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死亡密码 > 来自凶手的密码

来自凶手的密码

一、蓝色通报

李土芝在“蓝色字”案件后,立刻被刑侦总队停职,总队针对他的精神状态展开评估,以确定他是否适合现任岗位。

李土芝不在一大队的日子里,让一大队组员着实无聊了好一阵子,没有开会忘带材料、值班忘带门卡、吃饭总是找不到饭盒的领导,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无聊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五月三日,邱局集合一大队召开了一个短会。

国际刑警组织向公安部发来一封信。

“……今天,公安部收到国际刑警组织发来的蓝色通报,就是我手上这张。”邱添虎扬了扬手上的打印件,“这是一个急件,四月二十八日和四月三十日,在南非发生两起杀人案,凶手持枪入室抢劫,在四月二十八日的案件里开枪打死一家三口,四月三十日的案件里开枪打死一人。”他脸色沉重,“我也不卖关子,南非每年发生的凶杀案数量很多,国际刑警组织单单为这两起案件给公安部发蓝色通报,因为这是两起非常特别的案件。”

负责案情放映的幻灯片刷出一张图片。

那是一片斑驳的墙壁。

邱添虎回过身来,指着那张照片说:“由于死者都是头部中弹身亡,这些墙上的东西很大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标记。”他的脸色一点儿也不乐观,“一般是受害人给警方留下死亡密码,而在这两起案件里……是凶手留下了密码。凶手在犯罪现场留下这么古怪、数量如此庞大的密码,在罪案史上可能也是首次。”

陈淡淡等一队队员表情严肃。

幻灯片上的图变得清晰——那是从天花板到地上,铺天盖地的“死”字。

在两个凶案现场,只要是空白的墙壁,上面都用血写满了中文的“死”字。

暗红的血书遍布斑驳的墙壁,看起来触目惊心。

“凶手书写的是汉字,他的背景肯定和我国有关。”邱添虎说,“国际刑警组织把蓝色通报发到我们公安部,想必也是同样的推论。”

与此同时。

总队的密码组也在进行相同主题的会议,那遍布“死”字血书的墙壁照片出现在每一个显示器上,韩旌等六人的脸庞在显示器的光线中显得灰暗。案件通报上不仅有血腥恐怖的“死”字血书,还有受害人死状凄惨的尸体,两起案件的死者都是被子弹击中头部身亡,之后尸体又遭受凶手歇斯底里般的疯狂破坏,直至血肉模糊。

这种现场显示了凶手的目的非常明确,是复仇。

但除了留下触目惊心的几百个“死”字之外,这位暴虐的凶手居然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痕迹。

凶案现场没有留下指纹,毛发和衣物纤维化验以后也无法提供有效线索,没有发现其他具有指向性的毛发和纤维,它们都非常普通,可能来自任何人。没有车辆来去的痕迹,门窗也没有任何损坏。

简直就像是受害人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恶魔,在对主人进行了疯狂攻击之后,它又凭空消失了。

案件的突破口只能寄望于用死者鲜血书写的几百个“死”字。

而这些神秘的文字既然是中文,南非刑警在破译无果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联系中国公安部,希望获得帮助,同时他们也提供了一位嫌疑人,叫作威廉·王。

二、来自凶手的密码

南非刑警要求协助调查的这位叫“王威廉”的华裔,目前是冈比亚籍,1993年在中国出生,后来跟着父母到非洲做生意,随后移民。王威廉的父母曾经在南非经营一家规模很大的百货商店,但2000年在家中双双被害,凶手持枪抢劫,并在屋内墙壁上用受害者的血液写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当时王威廉躲在儿童房衣橱里躲过一劫,他提供了两名凶手的样貌特征,但案件并未侦破,凶手也一直没有找到。

最近被枪杀的两人都在当年案件的嫌疑人名单中,样貌特征与王威廉的口供相符,在他父母死亡的时间段在王家别墅附近出现过,并为此也曾接受过警方的调查。

而当年凶手在凶案现场留下的奇怪符号,与这两起案件中墙壁上出现的密密麻麻的“死”字,也有某些相似之处。

南非警方怀疑四月二十八日和四月三十日这两起凶案的凶手是为父母报仇的王威廉,他破译了当年的符号密码,找到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并以相同的手段进行报复,但这样的怀疑并没有直接证据。

王威廉已于五月一日以探亲的名义进入中国国境,国际刑警组织要求中国公安部予以调查。

密码组的秃头领导放大了一张图:“这是王威廉父亲王家强和母亲孙丽丽当年遇害的时候,凶手在墙上留下的符号,大家注意看。”

幻灯片放出一张颜色略显暗淡的照片,拍照的光线很差,但仍然看出那是一片色泽柔和的印花墙纸,墙纸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有人用快要干涸的血迹写了这么一串符号:

△△△△△ □□

〇〇 ▲▲▲

△ □□□□□

☆☆☆☆ 〇〇

■ ☆☆☆☆☆

血书的符号颠三倒四,虽然这必是破案的关键,目前却无人能够破解。

“这是当年的凶手留言,而这张……”秃头放出另外两张照片,“这两张是四月二十八日和四月三十日案件的凶手留言照片,大家注意看,破译这两张凶手留言是我们密码组的中心任务。”

幻灯片又放出几张照片,这次是斑驳的墙壁,上面用新鲜血液写下了许多巨大的非常潦草的“死”字。大体看起来是这样的:

死死 死死死死

死死 死死死

死 死

死死死死死 死

死 死死死死死

死死 死死死死

另一面墙壁上用较小的“死”字写的是:

死死死死死 死死 死死 死死死 死 死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 死死 死 死死死死死 死 死 死死死死 死死 死 死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 死死死 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死

密码组的组员都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每个人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凶手留下如此庞大的密码,必然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而传递消息本身就代表着案件并未结束。

这是一个正在进行中的案件,凶手非常危险,不知道他的目的除了复仇还有什么,或者是通过暴虐的行为来掩盖什么,他的犯罪并未终结。

三、侦查行动

密码组的主要工作就是破译那些符号和“死”字,而总队一大队的主要工作是调查嫌疑人王威廉。

南非警方提供的嫌疑人王威廉于五月一日从北京首都机场入境,乘车前往他的出生地——狐县。狐县在F省境内,属于总队管辖,所以公安部把蓝色通报发给了邱局。

但现在总队一大队队长李土芝停职,二大队队长韩旌调离,群龙无首,要调查这种重要案件有些困难。邱局便让胡酪和王伟临时指挥一大队和二大队组员。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队长……”胡酪坐在李土芝的办公桌前给一大队全体队员排轮班表——他们从会议结束后就开始进入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停止休假、二十四小时轮班——一大队有十八个人,给十八个人排轮班和值班表,这可不是容易的活儿,必须得考虑人员搭配、轮班时间段公平合理、值班人员当日有否轮空……

三分钟内搞定二大队排班的王伟坐在胡酪身后和陈淡淡聊天。

陈淡淡正在问李土芝的状况:“我们敬爱的一队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

“这几次心理评估报告的结论都不太好。”王伟皱着眉头,“归队时间可能很难说。”

“为什么不太好?我们一队这么可亲可爱,这么勤劳伟大,他心理哪里有问题了?”陈淡淡很是生气,“评估组的那些人自己心理有问题吧?”

“对一个童年受过巨大精神刺激或有着创伤的人来说。”王伟说,“我觉得一队的表现过于正常……他就像正常人一样,好像没有暴露出有什么影响,这也许正是不太正常的表现。”

陈淡淡哼了一声:“太正常还不行?不准我们一队意志坚定、性格特别坚强吗?”

“评估组认为一队应该也存在应激源,当发生类似于应激源的事件的时候,一队的反应难以预测,但他们还没有找到应激源。”王伟说。

陈淡淡若有所思,她不能否认,王伟说得的确有些道理。

“王二……”胡酪给二大队的王伟起了个新外号,有气无力地说,“能来帮哥们儿一下吗?中午请你吃烤鱼……哥真心不擅长数列……这种活儿就要让专业的来!”

王伟走过去,在胡酪的电脑上敲了几下,排班表就按顺序列好了,他又简单修改了几个,搞定。胡酪看得目瞪口呆,王伟转过身来:“好了,今天谁是外勤?先去狐县吧!”

胡酪举起手,乖乖地说:“我。”

狐县距离省城并不远,但由于人口很少,交通不便,大部分地图上并未标注这个县城。

胡酪和一队的一名外勤警员黎京一起开车前往狐县,高速公路两侧风景如画,两人轮流开车,都在感慨在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都能生出杀人狂魔,真是浪费了这天地灵气啊!

三个小时后,胡酪和黎京到了狐县。

警车刚上了村道,两边立刻围上了许多村民,对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指指点点。胡酪莫名其妙地探出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杀人啦!”挤在车前面的一个村民说,“村口那间空屋里死了个人,不知道是谁,才刚报警警察同志你们就来了!速度真快!”

胡酪心里一沉——死了个人?

黎京开车门下了车:“是个外地人?”

“我的妈呀到处都是血,谁看得清……”那村民说,“很恐怖的,你们才来了俩人?我看那杀人现场的样子,少说也得来二十个人才够啊!人家电视上一来都是乌泱泱来好几辆警车呢……”

胡酪和黎京不听那些被电视剧洗脑了的村民唠叨,两个人先劝退了围着空屋看热闹的村民,用残破的桌椅板凳将空屋周围拦起一道临时的警戒线来。胡酪让黎京在外面暂时维持秩序,他先推开空屋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想他胡酪在刑侦总队一大队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杀人现场没见过?

但这么暴虐又熟悉的现场真是第一次见。

胡酪看见一个人扑倒在地上,看不见脸,但是屋里到处都是血,伤势看起来非常严重。墙壁上血迹未干,赤裸裸、红艳艳的线条触目惊心——那是一个个硕大的“死”字。地上除了喷溅的血迹,还四处丢着一些纸笔、钱包和银行卡等物品,甚至在房间的东北角还挖掘了一个大洞,就像凶手本来有埋尸的打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弃了。

胡酪注意力集中到了十分,这是一栋简单粗陋的自建房,多年没有人居住,地上有很厚的尘土,还有几行脚印。

一行脚印是死者的,另一行脚印从死者身边延伸到墙角那个大洞旁,然后就消失了。

只有走过去的脚印,并没有走回来的。

就像行凶者在地上挖了一个洞以后就消失了,或者是行凶者钻进地底消失了。

可是这么草率挖掘的一个洞,难道真的能通向地底?

胡酪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等大部队到达的时候再进入房间。

由于现场过于血腥,加上本村并无人失踪,村民们并没有进入房间,凶案现场保持原样,或许会有什么表面上看不到的线索存在,还是小心谨慎点儿好。

四、神秘的终结

狐县警方和一大队的增援很快赶到了现场,胡酪戴上手套、穿上鞋套,进屋给死者拍了几张照片,随即将尸体翻了过来。

死者的头部受到重击,几乎是脑浆迸裂,但那留着的络腮胡子,以及与村民全然不同的气质还是让人一眼认出他是个外来者。

然后第二眼——胡酪认出他是王威廉。

南非警方正在调查的疑犯,刚刚回乡探亲的王威廉就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中国警方面前。他身上共有七处伤口,都是被钝器击打所致,致命伤在头部,根据经验,胡酪和黎京都判断其头部的一击是致命伤,也是王威廉所遭受的第一下攻击。

受到这样的重伤,王威廉直接扑倒在地,即使凶手后来又对他实施了六次攻击,他也没能再爬起来,最终就这样死在了地上。

攻击王威廉头部的凶器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它有一个尖锐的直角,但还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墙上写满了“死”字,胡酪拍了照片给邱局传了回去,心情非常沉重。

王威廉真的是南非四月二十八日案件和四月三十日案件的凶手吗?如果他是,那么杀死他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墙上也会出现凶手的“死”字留言?

这次的血书是在向谁传达?

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吗?

刑侦总队。

邱添虎和密码组的秃头一起在第一时间分析了胡酪发回的信息。邱添虎非常生气,凶手在警方监控的眼皮子底下杀了案件至关重要的人物,居然还找不到一点儿线索?如果王威廉不是凶手,整个案件都要重新调查!

而密码组的秃头获得了新的“死”字密码,感觉如获至宝。

王威廉死亡现场的“死”字密码是这样的:

死 死死死死死

死死死 死死死

死 死死死死

这个死亡留言显然和南非两起命案的死亡留言属于同一密码规则,秃头手上已经有了至少两个同一规则的密码,而王威廉父亲王家强和母亲孙丽丽命案现场的奇形图案留言也很可能属于同一规则的密码!

这对解密工作是天大的进展!

新的凶手留言传回密码组,邱定相思等人立刻开始分析这些“死”字的序列问题,而韩旌却在细看王家强和孙丽丽被害案的卷宗。

王家强和孙丽丽是偷渡出境的,两年后开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这两人遇害的时候,王威廉只有七岁,之后他被在南非淘金的叔叔王家和收养,一年后王家和突然失踪,警方立案查了一阵没有结果。王威廉开始在各个收养家庭之间流浪,十八岁的时候找到一份洗车工的工作,开始独自生活。

韩旌又将王威廉被害案的材料看了一遍。

王威廉以探亲的名义回国,他要探望的人是他的奶奶,也就是王家强和王家和的母亲李春。但他只在奶奶李春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发现死在了村口的空屋里。

韩旌犀利的目光闪动,他放下了卷宗。

就在这个时候,邱定相思对秃头招了招手:“老头,我破译了密码。”

“我也破译了。”林丸淡淡地说。

秃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一群手下,嘴里问的却是韩旌:“你破译了没有?”

韩旌不置可否,答非所问:“这是一个终结,又不是终结。”微微一顿,他加了一句,“只要我们没有找到那个‘东西’,类似的案件可能会继续发生。”

秃头赞许地拍拍他的肩:“我去打个电话给老邱,你们继续讨论。”

邱定相思拿着一张纸,兴致勃勃地看着韩旌和林丸:“你们破译出来的是什么样的?”

林丸用她白皙漂亮的手指在桌上慢慢地画:“W——H——E——R——E——”

邱定相思拿出自己的纸片,只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WHERE?I HAVE IT.WHERE ARE YOU?”在这行字的最后,他用铅笔写了一个巨大的“END”。

韩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密码组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能让冰山样的精英点个头不容易啊!这就表示他毫无异议。

没破译出来的赵一一和胡紫莓异口同声地问:“怎么破的?”

邱定相思非常得意地看了林丸一眼,发现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韩旌当然更加不会抢他的风头,于是兴高采烈地说:“这是一种波利比斯密码,是敲击密码的起源之一。要破译这些密码,关键点其实在于凶手后来写的那些‘死’字。”

“那些‘死’字怎么了?”赵一一问。

“那些‘死’字告诉我,第一次凶案现场的那些奇怪的图案只是一种混淆视听的方法,破译的关键和图形无关。”邱定相思说,“因为‘死’字是没有图形的,相同的字一再重复却一样能传达意思,那就只能是个数了。”

他在纸上写下:“5,2,2,3,1,5,4,2,1,5”,用较小的字写下:“2,4,2,3,1,1,5,1,1,5,2,4”和“5,2,2,3,1,5,4,2,1,5,1,1,4,2,1,5,5,4,3,4,4,5”然后点了点纸上的空白处,“这些数列一定意有所指,然后我们就会发现这些数列的特别之处——它们是正整数,都不超过5,且其中并没有0。所以实际上应该存在一个‘解码器’,它基于某种原因使计数时不会有非正数,且怎么样都不会超过5,我认为是这样的——”邱定相思很快在纸上画了一个5乘5的格子,“案发地是南非,通用语言是英语。所以我在这25个格子里要填下英文字母A至Z,而当我开始这样干的时候,我发现我画出了一个5乘5的波利比斯棋盘。”他随即把“I”和“J”放在了同一个空格里,“基本的波利比斯棋盘就是这样,而这个最简单的波利比斯棋盘就能破译‘死’字密码。”

赵一一恍然大悟,胡紫莓和黄襦也在点头,他们都是密码高手,立刻就明白了。

这几起案件中,无论是画图或者是写字,凶手留下的其实是数列而不是字符。而凶手留下的数列中第一个数字代表波利比斯棋盘的纵列数,第二个数字代表横列数,两个数字加起来指代一个字母,把所有的字母加起来,就能得出正确的词汇。

就像第一个案件里凶手留下的“△△△△△ □□”,其实是“5,2”——也就是棋盘里第五行第二个字母,那就是“W”!

所以在王家强夫妻被害案中,凶手在墙上以血书留下的留言是一句毛骨悚然的“WHERE?”人都被杀了,凶手到底是在问谁?又问的是什么呢?他是在找一个人,还是在找一件东西?

而事隔十几年,南非近期的那两起凶案居然是有人以相同的密码规则回答:I HAVE IT.WHERE ARE YOU?

迟到十几年的回答,以四条人命为代价,这三起命案的凶手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其中有一个会是王威廉吗?他们提到的“IT”究竟是什么?

而根据这个密码规则,王威廉被害现场的那些“死”字所表达的是“END”。

所谓“END”——表示有人已经得到了那个关键的“IT”,杀够了人,将一切画上句号的意思吗?这个画上“END”的人和之前三起凶案的凶手是什么关系?

横跨十多年,四起命案,七条人命,其中以鲜血谈论的“IT”究竟是什么?

当赵一一等人明白了所谓“死”字密码的真正含义,也就明白了韩旌说的“这是一个终结,却又不是终结”的意思——如果不查清这个沾满人血的“IT”究竟是什么,以及“它”现在在谁手里,类似的悲剧可能还会继续上演。

五、谜一样的“IT”

“这里……不可能是嫌疑人逃走的地方。”

在王威廉死亡现场调查的胡酪正在对着屋角的泥坑拍照,这泥坑并不太深,二三十厘米的深度,根本不可能作为逃脱的出口,但也看不出挖掘的动机,也许里面曾经埋过什么东西,而现在没有了。

“也许有人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凶手杀了王威廉,抢走了东西。”黎京沉吟道,“或者东西本来就是王威廉藏在这里的……”

“王威廉昨天才到这里,这栋空屋也不是他奶奶的,他能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难道是昨天临时埋的?”胡酪怀疑地看着那个洞,“两行都是王威廉鞋子的脚印,也许这个洞真的是王威廉挖的?”

“如果是他挖的,为什么没有走回来的脚印?”黎京反问,“难道他是从那里飞过来的?”

“不可能,这里有什么东西能把一百五六十斤的人一下扔出去将近两米?”胡酪嗤之以鼻,“蹦床吗?”

黎京摇头,拍完照之后,他用镊子轻轻在土坑里翻动,泥土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黎京的镊子碰到一截残破的电线,城乡接合部的泥土中经常可以见到类似的垃圾,翻了一会儿,除了几条破烂电线和脏兮兮的纸巾碎屑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胡酪更详细地拍摄着墙上的血字,他发现这些“死”字和南非警方发过来的“死”字并不一样。

它们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让他毛骨悚然。

“我认为这是一个三方问答。”

在总队密码组办公室里,林丸正在分析案情,但语气依然清冷:“2000年的案件里用图案留下‘WHERE?’的是一个人,四月二十八日和四月三十日分别留下‘I HAVE IT’和‘WHERE ARE YOU?’的是另一个人,而狐县空屋王威廉死亡现场留下‘END’的是第三个人。”她敲了敲手里的影印件,“很容易可以辨认,这两个写‘死’字的人笔迹都不一样,显然2000年的凶手比后两个都聪明,懂得利用图形来掩饰密码规则,而后两个凶手显然没有考虑到这点。”

“从笔迹来看,两种‘死’字人都写得很松散,结构非常不协调,不像书写熟练的人。”黄襦补充说,“不画图案,故意写‘死’字,带着很强的威胁或复仇的性质。”

“韩旌,你有什么看法?”胡紫莓好奇地看着韩旌,从讨论开始,大家都很快提出了各种猜想或推论,只有韩旌一言不发。

韩旌看了胡紫莓一眼,那眼神让她心里凉了一凉,只听他缓缓地说:“黄金……或者钻石。”

“哈?”胡紫莓傻眼,“你说什么?”

大家都充满疑惑地看着韩旌,讨论得好好的密码和凶手,怎么突然话题就转到黄金和钻石上去了?

“IT……”韩旌说,“2000年的案件卷宗我反复看了,有一些细节很令人疑惑。”他并没有直接提及那些“死”字密码,反而从案件开始谈起,“画下那些图案需要不短的时间,我不明白凶手既然有充足的时间在房间里写密码而不怕被人发现。行凶的不止一个人,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躲在衣橱里,其实非常容易被发现的王威廉?”他缓缓摇头,“凶手长时间滞留在命案现场写密码,而不是除去凶杀的痕迹,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何况他已经将屋子的主人杀死,写下的密码是要给谁看?”

邱定相思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故意放过了王威廉?”

“他故意放过了王威廉,并且他知道现场是安全的。”韩旌说,“屋里只剩下一个人,你说密码是写给谁看的?”

邱定相思顿时全身寒毛倒立:“凶手故意在一个七岁男孩面前用他双亲的血写下密码留言?”

“基于某种原因,凶手确认七岁的王威廉能够读懂密码,这也不奇怪,波利比斯密码是一种很古老的密码,任何一本讲述密码历史的书里都会提起,如果王威廉正好读过,他就能看懂。”韩旌说,“困难的是凶手为什么能确认王威廉能够看懂?用王家强和孙丽丽的血来写密码,无疑将给王威廉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恐惧感,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胁迫手段。”

“但王威廉向警察供述的时候并没有提起密码,他只是形容了杀死他父母的凶徒长什么模样。”林丸清雅的眉线微蹙,“如果他看懂了,为什么不说?”

韩旌清冷的目光在林丸身上转了一圈:“王威廉已经死了,究竟是他年纪太小一时没有想到,还是基于什么原因不敢说,答案我们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但凶手知道王威廉能读懂波利比斯密码,他为什么能知道?他在杀死王家强和孙丽丽之后没有立刻离开现场,究竟是凭什么能够让他确认现场安全?至少凶手之一一定和王家人非常熟悉,对杀人现场也非常熟悉——在南非,与王家强和孙丽丽非常熟悉,熟悉到能把王家当自己家的人只有一个,王家强的弟弟王家和。”

“可是如果王家和想要向王威廉问点什么,他完全可以直接问,根本没有必要写什么密码……”胡紫莓忍不住说,“如果是王家和杀了王家强,王威廉为什么不说?”

“一开始王威廉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的叔叔是谋杀的主谋,王家和如果敢直接暴露在王威廉面前,他就没有必要写密码。王家和想要一个答案,而王家强和孙丽丽显然不会告诉他这个答案。”韩旌说,“一个七岁的男孩子应该比成年人好对付得多,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会转而信任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而王家和在案件发生后顺理成章地收养了王威廉。”

“你是说王家和可能雇佣了两个非洲杀手在杀死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后,让他们在墙上画下一片庞大的密码,就是为了孤立王威廉,好让王威廉告诉他‘答案’是什么。”胡紫莓仍然觉得匪夷所思,“有可能吗?”

“有可能。”邱定相思表情凝重,“这种说法能够解释为什么王家和仅仅收养了王威廉一年,也能解释四月底的两起凶案。如果王威廉长大后发现了真相,在警方无能破案的情况下,他精心寻找凶手,将其杀死,并用相同的密码给王家和留下血书,希望找到王家和的踪迹为父母报仇,这都说得通。”

“问题是难道王家和精心策划了这么大一个局,王威廉居然没有上当?事隔二三十年,难道王家和想要的那个‘IT’依然那么具有吸引力?”胡紫莓紧接着说,“他竟然真的还没得到那个东西?”

韩旌没有回答。

凶手显然没有得到。

如果凶手早已得到想要的,王威廉就不会死。

“你说的黄金或者钻石是什么意思?”林丸淡淡蹙着眉看着韩旌,“王家强和孙丽丽就是死也不告诉王家和的东西,是黄金和钻石?”

“王家强和孙丽丽是偷渡出境的,初到南非的时候身无分文。”韩旌说,“为什么两年之后他们居然在冈比亚开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那需要一大笔钱,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王家和也在非洲,他在南非的一个私人金矿里淘金,那么王家强和孙丽丽之前会不会也在南非的某个矿区碰运气?也许他们找到了价值连城的东西——南非是黄金和钻石的圣地。”

密码组一时鸦雀无声,在大家对着“死”字议论纷纷的时候,韩旌却已经想到了这么多。而他这些推论却令人难以反驳,的确,那个能让人惦记几十年不忘的、能让人罔顾人命甚至亲情下手抢夺的,也只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因为一旦获得,就能改变命运。

六、死神的诅咒

狐县警方开始接手空屋死亡案的基本调查,十几个警员将整片区域围了起来。黎京和胡酪得到了想要的现场资料,先从现场撤了出来。

胡酪接到了邱局的电话,嗯了几声之后,抬起头来对黎京说:“头儿叫我们到派出所查查,看王家和是不是在这里?”

黎京迷惑地看着胡酪,他对2000年的案情不是很熟,对王家和的印象也很模糊。

“去看看,王威廉这次是来探望他的奶奶李春,如果王家和当年从南非回来了,他应该也和李春住在一起。”胡酪拍了拍黎京的肩。

两个人很容易就在村里找到了李春的住所。

那是一间非常破旧的自建房,墙上的白灰早就脱落,地上遍布尘土,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仅有的生活用品——一个电饭锅、几个碗摆在地上,几件衣服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很难想象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今天,还有人生活得如此艰难。

李春满脸皱纹,皮肤黝黑,呆呆地坐在她唯一的一张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衣服半干半湿,粘满了烂泥和枯枝败叶,好像在什么地方摔了一跤。

在她的对面挂着王家强和孙丽丽的遗像。

遗像前面放着几个苹果,点着香。

胡酪忍不住同情眼前这位老人,她的大儿子死于非命,二儿子不知去向,唯一的孙子才回来一天就被人谋杀,换了是他自己的话,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受现实。

派出所介绍过李春的情况,她不是狐县本地人,听说年轻时读过书,但不知道为什么患上了精神分裂,被拐卖到狐县,嫁给了本地村民王飞。后来王飞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遭遇歹徒,脑袋被砸出一个大洞,没几天就死了,留下李春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李春靠捡拾垃圾养活了王家强和王家和。

后来王家强死了,王家和不见了,她本来就不太清楚的脑子就更加糊涂了,几乎连捡垃圾都不会了。

幸好村里有人接济她,时不时有人会给她一点儿钱,买一点儿水果或大米什么的,派出所也时不时过去关照,她才勉强活到现在。

王威廉昨天回来认亲的时候,李春家里根本没地方住,他才到村口路边那个空屋里去住,谁知道第二天一早,王威廉就死了。

胡酪和黎京在李春家里转了几圈,那屋子脏乱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人,王家和肯定不在这里。告别了李春,胡酪给邱局回了个电话,表示王家和不在狐县。

派出所的户籍登记也显示王家和自从和王家强一样偷渡出境,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人沿着狐县镇上的道路往村口走,路过一家水果店,黎京想买瓶水喝,钻进了店里。胡酪喊了一声他要喝奶茶,黎京却迟迟没有回答。

“怎么了?”胡酪跟着钻进店里。

黎京指着水果店里一个摊位上的苹果:“李春家里的苹果是不是这种?”

胡酪看了看,颜色和形状都挺像的:“好像是,怎么了?”

“好贵啊!”黎京感慨了一声,“一斤十一块钱呢,现在苹果都这么贵了?”

胡酪愣了一下,水果店里卖的苹果并不止这一种,也有价格比较便宜的,他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应该回李春家一趟。”

黎京也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她家里的苹果一定不是她自己买的。”

“村里有人一直在接济她的生活。”胡酪大脑里纷乱的线索渐渐地和什么东西联系到了一起,“即使是出于一时同情,能坚持这么多年我们也应该找到他,问一问情况。何况接济别人还给送这么好的水果,这好像不是一般的接济。”

“是谁在接济她?”黎京疑问。

“对!是谁在接济她……”胡酪喃喃地说,“我觉得我们抓住了一个关键。”

但他们永远没有机会询问李春接济她的人是谁了。

当他们折回李春住所的时候,只见李春的后脑勺被砸开了一个大洞,扑倒在王家强和孙丽丽的遗像边,浑身是血,看起来已经死了。

黎京骇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胡酪本能地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墙壁——没有字!

墙上并没有血书,没有密码!

一摸李春的脖子,皮肤还是温热的,袭击她的人应该刚刚离开,胡酪立刻打电话呼叫救护车,同时向邱局和狐县警方报告。黎京冲出门外,四下寻找可疑目标,但四周房屋密集,小巷四通八达,根本无法分辨凶手究竟往哪个方向逃窜。

究竟是谁要杀这名年老体弱、神志不清的老妇?她活着会妨碍谁?难道是某人害怕她说出什么,即使在警察眼皮底下也要杀人灭口吗?

刑侦总队密码组办公室。

“……王家强和孙丽丽可能在南非工作的时候,意外发了横财。王家和想从哥哥那里分一杯羹,但王家强和孙丽丽不告诉他东西藏在哪里。时间久了,兄弟之间积累了怨气,王家和就指使或雇佣了两个非洲人假装入室抢劫,枪杀了王家强和孙丽丽……”

办公室里,赵一一正在整理大家讨论出来的结果。

秃头一直笑眯眯地听着,突然手机响了,他了接起来:“哦!邱局,什么事?”过了一会儿,秃头的脸色变了变,“什么?李春死了?”

韩旌站了起来。

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去一趟现场。”

三个小时以后,密码组组员林丸和韩旌站在了李春死亡现场的警戒线前。

李春被杀的现场一目了然,有人用钝器狠狠敲了她的后脑,伤及脑干,李春很快就死了。地上鲜血横流,伤害她的人身上必定有血,狐县警方已经在狐县全县范围内寻找身上沾有血迹的人。

韩旌的视线从李春房内的物品上一件一件扫视过去,她有一个电饭锅、几个小碗、几双筷子。在王家强和孙丽丽遗像前的几个苹果依然那么新鲜。他指了指苹果,简单地说:“上面也许有指纹。”

黎京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几个苹果收进物证盒子。

李春的尸体已经被法医运走,韩旌站在她倒下的地方,眼前似乎可以看见不久前有某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某种重物狠狠击打了她的后脑,然后立刻逃走,任凭她的尸体躺倒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基本上像这样的犯罪大多是临时起意,也就是说凶器应该是凶手当时随手就能拿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他看着李春伤口的照片,那是一个非常眼熟的伤口,最深处的伤口呈现一个尖锐的直角。

这和王威廉后脑的伤口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杀死李春的凶器很可能和杀死王威廉的凶器是同一个东西,而杀死他们的是同一个凶手!

会是失踪多年的王家和吗?

韩旌眉头深皱,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虽然他的初步推理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有微妙的失真感,仿佛事情太过顺理成章,而与事件相关的人却死得太多。

也许他的思路在某种时候已经走岔,他需要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韩旌转身离开李春被害的现场,走到远处吹了吹风,打了个电话。

李土芝快活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干吗?你居然也会给我打电话,难道是追债……老子最近停职,不发补贴,只有基本工资,快饿死了,没钱……”

韩旌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微微掠过一点笑意:“如果一个家庭,奶奶、儿子、儿媳妇、孙子都死了……你有什么想法?”

李土芝懒洋洋地问:“请问他们家爷爷还在吗?”

韩旌微微一怔:“不在了。”

李土芝又问:“自然死亡?”

韩旌简单地回答:“不。”

李土芝说:“要么这家人全家都有问题,要么这家人被死神诅咒了。”

韩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谢谢。”他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对李土芝在那头的大呼小叫置之不理。

李土芝的野兽直觉给了他另外一种思路,他必须查阅更多的卷宗,从……王家第一个死于非命的人开始查起。

七、意料之外的凶手

王家强与王家和的父亲叫王飞,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体瘦弱,非常穷。他在二十八岁才娶上媳妇,像李春这样一眼就看得出不大正常的女人,人贩子基本上是半卖半送,否则凭王飞的家底,再过十年也娶不上媳妇。

而李春虽然脑子不清楚,肚子却很争气,过了几年,给王飞生了一对漂亮可爱的双胞胎,还都是男孩子。这让王飞在狐县很是神气了一阵儿,但好景不长,在王家强和王家和两岁的那一年,他被歹徒袭击,不治身亡。

事隔几十年,卷宗早已不在,但村里的老人对这件惨案记得非常清楚,并且王飞被害一案至今未破,老人们对警察仍然充满怨言。

那一年王飞三十三岁,李春二十三岁。

王家强、王家和兄弟俩从小聪明伶俐,与他们时不时精神错乱的母亲大不相同。二十岁那年,家徒四壁的王家强娶了孙丽丽,而她十八岁就给王家强生了个儿子。为了改变命运,兄弟俩带着孙丽丽和王威廉偷渡去了非洲。

两年后,王家强和孙丽丽辗转去了冈比亚,在那里开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

一年之后,王家强和孙丽丽被害。

那一年,王家强二十三岁,孙丽丽二十一岁。

十几年后,王威廉在狐县遇害,年仅二十三岁。

韩旌看着整理出来的时间线,这家人仿佛真的被死神诅咒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案似乎都发生在二十三岁这个年纪上。

这会是巧合吗?

胡酪和黎京与狐县警方一起追查刚刚袭击李春的凶手,凶手离开的方向一开始有少许血迹,但血迹很快就消失了,说明凶手并没有受伤。他向南边的小巷跑去,这里非常偏僻。

小巷的尽头是一个三岔路,这儿一整片都是拾荒者的地盘,到处都是成堆的垃圾。大白天几乎所有人都出去了,少数几个都在棚屋里睡觉,没有人看见有谁从这里经过。

凶手难道能凭空消失?他带着染血的凶器能藏匿到哪里去呢?

狐县警方并不气馁,这片区域没有监控,凶手也许就躲在垃圾堆里,他们封锁了整片区域,一寸一寸地找。同时,他们与总队进行配合,采集了王威廉的DNA样本,在电脑系统中查询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韩旌始终怀疑王家和已经回来了,如果王家和曾经在警方那儿留下DNA,也许可以找到。

但中国警方在DNA采集方面才刚刚起步,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地面搜索并没有找到凶手,拾荒者的聚居区里没有陌生人,也没有人全身是血,而且在警方还没有到达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里经过。

但警方找到了凶器!

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就放在三岔路口的一个垃圾桶上,非常醒目。

一个非常古朴精美的包铜雕花红木盒,约莫三十厘米乘二十厘米大小,包的铜片已经发绿,而木盒包铜的一个角上沾染着大片血迹。此外,盒子上有很大一片焦黑的痕迹,仿佛被火烧过。

这毫无疑问就是杀死王威廉和李春的凶器!

胡酪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盒子里一片漆黑,除了碎裂炭化的木渣和一些焦黑的布屑,什么也没有。这盒子包铜包得非常精美,盒身大部分都嵌了铜丝,铜丝盘旋成精细的图案,四角和顶部的铜片上都刻有蝙蝠的图案,意为五福临门。盒身的木头像是红木,坚硬厚重,一面雕刻着梅兰竹菊,一面刻着喜上眉梢。

“这是李春的嫁妆。”去李春家慰问过几次的狐县王警官认得这个木盒,“是她身边唯一的东西,当年她被人贩子卖到我们本地,我们替她找过好多次亲人,都没有线索。这个木盒子本来是最大的线索,但它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可能早就被人贩子拿走了,只凭这个盒子,我们找不到她的家人。但我们一直觉得李春应该出身于一个良好的家庭,她认识字、会读书,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胡酪看着那个木盒:“这个盒子她经常让人看?”

“她很宝贝这个盒子,藏在床底下呢。”王警官连连摇头,“一般人不给人看的。”

也就是说能拿到这个盒子的人,和她非常亲近。

王家和的嫌疑进一步增加了。

“王警官,你知不知道村里到底是谁在资助她?谁经常给她钱,给她买水果?”胡酪问。

“很多人给她钱,她很可怜的。”王警官说,“她也有几个朋友,都是那些捡破烂的,有时候她也一起捡破烂。”

拾荒者?

胡酪和黎京相视一眼。

他们找到了某种关联。

杀害李春的是她的熟人,李春是拾荒者,她的熟人也是拾荒者。

而杀人凶手逃走的路线,正是对着这片拾荒者聚居的区域。

也许从来没有人从三岔路口经过。

而是在三岔路口停下。

他已经到家了。

凶手……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李春家门外的巷子里。

林丸追在韩旌身后,看着韩旌紧皱的眉头,冷冷地问:“你在想什么?”

韩旌定定地看着她,居然回答了:“我在想……王家强和孙丽丽经营着一家大型百货商店,为什么在他们去世以后,王威廉没能继承财产,反而沦落成流浪在收养家庭之间的弃儿?那家百货商店后来怎么样了?”

林丸怔了一怔:“我查一下。”

对商务她比韩旌熟练得多,查询了公司名称,又打了几个电话以后,她有些诧异地对韩旌说:“那家百货商店破产了,王家强的合伙人撤资,还曾经打算起诉王家强欺诈。”

“欺诈?”韩旌追问,“关于什么内容?”

“关于……”林丸顿了一下,又打了几个电话,根据电话里的人指点,她查询了一些网站。韩旌看着她淡定地黑进了某个非洲法院的网址,查看人家的卷宗,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林丸说:“关于钻石。”她似乎没有想到韩旌对事情的推论真的命中了事实,语气有些古怪,“王家强和孙丽丽在私人矿场里挖到了一颗大钻石,他们没有上交给矿主,而是带着它逃到了冈比亚。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个从南美洲来的商人,王家强以那颗钻石入股,和这个商人合伙经营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

韩旌皱了皱眉头。

“然后合伙人一直要求获得王家强的这颗钻石,王家强一直没同意。”林丸简单地说,“这位合伙人只在一开始见过这颗钻石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它。他非常愤怒,打算起诉王家强欺诈,然后王家强就死了。”她耸了耸肩,“王家强死后,警方搜查了整个别墅也没找到钻石,合伙人关闭了百货商店,回美洲去了。”

“这颗消失了的钻石,就是‘IT’。”韩旌喃喃地说,“合伙人拿不到钻石,然后王家强就死了……”

“这太古怪了。”林丸也摇了摇头,“合伙人在找钻石、王家和在找钻石,警方也在找钻石,结果谁也没有找到,却死了这么多人。”她沉吟,“会不会钻石根本就不存在?只是王家强骗取投资的手段?”

“如果只是一个骗局,如果王家和从来没有见过钻石,没有确认过它的价值,他会对自己的大哥大嫂下手吗?”韩旌反问。

林丸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地说:“除非你关于王家和杀人的推论完全错了,否则的确是不太可能。”

韩旌慢慢抬起头看着天空。

这是一个扑朔迷离的案件。

钻石真的存在吗?

究竟是王家和谋杀了自己的大哥大嫂,还是未知的某个恶魔杀害了他们?

“二队!”背后传来胡酪兴奋的声音,“我们找到凶器了!很可能——很可能也要找到凶手了!”

韩旌还没有回答,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狐县某个警员的声音也显得非常兴奋:“我们查到了王威廉的血亲!”

DNA数据库显示,有一个叫刘中的人与王威廉有血缘关系。

胡酪非常兴奋,这和韩旌的推论一模一样,二队果然英明神武!果然是王家和谋杀了自己的大哥大嫂,在没能达到目的之后抛弃自己的侄子,潜逃回国!

韩旌却并不兴奋,看他的神色仿佛还有一丝吃惊,他给狐县负责DNA比对的警员回了几句话。

刘中的确是一个拾荒者,胡须留得很长,根本看不清面目,他就坐在三岔路口的垃圾堆里,胡酪带队查到他头上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动。

他的衣服脏乱得无法分辨颜色,胡酪打赌如果不喷发光氨根本认不出来这堆“衣服”上有没有血迹。

现场搜索的警员把这个不说话也不动弹的疑犯带了回来,而这个时候,韩旌听见了鉴定员的回答:“不,鉴定到的并不是王威廉的生父,应该是他生父的兄弟,但DNA相似度非常高,可能是同卵双胞胎。”

那就是王家和?

刘中就是王家和吗?

只听鉴定员又回答了一句:“不是的,刘中的指纹和总队提供给我们的并不匹配。”

韩旌猛地将手机放进口袋,大步走到被胡酪带回来的“刘中”面前:“王家强。”

胡酪瞪大了眼睛,林丸惊愕地看着韩旌的背影。

他叫他“王家强”?

王家强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

不言不动的刘中并没有否认。

过了一会儿,他混浊的眼睛里慢慢地湿了。

八、库里南XI

眼前这个疑似杀害李春和王威廉的凶手居然不是王家和,而是“已死”多年的王家强?

当年在冈比亚死去的人又是谁呢?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旌的推论完全错了吗?

叫作“刘中”的王家强并没有否认什么,当然他也没有承认。韩旌蹲下来看着他,十指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王家强!你是王威廉的血亲,你的指纹和王家和的指纹档案不匹配,你发现了王威廉是妻子和王家和的孩子,所以下手杀了他们,抛弃王威廉,是这样吗?”

韩旌很少这样大声问话,胡酪从来没见韩旌情绪这样波动过,差点儿吓呆。

却见“刘中”摇了摇头,当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用一种条理清晰又温文尔雅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说:“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偷走我的钻石。”

“刘中”完全没有否认韩旌的指控,现场的警员都围了过来,有些人开始录音。韩旌提高声音问了那几句之后并没有继续追问,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没有逃走、没有处理血衣、没有否认罪行的凶手所说的,可能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我和丽丽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当然当时我不知道她同时也在和我弟弟谈恋爱,大多数人分不清楚我们兄弟俩,我不清楚一开始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而言之,后来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叫作“刘中”的王家强轻描淡写地说,“她怀孕了,告诉我孩子是我的,我相信。那时候我太蠢,没有想过她可能也对我弟弟说过同样的话,总之我们都非常爱她,也爱我们的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畸形的感情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感觉非常怪异。

“刚到非洲的时候,我们不知道那是哪个国家,我们被安排在私人矿坑里手工挖矿。我在一个废弃的钻石矿里,我弟弟在一个黄金矿里,我们每天都工作得非常辛苦,但是一无所获。”王家强说,“我们每天都累到虚脱,丽丽和孩子在生病,突然有一天,我挖到了一颗钻石。”他比画了一下,“那是一颗很大的钻石,像鸡蛋那么大,我没有交给矿主,而是偷偷带走了。但是在非洲,尤其是南非,挖出来的钻石必须在南非的钻石市场进行鉴定,拿到证书,然后才能销售。我不懂这些,我和丽丽逃出南非,钻石怎么样都卖不出去,后来在冈比亚遇见了一个大老板,他看中了我手里的钻石。”

他说这段故事的时候没什么感情,就像他提起和弟弟、丽丽之间怪异的三角恋一样死气沉沉:“他说我挖矿的那个地方靠近库里南矿区,在库里南矿曾经挖出过一颗很大的钻石——因为它太大,人们把它分成了好几块,分别叫作库里南I到库里南IX——以及其他96颗小钻石。再后来,在库里南矿区附近地点又挖出了一颗大钻石,人们认为那是库里南钻石原石的另一部分,他说我手上这颗也很可能是那颗超大原石的碎片,如果之前发现的那颗未命名的大钻石叫作库里南X的话,我这颗就可以叫作库里南XI,而我这颗钻石可能价值几亿美元。”

周围的听众都很沉默,一颗价值几亿美元的钻石,为王家强带来的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高兴得快疯了。”王家强面无表情地说,“我用那颗钻石作保,和大老板合伙开了一家百货商店,生意红火。可是有一天,钻石不见了。”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再也找不到了,哪里也找不到……我老婆偷了它!一定是我老婆偷走了!保险柜的密码……密码……”他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保险柜的密码”,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密码只有我老婆才有,而她和我弟弟通奸!”王家强突然大笑起来,“我去查儿子的DNA,他是家和的儿子!贱人骗我!这就是他们背叛我的证据!他们一定偷走了我的钻石!我拷问他们,我拿枪指着他们!他们坚决不说!他们偷走了我的钻石!我的几亿美元!要逼我破产!”他又开始手舞足蹈,疯了好一阵子。

韩旌和林丸相视一眼,韩旌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一点,仿佛想到了一点儿什么。

“你……你又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你老婆和你弟弟偷走了钻石啊!”胡酪忍不住提醒他,“万一不是呢?”

王家强恶狠狠地盯着他:“我的钻石不见了!你为什么说不是他们偷的?是不是你偷的?”

胡酪大惊,连连摇手:“没有没有,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大老板追问钻石追得太紧了,他说再不给他,他就告发我偷钻石!让我坐牢!我找人打死那对奸夫淫妇,把家和假扮成我,大老板就没法和‘死人’计较了。”王家强的眼珠子在转,“我让杀手在墙上画了密码,这该死的密码还是我教给小兔崽子的!他小时候尽对这些没用的东西感兴趣,我就老是教啊教啊,终于有一天用上了!我假装是家和,收养了小兔崽子,他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他不知道我杀了他妈妈,只是奇怪为什么我要假装是叔叔。但这死小子口风太严,养了他一年,死活没透露那对奸夫淫妇把我的钻石藏在了哪里,所以在圣诞节那天我就把那没用的东西扔了。”王家强以现在这种狼狈潦倒的形象讲起当年的故事,居然还能深深地透露出他的恶意和残忍,不由得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王家和’失踪以后,警察一直在找人。”王家强说,“太烦人了,我去中国大使馆说我偷渡,大使馆就把我送回了家。”

后来王威廉在不同的家庭之间流浪,长大以后他可能明白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杀死两名杀手,追查王家强的下落。

但王威廉后来又是怎么死的?王家强既然一直在赡养李春,为什么突然又杀了她?

“小兔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奶奶的消息,突然回来探亲,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说他在国外留了密码,可是没有我的消息,就猜测我回家了。他说他找到了妈妈带走的那颗钻石……”事隔十几年,说到他的那颗“价值几亿美元”的钻石,王家强依然充满了渴望,“他说昨天晚上只要我到空屋里去,只要我告诉他当年的真相,他就把钻石还给我!”他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怒火,“我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看见我的钻石!拿到我的钻石!该死的李春!她杀了我儿子!毁了我的钻石!”

神志混乱的王家强显然已经忘了他早就核查过“王威廉”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忘了这个“儿子”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他亲手抛弃了。

听到是李春杀了王威廉,大家都非常震惊,身体那么单薄的老人,怎么可能杀死一个身材强壮的青年?

“她把她床底下的那个骨灰盒子给了我儿子!”王家强咆哮起来,“那里头装过我老头的骨灰!”

大家一愣,那个漂亮的红木盒子怎么看都像首饰盒多过像骨灰盒啊!

“她不知道把老头的骨灰弄到哪里去了,我儿子肯定把钻石放在盒子里,带到了空屋子里来。”王家强桀桀地笑起来,“那么大的钻石,是需要一个大盒子。我儿子到了空屋以后,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想把盒子埋进去,可能是想先藏起来不让我看见,哈哈哈……他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外面偷偷地看。就在他埋盒子的一瞬间,那个该死的盒子碰到了地下漏电的电线,一下子我儿子就弹了起来,倒了下去。”

你儿子真的想把钻石给你吗?大家都在默默地想。王威廉在地上挖坑,到底是为什么?

盒子里真的有钻石吗?大家共同地疑惑。

王家强显然对盒子里有钻石深信不疑,情绪终于高涨到了顶点:“就在我儿子倒下去的时候,我妈——不——李春进来了!她用那个盒子砸我儿子的头,不停地砸!血,好多好多血,溅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他一脸兴奋地描述那些血,陷入了非常怪异的境界,“我跟她说‘妈,我带你去洗澡’……哈哈哈哈……”王家强大笑起来,“然后我就把我妈推进了水塘里。”

怪不得李春今天早上呆呆地坐在家里,衣服还是湿的,她摔下水塘并没有死,爬回了家里。而王家强今早绕了回来,又杀了她一次。

众人听得脊背发凉,浑身冷汗,这是一个明显有点儿精神分裂的凶手,狐县警方居然没有发现。

“儿子死了,是我妈杀的,这可不行。”王家强很兴奋地说,“我得给我妈尽点儿孝,我妈养我这么多年,太累了。我在墙上写了一点密码,把地上的脚印都扫了,只印上儿子的鞋印,其他地方都撒了一层土,谁也看不出来我和我妈来过,还拿走了那个装钻石的盒子,真是太好了!”

大家毛骨悚然。

随即王家强的脸色又突然变了,他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胡子:“但可恶的李春!她用电、用电电我儿子!她把我儿子电死了!把我的钻石也电没了!我打开箱子——我打开箱子——可是——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他突然扑过来,紧紧抓住韩旌的手,号啕大哭,“你知道吗?盒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灰烬!电把它烧坏了!烧成灰了!我的钻石没了!都是李春害的!她砸死我儿子!她烧掉我的钻石!我要她偿命!”

这就是真相。

一个充满妄想的父亲。

一个精神分裂的奶奶。

一个充满暴力的孙子。

一个关于钻石的悲剧。

九、真相的另一部分

在折返刑侦总局的路上。

韩旌开着车,林丸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说……真的有那颗钻石吗?”

林丸一直在想。

“好像除了王家强一直在强调那颗钻石,他的合伙人在一开始看过那颗钻石一眼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看到那颗钻石。”

韩旌淡淡地说:“钻石的成分虽然是碳,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燃烧的,如果骨灰盒里真的有钻石,如果它真的有王家强说的那么大,应该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完全烧光。也许它并没有王家强想象的那么大。”

“也许从来就没有过那颗钻石。”林丸说,“也许一开始它只是王家强欺诈的噱头,他也许曾经拿一个掘宝人的故事引诱投资者,只是后来他精神发生了问题,以为自己真的曾经有过一颗钻石,并且是孙丽丽和王家和合伙把它偷走了。”

韩旌不置可否,这也是有可能的。

林丸看了韩旌一眼:“也许王威廉所说的‘I HAVE IT’指的是事情的真相,而不是钻石,是我们和王家强都一厢情愿地以为‘它’指的是钻石。”

韩旌仍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调查了骨灰盒子的来源,那是一件古董。”

“古董?”林丸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

“有几个专家认为这是一个清末的首饰盒子,属于一个有名的家族,叫作鬼门林。”韩旌说,“那个林姓家族的人善于经商,家业一度非常殷实。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血光之灾,人丁就单薄起来,到后来整个家族没了消息,好像人早就死光了,他们住的地方也没人敢进去,被叫作‘鬼门林’。”

“老是有血光之灾?”林丸沉吟,“你的意思是?”

“李春二十三岁的时候,王飞死了,王飞是被人从身后袭击,后脑受伤死亡的。”韩旌淡淡地说,“王家强二十三岁的时候怀疑自己被孙丽丽和王家和背叛,雇人杀了孙丽丽和王家和。王威廉二十三岁的时候夺走四条人命,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种……”

“遗传?”林丸张口结舌地接下去,“是!对!你看李春的精神不正常,王家强的精神显然也不正常,这非常有可能是一种遗传的精神病!”

“可能有一种遗传性疾病,在二十三岁左右,人的青春期激素分泌最旺盛的时候开始发挥作用,促使人狂躁、妄想、充满攻击性。”韩旌说,“也许王家的悲剧不仅仅是因为钻石,钻石无论存在与否,都只是一个诱因而已。”

王家除了王家强之外,所有的人都死了。

韩旌无法证实什么,也无法从已经精神失常的王家强那儿得到帮助,只能淡淡地想——这真是被诅咒的一家。

李土芝的直觉真是该死地灵!

警车离开狐县,向着日落的方向逐渐远去。

夕阳的颜色温暖又疲惫,一辆辆车的影子被阳光拖得很长,不断扫过路边的野草。

一道一道影子来来去去,就像一个一个人生生死死。

生生死死,来来去去。

我们的世界就像野草,任凭多少影子来来去去,它始终自生自长着,不受影响。

就像别人的人生,有再可怕再可悲的故事,也与我们的世界毫不相干。

但……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