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轻轻哼了一声，心里想着：“他要是知道有录音笔，还不早点毁了？怎么可能留在尸体旁边？愚蠢。”
严老九蹙紧眉头，不似假装：“我怎么知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张志斌得意的模样，好像是他录的音一样。
张志斌拿出录音笔，放到严老九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个吗？”
看似浑不在意的严老九也认真起来，眉头紧皱，严肃认真，阴鸷的眼神盯着录音笔的方向。
“你们要做什么？”
“开始吧，我也很好奇。”
“恐怕现在已经晚了。”陈琳淡淡地说道。
秦歌一打眼，瞥见顾飞表情略有异常，平时他的话那么多，今天怎么突然沉默了？秦歌心生疑虑。
严老九一如既往地脸色不善，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喧嚣着不满与暴躁。他眼角肌肉轻轻跳动，目光向下，不着痕迹地瞟过每一张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被带到陈琳面前，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可以下车了吗？”
只见顾飞扫视一圈车厢内的环境，眼皮一阵跳动，马上敏锐地盯向窗外，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用力挤出人群，脚下生风，匆忙想要拦住张志斌。
他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等一下！”
秦歌在现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蒋雪儿示意是不是要走？秦歌微微仰起下巴，轻声说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他从没见过严老九，当然也听不出录音的特殊之处，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离开，绝对会后悔莫及。
顾飞的声音还没落地，张志斌已经点击到电脑上的播放按钮，声音从“吱吱呀呀”的嘈杂声中跳了出来。
听罢，全场一片静默，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答案，确凿的证据将矛头指向严老九，还在包间里休息的严老九也再次被警方请到车厢。
“吱！”
一声短小急促的枪声传来，李山再也没有了声响……
一声刺耳冗长的噪声如同恶魔的奸笑，瞬间划破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秦歌觉得颅内似被人点了颗炸弹，陈琳本能地紧紧捂住耳朵，身体向后倾斜，原本表情严峻的严老九，更是没来由地吓一大跳。
“砰！”
顾飞心中暗道：“不好！”他反应迅速，马上关闭了音频，令人煎熬的声音终于暂时停止，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段音频却毫无征兆地突然自毁，刹那间从电脑上消失无踪，而整台电脑也顿时蓝屏。张志斌不知所措地对着键盘一顿乱敲，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搞什么？我能知道什么？我还……”
车厢内刚好有个IT工程师，接过电脑摆弄一会儿后，黯然摇摇头。
“‘辛西娅之泪’到底在哪里？你都知道什么？”包间里听到这个声音的人，无不哗然，这分明就是刚刚严老九的声音！
张志斌恼火地将电脑摔到一旁，指着严老九的脑门喊道：“严老九，你对这支录音笔做过什么手脚？”
“你怎么……”
“简直可笑！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我见都没见过什么破录音笔，更不知道你们要干吗。”严老九鄙夷地说道，“难不成你们是想用噪声逼供吗？”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能听到列车准点报时的声音，三分钟后，包间门突然被拉开。
“那怎么解释录音的音频不见了？难道被我吃了？”张志斌控制不住情绪地吼道。
后来只能听到李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大概内容无外乎抱怨王霜离开太久。
“有人被杀，要怪到我头上，录音坏了，也要怪到我头上，什么时候世界末日了，是不是也要怪到我严老九头上？”严老九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我去趟洗手间。”王霜说完后，离开了包间，五分钟后，列车提示到了A市车站，也就是到S市的上一站。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看傻了周围一众人等。
李山和王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陈琳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般，明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谁知道下一秒竟然发生如此变故。
录音中声音嘈杂，隐约混合着男人女人吵架的声音，还能听到婴孩的哭叫声。
顾飞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情况有些变化，先停下来吧！”
李山又骂骂咧咧了几句，随后就是一阵沉默，想来两人应该也是无话可说，只有火车轰隆隆的声响。
陈琳看到顾飞在她身边，她心里便多生了几分底气，对张志斌说道：“别说了，先把录音笔收起来，拿去刑技处看看能不能恢复。”
“这个我现在不能说，等见了警方，确保安全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是！”张志斌悻悻地闭上嘴巴。
“‘辛西娅之泪’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严老板，刚刚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希望你不要介意，”陈琳说道，“既然这样，你可以先离开了，不过这段时间内，绝对不可以离开S市，并且要保证配合警方办案，随传随到，请务必配合！”
王霜说道：“我有预感，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了，陈公馆我是不能再待着了，如果贸然去找警察，我害怕会生事端，谁知道警方里面有没有那些人的内鬼？要是让他们知道‘辛西娅之泪’的秘密，我就死定了！我现在躲在火车上，他们谁都猜不到，只要熬过今天，我们就安全了，我可不想死！”
陈琳的语气越来越严肃，眼看着就能抓到凶手，现在却只能无奈放他离开，她只能最大程度地克制自己。
李山又说道：“真想不通，咱们特意跑火车上来是为什么？”
严老九怒极反笑，横了她一眼，拍手道：“你很好，很好！抓到凶手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说完后，他转身离开火车，在乘客们的指指点点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当中。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顾飞在脑中稍微搜寻了一下，马上对号入座，声音属于王霜！难道王霜就是寄信的知情人吗？
陈琳深呼一口气，去列车的广播室，说道：“乘客们，多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等一下大家听从乘务组的工作人员安排，从列车上离开后，会有警方人员登记各位的信息，希望大家继续配合，登记完毕的乘客就可以先行离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开始吧！”陈琳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为了不影响后面的火车进站，陈琳应急做出安排，又等到法医部门将尸体移走后，就让乘客们全部离开。
“放心吧，我已经跟警方联系好了，只要没什么意外，等到了车站陈队长他们应该就会到了，这个录音笔也就是做个记录，以防万一，到时候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警方肯定能破案。”
乘客们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收拾好行李后，几分钟内就已经全部下车，刚刚还满满当当的车厢，现在只剩下一片狼藉，两名女乘务员留下收拾残局。
李山说道：“就这个破玩意真能替我舅舅报仇？”
蒋雪儿拉了拉秦歌的衣袖，小声道：“我们也走吧？”
随手点开唯一一个文件，音响中传来一阵阵车轮声，马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秦歌看了眼顾飞和陈琳，直觉告诉他还有好戏要看。
很快，张志斌就向一名男乘客借用了笔记本电脑，录音笔插进电脑，将文件全部导出。
“再等等！”
“李山身上怎么会有录音笔？”陈琳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紧接着说道，“找台电脑，看看录音笔里都有什么？”
他跟在顾飞两人身后，到了一间被暂时分出来的单间休息室，陈琳再也控制不住火气，怒气冲冲地砸了砸桌面：“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能抓到严老九了！气死我了！”
“录音笔？”顾飞将录音笔拿下来，意外发现它竟然还开着。
秦歌在一旁淡淡地说道：“那也不关桌子的事，你砸它干吗？”
“等等，这个是什么？”秦歌突然抓住张志斌的手掌，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起，看到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长条形的电子设备，顶上还闪烁着蓝光。
蒋雪儿赶紧推了他一下，说道：“师父，小点声吧！”
“收到！”张志斌将李山口袋里面的东西翻出来，包括一张身份证，一个破烂的空钱包，口袋里还装着几张一元零钱。
顾飞瞥了他一眼，道：“你跟过来干吗？”
“看看他身上都有什么？”陈琳吩咐张志斌道。
“去哪里是我的人身自由。”秦歌无所谓地说道。
秦歌继续翻动尸体，因为案发突然，警方还没来得及搜寻他怀中的事物。
陈琳干脆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条人命了，还要再死几个人才会有下个机会？如果因为我们的失误，而错过了抓捕凶手的时机，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张志斌用胳膊碰了碰陈琳，指着秦歌，尽量压低声音问道：“他一直这么没谱吗？”
“不会的，接下来只要关注严老九，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遇害。”
“没关系，我就是随口说说。”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陈琳狐疑地问道。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蒋雪儿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他有严重肾虚。”
陈琳突然想起刚刚的事情，问道：“对了，我问你，刚刚张志斌要播放录音的时候，你为什么阻止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说明什么？”
秦歌也关注地看向顾飞，他也很好奇。
“死者手指甲的月牙几乎没有，而且牙齿很黄，头发稀疏，还有严重的黑眼圈。”
顾飞摇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我也不确定。”
陈琳道：“我想应该没有。”
“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铁头功。”
顾飞抬起头盯着陈琳，他说过会帮李山保守秘密，不会将他的发现告诉任何人，但现在李山已经死了，自然也就不算数了，她知道这件事情后，应该会对破案有帮助。再三思索后，顾飞在车里原原本本地将李山的发现对陈琳和盘托出。陈琳听完之后，嘴巴张得老大。
“什么武功？”
秦歌插嘴说道：“我就说警局太乱，制度不完善，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他的脑骨比一般人要硬得多，要是普通人在这么近的距离挨一枪，说不准脑袋就爆了，可他的伤疤很小，不容易呀，死者生前练过武功吗？”
蒋雪儿又拽了他一把，想着师父实在不让她省心。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吩咐兄弟们去查了。”
陈琳也瞪了他一眼，警局内部的问题还轮不到他说三道四吧？
秦歌说道：“嗯，找到就好，找刑技处做个弹道试验。凶器找到没有？”
“跟警局有没有关系，我不敢确定，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顾飞说道。
顾飞将子弹拿出来，道：“在我这里。”
“还有什么可能？”陈琳问道。
他仔细打量着尸体的每一寸肌肤，道：“死者身上除了额头之外，没有看到其他伤口，基本可以确定死因。从现场的血迹喷溅形状分析，凶手行凶的距离应该不超过一米，”秦歌对蒋雪儿说道，“有没有找到弹壳？”
“这个可能还需要论证，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顾飞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回转的意思。
秦歌将工具箱打开，戴上橡胶手套和口罩，蒋雪儿也做好了准备，一刻不耽误，马上开始了检查工作。
陈琳知道如果顾飞不想说，没有人能逼他说出口，只好暂时放弃，她相信顾飞有自己的想法。
“在包间。”
“那我们说说录音笔的问题，好好的录音笔突然自毁，是谁动了录音笔？”
“尸体在哪里？”
“前前后后接触到录音笔的人，只有秦歌，”秦歌回瞟他一下，顾飞继续，“你还有张志斌三人，你觉得谁有嫌疑呢？”
秦歌对身边的目光毫不在意，看到陈琳和顾飞也只是稍微点头示意。
“如果不是我们的人，那录音笔里的录音怎么会突然损毁？”陈琳确信这几个人不会有嫌疑。
法医这个职业距离普通人的生活是遥远的，在一般人看来，法医永远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很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而现在眼前就有一名活生生的法医，当然不能错过机会，借机驻足旁观。
“这个问题留给刑技处处理吧。”
很快，两人到了南站，在另一名乘务员的带领下，穿着白色大褂的秦歌和蒋雪儿穿过人群，直挺挺地走到了案发地点。秦歌身姿挺拔，动作干练，一身专业装扮，帅气逼人，蒋雪儿也年轻靓丽，两人的出现顿时吸引无数乘客的目光，偶有几名女乘客瞟向秦歌甚至脸颊变得火红。
蒋雪儿弱弱地说道：“会不会录音笔本身就有问题？”
“虹川南站，我们去的地方更有趣。”
“录音笔会有什么问题？”
蒋雪儿心里诧异了一下：“不去了？那我们去哪？”
“也许录音笔一开始就是坏的呢？”
秦歌转身对蒋雪儿说道：“走吧，不去城东了。”
“如果他可以弄坏录音笔，为什么不干脆拿走算了？留下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为什么我……嗯，好，我马上过去。”
蒋雪儿红着脸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秦歌听说城东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十几人丧生，他刚想喊上蒋雪儿去瞧瞧，却接到了陈琳的电话。
陈琳气鼓鼓地说道：“现在李山死了，但是王霜呢，他到底去了哪里？现在是生是死都不清楚！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他。王霜应该已经暴露了，所有跟‘辛西娅之泪’有关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他掌握了‘辛西娅之泪’的秘密，我们需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王霜，否则他就死定了！”
不许在停尸房里睡觉！
顾飞突然问道：“你怎么确定王霜就是那个知情人？就靠那段录音吗？”
第二天，秦歌在停尸房里贴了个横幅，并立下规矩。
“当然不是，听到那段录音之后，我就让一直在外面监视陈公馆的人进去，看看王霜有没有在家！能够找到他自然最好，但如果没有的话，就去他房间找他的字迹，然后拿着他的字迹去跟信封上的字迹做比对。刚刚好，我们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王霜留学之前曾填过的一张表格，经过字迹专家鉴定，两张纸上的字迹完全相符，所以确定那封信是出自王霜的手笔，他就是那个知情人无误！”
有一回她睡着了，感觉有点儿冷，给自己盖上白被单，秦歌从外面吃完饭回来，正看见蒋雪儿活像尸体诈尸一样起床，吓得秦歌差点怀疑人生。
这次轮到顾飞有些诧异，没想到她的办事效率竟然这么快：“很好，查到严老九口中在火车上的生意伙伴了吗？”
蒋雪儿倒也乐此不疲，开始的时候在停尸房里还不太习惯，现在干脆午睡都睡在抬尸架上面。
“我下车前让张志斌跟乘务长去调查了，现在应该有了结果。”她刚说完，就接到了张志斌的电话，她轻轻点点头，放下电话，转身对顾飞说道，“查到了，他叫何笙箫，在S市前两站下的车，他的资料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比起大学老师，他更像高中老师。
“何笙箫？”顾飞皱着眉头，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
怎么形容呢？
秦歌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无关了，带着蒋雪儿离开车站，回到停尸房处理了一下验尸后续的事情，一直忙到傍晚时分。
主任看到秦歌每天热情高涨的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半个月前他还拼命要摆脱“拖油瓶”，现在却是一副言传身教的老夫子模样。
蒋雪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秦歌说道：“晚上请我吃饭吧，我快要饿死了！”
所以秦歌对蒋雪儿的传授，技术层面的东西并不多，更多是带她见识各种各样的尸体，以及应对不同尸体需要采用的方法，近几天需要解剖的尸体不多，秦歌干脆带蒋雪儿到停尸房办公，以便能够在第一时间见到最新鲜的尸体。
“你看我有钱吗？”秦歌翻了个白眼。
解剖尸体的时候，经验永远排在第一位，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具你会遇到怎样稀奇古怪的尸体。
“啧啧啧，师父，你就不能大方一次吗？”蒋雪儿一脸嫌弃地说道，“对了，我总感觉你对警局那边，尤其是陈队长他们，有些……敌意？也说不上！隔阂？反正就差不多吧！你之前是不是跟他们有过矛盾呀？”
有时候秦歌会想，其实法医跟中医有些相像，都需要长年累月沉淀积累，亲眼见识各种罕见的疑难杂症，能力才会变得越来越强。
秦歌收拾器材的手突然顿住，良久才说道：“我不分人，不对事，只是单纯对刑侦队全无好感而已。”
在法医这个行当，天赋虽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经验和现场的随机应变。
“为什么呀？”蒋雪儿的八卦劲头上来，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蒋雪儿的进步速度比秦歌想象中要迅速得多，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很有天赋。
“因为一个人，”她从没见过秦歌如此落寞的神情，“一个永远都忘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