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重新握住刀子,往更深处挥下去。
心脏快要跳了出来。
一边闻着腥臭味,一边将一贯寿司分量的肉送入口中。虽然又硬又冰,但确实是肉的味道。嚼着筋肉、吃下东西的快感充斥着大脑。直到咀嚼到快化掉为止才吞咽下去。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如此的快感,是首次射精之后的头一遭。
回过头来,日野在走廊上看向画室这边。
用手电筒照向遗体。看见大腿肉的瞬间,嘴里口水四溢。虽然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的斑点,不过像是超市里廉价的刺身一般。我趴下身子,用刀把皮剥下来,剜出里面的肉。
“不是说了阿剑桑你的在哪一边吗!”
像老头子一样,两手撑地总算是站起来后,从厨房的架子上取出刀来,走向了别馆。
日野照向房间的里面。阿鹤那大腹便便的肚子在黑暗中浮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伊佐美。
就算是为了糊弄自己,也别无他法了。我想要吃人肉。
“呜哇哇哇哇——”
要是就这么死了该多好啊,可偏偏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空腹感又如同漩涡般袭来。一种仿佛胃变成了大脑的感觉。
日野冲进了画室,右手拿着厚刀尖菜刀。我本想翻身躲过,但是左侧腹部还是传来了疼痛。
回过神来,又是晚上了。
“去死吧、混蛋、去死。”
微微打开窗户,向外放宝特瓶时,地板突然摇晃起来。还以为是地震来了,但是日野却一脸平静。是头晕。头倒向了地板,世界昏暗了下来。
我对着小屁孩的正中间踹了一脚。日野失去了平衡,但马上又拿起菜刀,不知叫着什么逼近过来。
日野嘟着嘴。
我飞奔出画室,才不想被这臭小鬼给杀了呢。自己努了努劲,向本馆冲刺着。
“别这么盯着我看嘛。”
拐过走廊,打开门进了房间。地上有呕吐物的残渣,是日野的房间。
为了积攒雨水前往玄关门厅,发现日野正在开心地摆弄着猎枪。心情似乎不错,还在哼着鼻歌,咧着嘴笑。脸色也愈发好了起来。
“跑哪儿去了!”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味道。引发食物中毒从而折减寿命也说不定。脑子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却控制不住食欲的膨胀。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做一个饱死鬼。
日野的叫声。每隔数秒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是在寻找我。房间一共不到十个。就这样下去的话,会被杀掉——
理由不消言说,正是因为看见日野吃肉的场景。如果有这份心思的话就能饱腹——因而被身体所察觉到了吧。
“呜哇哇哇哇——”
过了第十天之后才消退的空腹感,为何突然又被唤起了呢?
突然响起了悲鸣声。
遇难第十六天。强烈的空腹感,比曙光提前一步令我醒来。
轻轻打开房门,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日野正在仓库间里来回转圈。听见了“吱吱”的鸣叫声,原来是蝙蝠从天花板里落了下来。
我离开了画室。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但是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我把刀子持在腹部下方,冲进了仓库间。借着惯性撞向了他的身体。
“吃了他们之后就去死吧。”
“好痛。”
吱呀,传来摩擦金属的声音,日野的脸色变了。貌似是屋顶层有蝙蝠。
本来是瞄准他的腹部的,结果却刺到了他的左腿。像干物一样的大腿上渗出了血。趁日野胆怯之际,我撞开了他,跑出仓库间并关上了门。从隔壁的空房间拖出床和衣柜挡住门口。日野一边叫着什么一边使劲拧着门把手,但是门却纹丝不动。
“史绪应该会为被我吃掉而感到高兴的吧。”
“啊哈哈哈哈,被蝙蝠给啃死吧!”
日野指向阿鹤的遗体。内脏已经腐烂变黑了。吃这种东西的话,肚子肯定会坏掉的。
我靠着墙壁喊道。
“这不是没办法嘛,生物不吃东西的话就会死的啊。我还留了你的份哦。”
回到别馆时,我不堪疼痛跪在了地上。
这个男的,吃了自己恋人的乳房。
侧腹部还在出血,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吧。
我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日野尖尖的虎牙上,油脂冒着光亮。
最后的晚餐要是享用大腹便便的大叔的话,可成不了佛,还是吃伊佐美吧。扫视着被剜去乳房和大腿的肉体,像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一样考虑着从何处下手。
“你丫真不是人啊。”
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疑问。
日野从身后探出头来。
日野为什么要吃恋人的乳房呢?
“是不是瞧不起我?”
虽然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日野要是对胸部有某种执念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在吃她之前,日野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就像阿鹤一直叹息的,伊佐美是个 A 罩杯。即使剜掉乳房的肉也没有多少。明明大腿、胳膊或者屁股上的肉更好下手量又多,他为什么要吃乳房呢?
几小时前听到的话语回响起来。
抬起头时,油彩画映入眼帘。
——我还不想死啊。不过用什么方式,我都想活下去。
脑子里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之力,看见画时又浮现出其他的疑问。
穿过连接走廊奔向别馆。打开画室的门后,闻到像是薄野的呕吐物被煮烂了一样的味道。阿鹤的身体被扔到了房间的角落,伊佐美则在房间的正中央仰卧着。两边的乳房都被挖了下来,露出的内脏上爬满了蛆虫。如同一抹纯黑的文胸盖在了上面一样。(注:ススキノ,即薄野,是札幌市中央区里的红灯区,与新宿的歌舞伎町、福冈的中洲并称为“日本三大红灯区”。)
事件当晚,按照原刑警的推理,阿鹤为了堵住墙壁上的裂缝移动了油彩画。但是油彩画的画布是平整的;而另一方面,有裂缝的墙壁却是弓形的。即使把画架立在墙边,用画布遮住裂缝,画布与墙壁之间依旧有缝隙。这样一来雨滴会落在地板上,汇集成水洼,但是当晚并没有发现任何水渍。
难道说,这男的——
那个刑警的推理是不是出错了?
日野不耐烦地挥着手,像狗一样两手着地,吮吸着呕吐物。
阿鹤肯定用了什么堵住裂缝,但那肯定不是油彩画。
“我说,能别看过来吗?”
我用手电筒扫视着屋内,光线对准了地面。还有一种东西能遮住墙壁,就是橡胶板。阿鹤会不会是把地上的橡胶板抬了起来,立在了墙边呢?橡胶可以吻合墙壁的形状弯折,完美地堵住裂缝。
明明十天以上都没有进食,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吐出东西来?
那这样的话,视频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拿起掉在角落的手持摄像机,重新播放那段视频。
日野正蹲在地上。脖子上渗出了汗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正前方,床前的地板上掉落着大半碗分量的呕吐物。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几天前对着打飞机的视频,眼前呈现出不一样的光景。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
伊佐美背靠着黑色的橡胶板,在画面中上下摇晃着。
“你没事吧——”
直到刚才为止,我还以为橡胶板是贴在地面上的。所以看起来像是伊佐美仰面朝天、拿着摄像机的阿鹤骑在她身上晃动着腰胯的样子。
那个小屁孩的脑子终于坏掉了吗。为了打发无聊离开了房间,从日野的房间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沿着走廊前进,自顾自地打开了房门。
但现在我知道,橡胶板原本是立在墙边的。那么看过去,伊佐美的上半身是垂直(于地面)的,腰部上下晃动着。
晚上十点三十分。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着阿鹤的小黄书时,突然听到了“呕呃呃呃呃呃”的刺耳的呕吐声。
这两人不是以正常体位、而是以骑乘位在交合。
一副手淫时被家长看见了似的表情,日野匆忙折回了房间。
这种错觉有亲身的感触。地震刚过之后,那种树木倒下、平整的道路像是悬崖一般的感觉。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三半规管错乱了的感觉——就是这个 feel。
“是、是吗?”
就像是精心描绘的错视画一般。
“看样子还不错啊。”
假如有手电筒或者电灯之类的照明的话,根据影子的朝向就能知道伊佐美的身体是立着的了。由于伊佐美的发型不是超短发的话,根据发梢的朝向也能够判断出重力的方向。又或者是乳房再大一点的话,根据乳房的垂向也能够知道。
从大厅踱向走廊,发现日野从连接走廊处正走过来,不知为何手上握着一把厚刀尖的菜刀。还是那副瘦削模样,但奇怪的是气色还不错。嘴角上还挂着笑容。
原本看上去像是骑乘位的话,也不能否认正常体位的可能性。也有可能立在墙边的是别的橡胶板、还是以正常体位在交合。但是一旦注意到骑乘位的可能性,确信那就是真相的理由便逐一浮现出来。
书架的影子延伸出来。下午四点已过,接近第十五个夜晚了。
其一是视频。重新播放之后发现,明明是素人用手持摄像机拍摄,视频却完全没有抖动。阿鹤并不是在正常体位晃动着下体拍着视频,而是在地上躺着双手拿着摄像机,让伊佐美晃动着身体。
我拉着桌角,把身体撑起来。自己好像还活着。
还有就是阿鹤的橡胶过敏。原刑警认为那是阿鹤对惠理撒的谎,没有置信。但是放出“小十岁才是我的菜”的阿鹤,应该不会对惠理下手的。那么她就没有说谎的理由,阿鹤是真的橡胶过敏。即使对于搬运橡胶板这种活儿没什么问题,对于在橡胶板上全身赤裸地做爱这种事还是会抵触的吧。果然并不是在橡胶板上采取正常体位,而更可能是在地面上采取的骑乘位。
醒来时,夕阳照了进来。
那么犯人是从何处对阿鹤进行射击的呢?阿鹤的头部从眉间到后脑勺被径直射穿了。两人是以骑乘位进行交合的——也就是说阿鹤是仰面躺着的,那么犯人就是从垂直于地面的角度进行射击的。
我闭上了眼睛。
既不是从门也不是从窗户,而是从上方对他进行射击的。
肚子早已饿到极限了。再次睁眼时,说不定已经到那个世界去了。虽然是很惨的死法,但是这也无可奈何。
我把手电筒对准了上方。和本馆一样,这里也排列着纵长的天花板。昨天,在这里听到了蝙蝠的叫声,那么本馆和别馆的屋顶层应该是连接在一起的吧。犯人从屋顶层爬到别馆,移开天花板射杀了阿鹤。卷起北侧的橡胶板的话,应该能发现当时的血迹和弹痕。
我喝下宝特瓶里积攒的腥臭雨水之后,在绒毯上躺成一个“大”字。
接着犯人一跃而下,站着击中了伊佐美。子弹嵌进了橡胶板,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橡胶板上的血看上去是流向同一个方向的,那是当然,因为橡胶板上沾血的时候板子是直立着的。
虽然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但是说的话确实在理。随便乱动的话,只会削减体力折损寿命。
结束罪行后的犯人,看到手持摄像机里的视频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在骑乘位当中进行的射击,却不知为何看上去像是正常体位。
脸上一副毫无睡意的样子说道,随即关上了门。
于是乎,犯人灵机一动。将立在墙边的橡胶板上下颠倒、放在遗体下方,和画架一同搬到南侧去。这样就能让人以为他们是在正常体位时被害的。阿鹤的眉间到后脑勺被贯穿,也能伪装成是开门之后的某人水平击穿了头部的样子。
“睡觉。睡眠能温存体力。”
尚且存疑的是子弹的位置。击穿伊佐美胸部的子弹嵌进了橡胶板里,这倒没问题;但是击穿阿鹤头部的子弹,经地面混凝土的反弹、残留在他的后脑勺处。这样的话就和在正常体位中被害不符了。于是犯人取出子弹,对着油彩画重新射击,这就是五点过听到的枪声的真面目。另一发应该是射向窗外了吧。
日野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穿过大厅,
完成善后工作之后,犯人沿着裂缝攀上墙壁,从屋顶层回到了本馆。这就是这起罪行的真相。
“哦,前提是那种方式存在的话。”
那么犯人是谁呢?惠理是犯人这一推论是原刑警搞错了。要从屋顶层移动到别馆,首先要打开仓库间的天花板进入屋顶层才行,惠理是住在南侧房间的,不可能在不被我发现下、经过由我盯梢的中央走廊进入仓库间。
“我还不想死啊。不过用什么方式,我都想活下去。”
剩下的嫌疑人还有原刑警、日野和我三个人。
死之前想做些什么的力气早已经没了。虽然阿鹤说过动物在濒临危机之时会性欲旺盛,但那明显就是谎言。几天前,我在看着手持摄像机里的视频自慰的时候,阴茎已经硬不起来了。
不必说,我肯定不是犯人。在走廊盯梢的我本人没有理由从屋顶层移动到别馆,而且因为地震而错位的天花板如此脆弱、应该支撑不住我这二百多斤的身体。
“啊啊这样啊。那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准备等死了吗?”
那么是原刑警吗?蝙蝠从仓库间的屋顶层落下时,那男人已经服下安眠药睡着了。如果不知道天花板错位的事情,就不会去考虑从屋顶层上去。
“你也看见那熊把尸体带走了吧。它并不是在随随便便袭击人类,而是将其带回巢穴里当作囤积的食物。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在它眼中都不过是外带而已。”
还剩下一个人。果然这男的——日野就是犯人。
脏兮兮的手指在桌子上划拉着。日野双目凹陷,脸颊瘦削,喉结也凸了出来。如同一具骷髅架子在骚动一般。
注意到我和阿鹤将伊佐美带走之后,他抱着某种预感,拿着仓库间的猎枪爬上了屋顶层。估计这种时候就算有几只蝙蝠也没什么关系吧。在夜色中抵达画室的日野,看到了伊佐美骑在了初识的男人身上。
“所以还是得用诱饵作战。用史绪他们的尸体把熊引出来,我们趁机逃出去。”
假如阿鹤骑在伊佐美身上的话,应该会认为是他强行侵犯了她吧。但是她确是骑在上面的一方。
粮食早已见底。如果救援依旧不到的话,二人就只能饿死了。
她并不是被阿鹤“吃”掉的,而是她“吃”了阿鹤。
然而现实并没有这么理想。即使事件已经解决了,如果没有逃离手段的话,就只能困守于此。救援队员的头被大熊碾碎,不知道带到哪儿去了。现如今,原刑警和惠理估计都成了特大号的粪便滚落在某处山野了吧。
回想起来,在开始吃遗体之前,日野莫名的言行就多了起来。
小屁孩继续发出更大的声音。
事件发生当天的进餐时间,日野执拗地非要确定我是否有梦乃 MONE 的 AV。就算胸再怎么小,和实际的影像比起来,骑乘位和正常体位胸部的大小和形状也会看上去不同。如果发现个人的所有物品里有(AV)的话,就束手无策了。他是害怕在把 AV 视频交给警察之后,警察观看后会发现真相。
“既然侦探已经把事件解决了,剩下就等着救援到达了。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他提出了以两人的遗体为诱饵、趁空档溜下山的毫无人性的提案。而他真正的目的,是在警察介入之前处理掉遗体,不让人发现视频里的诡计。破坏无线电、中断外部的联络,也是为了将我们诱导到这条提案上来。
“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只会让肚子饿得更快。”
然后是昨天,日野直接吃掉了伊佐美的乳房。固然有空腹感的影响,但是处理掉遗体的乳房才是他的首要目标。
遇难第十五天。抵达糸国馆时原先有七个人,转眼间就只剩下两人了。
我用手电筒照向伊佐美的脸,浑浊的瞳孔正凝视着我。我把犯人关起来了——如此想着,又为自己的热心肠感到不悦。
在桌子上趴着的日野,不知道第几次发出这样意味不明的怪声了。即使揍他肚子让他闭嘴,也没有比他这种没出息的青瓜蛋子更好的说话对象了。
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风的声音包裹住了世界。
“阿剑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何时,食欲又消失了。
我将十天前已经吃干净的罐头从垃圾袋中取出,将底部沾着的鱼皮用手指刮了刮,然后像孩子一样吮吸着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