杀案,凶手早已故去,还能在受害者身上找到线索吗?

只是一部手机,周围积满了灰,仿佛掉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两个小时后,邱添虎带着一大队和二大队赶到现场,一起前来的还有军部两组特战队员。他先指着李土芝和韩旌的鼻子大骂了一顿,这两人一个停职、一个调离岗位,早就没有查案的资格,居然还敢接着调查!视规章制度于无物!

那是一部手机。

李土芝一本正经地辩驳他忘了自己在停职,至于韩旌,一张脸冷冰冰的,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在反省。

右边的走廊里什么也没有,地上一层积灰,不算很重,与这座宅院的外形和腐坏的大门相比,积灰少得出奇。李土芝顺着走廊转了个弯,突然看见角落里一个黑黝黝的小东西躺在那里——李土芝蹲下凑近去看,骨骼好像在一瞬间凝固了。

一大队的胡酪懒得理会他那不靠谱的队长,翻了翻尸体的血衣,从衣服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张纸片来。大家顿时围了上去。

石雕墙左右都有走廊,走廊中一片幽暗,李土芝心里直打鼓,全身发冷,一咬牙,对着右边的走廊走了过去。

那又是一封书信,奇了怪了,这古宅里的人似乎不喜欢面对面交流,就喜欢给人家写信和留便签,神神秘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门后是一个小花园,花草已枯死了大半,小花园后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堵石雕墙。李土芝没看明白那雕的是什么内容,和常见的梅兰竹菊或龙凤图案不同,那片墙上雕着不少人物,却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一张被血浸透大半的白纸,上面是熟悉的繁体铅笔字。

咿呀一声轻响,李土芝用树枝顶开了这座死屋的大门。

寄信人写道:该事已完成大半,闻峰心意已决,无可挽回,我亦无可奈何,你既已知,务必小心。

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了。

这张留言没有落款,“闻峰”是林静苍的字。

庭院的红漆木门已全部掉色,木板都成了苍白色,门口的两只巨大石狮子坑坑洼洼,饱受雨水腐蚀。

众人面面相觑,从这寥寥几字当中竟看出一股寒意来——这个人称呼“林静苍”为“闻峰”,称呼“林静海”为“叙涛”,和两人都非常亲近,一边提醒林静海留心林静苍,一边又提醒林静苍说林静海要对他不利。

围墙的泥灰已经脱落,里头的红砖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不知道曾有过多少青苔在那些砖块上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挑拨离间之心昭然若揭。

李土芝慢慢走进了那座死寂的庭院。

但若没有看过其他字条,留言人却是情真意切,点到即止。

就像电话那端从来就没有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林静海如此怨恨林静苍,这对兄弟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受人挑拨而起?

居然无一接听。

“你说这个人所说的‘该事’……”李土芝突然说,“会不会指的是那枚导弹?”

之后四天里,他拨打了这个电话十几次。

“林静海知道林静苍在秘密搞导弹,去阻止他,然后被林静苍杀了?”邱添虎眯起眼睛,“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那个导弹,而是这个写信的人究竟是谁?林家灭门惨案一定和这个人有莫大关系!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导弹、蚂蚁……书信……”韩旌喃喃自语,“这些非常重要!这些东西……这些信之间存在一个悖论。”

邱添虎皱起了眉头。

“哈?”大家突然听见他用到“悖论”这么个词,各自傻眼,这位是去密码组特训训傻了吗?这时候可不是在上逻辑理论课!

登记本上登记的值班电话无人接听。

“蚂蚁。”韩旌抬起头来看着屋顶,“蚂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究竟是林静苍在制作导弹的时候就存在了,还是‘欧文’为林静海寄来的?要知道,这些书信告诉我们——林静苍制作生物导弹在前,而林静海受人挑拨,对林静苍起杀心在后。如果蚂蚁是‘欧文’寄来的,林静苍怎能在‘欧文’寄来蚂蚁之前就开始制作蚂蚁导弹?这是一个悖论。”他目光炯炯,看着邱添虎,“蚂蚁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李土芝如果进入了那里,那就脱离了警察能够管辖的区域,那里是军管区!即使是邱添虎这样级别的人也不知道那片禁区里究竟藏匿了军方什么东西。想要找人,必须从部队那边下手,邱添虎立刻给“02173号地”(即迷林)的驻军办公室去了电话。

众人一片沉默,这的确是一个悖论,根据手头上所得到的资料记载,蚂蚁是“欧文”在1939年寄来的。但那枚导弹的构造复杂精细,有诸多专为投放蚂蚁蚁群设计的细节,是在设计图纸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考虑了蚂蚁的存在,绝非临时起意。所以林静苍早在1939年之前就已经接触到了这种蚂蚁。

迷林有着神秘而丰富的传说,邱添虎一听李土芝可能逃入了迷林,脸色立刻一变——他知道那块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陆地百慕大,那是个军事禁区!

“蚂蚁穿越时空……”李土芝干笑了一声,“这事情太奇怪了。”

230号包厢是林芝会最偏僻的一个包厢,窗户外面就是林芝会所引以为傲的“迷林”。那片树林据说能让指南针失灵,能让猎狗迷路,曾经误入迷林的人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这个悖论——有一个解释。”韩旌一字一顿地说,“‘欧文’的‘诅咒’,信件虽然是用英文书写的,但它并非来自‘英国’或者其他遥远的异乡,他从林静苍那里得到蚂蚁,转手寄给了林静海。变种红火蚁自始至终都是林静苍的研究成果,所以他才会在自家古宅周围早早种下大片樟树林来预防蚂蚁泛滥,才能秘密研究生物导弹。”

邱添虎安排在林芝会的卧底传回来一条重要消息——李土芝失踪那天,230号包厢的窗户曾经维修过,他也许是从那里逃走了。

邱添虎闻之色变,按照这种说法那个“欧文”并不在英国,他就潜伏在林家古宅里挑拨离间,令林家兄弟自相残杀。最终生物导弹的工程戛然而止,林家被灭门,这与“欧文”的存在估计脱不了干系。

李土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四天以来没有发回任何消息。

“那么这个林静海十分信赖的‘欧文’,其实就在他身边,说不定……”李土芝打开手机,将自己拍到的字条的照片摆在胡酪用镊子夹着的血色纸条旁边,“这就是‘欧文’。”

邱添虎收到了李土芝发来的微信,但只能听到他说了一句“……林芝会……救命……”。邱添虎当即派人找了个借口将林芝会所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给林家兄弟分别留下字条,言语亲密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欧文”。

李土芝失踪了。

“你想想,林静苍在秘密制作那种骇人听闻的东西,一旦消息走漏就是杀身之祸,说不定会殃及全家。而有个他非常亲密的人提醒他说林静海有问题,然后林静海突然携带了只有他才有的杀人蚂蚁去谋害他,他怎能不心惊肉跳?蚂蚁就是证据,林静海知道了他正在进行的一切,而如果要继续进行下去,就必须让林静海闭嘴,但林静海显然是不可能乖乖闭嘴的。”李土芝说,“这可能就是兄弟阋墙、直至杀人灭口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是三观不合,实际上林静海是死于‘欧文’之手,林静苍只是一把杀人之刀。”

三、军事禁区

是谁既能获得林家兄弟的信任,又能接触到林静苍的蚂蚁呢?

李土芝折断了一根树枝,又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慢慢向那座庭院走去。

“这个人处心积虑,为了什么?”胡酪大惑不解,“如果和林家有深仇大恨,林家人这么信任他,直接放毒药把全家都毒死了,犯得着这么钩心斗角吗?”

所以大概眼前的庭院并不是幻觉。

“那么林静苍以林家多年积蓄的财富和全家的性命作赌,秘密制作生物导弹又是为了什么?”韩旌慢慢地说,“知道了这枚导弹所指的对象,就知道阴谋从何而来。”

并且这是一种他不认识的蚂蚁,他不该幻觉出一种细节如此鲜明,自己却从没见过的动物。

他的目光移向林静海的棺材。

如果这是幻觉,他想他既然都幻觉出了一座鬼宅,临死的时候应该幻觉有几个女鬼在树上爬,而不是一只蚂蚁。

棺材里有一个巨大的铁盒。

李土芝深深吸了几口气,扶住了一棵树,他需要判断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自己濒死的幻觉……树干上一只蚂蚁在爬行,那是一种体型比较大的蚂蚁,身体半红半黑,他盯着那蚂蚁看了好一会儿。

胡酪和王伟小心翼翼地抬走林静海的尸体,铁盒像是后来放入的,上面完全没有尸体腐烂的痕迹。巨大的盒子上留着一排八个数字的滚轮钮,这居然是一个机械密码箱。

这是一座……荒废的巨大庭院!

八个数字滚轮,分为四组,两个数字一组。有两个滚轮是红色的,另两个滚轮是黑色的。

青砖黑瓦,方方正正,占地广阔,门口还有两只斑驳灰暗的石狮子!

这个东西不是电子密码,无法通过解码器进行尝试,如果强行拆解,不知道会不会对其中的遗物造成破坏。

那可不是农民的自建房或者荒废的宿舍楼之类的建筑,那是真正的庭院!

正当其他人发愁的时候,只见韩旌想了一想,将两个红色滚轮分别转到数字“06”“11”,将两个黑色滚轮分别转到数字“05”“12”。

穿过茂盛的花树,一堵发黑的青砖墙映入眼帘,他震惊地发现在这片华美诡异的花树林中心竟是一座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庭院!

咯啦一声,密码箱中有齿轮运转,打开了一条缝隙,但并没有真正打开。

景色极美,而李土芝却后背发毛,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韩旌将四个数字调换了几次,密码箱很快就打开了。

一片寂静,这些开花的树似乎并不受昆虫欢迎,一路上除了他踏碎枯叶的声音,竟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李土芝惊奇地看着韩旌,看他只用这四个数字尝试,就知道他算定了密码就是这四个数字的组合,但这是为什么?

四周已完全听不到狗叫声,这么厚的落叶层,如果有人靠近,不可能如此寂静。李土芝从溪流里爬出来,踩入了树林。

“二队长,你怎么知道的密码?”胡酪崇拜地看着他,“哪里有提示?”

这是……什么玩意儿?

“油画。”韩旌回答,“密码箱上有四组数字,我们找到了四幅背后藏有秘密的油画,林静海画了很多画,为什么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选择了那四幅?一幅是手持巨剑的西洋骑士,一幅是头戴华冠、手持玫瑰和短剑的西洋贵妇,一幅是六个桃子写生,一幅是水墨梅花。林静海痴迷桥牌,手持玫瑰和短剑的贵妇在扑克牌中一般象征雅典娜,即为黑桃Q,所以我认为这四幅画代表的是四张扑克牌——方块J、黑桃Q、红桃6,梅花5。”

淡粉的花瓣在林间纷纷扬扬,李土芝呆立在水里,林间的落叶层上堆积着厚厚的花瓣,放眼望去,前方如梦似幻,像下着一场淡似初霞的雪。

这就是为什么他坚持用这几个数字来尝试解密。

李土芝沿着溪流连滚带爬冲上五六十米,岸边已不全是那种不知名的树,一些开着粉花的更高的树木穿插其中,再往深处去,里面已全是这种开着花的树。

事实证明韩旌的思路是对的。

找到了!

巨大的铁盒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的气味,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和一个狰狞扭曲的人头。

他蓦地从水里爬了起来。

在惊人的实物下面,整齐地堆叠着厚厚的牛皮纸封,足有十几厘米高。胡酪和王伟将斧头与人头挪出,分别收入证物箱。邱添虎戴上手套,拿起了第一个纸封。

一朵润泽清新的粉色小花正从他面前掠过,那花瓣中心茸茸的黄蕊都看得清清楚楚。

打开纸封,他顿时变了脸色——那是一份德文的图纸,虽然是复制品且残缺不全,但的确是关于导弹的图纸。打开第二个纸封,里面是一份非常详尽的英文资料——关于自主式导航的一种理论。接连十几个纸封,都是收集的关于导弹的资料,异常珍贵。

一点沁凉柔软的触觉从嘴唇上传来,李土芝勉强睁开眼睛。

第十三个纸封里,抽出来的却不是资料,是一张婚书。

逆着溪水爬上一块滑溜溜的岩石,李土芝全身脱力,眼冒金星,趴在岩石上几乎爬不起来,耳边溪流的声音忽大忽小,冰凉的水冲刷全身,他既听不清楚,也开始失去对水流的感知,恍恍惚惚中一直错觉自己并没有出门,正趴在他那张虽然不柔软,却很温暖的宿舍床上。

上书:“林静苍,天津人,某年某月某日生,二十九岁。

他的胃虽然已经不再痉挛,但是四肢已经开始无力,全身不停地出冷汗和打战,再找不到食物,即使不被林芝会追杀的人找到,他也要饿死在树林里。

张文娟,西洋孤女,某年某月某日生,十九岁。

无论那是什么,是获得救援还是再入虎口,他已经别无选择,必须去闯一闯。

今于中华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三日在林竹轩举办结婚典礼。

可见这条小溪的上游至少有一个地方地貌不同。

恭请林太公先生证婚。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李土芝记起溪流里曾经漂过几片粉红色的花瓣,可是四周这些树并不开花。

婚书被一撕为二。

这里可是省会城市,不是什么长白山原始森林,留出这么大一片荒山,必定是有原因的。

李土芝和韩旌相视一眼,撕毁的婚书,林静苍给妻子留下的离开的字条,张文娟却并没有离开,为什么?她是“西洋孤女”,也就是说“张”姓并非她的本姓,她必定通晓英文——难道——

这是一片似乎已经很久都无人进入的荒山密林,他不知道这片区域到底有多大,密林里到处是一模一样的树种,目前既不开花也不结果。这么大面积的相同树种不太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应该是人工播种,但既然是人工播种,为什么却是多年无人问津的模样?

难道说在林家潜伏的那位“欧文”——那位深得林家兄弟俩信任的“欧文”,不是别人,而是林静苍的妻子张文娟?

他也无法在原地等待救援。

“也许……OWEN的‘WEN’,即是‘文娟’的简称。”韩旌轻声说,“只是谁也没有想到……”

李土芝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在刚逃出林芝会所的几个小时内他曾经发出求救信息,但林芝会所本就地处偏僻,信号十分不稳定,它后山树林里的信号更差,李土芝根本无法确定那些信息邱添虎是否能够收到。

谁也没有想到,那些骇人听闻的算计,居然可能出自于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女人之手。

二、失去联系

就在这时,邱添虎打开了最后一个纸封。

而贴着溪流走的结果和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越来越远离城市,走到了一片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密林,整整四天三夜,几乎找不到任何食物,胃都饿得麻木了。

纸封里是一封遗书。

那张字条必定涉及林芝会一个极大的隐秘,这才值得对方杀人灭口。追踪者分成了几个小队,有时候李土芝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狗叫声,几次悄悄溜出树林都差点撞到猎犬,被逼无奈的他跳进小溪走了水路。

“能开此盒者,必已深知我林家恩怨旧事,我已将死,数言在喉,仍不吐不快。今家国危难,匹夫有责,我林静苍与前线同志同敌同死,为谋灭倭,肝脑涂地,半生所为俯仰于心,纵手刃亲弟尤不悔!然毒妇森口文假扮西洋孤女,盗我图纸、杀我父母,更将日本奸细遍布我林府,我之所爱已死,世上本无张文娟此人,谁人谓我不念旧情?今将森口文头颅送上,慰我林家冤魂!”

其间他遭遇了五六次冷枪,幸好距离太远,对方也不确定他的位置,没有打中,紧接着追踪的队伍中就传来了狗叫声。

寥寥几行字,却是触目惊心。

天知道纸条是什么意思?他甚至来不及带走纸条,纸条原封不动地留在230号包厢里,该传递的信息它照样传递了,但接受纸条的人显然余怒未消,李土芝根本来不及逃向总队方向就被追踪的神秘人逼进了林芝会所背后的树林里。

“张文娟”不仅密谋害死了林静海,还害死了林家老夫妻?

等所有肢体动作都流畅完成,人都逃出林芝会所几百米了,他才猛然醒悟——一个端盘子的小弟不该有这样的身手,捡到纸条本来是偶然,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乔装打扮潜入林芝会所的人不是冲着纸条上的秘密来的!

大家看过遗书,前往林芝会马仔“三条”住处搜查的警员拿到了藏匿在其余油画背后的文件,从电脑上发了过来,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突然之间,有人推门进来,猛然看见李土芝正在给纸条拍照,一句话没说拔枪对他连开两枪。李土芝也是一时蒙了,利落地两个翻滚避开弹道,翻窗就跑。

当年深山大宅之中竟上演了一场谍中谍的惊心动魄的往事。林静苍秘制生物导弹,竟是为了消灭日本人,他少年时通过英国间谍的身份,以交易或盗窃的方式取得了部分研制导弹的材料。在亲眼目睹日本侵华军的残暴之后,林静苍大脑中抗日救亡的想法根深蒂固,几乎主宰了他的整个灵魂。眼见当时装有炸药的导弹威力并不大,而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为抗日前线捐赠取之不尽的武器装备,想到手头上获得的资料,林静苍萌生了制作一枚能彻底消灭日本人的终极导弹的想法。

出于职业本能,李土芝从多角度给字条拍了几张照,打算将这张不知所谓的纸条代替“湿纸巾”带回总队向邱添虎汇报情况。

他开始为这个想法奔走,随着接触的人多了,有些消息泄露了出去,当他建立起一支当真有可能制作出导弹的亲信队伍的时候,日本间谍也已经获知了这个消息。他们对林静苍手中的导弹资料非常感兴趣,派遣了当时日本军方特训过的女间谍森口文接近林静苍。

字条上有一行铅笔字:“小心扑克牌。”

专心终极导弹的林静苍毫无戒备,娶了森口文为妻。

李土芝浑身湿漉漉地攀爬岩石,一边咒骂,一边庆幸他把手机藏在塑料袋里应该还不会进水——邱局的“小小的试炼”,急转直下变成了一个要人命的陷阱!他在林芝会所230号包厢的洗手间里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湿纸巾,倒是捡到了一张字条。

关于导弹,林静苍隐瞒得太紧,即使是妻子也无法探知详情,只偶然从林静苍那里得到了几只蚂蚁,于是森口文挑拨起丈夫与弟弟之间的关系,让林静苍误会林静海知道了他的导弹计划。

这本应该是一个小小的试炼。

结果林静苍居然杀了林静海,为了隐瞒杀人之事,他将林静海的尸体藏匿在高阁之中。变种红火蚁从密室里泄漏了出去,林家变得异常危险,林静苍要她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但邱添虎在林芝会内部显然也有自己的棋子,李土芝并不知道卧底是谁,但他明白邱添虎让他去领的那包里面不知道是不是有情报的湿纸巾很重要,无论他领回来的是什么,都将对他的职业生涯产生巨大的影响。

蚂蚁泄漏了,导弹制作也遇到瓶颈而无法再继续,林静苍希望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解决一切。但森口文还没能完整取得关于那枚导弹的材料,她找借口留了下来,却露出了马脚。林静苍是从事情报工作的专家,他立刻发现了森口文身上的疑点,同时意识到在父母死后,家里的仆人都被森口文换了一遍。

“林芝会”是F省著名的黑社会组织,警方屡次打击,林芝会头目屡次逃过警方的冲击和包围。总队内部很可能就有对方安插的棋子,可邱添虎一直查不出究竟是谁。

而他们都是受过特训的日本间谍,是森口文的助手。

去距离总队不到三公里的“林芝会所”230号包厢的洗手间里领回一包湿纸巾。

林静苍为人刚硬,性格偏执,在他查明真相的那天,他拿起斧头,砍死了自己的妻子张文娟,也砍死了日本女间谍森口文,然后将家里二三十号佣仆全部杀死,取了森口文的头颅放入林静海的棺木中,留下了遗书和绝密资料。

但在放假期间,李土芝的顶头上司邱添虎邱局长给了他一个小任务。

他将调查到的“张文娟”的所有罪证分成四份,分别藏在林静海的四幅油画背后。只有找到那四幅油画的人才有可能打开密码箱,而能找到四幅油画的人,一定对他林家的历史了如指掌。

他是F省刑侦总队一大队队长,因为童年时参与过一起杀人案件而被停职接受心理调查和辅导,目前正在放大假。

他曾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付出一切,虽然没有成功,却也希望后来者能知道他曾努力过的所有。

李土芝甩了甩头,别无选择地沿着陡坡往上爬,心里无比后悔一个星期前他的选择。

留下遗书之后他决意自杀,至于为什么没有死成,又为什么在1944年以林静海的身份成立了林芝会,近百年来以守护林家古宅为宗旨,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就在涉水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之后,狗的叫声渐渐远离,似乎那些狗真的迷失了方向。李土芝有些奇怪,他已经走入了一处密林。溪水是从密林深处的一个陡坡上流下来的,水里带着些粉色的花瓣,随着溪流的旋涡打转儿。

望着面前林静海的棺木,森口文的头颅和血迹斑斑的斧头,想起密布在导弹内部的层层蚂蚁,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死寂当中。

他甚至无法欺骗自己说那些狗听不到这些声音。

战争。

但涉水也有一个天大的坏处——声音很响。

侵略。

流水能掩饰气味,他希望这条小溪能让猎狗失去方向。

杀害。

他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手机,还没等体力恢复,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干脆地向灌木前的一条小溪流里跳了下去。

欺骗。

然后就会死。

死亡。

否则就会被追上。

国与国。

进入这片密林已经四天,自从身后追来的人带了猎狗,他就不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个小时。

最好的生命,应当开放在最好的地方。

胃里已经逐渐感觉不到饥饿,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土芝想,没有人会认为林静苍做的事百分之百都是对的,也许有些人会说他是斗士,也许有些人会说他是恶魔。

李土芝蜷缩在一丛带刺的灌木后面喘气,脖子和右手被灌木划出了不少伤口,黏腻的汗水漫过伤口,又痛又痒,也许有什么小虫正在伤口处蠕动。

但毋庸置疑,战争时代的人们,那些最好的生命,就像蒲公英的飞絮,挣扎着、挣扎着……到处都是最坏的地方。

一、小心扑克牌

整个案件结束了,林家古宅的秘密被彻底揭穿,参与案件的人没有一个面带笑容,他们离开树林的时候,脚步比来时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