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法医,看出什么来没?”有人问。
从创边欠齐,创外宽内窄,无钝角,无组织间桥的情况来看,是锐器造成。
“嘘!”竖起一根手指,我示意他们安静一点,现在我需要安静。
说明凶手行凶毫无前兆,不存在争执以及行凶前的厮打,杀人之心非常的明确,所以致命的创口都汇集在头上,先是致命的一次劈砍,又疯狂地连续劈砍了四五下,不给对方任何活下来的希望。
地面的血迹形态很干净,从死者下位后腿两三步的位置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一盏还在亮着的台灯,下面是小卖铺里都可以买到的廉价日记本,有几行娟秀工整的字迹还没有写完。
但死者的其他部位,譬如背部、腿部无明显伤痕。
重点是,台灯和日记本上有少量喷溅血迹。
进去时张弛正在对房内物品逐一排查,死者遗体就在他不远处的空地上。简单打了一声招呼后,我将工具箱放在地上,开始观测尸表。通过未见明显浑浊的瞳孔、松弛的肌肉以及未成形的尸斑来看,报案人的供述是正确的,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个钟头;从死者整齐的衣物判断生前应该没有遭受过性侵害,甚至是没有发生过任何挣扎,很有可能是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一击致命;尸体呈现出来的姿态是趴状,最明显的伤口在后脑,也就是顶骨下方,贯穿了后脑的矢状缝和人字缝,创口很深,白骨森森赫然可见。
那么死者应该就是在旁边这个位置上受到了第一击,双腿一软,一个前扑趴在了地上,随后的击打中造成了墙壁上的喷溅血迹和地面上的血泊,现场没有转移和滴落状态血迹,说明尸体没有转移过,很大程度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已经记不得多少次踏入过案发现场,这里让我感触最深的不是空气里的血腥味,也不是现场的血迹斑斑,而是一种别处感受不到的死寂。生命的消逝会让你变得渺小,像是无人问津的浮萍,更像是无声划过的尘埃,是否存在过从不会有人愿意记得。
还有另外一个重点。
穿上连体服、戴上手套和鞋套并做好相应准备后拎着工具箱进入现场。
这个现场和前一起案子的现场极为相似,不管是凶手的手法还是痕迹情况都很像,尤其是一样完好无损的门锁。
他点头道,“对!”
“沈毅,死因是什么?”廖大国问我。
“这个屋儿是吧?”我直入主题问身旁民警。
表面上来看应该是颅脑性损伤致死,但还要进行具体的解剖才能得结论。不过就现在而言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查查这两个死者之间有没有联系,以及她们之间是否存在共同的特征、爱好,是否去过同一个地方。
维薇喝了太多的酒,睡得又沉,我舍不得让她跟着一起遭罪。给她盖好被子以后,便独自开车穿越黑夜来到了荷塘村。
“沈毅,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是法医,你只要给我们提供线索,该怎么查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挥。”向来令我讨厌的就是廖大国这种不屑一顾的语气。
张弛说是命案,报案人是荷塘村的一个男性村民,他和朋友打牌到了夜里十点多,回家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就跑了过去,可惜还是晚了,叫救命的女孩倒在血泊中,杀人者不知去向……
“我给了你一个更深入更直接的答案不高兴吗?”
我问张弛,是命案吗,有线索吗?
“我要的是线索,线索知道吗,你说这些有屁用啊,都说了你不行,难怪段局会找新的法医来。”从我到局里开始廖大国就处处挤兑我,频频示威,大有不满之意,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他了。
把她扶回床上时她已经睡着了。清理干净以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安宁。接起电话听到张弛无法形容的急切声音,他让我和维薇立刻赶到北线荷塘村A7-21号出租屋。
“廖队你这么说话就不怕打脸?”全局上下也就只有张弛,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力挺我,“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以及沈毅对尸体的研判综合来看,两起案子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你不是嚷着要线索吗,沈毅已经给了你一个非常正确的方向,目的是为了防止凶手再次作案,避免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也缩小了你们的侦查范围,减少我们局的人力资源浪费,于情于理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沈毅啊?”
突然她大吐了好几口,带着胃酸气味的酒水喷了我满身,那味道刺鼻,难闻。我干脆把她扛到了洗手间里,在马桶口用力拍打她的背,啤酒混着白酒从她嘴里吐出来,然后就一头栽倒在马桶旁。
廖队被说得一脸不是,无力反驳。
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何来分手?!之后我就明白了,估计她把我当成别人了……
“弛子,干活吧。”
我乐得合不拢嘴,让她好好躺着别动,我去给她弄点醒酒的东西,她却像是一个小女生一样抱住我哭,“你别走,我有话和你说,呵呵,你嫌我脏,嫌我的工作给你丢脸,我不干法医了不行吗,我没想过要和你分手,呜呜……”
人要适可而止,给别人留退路就是不给自己和身边的人惹麻烦。
我没做梦吧,她说她喜欢我?
我也不想把张驰拉进我和廖队的冷战中,他针对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冷嘲热讽,所以我从来都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不多言不多语,就像廖队说的,案件进展如何,结果如何,都和我没有关系。
“回来!”她死死抓着我不放手,“你给我听好了,没有人能阻止我喜欢法医,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可回头看看死去的人,却心有不甘,所以我想当刑警,冲到案件的第一线,因为我也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也体会过背负仇恨的折磨。
“你喝多了,我去给你倒点水。”
“有发现!”
是不是段局和她说过什么,不然她怎么知道我讨厌法医。可就算如此,她的反应也过于强烈了吧,我讨不讨厌法医工作似乎和她没多大关系才对。
一名警员在现场附近一条水沟里找到了一把血迹斑斑的刀具,上面有错综复杂的血迹形态,还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枚指纹。廖大国箭步奔去时,我的目光也紧随而去。在他们为之惊喜万分时,我心中困惑重重。
她很大声,“为什么这么讨厌法医,法医怎么了……”
细节上有问题。
我就反问她,什么为什么。
第一起凶案现场并没有找到杀人凶器,说明凶手十分的谨慎,那么为何第二次行凶时会这么大意?
她抓着我的衣领哭着问,为什么,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局法医室,静看着解剖台上冰冷的遗体。
我将她拉起,搀扶回到了卧室。
拍照,留证,等待家属签字。
直到夜里十点多她还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打不通,于是我穿上外套准备出去找她,刚拉开门就看到她坐在门口,烂醉如泥,还说着醉话。
我这一坐就是一宿,不知不觉中就睡了。
回到家里,我丢了魂儿一样盯着手机。
同样是闭眼,但有些人这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尊重她的选择,再说我想抗争有屁用,虽然我喜欢她,但现在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陌生人,还需要时间。
第二天早上。
“我走……”我还是做出选择,开车缓缓驶离。
维薇很早就来到局里,她进入法医室的时候我刚好醒来,四目相对,我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异样与不自然。
“我看你就是这个劫道的,要么你先走,要么我先走,要么谁也别走了!”她给我出的选择题一下就让我犯了难。
“已经联系上家属了,准备开始吧。”她开始准备工作,“死亡时间验明了吗,我来确定死因。”
“我这不是害怕半路蹿出个劫道的吗,你长这么漂亮就是给人多少钱都没用啊,人家肯定劫色!”
良久我都没吭声。
她忽然驻足,问,“你是跟屁虫吗?”
站在解剖台旁的她转回脸,问我,“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没说什么吧?”
不过她这个人非常的倔强,我明明有车可以捎脚,她却固执地宁愿自己走路,我只好开着车默默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落寞的柔弱背影。
“说什么?”我调侃她,“说你喜欢我吗?”
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敲定了,当天晚上维薇就住进我家里。
“我是你老师,请你放尊重点!”
“那行,我尊重段局的决定,我会按时交房租给你,呵呵,也会帮段局好好调教一下……”维薇伏在我耳旁,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不良少年!”
因为又发生了一起案件,局里面乱成一锅粥,主要的原因是省领导在市里面做调研,这个节骨眼上接二连三发生杀人案,对市里以及公安机关形象都有不良影响,一旦上面追究起来,难免要担一些责任,所以包括段局在内无人敢怠慢。
“唉,谁叫我这个人特别的善良,那行吧,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表面上我心不甘情不愿,但心里面早已经乐开了花儿。
维薇做了解剖以后局里面又开了一个研讨会,综合刑警、物证痕检和法医几个部门掌握的证据、线索对案件进行合理的探讨,或者说是通过物证对案情进行一系列合理的推演,尽可能还原凶手作案动机以及手法,以及凶手、死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不方便!”段局立马否决,然后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沈毅!这是命令!”
刑警队的人给出了一大堆的调查结果,但对案件的侦破工作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品格?!呵呵……”维薇笑了,然后脸色一冷,“段局,你家里不方便吗?”
针对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调查结果如下:
段局配合着和我唱起双簧,“怎么不行,你沈毅什么样的品格我是清楚的,反倒是安排别人我才不放心呢!”
性别,身高,体重等外貌特征不再赘述。就死者生前的活动范围、路线和日常交往圈子进行分析。工作地是一化妆用品店,月薪两千加提成,不包吃住。案发后刑警队第一时间就对死者同事、老板和亲属进行了仔细的走访排查,死者没有和任何男性有过交往,也没有与任何人结仇的先天条件,总的来看基本可以排除仇杀和情杀这两种可能。
我也是一样,故布疑阵道,“这不好吧,我觉得你还是安排别人吧。”
另外根据化妆品店的老板描述,受害人生前工作期间因为口渴,误喝了同事自带的花粉水,发生过短暂的咳嗽和呼吸急促,但及时就医后也就没事了。
夜里段局给维薇做了安排,让维薇暂时住在我家里。表面上是说市局招待所条件差,去外面租房子又不安全,实际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暗箱操作。
花粉只是个意外,与案件无关。
她的厉害我见识过,所以立即求饶,“错了,真错了……”
廖队说,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劫杀。
她像是受刺激了一样忽然转身,手里面还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刀,“男人的生殖器我剪过不少,你最好不要打听我的事儿。”
维薇却有相反的意见,“绝对不是劫杀!”
“我这个人无欲无求,说难听点就是不求上进,不思进取,你就别学老段对我说教了行吗,我可不想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解剖台上。”我向前走了两步,绕到她后面,“我能不能问你个私人问题,维薇老师,你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维法医,那您看?”对维薇,廖副队长倒是谦和很多。
她终于转过身来,那透亮清澈的目光盯得我很不自在。
“单从法医角度来说,杀人者目的明确,是冲着人而不是冲着财物。不能否认的是现场确有财物丢失的迹象,但我觉得更像是凶手杀人之后临时起意,但因为比较匆忙就只带走了一部分,所以死者家里并没有大面积翻动的迹象,也有可能是故意伪造现场。还有,这两起案子死者都遭受过致命的头部击打,造成了颅脑广泛性失血休克,完全一致的杀人手法说明凶手的目的在于杀人,而非劫财。另外现场都在出租屋内,都不存在打斗痕迹,门锁完好,受害人都是外地人,所以我不认为是劫杀,而是蓄谋已久的犯罪行为,个人观点应该是极端犯罪。”
“按照你的能力不应该这么马虎,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称职的法医?”
廖大国有些心虚,也有些不高兴地瞟了我一眼。因为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让他去查一下两起案件之间的共同点,明摆着就是告诉他这个案子可能没那么简单。如今维薇很是契合地把我昨天想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以此证明我昨天并不是在空穴来风,廖大国自然觉得脸上无光。
被自己喜欢的姑娘夸是一件多么令人羞涩的事儿,真是让人很难为情呢。
“联系交通部门扩大监控侦查范围,一定要把凶手给揪出来。”段局从椅子上站起来,非常严肃地说,“廖大国,三天之内把这个案子给我破了,三天之内破不了我拿你是问。”
“哪有,哪有……”我喜不自胜。
廖大国暗自捏了一把汗,三天时间真是为难他了。
维薇转去身,娴熟地整理着解剖台上的工具,“沈毅上学期间不学无术,打架,泡妞,学习成绩却偏偏全优,被老师誉为奇才。”
如果是梁队在的话,案子或许早有眉目了。
“啊……”我呵呵笑着,打马虎眼,“她多可怜啊,死得太惨了,我心里难受。”
梁队破案无数,却因为失手杀死一名凶手被判入狱,有时候真的觉得法律太过于神圣,神圣到寸步不让,不可侵犯。虽然廖大国工作也很努力,但是脑子反应慢,想问题不够透彻,很多时候顾及不到细节问题。
“难过?为什么难过?”
限时三天破案,整个刑警大队忙碌起来。
我凝视着死亡报告上弄混的信息,感叹造化弄人,“这帮人啊太糊涂了,这东西害我难过了好久!”
维薇现在成了主心骨,不吃不喝地反复推敲案件,又一而再地反复尸检,就是为了能找到更多对破案有帮助的证据。
下午人去楼空,法医室里就只剩下我和维薇。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法医一般很少介入案件后续调查工作,调查花粉一事是由廖副队长带队侦查。
我照常上班下班,喝水吃饭打手机游戏好不自在。维薇为了破案在分局里睡了整整两宿,黑眼圈让她的眼睛不再有神采,脸色也有些发黄,她一筹莫展的样子告诉我这个案子已经到了瓶颈期。
不得不承认维薇要比我细腻很多,相比之下我的确是有马虎的地方。
明天,就是段局限期的最后一天。
前者属于意外,后者就是蓄意。
这让我有些心疼,怜花惜玉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如此说来死者生前去过某个地方,喝过带花粉的饮品,重点是死者知道自己过敏,不可能还喝下含有花粉的饮品,维薇说可能性有两种,第一她不慎喝了不属于自己的饮品,第二有人将花粉偷偷放入到她的饮品中。
这天傍晚我独自去了第一起命案的案发现场,在门口我一蹲就是二十分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门。
“不过,肺内与气管里却没有发现类似物质,说明不是吸入,而是呛入。”
再缜密的思维中也少不了局限性与合理性所产生的矛盾,而这个矛盾背后所隐藏的就一定是真相。
她对从死者食管壁取出的黏液做了成分化验,结果显示死者食管中含有花粉。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她又对死者的血液进行了过敏源检测,结果表明死者的确有着严重的花粉过敏反应。
现场没有强行破门痕迹,周围邻居也没有听到异响,说明凶手可以自如出入现场,间接说明是熟人作案,可这样就与极端犯罪这一说法对立,因为极端犯罪中凶手多会以一个自己痛恨、无法忘记的人为原型,寻找类似的“陌生人”进行泄愤。
维薇说,是过敏。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
有人当面问了维薇,那是怎么造成的?
如果凶手和死者之间素无瓜葛,又是以什么方式在死者家中来去自如呢?
简单说,导致脏器损伤、周边毛细血管破裂只有在剧烈的咳嗽下才可能发生,重点是死者没有疾病史。如果是溺水表现,那么胃内应该会存储相当量的液体,可死者的胃里面出奇的干净,并且鼻孔、喉咙内没有明显的泡沫性反应,说明死者生前并没有溺过水。
正如我之前说的,解开这个矛盾或许就能突破现在的瓶颈。
最重要的一点是死者胃内没有相应量的液体。
推开门步入凶案现场,血迹和白色轮廓线在内所有的痕迹还完好保留,目光落在上面又顺势移到不远处的墙根上方,在这块布满生活痕迹和泥土的区域中,我看到了那个歪歪扭扭的,用染血的指尖写上的Lv9。
维薇参与工作没多久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她成功通过病理切片判断出死者肺毛细血管和气管内气泡形成的原因,和我之前判断的大相径庭。她说,如果是因为呛水导致胃内吸入液体,那么液体反流过程中会造成食道轻微损伤,但死者并没有。就算呛水程度达不到致死,只是因为缺氧造成肺、心收缩的内脏损伤,但这类损伤在死后格外明显,同样死者也不具备。
很不舒服,很别扭。
老段一怒我还是挺害怕的,乖乖地放下二郎腿,“知道了……”
一般我们都知道落笔重,收笔轻的道理。就是落笔的第一画重一些,收笔的最后一画要轻。按照我们正常的书写方式,是从上向下写。L先写一竖,再写一横。这一竖会重一点,这一横要浅一些。可这个字确完全相反,我看到的是下半部重,上半部浅,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从下面开始往上写的。
“把腿放下,什么德行,看看你那不求上进的样子。”段局怒了,“沈毅你听了,哪怕就只剩一天时间,你也不能给我吊儿郎当的。”
也就是说先写一横,再写的一竖。
如此想来倒是轻松了不少,于是我跷起二郎腿,哼着小调。
在这里凝视了很久,我仍旧没有弄明白死者为什么要反方向写下这几个字,而这几个字到底在暗示着什么?我又转开目光望向了门锁,暗暗告诉自己所有矛盾之间定有必然的联系。
不过仔细想想也无所谓,反正我早晚要脱掉法医这身衣服,况且段局已经开出条件,我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追到维薇,然后顺利地干上刑警,到时候就是事业爱情双丰收,根本没有必要去争这一口气。
夜里我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局里,因为我知道维薇一定还在。
虽然不能说是多么精彩的报告,但至少面面俱到,不像我那样偷工减料。
果不其然。
她写得有理有据,不只是笼统的死亡时间和主因,包括尸表细微伤痕形成的可能性,也通过创口形态对凶器尺寸、形状进行了合理有效的判断,又结合了现场、走访调查的取证结果对凶手的动机、身份以及当时心态进行了推理。
推开法医室的门就看到她坐在办公桌前,入神地凝视着从现场拍摄回来的血腥照片。我拎着在街边餐厅里买的宵夜,放到了她的面前。她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然后又一声不吭地转回目光。
“我的志愿是干刑警。”我以此为借口,但看过报告以后的确是有些自愧弗如。
不久,她冷哼,“无事献殷勤。”
有人送来维薇做好的尸检报告,看过以后段局非常满意地点了两下头,“你看看人家这报告写的,你不给我争口气也得给自己长点脸吧,怎么也不能输给一个女人。”
我淡淡一笑,“段局不是让我跟你取经吗,所以我得巴结着你点啊,不过你才刚来局里,不用这么拼吧?”
说话间,门响了。
“不拼怎么办,靠你吗?”她有意无意地戏谑了一句,我并不在意。
“这事不用你操心。”
“是,你技术高超,我甘拜下风。”
“什么叫还算,您这评价也太低了吧,不过她能答应吗?”
“沈毅!”她叫了我一声,冷冰冰的,“请你不要离我太近,会受伤的。”
“一天也没个正行。”段局话锋一转,夸了我两句,“你这个人平时是浑了点,也爱耍点小聪明,不过为人还算正直。”
“你这话从何讲起啊,我只是过来关心一下新同事嘛!”我敷衍了一句,把饭盒打开立即转移话题,“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都是按照自己口味买的。”
“我可是警察啊,再说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吗?”
她看了一眼,露出若隐若现淡淡的微笑。
“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不能知法犯法,毁人清誉。”
我乘胜追击,“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我一下就看穿了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嘿嘿一笑,“我家地方大啊。”
“是吗?”她又冷若冰霜,“那我以后就不笑了。”
老段又拉低声音,似乎是想给我出点花招,“她孤身一人来到咱们市,于情于理我这个局长是要给她提供住宿的,但是咱们局里现在这个资金嘛有点紧张。”
“用不用这么打击人啊!”
“嘿嘿嘿嘿……”既可以追到我心中的女神,又可以如愿去干刑警,这买卖稳赚不赔啊,于是斩钉截铁地回了句,“干!”
“别啰里啰唆的,你要是真那么闲,帮我看看这个相片。” 不等我说完她就打断我,似乎很不愿意听我再提及这个事。她递来一张从现场拍摄回来的相片,不是血淋淋的吓人尸体,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铜钥匙。
“我堂堂一个局长能骗你,干不干,你小子给我一句话!”
“不就是一把钥匙吗,看不出哪里有问题。”我漫不经心地回着。
“老段啊,说假话是要遭雷劈的!”
“会不会太新了?”维薇说,“房东说他没见过这把钥匙,不奇怪吗?”
“你不是一直想干刑警吗,只要你给我把维薇追到就如你所愿!”
“这能说明什么啊,钥匙丢过呗,这把肯定是新配回来的。”我暗暗提醒维薇的时候也是在自我揭示。
“老谋深算啊,不过我喜欢,呵呵呵……”我冲他挤眉弄眼,“你是不是得给我点什么好处啊?”
门锁没有坏,又出现一把新钥匙,似乎说明了什么。
“注意言辞,老段能是你随便叫的嘛?”他厉害起来,“这是命令,我的第三个目的就是想把她一直留在咱们这儿,可前思后想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她不是你老师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说你小子把她追到手,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维薇经我提醒也茅塞顿开,“配锁公司?”
我假装矜持地道:“呵呵呵呵,老段,你咋也开起玩笑来了。”
我在心里暗暗琢磨,没错,但现在不应该把目光集中在开锁公司上,应该去第二起命案现场看看是否也有一把新的钥匙,这不单单会成为两名死者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也可能成为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还好我当时没喝水,不然的话肯定吐他一脸。
维薇兴奋地抓起我的手,问我,能不能陪她去一趟现场。我嘴巴一歪,低声呢喃了一句,别说是凶案现场,让我和你一起去死都行!
这一句话吓到了我喔!
“你嘀咕什么呢?”她看着我,不明所以。
“第一是你小子整天吊儿郎当的,也不像个正经法医,我不是说你没有这个能力,是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所以我才把她请到咱们来帮忙。第二是想让你从她身上汲取一点经验,毕竟人家这么年轻就干上了副主任,再对照一下你自己不害臊吗。至于第三嘛……”段局忽然拉低声音,问我,“你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吗,觉得维薇怎么样?”
我连忙打马虎眼,“我说没问题!”
她走了以后,段局对她好翻夸奖,还和我谈起把维薇“请”过来的三个重要原因。
她突然意识到还牢牢抓着我的手,便非常尴尬地松了手,羞涩转身走出法医室。
维薇恬静一笑,留下一道旖旎倩影。
现在已经是深夜,星空寂寥。
“写好了,我现在就去取。”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第二起命案现场,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凝聚着一股挥不散的怪异气息。
“薇薇啊,我让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报告写好了没?”
进来以后维薇就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着可能成为案件突破口的那把钥匙。用了相当长的时间,维薇在一张破旧的地毯底下发现了想要找的东西,拿在手里以后她一筹莫展的脸上终于拨云见日了。
我懒洋洋回道,“知道了,真啰唆……”
“你看!”
面对维薇,段局笑脸相迎,“沈毅,维薇可是全省最年轻的副主任法医,你可得好好向人家取经听见没有?”
她将钥匙放在手心中,果然没错,这同样也是一把全新的钥匙。
维薇是个大龄单身女青年,足足比我大了五岁。但她一点都不因为自己的年龄而感到任何的担忧,甚至活得比任何年轻女人还要潇洒。可我倒是希望她是一个放低了眼光的愁嫁女,因为这样更方便我捷足先登。
说明两名死者生前都有过丢失钥匙的经历,而且极可能去的是同一家开锁公司或地摊配过新钥匙。
这老东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第二天。
“丢人现眼的东西,坐下!”
维薇把这个喜讯带给段局并及时通知了刑警大队,当天就以“钥匙”为主要线索对全市所有开锁公司进行排查。但因为全市开锁公司家数太多,范围广,想短时间内摸清楚究竟是哪一家并不容易。
“我们不是都见过面了吗,段叔你就少唠叨点吧,你还是赶紧考虑考虑转我去做刑警吧。”
这天下午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嚎啕大哭,连成线的大雨伴随着惊魂的雷鸣声坠落,与地面共奏出一支悲伤的交响曲。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毅,也是咱们局的法医……”
案件从一个瓶颈进入另一个瓶颈,虽然踩住了凶手的一只尾巴,但并不足以让他露出真面目来。廖大国束手无策,尸检手法娴熟,头脑相对灵活的维薇也是无计可施,因为排查工作从来都没有捷径可走。
过了约有两三分钟,一个三十出头,很成熟,很有韵味的女人,春风满面地走进段局办公室。
我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了“Lv9”这条线索上。下午两点多我撑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穿着局里面配发的雨靴停在坑洼不平的马路上,前面就是第一起案件的现场,四四方方的建筑结构就像是一副大棺材一样。
老家伙固执,死犟死犟的,一点都不开窍。
我是第二次独自到访。随着进入现场雨声小了起来,但雷鸣声仍旧巨大,透过墙壁和玻璃敲击着我的耳膜。把伞放下以后我走到轮廓线旁,与死者直视,问她,凶手到底是谁,她留下的Lv9究竟在暗示着什么。她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昂着头,望着墙壁边缘的那几个血字,她血淋淋的手也刚好落在下方。
“我看你是一块好料才继续留着你,可你现在这样不务正业,工作态度消极,是对我的不负责任,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别在这儿和我废话了。”
手心冲上,手背向下。
“段叔,您别激我,没用。”
我似乎从中领悟到了什么,于是将身体蜷缩进轮廓线里面,昂着头沿着死者的目光看着墙边缘的那几个字,让我吃惊的是,从这个角度看去,这三个字竟然发生了变化。
段局一瞪眼,冷哼了两声,“得寸进尺!我告诉你,一套完整的侦缉体系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法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也是极其神圣的职业,因为沈大义的原因,你就对法医有这么深的成见,这是不负责任的,沈毅你来的时候可是给我保证过的,不会这么快就怂了吧?”
我恍然大悟地伸出一根手指,沿着血字轻轻地划动着,顿时豁然开朗,这三个字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别扭,是因为写字的时候是处于躺卧,于是我们正向观看时字就是反的,倒过来以后L就不再是L,而是一个阿拉伯数字7。
“我不是和您申请过好几次了吗,您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先写了一横,再写了一竖,上轻下重……
段局很会装糊涂,“你现在不就是刑警大队的吗!”
我惊喜万分从地上爬起来,马不停蹄地回到局里。我找到维薇后一本正经地给她出了一个题,“我来考考你的智商,六七中间加一个字,可以变成一个六位数你猜是什么字?”
在面壁思过满了三个钟头以后,主动去了办公室找段局,很诚恳地向他做了一个口头检讨,然后抓住时机巧妙地转开话锋,既然咱们局来新法医,那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是不是可以考虑让我去刑警大队?
维薇没有领悟我这道题中的奥妙,就没有理睬我。我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答案,“是一个两个的个啊,你想想,六个七不就是六位数么,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仍旧吊儿郎当,故意不好好做尸检,就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击段局,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谢天谢地她总算是明白过来。
后来,我将错就错,做了法医。
“难道是六个七开锁公司……沈毅……”她那么认真地看着我,“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好可怕。”
为了报复沈发义的独断专行,我就没有一天是用来学习的,喝酒打架,撩妹开房,说实话,上大学那段日子我是坏事做绝。我就是想让他看到我的立场,我沈毅不想当什么狗屁医生,我只想做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我大学志愿填写的是警官学校,我的愿望是做一名威武帅气的刑警,可沈大义他非逼着我去学什么医,我不答应就动用了他的人脉改了我的第一志愿,当我收到医科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刻心情整个崩溃。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别以为我真的傻到看不出来,上次钥匙的事儿不也是你在提醒我么。”
很多年前。
“提醒你什么,我还有这本事?”我继续装傻。
我被滞留在了空旷的,偌大的会议室里,在他人幸灾乐祸的笑与叹息声中沮丧坐下。
“你越这样就越让人摸不透,也就越可怕。”说完她推开法医室的门走了。
“你还知道道义,你在这里给我面壁思过,好好反思反思,其他人可以散了。”说完段局就走了。
维薇做了报告以后,段局组织了一个临时的会议。
“我在局里任劳任怨的,你可不能卸磨杀驴啊,不道义啊。”
会议上握着粉笔的维薇英姿飒爽,站在白板前把Lv9这三个字写得无比大,“正常的写字方式是自上而下,也就是说从上面起笔向下走,但是有一种姿态写字的时候却需要自下而上。”
我想起来了,是维薇。
为了节省时间维薇直接公布答案:躺着。
“我请回来的副主任法医,比你这个主检可是强百倍。”
怕我们不明白她做起示范,向后弯腰,用粉笔在白板上写下了6个7。
“有人在做?”我呢喃了句,然后放开音量,“谁啊?”
廖大国没看出名堂,就说这不还是那几个字吗?
“已经有人在做了。”
维薇叫了两个男同事帮忙将白板倒立过来,当Lv9变成6个7的时候,廖大国一瞬间醒觉过来,台下顿时哗然,纷纷东倒西歪地模仿起来。
“大不了我现在再做一次!”
“躺着写就对了。”有人大叫出答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怒怼,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可又有什么办法,他说得样样都对,我理亏,只能认罚。
“原来这东西要倒着看,我懂了。”
“不学无术,你别叫我段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顺了顺气儿,又开始骂我,“你以为识别就只是对应死者身份吗,她吃过什么,去过哪,有没有疾病史你了解吗?”
旁边的张弛也连连称赞维薇真是好智慧。
“不是,段叔,家属不是都找到了吗,又不是无名尸没必要啊。”
对于周围的赞许维薇可能有些受之有愧,故抬起手指向了我,“我不过是在东施效颦,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不是我而是……”
“你还要面儿?!”他把我昨天晚上交的尸检报告狠狠扔在我脸上,“这就是你写的报告是吗,你是小学文化吗,什么东西,不会造句吗,你就不能写得通顺易懂点吗,还有我问你,法医就只是鉴定笼统的死亡时间和死因吗,对死者身份的识别呐?”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我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力拍手掌,“好,说的好,真精彩!”
“段叔,我有问题我认,私下里你怎么骂我都成,但这么多人呢你是不是得给我点面啊?”
一刹那,我如同焦点一般,所有人一致向我看齐。
“回家?你还挺有理是不是!”段局扬起手指指点点,幸好隔得远,不然铁定挨揍,“你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善后工作呢,你就知道开刀不知道缝好,还就丢在法医室里不管你等谁给你擦屁股呢,硬是在哪儿放了一晚上啊,都臭了,你有没有想过家属什么感受,人家都到检察院去投诉咱们了,你说你是不长记性还是没有脑子!”
“你们别那么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回家啊!”
廖大国趁机讽刺我,“沈毅啊,你这慢的不止一拍啊。”
“啊什么啊,昨晚尸检以后你去哪了?”
“你给我坐下。”段局粗声粗气地说道,“维薇继续。”
“啊?!”
维薇看出我不愿意她挑明,便把话锋转了回去,“死者当时呈躺卧姿态,字就是躺着的时候写上去的,我们站着观看时6个7就变成了Lv9。”
局长话说到一半,就把凶巴巴的目光转到我身上,大叫一声,“沈毅!”
随后维薇在投影设备上放映出一张分辨率极高的相片,“你们仔细看看这个v字,这里还有一笔,因为写得太浅被我们给疏忽了,死者想告诉我们的是一个后六位为6个7的电话号码,我猜测是开锁公司。”
段局怒不可遏地走进来,刚一坐下就砸了自己最爱的茶缸,劈头盖脸数落了一番,“在省委下市调研的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个案子,你们管治安的有责任,你们巡警大队也逃不了,还有你们刑警大队的,能不能干了,还想不想干了,不去办案都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咱们分局是茶餐厅?是让你们来喝茶聊天的么?我和你们讲,省里面是没说什么,但不代表不知道,不会管,省调研七天,我就给你们七天,案子如果破不了我饶不了你们。”
根据维薇提供的这一条线索,廖大国成功找到号码后六位为6个7的开锁公司,第一时间将开锁公司的负责人传唤到公安局。
这时候门开了。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是个很本分的人,家里有一家六口,生活还算富裕,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和我们想象中的犯罪嫌疑人千差万别。
简而言之,Lv9的后背一定隐藏着秘密。
讯问工作进行了半个钟头,廖大国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看过笔录以后才知道,这个男人不光有不在场证据,还找到多个证人为其作证,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是他。
张弛说,扑克牌不过只是一种与案件无关物体,就算是出现在凶案现场,也未必就一定能说明什么。然而血迹就不同了,对案件来说是最主要的证据之一,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种手段和破案方向,更何况是用血写在凶案现场的字。
虽然暂时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但他的开锁公司仍在我们的排查范围内。这天我们来到这家位置相对偏僻的开锁公司,刚进去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坐在一台小型机器上打磨着一把铜钥匙。
他的逻辑是有道理的,但是个案不同不能同日而语。
廖大国耀武扬威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女孩的脸一下变得好难看,那是一种难以形容得出来的表情,像是带着些许的怨,也带了一丝丝的畏惧。
还是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和我们所有人站到了对立面,提到发生在杭州余杭区的那宗神秘离奇的扑克牌女尸案,当时地方公安就曾以这三张扑克牌为主要线索,大力开展侦缉工作,直到后来才知道扑克牌和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讽刺的是连凶手都不知道扑克牌从何而来。
“你好,配钥匙还是开锁?”她问。
Lv9是出现在案发现场墙壁下方边缘的几个抽象的血字,经血液鉴定后确认与死者DNA吻合,有可能是死者临死前写上去的,也可能是凶手在故布疑阵。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行凶者和被害者属于强弱两极,如果是凶手留下的字应该会更整齐有力一些,从字迹的模糊程度来看,为死者所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们老板呢?”廖大国不啰嗦。
张弛插了一句谈起一个细节,“我也说一件事儿,就是这个出现在现场墙壁上,距离死者位置只有不到20CM的LV9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死者生前故意留给我们的什么线索,有没有可能成为解开凶手身份与杀人动机的一个口子呢?”
她放下了手上的工作,起身走向屋子深处时,廖大国忽然抓起她座位上一件蓝色牛仔服,就像是获得了什么重要线索一般,不假思索地追了进去。
第二,出租屋的门锁没有被破坏,说明是受害人主动开门让凶手进的屋,或者凶手有受害人家里的钥匙,这种现场与入室抢劫极为不符。
我紧随其后。
第一,受害人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除非凶手是瞎子,再不就是脑子有问题,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去抢一个出租屋。
在看到那个女孩后, 廖大国哼哼一笑,“我不想找你老板了,倒是想问你两个问题。”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她头一歪,满面疑惑。
随后大家就对案情进行了一些自我理解和细节分析。负责走访调查的同事说死者人际关系单纯,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很有规律,很少去夜店、网吧这种地方,既不存在结仇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所以情杀和仇杀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是很高,最有可能的就是入室抢劫。
“这衣服是你的吗?”
大队办公室里廖副队长就案件现场勘察及走访结果做了一个综合性的阐述,“现场不少人都去过,是死者生前租住的出租屋,血迹形态复杂,但没有留下脚印、指纹等指向性证据,生前遭遇过性暴力,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比较倾向于入室抢劫,基本可以定性为流窜作案,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比如仇杀、情杀后顺手牵羊。主要死因是用刀砍打面部、头部时造成颈动脉破裂,死亡时间大约12至24小时,意见会嘛就是听听大家的看法,要多提多问。”
“是。”
“嗯。”
“这两个女孩你认识吗?”廖大国给她看了死者的相片。
一通电话打进了化验科室里,张弛应了两声就匆匆挂掉,“走吧,局助叫咱们过去开个会,八成是眼下这个案子。”
开锁公司的老板急了,冲上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呀,这娃娃乖巧得很呢,她肯定不会杀人地。”
这时。
他这么一说那姑娘也急了,“我没有杀人,我什么都不清楚!”
我毫不留情地丢了一个“滚”。
“她到底有没有杀人我会去查。”廖大国一声令下,冷酷无情,“带走!”
“当然相信你啊,相信你是一只需求性解放的单身狗。”张弛仍笑话我。
两名刑警按住女孩肩膀,将她带上警车……
“信不信我撕了你嘴,就这么不相信哥们的人品?”我义愤填膺地说道。
为此我倍感困惑。
张弛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挤眉弄眼,“她在你家住的?还有这好事儿!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不是对人家动歪脑筋了吧,不然人家姑娘绑你干嘛,再不就是你们两个都有那种不良癖好,嘿嘿……”
单凭一件衣服就抓人会不会鲁莽了点?尤其是廖大国如获至宝的眼神,就好像抓到一个重大线索,难免让人心生疑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可廖大国这个人好大喜功,我们关系又处于对立状态,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怕不那么容易。
“昨晚她住的我家,早上就是被她绑的。”我身体现在还有反应,心有余悸。
之后我悄悄问过其他同事才知道,廖大国在凶案现场附近找到过一枚三角形灰色纽扣,而被抓女孩的牛仔服上用的就是三角形灰色纽扣,刚好少了一枚。
“咱们局新来了个法医,听说还是著名医科大学的老师你知道不?”
更重要的是廖大国在多日以前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据目击人交代,在第一起命案现场附近曾经有个穿蓝色牛仔服的人频繁出现,这个人身高在1.65左右,偏瘦,从体貌特征来看的确像是个女人。
坐在物证分析化验科室里我一直揉着自己的手腕子,感谢张弛,如果不是他路过我家可能我现在还被绑着。
所以在看到这件蓝色牛仔服时,他十分激动。
中午。
当日。
她终于抬起腿愤愤不平地走了,留下一道在记忆中定格的倩影,好是无情无义。
工作组对嫌疑人做了调查,她叫阴晴,二十二岁,父亲早年因为杀人被判入狱,母亲也因故自杀,只留下她孤孤零零一个人。辍学以后她就到处打工,吃百家饭,漂泊无依,造就了她一个冷漠孤僻的性格。
“你太让我失望了!”
廖大国说这样的人最容易心理扭曲,再结合掌握到的证据坚定认为她就是两起案件的凶手。
“维薇老师,你高抬贵脚,我们老沈家可就指望我传宗接代呢!”
为了让证据更加充足廖大国又对阴晴租的房屋进行了搜查。
没有想到一向文静的维薇老师竟然也有野蛮的一面,她脚下若是不留情肯定是要让我断子绝孙的。
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傻了眼,因为在她家的墙壁上,发现了用眉笔写下的大量偏激性词语,比如复仇,杀,死之类,颠覆了一个柔弱女孩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
事已至此我便想着坦白从宽,她却没给我这个机会,一脚踏在我命根子上用力一碾,跟要死了一样,“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险,一肚子坏水,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来所以咒我?”
在经过一番彻底调查后,廖大国于第二日开展了审讯工作。
“上面写得很清楚,一旦人死了咒语会无限延长下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审问之初,阴晴对自己所作所为并不承认,但她给不出一个有效的不在场证据,更没有证人来证明她的清白,又有那么多对她不利的证据,她所有的申辩也就变成了狡辩,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误会,绝对是误会!”我求饶。
可这个人嘴很硬,是硬骨头。
“和大学时一个德行!”她把纸团摔在茶几上,“我得罪过你么,你竟然给我下咒,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不管廖大国怎么逼问,她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迫于无奈,局里面对嫌疑人使用了测谎仪。可即便如此女孩还是说自己没有杀人,但是在此期间她却有了一个很反常的行为,就是疯狂地抓挠自己,然后大声叫着说要报仇,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原来维薇老师你好这口,可你用不着这么麻烦吧,得到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啊。”
审讯室里廖大国眉目紧蹙,“这把刀还记得吗?”
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还是一种非常专业的打结手法,牢而不破。
阴晴做的最多的动作就只是摇头。
糟糕!我居然忘记倒垃圾桶!
“这把刀上有你的指纹和受害人的血迹,你怎么解释?”
她攥着几团快揉碎的纸,“这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你怎么解释?”
“你们冤枉我,我和她们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他们?”
“维薇老师,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怪吓人的……”
阴晴的演技毫无破绽,或者说不像是在演戏。
一转眼就到了天亮,阳光明媚,我睡了个自然醒。刚睁开眼就看到维薇站在面前,明亮的阳光不落痕迹地打亮她的五官,可她凶巴巴的眉眼却让她的美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你不认识她们?”
我指了指卧室的房门,“今晚你睡房间,我在沙发上睡。”
阴晴摇头,“不认识。”
维薇似乎没有起疑心,“我有点累了。”
“你撒谎!”廖大国拿出一份资料档案,很大声,“据我们的调查你在开锁公司工作以前,曾在凤舞九天KTV做过,巧合的事两名受害人也在凤舞九天工作过,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她们?”
我及时把相片抢了回来,谎称是不小心粘在上面的。
“真的不认识……”
但当她翻到相片背面并念出上面“咒语”两个字时,我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认识会跟人吵架?”
“不舍得丢。”我也笑了一下。
廖大国又拿出一份笔录,递到阴晴眼前,“自己好好看看吧,这是你们经理做的口供,在你工作期间,不止一次与两名受害人发生口角,你的离职和她们多少有点关系,如果他没有做假口供,那就一定是你在骗我们,说说吧,是不是心理不平衡于是想到杀人?”
回到家里我把维薇的行李放好,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闲聊时维薇注意到茶几上的那张合影便微微一笑,“还留着呢!?”
“我……”阴晴咬着嘴唇,异常坚决,“没有杀人!”
“刚下班,呵呵……”我一边打马虎眼搪塞过去,一边赶紧拎起了维薇的行李箱,“进去再说吧。”
虽然犯罪人阴晴不承认犯罪事实,但根据证人提供的线索以及凶器指纹等证据,仍旧证明明阴晴具有明显犯罪动机,不止一次在凶案现场出现过,更重要的是找到的凶器上有十几枚属于阴晴的指纹。
“哦?”她恍然大悟,惊讶打量我,“原来是你啊,真巧,刚才你不在家吗?”
没过多久廖大国就写了结案报告,结了案。
“段局让我来接你。”
这个案子对我个人来说并不满意,不是结果,而是细节,感觉十分不合理。譬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杀死两名受害人的,再譬如接受审讯室她的种种表现。
“沈毅?!”她认出了我于是高兴笑了,“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切一切我们必须要弄清楚的问题,到最后都变得含糊不清。
她听到我的声音转回身,当我看到她那张女人味儿十足的脸时,过去的种种就拼命在我眼前晃动,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也在心里重新发芽。
结案是那么的仓促,甚至是有些草率。
“维薇?!”
后来我去找过段局,他还开我玩笑,问我什么时候开始也关心起案子来了?
撂下电话我夺门而出,追到外面以后到处找,好在维薇并没有走远。
我苦笑着说不是关心案子,而是关心真相。
“害人害己啊老段!”
换言之,我觉得阴晴并不是这道题的唯一答案。
段局又立刻严肃起来,“你小子骂人这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段局虽然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否定,一来是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除非是嫌疑人不服可以申请上诉,我们要是翻案的话等同于砸自己的脚,毕竟案子才刚刚结束,再说廖大国也不会答应。
“我靠!”
言外之意,段局不希望我触霉头。
那么刚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
再者。
话筒里又传来段局的一阵笑声,“那是咱们的人搞错了,把她的资料和死者的弄混了。”
嫌疑人嘴巴硬,不认罪,并不代表她没犯罪,现在所有的证据无一不在证明她就是这个杀人犯。说着段局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现在年纪轻,阅历太浅,容易犯糊涂。
“就是我今天晚上解剖的那个女尸啊!”我提醒他。
看人千万不能看表面,有时候越是柔弱的就越是凶残。
“胡咧咧什么?”段局大声训斥道。
这句话没错,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我脱口而出,“维薇?不是死了吗!”
最后一次见到阴晴是一个下雨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怨恨得更彻底。那一次,我被她足足盯了有十秒钟,也就是这十秒让我久久不能忘却。
段局大骂我荒唐,做法医的还这么迷信。骂完又转回话题和我说新法医叫维薇,是个副主任,让我现在就出去迎一迎,不可怠慢。
后来,她还是被以杀人罪移送检察院!
什么新法医我可是毛都没看到,倒是死了的人又出现在我家门口了。
案件落下了一个看似完美,却残缺不全的句号。
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话筒里我听到段局的声音,他说省里面调来了一个新法医,今天刚下的飞机,局里临时决定让她今天晚上暂时住在我家。
这天。
终于我说服自己,可拉开门时维薇已不知去向。
在局里上下都为破案举行庆功宴的时候,我选择一个人留在死寂沉沉的法医室里。
犹豫很久都没敢开门,转念想想又觉得很对不起她,不管是人是鬼都是你爱的维薇,你也应该对这起“意外”负责。
Lv9这三个字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
我知道身为一名警察我不应该相信这些歪门邪道,可我又要如何解释“死而复生”的这件怪事?!
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个字少了的那一笔。
换言之维薇的魂魄会对我纠缠不休?!
虽然有推断说是死者落下了这一笔,但这多少会有些自圆其说的嫌疑。所以当天我又去了一次案件现场,却刚好房东在清扫房间,墙上的那几个赤裸裸的血字已经被涂抹得不露痕迹。
维薇不是已经被我解剖了吗,应该还躺在法医室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那个咒语,隐约也记起上面的一个忠告,被下咒的人一旦死亡咒语就会无限期延长下去。
房东说,死了人啦,晦气,就是涂抹了痕迹,他这房子以后也不好租了。
我傻了眼,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无意间透露的两个字提醒了我什么。
维薇?!
涂抹!
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张弛,他是我在分局里唯一谈得来的朋友,然而透过门镜我看到的居然不是张弛,而是……
会不会是凶手发现了死者留下的这几个字,所以故意涂抹掉了一笔。
就在我怀念自己的大学时光时,门应声敲响。
可又有些矛盾,他为什么不全擦除呢?
到了家我拉开茶几抽屉,翻出里面的一张毕业证,这是我在毕业时和维薇的留念照,让人唏嘘。
故意留下线索,挑战警方,被抓到岂不是很滑稽。
因为是深夜路况很好,一路畅通,很快就到了家。
反反复复出入现场,依旧没有线索。我又回到局里,找出之前从现场采集的一些证据样本,放大观看。
我的家离分局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直到天刚擦黑,我终于找到少了一笔的原因。
因为工作原因我不得不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动刀,我也无法在这之后继续面对这场可怕的邂逅。
在放大以后我在“个”字这一区域里,发现了少许剐蹭痕迹,而这些痕迹组合在一起若隐若现冒出了一些更加可疑的纹路。随后我对这些纹路进行描摹,又填补了纹路断裂的空隙,惊悚发现,这很有可能是一枚被擦除掉的指纹?
我摘下工作证随手丢在车座上,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我的职位,沈毅,安东分局刑警大队主检法医。
骇然!
开车,行驶在寂静的马路上。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眉头拧在一起,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复杂心理。
风吹凉了街道,也让人心变得冷淡。
把这一线索的始作俑者归在死者身上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可若说是凶手故意擦去一笔也逻辑不通。后来我绞尽脑汁才想明白一件事,用手指写上去的血子为什么不留指纹,而唯一留下指纹的地方却被擦除了?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
原因只有一个!
回了这一句后我孤身走出分局大门,拉开车门前不忘仰面看向二楼仍旧亮着灯的法医室。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举办庆功宴的那间酒楼,闯进包厢冲着把酒言欢的他们大声说了一句,“现场这几个血字不是死者留下的!”
“只有后颈和肩膀这两处明显的抓痕,肺小血管破裂,气管、鼻内和咽喉中有不同程度轻微撕裂,含有一些气泡以及管壁血泡,生前有过溺水表现,但这并不是致死因,真正的死亡主因是颈面部的多处砍伤引发的失血性休克……”
他们相继一愣,然后就把我当成空气处理了。
出来后张弛问我结果。
“我说,沈毅,你怎么没喝就醉了?”廖大国喝得满脸通红,讥讽道。
临走前,我又补上了一句节哀顺变。
“来来来,给沈毅加个椅子,就坐小薇旁边。”段局招了招手,坐下以后他就开起我和维薇的玩笑,“你们看看,像不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哈哈……”
见到家属以后我和他们讲,很多东西要等到分析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所以不确定的情况下不便透露太多。
廖大国很鄙夷地瞪我一眼,接着道:“段局,你这形容可不恰当,明明就是野兽美女。”
穿上一件衣服,推开这扇单薄却沉重的门。
维薇扑哧一下乐了。
我刚刚并不是在和一个女人风花雪月,而是把一具女尸解剖得体无完肤。
我没有心情和廖大国拌嘴,“段局……”
她叫维薇,是我们大学时期的老师,并且是我踏入校门见到的第一个女生,从那刻起我就开始暗恋她,一晃儿就是五年时间。后来我就参加工作了,再没有她的音讯。我迫切地希望再见她一面,所以才会愚蠢到使用什么咒语,没有想到咒语竟然应验了。可这并不是浪漫优雅的咖啡馆、西餐厅,而是冰冷森严,弥漫着药剂与腐败气体的公安分局法医解剖室。
“不是我不相信你,你问问他们相信你吗?”段局拍了拍我的胸膛,“把技术练精湛点才有说服力。”
半个钟头以后床上洇出大面积的血红,连我的指头也不能幸免地血迹斑斑。
“沈毅,你不来是不是对维法医有意见啊?”廖大国挑拨离间道。
张弛关上门走了以后,我抚摸她不再柔软的皮肤以及轻微塌陷的轮廓,还能想起她明亮的眼睛以及走在阳光下妖娆的身影,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令人痛惜。我和她说,嗨,咱们又见面了,待会儿你可要忍一忍了,因为我要做的这件事儿可能会让你很痛,很痛……
随后就有人起哄,“沈毅罚酒三杯……”
不得已我嗯了一声。
廖大国知道我酒精过敏,只要一喝酒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所以才落井下石就是想看我出丑。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我正为难时挺身而出的居然是维薇。她替我说了两句好话,帮我把三杯酒挡了下来。
这个咒语很快就生效了,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她,却有人不合时宜地打扰了我和她的约会,“沈毅,家属说什么也不走,非要等结果,你动作快点吧!”
廖大国奸计未遂,很是不甘地道:“没劲儿。”
盲目相信了网上一些咒语,便开始对她下咒,希望能再见到她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