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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的蝴蝶

“那这张和这张呢?”李土芝索性把日记本都给韩旌看了一遍,“黄先生有什么能向我们警方提供的线索?要知道和警方积极配合,就能降低庞先生的嫌疑,毕竟这第一张照片肯定来自于庞先生的门口。”

韩旌认真看了几眼照片,沉吟了一下,“没有见过。”

韩旌摇了摇头:“这所有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庞先生的生意在缅甸,他不常在家,更不可能见过。”

李土芝收回第一张照片:“那黄先生有没有见过这个泳池?”他出示了第二张泳池照片,并没有掩饰泳池里漂浮着的少女和孩子们。

李土芝笑了,“那在黄先生搬进来之前,说不定还有什么别人住过,也许那些‘别人’就见到过其中的一部分?”

韩旌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没有这样的事。”

“这栋别墅只有我和庞先生的女儿住过。”韩旌很平静地说。

“这张照片通过了技术分析,它是真实的,我认为如果有人在庞先生的大门口做这样的手脚,庞先生和黄先生不可能不知道。”李土芝紧盯着他的眼睛——别人以为这位李警官咄咄逼人,却不知道李土芝正努力向韩旌使眼色——给点儿提示吧,给点儿提示吧,给点儿提示吧……

“庞先生的女儿?”李土芝眨了眨眼睛,“庞先生的女儿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韩旌看了一眼李土芝举起的照片,显然他也觉得照片很是奇怪。“我在这里住了半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庞先生的别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摇了摇头,“这可能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庞先生和妻子离婚以后,庞小姐搬到扎伊尔去了。”韩旌说,“我也没有见过。”

两年不见,被调去了传说中的密码组——难道这两年时间,韩旌就是潜伏在庞若海身边的卧底吗?看来庞若海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李土芝对着韩旌举起了大门女尸的照片,“我们想向庞先生了解一下关于这张照片的情况,不知道黄先生能不能回答?”

“她叫什么名字?”李土芝问。

卧底!

“帕碧莲。”韩旌说。

李土芝被震成了渣滓的大脑终于运转了起来——韩旌这是在干吗?

呆滞在一旁的胡酪终于反应了过来——韩旌可能在卧底,清醒过来的胡酪忍不住问:“庞若海姓庞,他的女儿姓帕?”

韩旌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即使穿着一身睡衣,那气质依然如硬玉般坚定皎洁。只听他说:“我是庞先生的助理,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不,”韩旌说,“庞先生的妻子是个法国人,庞小姐是法国国籍,叫papillon。”

“我们想找庞若海了解一下情况。”浦市特警队长挡在李土芝前面,他没有发现李土芝和胡酪扭曲的表情,“你是庞若海的什么人?”

“庞先生不在,黄先生能不能做主,让我们检查一下房间?”李土芝问。

那位自称“黄旗”的韩旌表情不变,就仿佛那十几把指向他的枪都不是枪一样,“各位警官有什么事吗?”

韩旌平静地说:“我不是业主,恕我不能同意。”

“黄……黄旗?”李土芝奋力把震惊的表情收了回来,“很好,我想和这位黄旗先生聊一聊。”

李土芝了解地点点头,“如果庞先生回来,请告诉他到警局一趟协助调查,谢谢你的配合。”

“这就是最近住在‘广寒宫’里的人,他是庞若海的朋友。”物业对李土芝解释,“姓黄,叫黄旗。”

韩旌点了点头。他将李土芝等人送了出去,站在了欧式铁门外,目送他们离开,就像在监视他们有没有真的离开一样。

自从韩旌被调去了“密码组”,他们就再也没见过这位二队长,然而就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韩旌就这么轻松地出现在了嫌疑人的家里。

李土芝一再回头,等再也看不到韩旌的身影的时候,胡酪忍不住问:“一队,这是怎……”他后面“么回事”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李土芝已经举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开门的人,是韩旌。

“别吵。”他说,“韩旌让我快要明白一件事了。”

胡酪的表情比李土芝还要精彩,震惊、崇拜、欢喜、不可置信、怀疑……在他脸上交汇,扭曲成一个无法形容的表情。

啥?胡酪傻眼,就这么几句没什么内容的对话,二队就让一队快要明白了?明白什么?只见李土芝两只手在空中比画来比画去,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个穿着淡紫色绸缎睡袍,脚下踩着一双白绒拖鞋的男人站在门口。

大队人马回到浦市警局,李土芝迫不及待地叫胡酪站在办公桌上,从不同高度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心满意足地存了起来。胡酪毛骨悚然,不知道一队是什么意思。

一个他做梦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见的人。

李土芝心情很好,吹了几声口哨,“胡酪,你回一趟总队,一定给我查出来庞若海和他的法国老婆是怎么离婚的!”

透过屋里半明半暗的光可以看见房间奢华的装饰,光润的木板和精细的瓷器都闪着光——李土芝目瞪口呆地看见屋里只有一个人。

“这重要吗?”胡酪抓瞎了,这不是正查着连环杀人案吗?怎么突然变私家情感侦探的调调了?

李土芝和胡酪拔枪对着屋内,浦市特警队十几支枪的枪口也对准了屋里的人。

“非常重要。”李土芝说,“以庞若海为中心,他的重要社会关系,他的所有背景都给我一一翻出来!查清楚了庞若海,就等于抓到了凶手。”他的眼睛闪着光,“韩旌特地说明庞若海和他的法国老婆离婚,那一定是线索。”

大门如钟表般精确地打开。

胡酪可以不相信他老大,但不能不相信韩旌,立刻领命而去。

门铃三响。

李土芝坐在老板椅上转圈,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在头脑中盘旋,他想着季春无端的精神错乱,一条170尺码的裙子,一个并不存在的倒吊女尸,被掐死的应璀,宫鹤身上那些奇异的圆形伤口。

李土芝重重按下“广寒宫”的门铃,这栋别墅的门口和照片一模一样,紫云英依然盛开,花坛的正对面是一个欧式信箱,纯作装饰用,只是门口的铁栏上没有挂着一具女尸。庞若海一定和“迷宫”日记本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这扇门打开,他就能知道关于“迷宫”和“蝴蝶”的一切。

这都是为什么?

当浦市警方和刑侦总队到达那栋被开发商起名叫作“广寒宫”的别墅门口的时候,他们还联系不到别墅的业主。这里的业主姓庞,叫庞若海,他很少住在这里,物业对他也不熟悉,但再三肯定别墅里是有人住的,只是不是庞若海。

韩旌特意站在了照片里女尸所悬挂的地方,李土芝回想着自己刚才一眼望去的感觉——视角和照片不一样。

三、无尽

大不一样。

“我也是这么想!”胡酪非常亢奋,“季春从广东回来的那天,可能遇上了什么人把他带到了别墅里,他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受到了巨大刺激,所以就精神错乱了。”

浦市凤尾山上。

李土芝猛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难道季春就是去了那个别墅,受到了刺激才精神错乱?快开车,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广寒宫”别墅内。

办公室的门猛然开了,胡酪冲了进来:“一队!第一张照片有了重大发现!我们找到了第一张照片里的豪宅,在浦市凤尾山,距离季春被发现的地方不远!我有一种想法……”

韩旌沿着华丽的旋转楼梯慢慢往上走。

他回想着宫鹤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大部分又圆又浅,直径不过一厘米左右,那会是什么样的凶器?提着圆珠笔在桌上轻轻地敲击,李土芝突然凝视着自己的笔尖——难道是那种东西?

二楼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倒杯冰水来。”

李土芝看着那个微信号,慢慢叹了口气。

韩旌面无表情地下到厨房,倒了杯冰水端上去。

那个灰色的方框还是回复:“那个人已经死了。”

二楼最后一个房间里躺着一个胖得几乎无法挪动的中年男人,大概五十岁,两只眼睛被肥肉挤得眯成了一条缝:“警察找上门了?”

李土芝说:“我知道。”

“我让他们走了。”韩旌并不嫌弃他,“估计他们只是找不到搜查的借口,就说在我们大门口发现了女尸,那根本不可能。”

那个灰色的方框又回复:“那个人已经死了。”

床上的男人愣了一下:“女尸?什么样的女尸?”

李土芝看着那个没有头像的空白:“那个……捉蝴蝶的人。”

“穿着彩色条纹连衣裙的……”韩旌说,“长发女人。”

那个灰色的方框回复:“那个人已经死了。”

床上肥胖的男人颤抖了起来:“一件长到脚踝的条纹真丝连衣裙,一头自然卷的棕褐色头发,是不是?”

她出去之后,李土芝又没了笑容,他翻出了手机,点开了微信。像他这样活泼开朗的年轻人,微信里居然没有几个联系人。李土芝找到了其中一个没有头像的微信号,对着它说:“你知道吗?我觉得那个人又回来了。”

韩旌皱了皱眉头,仍然淡定地说:“是的。”

陈淡淡吐了吐舌头,“滚”了出去。

“我看见她了。”肥胖的男人说,“我又看见她了,她回来了,我的蝴蝶。”

“滚!”李土芝笑骂,“连领导你也敢调戏?快滚出去。”

四、小白花

“一队,为什么我觉得你有心事?”陈淡淡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对我们不能说,你打个电话给朋友说下也好啊,走病娇路线不适合你,真的!”

浦市凤尾山“广寒宫”别墅成了重要的线索,但与浦市相隔百里的兰裘市英华园别墅一样是案件的焦点——应璀和宫鹤的案件还没有破,他们的家人不断上访,给了兰裘市警方极大的压力。

“我有种直觉。”李土芝捂着两边脸颊,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全部都是。”

那个喜欢给女尸拍照的凶手为什么要来往于浦市和兰裘市之间?

“不会的。”陈淡淡安慰他,“我听王伟说变态杀人狂都有个心理进化的过程,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疯狂变态的,最开始的照片应该不是真的。”

“广寒宫”和“英华园”之间……一样的豪华别墅小区,会有什么联系吗?

如果全是真的,至少有九人遇害,加上应璀和宫鹤,十一人被害的连环杀人案件,即使是李土芝也很少遇见。

凶手随身带着170尺码的裙子,他原本的目标是谁?他又是为什么袭击了应璀?

陈淡淡震惊于从李土芝嘴里听到“害怕”两个字,只听他继续说:“我害怕那日记本里的尸体全都是真的。淡淡,如果全是真的……”

应璀到底发现了什么,令凶手不得不杀了她?

李土芝摇了摇头:“没查出他原本的目标是谁,根本睡不着,我有点害怕……”

在等待胡酪调查结果的时间里,李土芝又赶回了英华园的那个院子。

陈淡淡见他没有什么精神,有些奇怪,他这个队长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和元气宝宝,一般大家都倒下好几轮了他还活蹦乱跳呢,今天居然看起来有些累了?“一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院子里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开放着,几只肥硕的虫子正在啃食花叶。李土芝看得有些恶心,一脚踩死了几条,却发现草丛里还有不少。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一地的小白花非常整齐,也不常见,好像不是杂草。

“应该是‘他’在英华园那栋别墅里做什么的时候被应璀撞见了。”李土芝疲惫地说,“可惜我们把别墅检查了好几遍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是有人种的。

“按照一队的要求量过了,那件衣服果然不是给应璀准备的。”陈淡淡说,“那件裙子是170cm、88A的尺码,应璀只有155cm,可见凶手本来另有目标,杀害应璀和宫鹤只是偶然。”

这是一种什么花?李土芝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些长着细毛的植物,折了几根下来,打算用纸巾包好放进口袋。

“测量那件绿色连衣裙了吗?”李土芝问。

这些花……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秘密。

陈淡淡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

在李土芝的脸快要和那些毛茸茸的花草紧贴到一起的时候,手机响了,胡酪打来了电话。

“圆形的刺穿伤?”李土芝皱眉,“凶器是什么?”

“一队,有大消息!”胡酪的声音非常兴奋,“我发现庞若海还有两个情人,分别给他生了女儿,所以帕碧莲还有两个妹妹。庞若海的法国老婆叫康斯坦茨,发现庞若海还有情人之后决定和他离婚,但在财产分割手续办理的过程中,康斯坦茨突然失踪,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一队,受害的男孩和凶手有直接接触,我从他身上采集了微量痕迹,但痕迹受到污水的污染,暂时没有什么发现。”陈淡淡从门外进来,“凶手带走了凶器,根据男孩伤口的情况,凶器不大,但非常锋利,形成的都是圆形的刺穿伤,致命伤是其中一下刺穿了男孩的心脏。”

李土芝脸趴在草丛里,屁股高高翘起,以鸵鸟的姿势高兴地接着电话,“所以有很大可能是庞若海杀了康斯坦茨?”

不同于日记本里强烈的美化感,这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是血淋淋的尸体,李土芝的心情非常灰暗,这会是怎样的一个凶手?谁能如此残忍、阴暗、准确而不留痕迹?而“他”对蝴蝶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执念,要将每一个受害者都视为蝴蝶的化身呢?

“有这种可能性。”胡酪说,“我查过了庞若海的两个私生女,一个叫庞闪,一个叫庞环,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都长得非常漂亮。”

相机里只有两张照片,之前的一张是一个穿着条纹睡衣的外国女孩,和李土芝拿到的那本日记本相片中的最后一张是同一个女孩。

李土芝怔了怔,“十五六岁?都长得很漂亮?”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把庞闪和庞环的照片发过来我看看。”

这个案件马上并入了李土芝正在调查的“0527失踪案”里,因为那位被害的女孩被换上了一身粉绿色的长袖连衣裙,喇叭袖上点缀着一些圆形斑点,就像蝴蝶的翅膀。在井底污泥中找到了一台相机,相机里新拍了一张照片——少女穿着粉绿色的裙子半沉在污水中,露出晶莹粉嫩的脖子和手臂,就像一只跌入泥潭的粉蝶。那洁净与污秽的对比如此强烈,让人看了非常难过。

“不用了,一队,”胡酪很无奈地说,“庞闪和庞环就是第二张照片里,漂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女孩。”

在说完“下面有很多水”之后,宫鹤没再发出信息,可能在那以后他就遭遇了袭击。

一股凉意瞬间爬上了李土芝的背,他猛地站了起来,紧抓手机:“能联系到庞闪和庞环的家人吗?”

李土芝听到的就是男孩宫鹤在下井盖之前给朋友发出的微信。

“不能。”胡酪说,“手机都关机了,奇怪的是她们的妈妈和康斯坦茨一样,都失踪很久了。”

两天前在兰裘市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案件很快到了他的手上。兰裘三中的一名学生和女友约会,不久后被人发现死在英华园某栋别墅的井盖通道里。女孩是被人掐死的,男孩身上有二十二处伤口,显然他和凶手进行了激烈的搏斗。

一旦知道了第二张泳池少女照里面的人是庞若海的两个私生女,李土芝不免立刻想到第三张一截手臂的照片和第四张双性人裸尸的照片上——会不会——会不会这些也是庞若海最亲近的人的尸骨?比如说庞闪和庞环的母亲?

李土芝皱着眉头听这三段音频。

有人在针对庞若海,李土芝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会是康斯坦茨被庞若海害死,死不瞑目所以变鬼来报复他吧?

“下面有很多水……”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他随即拍了拍自己的头,脑残!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庞若海的两个情人,同时找到被变态凶手囚禁的那位少女。

“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我还不知道,下面非常黑,已经看不到那只眼睛了。”

那张少女被镣铐锁住的照片历历在目,楚楚可怜。

“我就要下到井里去了,刚才我好像从那个缝里看到了一只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感觉到应璀在下面。”

但那画面中……那画面中有什么东西令人不安。

然后他大叫了一声。

李土芝翻出了那张照片,抖了抖,眯起眼细看。

宫鹤突然趴在地上,对着花园地上一处井盖的空隙看了下去。

画面里一个微小的东西映入眼帘,李土芝举起手里捏着的小白花——少女脚下铺着的花草,正是英华园这个小院子里生长的这种白色的、长着绒毛的串串花。

但她到哪里去了?

五、毒蝶

咔啦一声脆响,他在花丛中踩到了什么东西。宫鹤蹲下来拨开草丛,一块被踩碎的饼干显露了出来。宫鹤在饼干周围疯狂地乱找,终于在别墅的后花园找到了另一块掰碎的饼干,这两块饼干还很酥脆,肯定是今天的!他断定应璀一定来过!

陈淡淡在验尸房里给应璀验尸。

她是来过,还是彻底没有来过?没有来是要和他分手的预兆吗?宫鹤的大脑里胡思乱想,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开始找应璀来过的证据——仿佛只要她来过,就能证明她没有变心。

应璀的脖子上有清晰的勒痕,所以她对应璀的死因并没有多少疑问。但一整套检验程序做下来,她惊奇地发现应璀除了窒息之外,心脏似乎还有强烈的震颤,可能正是因为严重心律失常,才让应璀几乎是毫无反抗地被凶手勒死。

应璀不可能失约,他们正在热恋。

可应璀并没有心脏病。

花丛里有几条肥胖的大虫子在爬,阳光将院子里的石头照得惨白,宫鹤踩死了好几条虫子,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当陈淡淡迷惑不解的时候,李土芝的短信来了。

正午的太阳缓缓升到最高,阳光灼热,晒得少年全身是汗。他给应璀打了好几个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他只发来了一张小白花的图片,附属信息:这是什么?

小院子的门开着,一地白色铃铛形状的小花开得正好,宫鹤叫了几声,没有人回答,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等着。

这是什么?陈淡淡也不认识,连忙去隔壁拖了王伟来咨询。

宫鹤在十点准时到了英华园,应璀家离这里更近,她应该更早到,但宫鹤没看见她的人影。

王伟正在研究第三张“触角”和第四张“皇蛾阴阳蝶”那两张照片,看了一眼陈淡淡手机上的图片,告诉她:“这是毛花洋地黄。”

应璀今天放考试假,两个小孩约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院子里吃午饭,他们已经在那里约会过好几次了。那个小院子属于英华园别墅区的一栋独栋别墅,这个别墅区的入住率很低,很多别墅都无人居住,附近的小孩经常在这里玩耍。

“这就是毛花洋地黄!”陈淡淡恍然大悟,“我知道这东西有毒,难道应璀吃了这些草?”王伟摇摇头,应璀又不是牛,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吃草?何况毛花洋地黄虽然有毒,也不至于毒死人。比起不靠谱的队长发来的花草图,他的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日记本中的照片里。

他新交的小女朋友是兰裘女中初三年级的班花应璀,长得非常清纯可爱,宫鹤对此非常得意。

“淡淡,这两张照片的风格和前面两张以及后面一张都不一样。”王伟说,“那些照片都带有美感,这两张照片却是赤裸裸的实拍,照相的人审美观和视角都不一样。”

宫鹤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高中二年级,在兰裘市三中读书。兰裘三中是一所著名的体育学校,对文化课要求不高,所以还是大白天上课的时间,宫鹤就翻墙出来和小女朋友约会了。

“不是同一个人拍的?”陈淡淡正在搜索“毛花洋地黄”的相关资料,随口问道。

二、热血少年

“不是同一个人。”王伟说。

这个案件让他联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不由得有些焦躁,想救人的心情十分强烈。

“所以日记本里的照片是两个人拍的——凶手有两个人?”陈淡淡说,“所以……”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可能还没有死。

不靠谱的队长又发来了一张照片:“这是什么?”

日记本的背后可能隐藏了一些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无论照片里的少女是真是假,都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如果照片里的内容都是假的,那自然是好,最怕照片里的内容都是真的……李土芝闭了闭眼——就算都是真的,也要救出最后一张照片里的人。

照片里是一只很大的、刚刚破蛹而出的蝴蝶,足有十几厘米长,正静静地趴在毛花洋地黄的枝叶上晒翅膀,只等翅膀打开就能飞翔。

一本来历不明的日记本,一些疑似被害的少女,一个精神错乱的男人。

“哇唔!这是著名的毒蝴蝶!非洲长翅凤蝶,你看它黑橙相间的翅膀,那翅膀的鳞片含有强心甾毒素……”王伟兴奋地对着微信说,“非常罕见的蝴蝶,你哪里看到的?”

带着这本日记本的年轻男人叫季春,是个富二代,家里开着著名的连锁百货公司。季春被发现精神异常时,家里人非常吃惊,在五月十五日家庭聚餐的时候季春还非常正常,而那本叫《迷宫》的日记本上的字迹并不是季春的,那些少女季家人一个也没见过,照片里的豪宅也不属于季家。案发地浦市警方试图将季春列为嫌疑人,但季春的社交和行为轨迹一直很正常,五月二十四日还和朋友去广东自驾游,二十六日回到浦市后再没有人联系到他,二十七日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精神错乱。

李土芝沉寂了一会儿,发了条微信过来。

李土芝眉头紧皱,单凭这些照片,无法分辨是古怪的行为艺术或是绑架谋杀,而携带这本日记本的男人又无法交流。

“我终于明白应璀发现了什么。”

这张照片的后面没有字。

王伟愣了一下,“一队,我也发现了新线索。日记本里的照片不是同一个人拍的,并且那张叫作‘皇蛾阴阳蝶’的裸尸照放大很多倍后可以看出有人工缝合的痕迹。”他说,“我认为凶手并没有找到一个半身为男、半身为女的目标,所以他将两具尸体缝合在了一起,作为收藏。”

还是一个似乎带有外国血统的混血儿。

这次过了很久,李土芝都没有回答。

照片里她是个活人。

他当然看到了王伟的信息。

但即使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也难以掩饰她略带野性的、艳丽的五官。

那只蝴蝶舒展翅膀,凌空飞起,李土芝的视线随着蝴蝶翩跹飞舞的轨迹而缓慢移动。

前面的照片里都是尸体,而最后一页这张照片是一位穿着暗橙色和黑色花纹睡衣的长发少女,肤色偏黑,表情惊恐,呆呆地坐在某个房间的地上。地上平铺着一些半干枯的白花小草,她的手脚都戴着铐链,显然是被人囚禁。

非洲长翅凤蝶是世界最大的蝴蝶之一,黑橙交错的翅膀在风中扇动,它是如此巨大,仿佛是来自异界的生物。因为巨大,它飞得非常缓慢,李土芝拾起块石头将它打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贴着的照片和前面大不相同。

这东西有剧毒,不能让它飞出院子。

自此,这本恐怖又绮丽的日记内容已经很明朗,日记的主人把这些少女和死尸称为“蝴蝶”,并加以幻想和归类。日记本里提及的“虎凤”“光明女神”等,都是蝴蝶的名字。

毒蝴蝶——院子里的毒草养育了蝴蝶的幼虫,最终飞舞出致命的东西。

第三十四页写了五个字:“皇蛾阴阳蝶”。

这就是应璀在院子内发现的东西。

从第七页开始,日记本的内容被撕去了一大块,但依稀可以看出那些破损的纸页上残留的胶水痕迹,可见也曾经贴过照片。到第三十三页又有新的照片,如果说前面的照片还具有那么一点艺术感,这张照片就丝毫谈不上艺术——那是一张裸尸照。令人又恐惧又惊奇的是那是一个双性人,左半边像女性,有乳房;右半边像男性,有胸毛。

突然一件冰凉的东西从背后落在了李土芝的脖子上,“你发现了什么?”

第六页的字更少:“触角”。

李土芝感觉到那东西好像是一把刀,又像是一根刺,但非常锋利,他只好苦笑:“我发现了一切,帕碧莲。”

第五页拍摄的是一只单独的手臂,肌肤表面柔滑细腻,手指姿态放松,指尖微挑,简直就像在跳舞。

身后的人显然很意外:“你知道是我?”

第四页只有四个字:“光明女神”。

“知道。”李土芝说,“并且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这两串奇怪的白色物体漂浮在蓝色的泳池上,拍摄的人无疑是跪在泳池旁边。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还有谁知道是我?”

泳池里共有六个孩子,距离镜头最远的似乎是两个被白色布料包裹着的婴儿。

“因为倒吊在‘广寒宫’门口的尸体,并不是尸体。”李土芝说,“我试验过了镜头的角度,镜头的高度差不多在成人的腰部向上一点儿,蹲下来太高,站起来太矮。唯一能轻松对应照片视角的,是把照相机放在门口的邮箱顶上,让它自动拍摄。”他微微一顿,“会使用照相机的尸体当然不是尸体,既然不是尸体,那就是人了。而在‘广寒宫’住过的,熟悉地形到可以装神弄鬼的只有你。”

以两个白袍少女为起点,一串漂向游泳池的东北角,一串漂向游泳池的西北角。

身后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那条绳子便是延伸到她们的腰上,就像串着珍珠的线。

“为什么应璀身上穿着一件170尺码的裙子?宫鹤身上那些奇异的圆形伤口究竟是什么?凶手是怎样避开监控离开英华园的?”李土芝说,“答案就是‘倒吊的女尸并不存在,存在的是女性凶手,她一直没有离开英华园’。根本没有随身携带170尺码的连衣裙作案的凶手,也没有为连衣裙事先选好的目标,是你杀了她灭口,然后将自己身上的连衣裙脱下来,穿在了她的身上,并为她拍照。帕碧莲,你是如此恨你的父亲,可是又深深地受到他扭曲的审美观影响,做出了和他一样的事……之后宫鹤发现了你,你在惊慌失措之下,失手刺杀了他。”李土芝动了动脖子,“凶器……就是现在顶在我脖子后面的防狼笔,只有女性才会携带防狼笔,也只有防狼笔会造成那样大小的圆形伤口。”

距离镜头最近的漂浮物是两个身着白衣的、十七八岁的少女。她们手牵着手,仰躺在水面上,白色的睡袍静静地漂浮在水中,甜美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每个少女的腰间都绑着一条绳子,绳子延伸出去,离白袍少女不远的水面上,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半漂在水面上。

帕碧莲被宫鹤发现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真正的武器,宫鹤身上的圆形伤口都是防狼笔留下的伤痕。对应璀和宫鹤的死,她目光闪躲,似乎有一丝悔意。

游泳池里漂浮着两串白色物体。

“连环杀手当中……尤其是能肉搏杀人的连环杀手当中,女性的比例非常非常小。”李土芝叹了口气,“这让我们一开始的大方向就错了。你去‘广寒宫’扮女尸并拍照,是为了报复你的父亲庞若海。”李土芝说,“你母亲康斯坦茨失踪,你一直心存怀疑。终于让你在庞若海的日记里发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只手,另一张是一具缝合的双性人尸体。”他微微一顿,“这让你确认了妈妈的死。”

这张照片拍摄的是一片蓝得清澈透亮的游泳池。

“说得真含蓄。”帕碧莲冷笑,“无论我妈妈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来,即使他把她的一半缝在了半个男人身上,即使他把她的手砍下来做成了标本……姓庞的不是我爸!他是个疯子!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第三页又是照片。

“是,”李土芝缓慢地说,“你决定复仇,不仅要庞若海生不如死,还要庞闪、庞环以及她们的母亲付出代价。所以你假扮女尸在‘广寒宫’附近游荡,模仿你妈妈的样子和声音。但庞若海还没有崩溃,偶然闯入的季春倒是被你吓得精神崩溃了。而崩溃的季春被你利用,你在他身上塞了一本《迷宫》——那曾经是庞若海的日记本,你撕去了其中一部分内容,更换了几张照片,用来向庞若海展示你对他的复仇。你既要让庞若海看到康斯坦茨的幽灵在复苏,还要让他看到他可爱的庞闪、庞环的死状,甚至要让他看到可怜的帕碧莲被囚禁或者死亡……你希望他恐惧、绝望、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李土芝摇了摇头,“但精神错乱的季春却把《迷宫》送到了警察手里。”

第二页是文字,笔迹和扉页上的一样。日记本的主人详细记录了他怎样抓获了一只名叫“虎凤”的蝴蝶,怎样把它饲养在花园里,然后怎样和它玩耍,最终把它做成了标本的全过程。

“嘿。”帕碧莲又冷笑了一声。

拍摄的时间是某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别墅门口花坛里的紫云英开得非常鲜艳,整张照片给人一种……似乎拍摄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件迷人艺术品的感觉。

“你的行为,有一些或许可以理解,但——杀害应璀和宫鹤,侮辱应璀的尸体——这是‘报仇’也不能掩饰的犯罪。”李土芝说。

这具不知是真是假的女尸被一条银色金属链条绑住双腿,倒吊在铁门上,连衣裙上大片血迹,黑色长发下隐约看出脖子上有伤口。

帕碧莲安静了一会儿,“我用长翅凤蝶的鳞粉毒死了庞闪、庞环,一旦被人发现,谁都知道是我了!谁让她们看见了?我只是要保护我自己。”说着她扬起手腕,一下往李土芝颈后刺了下去。

“迷宫”的第一页上贴着一张照片,是一扇独栋别墅的大门,惊悚的是在盛开着鲜花的欧式铁门上悬挂着一具倒吊的女尸。女尸穿着一件彩色条纹真丝连衣裙,裙子被风吹得飞起翻落,挡住了半张脸。尸体的腿暴露在空气中,白皙修长,左脚脚踝处有一个黑色蝴蝶文身,文得精细漂亮。

李土芝右脚尖一个后勾反踢,帕碧莲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他夺过帕碧莲手里的防狼笔,将这个貌美如花却毒如蛇蝎的女孩按在地上,看着她艳丽的五官:“你知道吗?看着你被锁住的照片,我真的很想救你、很想!”

那本日记本上的字迹非常娟秀,扉页上题着两个大字——“迷宫”。

帕碧莲呆了一下。

案情非常简单,在居民小区发现一名重度营养不良的年轻男性,该人神志不清,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但随身携带着一本日记本。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求救的呼声,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有被困住的感觉,我很愿意救你。”李土芝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惜……一个人被困得太久了,而又看不见光,一不小心就会分崩离析,变成……怪物。”

这是一个新的案件,档案袋上的标题是“0527疑似失踪案”。

帕碧莲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李土芝皱着眉头看眼前的材料。

“你看你在《迷宫》里留下的照片,你穿着黑橙条纹的睡衣,你躺在毛花洋地黄上面,你戴着铐链,你的迷茫如此广,你的怨恨如此深。”李土芝说,“你将自己打扮成一只长翅凤蝶,黑色、迷茫、罕有、强大、有剧毒——这就是你对自己的注解吗?”

一、妄想者

帕碧莲听得呆住了,又听李土芝叹了口气,“这又多么像凶手的注解啊!”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铐,在帕碧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慢吞吞地铐在了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