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钱庄银票,九省通兑。”锦衣公子声音更低。
“钱带来了?”徐香主声音压得很低。
黑衣人心里“格登”一下。
罗家大院是白莲教在京城的分舵,里面七户人家都是教徒,于情于理徐香主不会轻率逃跑。
好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除了被刺杀对象,血滴子们接触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基本局限在紫禁城范围内……
必须先格杀锦衣公子!
但此时已容不得多想,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以保镖的身手,完全有能力在黑衣人杀徐香主和右护法的时候掩护锦衣公子逃跑,只须出了院门,胡同里的暗桩将赶来支援,混乱中局势更难把控。朝廷固然默许血滴子杀人,但不会容忍过分明目张胆。
堂屋里火折子亮起,徐香主手拿银票看了半晌,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匣,微笑道:“不错,我这就把东西取给公子……”
原计划先突袭武功最高的徐香主,然后是右护法,两名交易者放到最后。现在看来不行。
话音未落,屋门“呯”地撞得四分五裂,一股冷风伴着黑影冲进来,剑芒直射锦衣公子!
两人路过梅花丛时,不知有意无意,保镖扭头往黑衣人藏身方向瞅了一眼,更使他炸出一身鸡皮疙瘩。
保镖佩刀“呛啷”出鞘,连人带刀堵在锦衣公子身前。黑衣人要的就是防守空档,倘若保镖与徐香主、右护法联手正面出击,根本没有机会。
后者是保镖,一位内家高手!
黑衣人藏在身后的右手一扬,只听到“嗖”一声,站在靠门位置的右护法身体沉重倒地,众人看得分明,尸体头颅已经不见,伤口齐脖颈而断,鲜血汩汩流了满地。
前者是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后者气息细如游丝,全身内敛着杀气,步伐轻得如同踩在棉花堆上,而且极其巧妙地迎合着锦衣公子的行走节奏,令黑衣人找不到半点破绽。
饶是徐香主干的抄家灭门的谋反大事,还是吓得手足冰凉,颤声道:“血……血滴子……”
黑衣人突然间嗅到危险气息,惕意提升至最高!
刹那间堂屋里乱成一团,锦衣公子向后疾退,徐香主紧紧抱住锦盒,保镖抽刀飞攻黑衣人!
“嘡嘡嘡”,三更梆响,胡同口隐隐传来低语声,应该是交易者来了,正在接受胡同里暗桩盘查。很快,两人进了罗家大院。
黑衣人右手抵住皮囊袋口边缘,皮囊在玄奥莫测的指法下滴溜溜飞速旋转;左手剑挡住保镖攻势,“铮铮铮”,刀剑相交溅出一溜火花。刻不容缓间黑衣人已快速刺出三十多剑,保镖稳如泰山一一接下,且守中带攻,隐隐有反击之势!
走进大门转过照壁墙,沿着回廊从前院来到中院,两人目不斜视路过黑衣人藏身的梅花丛,进了堂屋也不掌灯,坐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皮囊的角度、方向和转速均调整到位,黑衣人双指一弹,皮囊飞旋而出,转瞬追上锦衣公子!
远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很轻,应该是穿着软底靴子并刻意保持身形轻盈,应该就是徐香主和右护法。
接下来一系列动作将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从格杀指令发出起,这四个就等于死人了。
暗索绞住颈脖、机括弹出利刃、高速旋转的刃口瞬间割下头颅!
他要做的就是杀人。
一直背对外面的锦衣公子惶急中转头,瞬间黑衣人看清他的脸,胸口似遭重锤猛击:
至于为什么在连续监视四年后突然对白莲教动手?交易者什么身份?怎么处理古画?这些都不是黑衣人考虑的。
锦衣公子竟是宝亲王、未来的太子弘历!
据掌握的情报,叛逆白莲教在罗家大院交易一幅内宫流失的古画,白莲教方面是徐香主和右护法,加上交易者预计有四人。
难怪保镖是内家高手,那是大内侍卫!
今夜又将出现无头尸!
难怪听声音有些熟悉,黑衣人曾暗中保护过弘历!
京城老百姓吓唬晚上啼哭的孩子,经常说“再哭血滴子要来了”,孩子立即不哭不闹,可见对血滴子恐惧已根深蒂固。
几乎是下意识,黑衣人立即撤回已罩到弘历额头的皮囊,由于催发皮囊特殊的内力反噬,黑衣人气血翻腾,一口鲜血涌到喉口差点喷出去。
传说血滴子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其兵器能取敌人头颅于千里之外。凡血滴子想杀的人,无论隐匿于深巷小院,还是高墙巨宅,甚至戒备森严的天牢大狱,往往深夜头颅不翼而飞,只留下血迹斑斑的无头尸。
但与所遭遇的恶劣处境相比,这点内伤根本不算什么!
不错,血滴子,京城传说中最恐怖的杀人魔鬼!
黑衣人呆在原处,脑中一片混乱:弘历为何偷偷与叛贼交易?格杀指令是否知道弘历参与?谁想要弘历的性命?
格杀令就这么简单,注明时间、地点、对象,至于怎么做,需要付出多大代价,那是血滴子自己的事儿。
一时间黑衣人有落入陷阱的感觉,很明显这幕意外不是偶尔,而是精心设计。
“二更时分,罗家大院,在场者皆格杀,提头复命。”
徐香主和保镖均是身经百战的行家,抓住难得的机会左右夹击,弘历则因过度惊吓而僵在原处,半晌不能动弹。
他一袭紧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眼睛,皮囊形状怪异,隐隐散发出血腥味儿。
刀剑攻到面前,扑面而来的寒气使黑衣人猛地惊觉。
隐在枝叶间,黑衣人保持半蹲姿势,左手握剑撑地,右手紧握腰间灰色皮囊,仿佛一只随时扑向猎物的猛虎。
不行!
“嘡嘡”,二更天了。合着梆响节拍,黑衣人从墙头飘下,向前疾走两步冲入密密匝匝的梅花丛中,整个过程轻得好似晚风掠过树叶,了无痕迹。
不能就这样算了!
人影们在夜色中倏尔消失,全然不知不远处罗家大院墙头静静伏着个黑衣人。
他持剑荡开两人武器,由于反应滞后右侧露出破绽,但徐香主和保镖畏惧直取头颅的皮囊,不敢放手进攻。黑衣人突然跃起飞攻弘历,吸引保镖回撤,再陡地改变角度闪电般连攻十多数剑,将徐香主逼到墙角,右手一扬,徐香主以为皮囊来袭,赶紧挥剑护住脖颈,孰知这回竟是软鞭,鞭梢灵活地卷住徐香主手中锦匣用力一抽,紧接着拖鞭一直退到院里。
“好,弟兄们归位继续盯着!”
不战而退,这可是血滴子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可以通知香主出发。”
两名听到动静赶来的暗桩从门外猛扑上前,黑衣人身体微侧,剑光乍起,两名暗桩只觉得眼前炸出千万点星星,然后咽喉一凉“卟嗵”倒地。
“没人靠近,安全。”
紧接着黑衣人如火箭般冲上墙头,人在半空巧妙调整角度,闪电般逃向民宅最集中的东城区。
东华门秀里胡同气氛诡异,蓦地墙根、角落、夹巷里冒出人影,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他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起,将要踏上漫漫逃亡路了。
月黑风高,紫禁城内外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