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李大冶后,顾飞莫名想知道陈琳现在在做什么。但贸然去找她会不会有些唐突?
他得出结论与顾飞的结论大相径庭,而关键点就在于王元。顾飞原本以为已经整理好的线索,现在再次被打乱,整个绑架过程中充满了悖论,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符合常理,而最不符合常理的是,它竟然真的发生了。
没关系,顺便讨论一下案情就好了。等他到了警局,才知道原来陈琳早就已经走了,还好张志斌因为加班没有离开,从他的口中得知,原来昨天晚上的相亲事件,让陈琳妈妈相当不满意,今天对她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并自作主张,又在晚上给她安排了另一场相亲,并警告她这次绝不能迟到。
李大冶继续说道:“如果说绑匪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撕票,那就更不可能了,陈恩赐死了,对王管家有什么好处?陈家的资产怎么也轮不到他插手,他应该不会傻到谋杀陈恩赐。”
陈琳知道这次要是再不去,明天老妈能直接杀到办公室里来。
“开始我也一直怀疑来着,但我问过司机,司机的确说过,车走在半路上,陈恩赐突然说要改变路线,过程中,王管家绝对没有任何干预!再说,我又去调查了王管家的财政状态,很正常,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也没有任何负债,绑匪的目的也就是要钱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根本就没有理由策划绑架案。”
顾飞听说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个厨师,悻悻离开后,拨通陈琳的电话,响了两声后,她就接了电话,而且听声音她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怎么可能是他……”
“你在哪呢?”顾飞单刀直入。
顾飞紧紧蹙起眉头,眉心都要打成死结。
“在外面吃饭呢,没事就先挂了。”
李大冶苦笑一声,道:“因为那天王管家都不知道行车路线!那天的路线是陈恩赐自己选的!”
“我实在想不出厨子是怎么相亲的,需要随身带着马勺,现场炒菜给你吃吗?”
这次轮到顾飞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能是他?”
陈琳不耐烦地解释道:“你懂什么?。”
他吞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才说道:“一开始我接手绑架案的时候,也有过怀疑,但后来无论是从动机上也好,最后的结果也好,都跟这个猜测完全不相称,根本就是一个矛盾的死角。实际上,我曾怀疑过王管家,但后来知道根本不可能是他!”
“都一样,不都是以做菜为职业吗?你是想强调他是厨子里的成功人士吗?”
李大冶蹙着眉,然后点了一根香烟,并递给顾飞一支万宝路的香烟。
“那怎么一样?人家会做锅包肉,你会吗?不跟你瞎说了,吃饭呢,挂了!”
顾飞点点头:“否则绑架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顾飞还待说些什么,电话里就传出了忙音,挂断电话后,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宣泄心里的鄙视。
“不是,最起码有三条道路,”李大冶敏锐地回答了顾飞的疑问,直问重点,“所以你怀疑陈恩赐被绑架跟他身边的人有关?”
锅包肉?
“他们那天行驶的路线是不是去市区的唯一路线?”
有什么难的!
“很奇怪吗?”李大冶将帽子重新戴上,说道,“不要以为所有有钱人出门都要带着保镖,在一般情况下,参加慈善晚会带保镖是很没有礼貌的举动,表示你对主办方的不信任和不尊重。再说了,很多比陈家还有钱的有钱人,就连李嘉诚的儿子都被绑架过,何况是小小的陈家了。”
顾飞鬼使神差,头一次不是因为买啤酒而进超市。他打电话给店长,让其在网上查询做锅包肉需要用到的食材,猪肉里脊、生抽、淀粉、鸡蛋……转了好大一圈,问了不下三个售货员才将食材凑齐。
“一个都没有?”
他把食材装好,带回慢半拍侦探社,那里是他办公的地方,同样也是睡觉的地方。
“你指的是保镖?”李大冶果断说道,“没有。”
以标准住房来说,慢半拍的装修基本没有,说是毛坯都不算过分,家具除了一张铁架单人床、一个两节沙发、一个书架,再加一张办公桌外,别无他物,但至少房间通电,而且有个灶台,当然是从来没用过。
“那天的出行,陈恩赐身边有没有带安保?”
厨房只有堆满的外卖盒,其他餐具一概也无,顾飞特意买了餐具,摆放完毕后终于有了些家的样子。
“那里就是别墅区到市区路上一条比较偏僻的单行线,两边都是小树林,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李大冶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再加上那天的大雨,就算有点儿什么线索也都被冲毁了。”
等所有准备工作都结束后,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大展拳脚。
“你们去绑架现场勘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女人,我不会做锅包肉?你太天真了。”顾飞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就好像已经看到陈琳俯首认错的画面。
失败的耻辱只能靠一场胜利才能洗清。
步骤一,里脊肉洗净,切成薄片。
至于李大冶的愤怒心情,他完全可以理解,一路被人牵着鼻子走,是谁都不好受,尤其他那心高气傲的性格,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会是他心里的一道心魔。
太简单了,顺利地完成第一步,顾飞更多了几分信心。
后来的事情倒是跟王元描述的差不多,顾飞已经了解。
步骤二,加入盐、料酒、胡椒粉、生粉、蛋清抓匀,腌制半小时。
说到气愤处,李大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将桌子上的茶杯都震得跳起老高。
……
“当然没有,后来跟绑匪说好,他们也同意将钻石折换成现金,开始他们要三千万美元,后来砍价到两千万,但那也是好大一笔钱,你没见过那场面,啧啧,太震撼了!”李大冶回想起当时壮观的画面,心中无限鄙视万恶的资本主义,“根据绑匪要求,我们将钱分放到十只箱子里,我提议用假钱代替,但那伙人到了交易地点后竟提出让我们当场验钞,无奈下,只能换成真金白银。我干刑警十几年,还第一次碰到那么憋屈的案子!再后来,绑匪要求把钱放在市内的十个不同位置,而且相距甚远,我们警力分散,一不留神还是被他们带走了一只箱子。幸好我在每箱钱里,都夹着追踪器,我们顺着追踪器顺利找到了绑匪所在的位置,等到了之后,发现现场要多惨有多惨,地上都是血迹,还有模糊的人肉渣,很明显陈恩赐在这里遭受过毒打。等上楼后,才发现陈恩赐的尸体就被浸泡在硫酸池里,只剩下一些残渣。那些绑匪都不知所终,箱子被放在一旁,钱已经被拿走了,但追踪器还在。现在想起来我还气得不行,也怪我技不如人,下次别让我再碰见他们,不然肯定要他们好看!”
大功告成!
“所以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辛西娅之泪’?”
当店长接到顾飞的电话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故弄玄虚,不知所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亲自下厨?请客吃饭?你疯了吗?”
顾飞想起王管家也对他说过这句话,我们都是猴子?
根据自己多年对顾飞的了解,他不光是个穷癌更是懒癌,而且没皮没脸,只会蹭吃蹭喝,下厨和请客两个词跟他明明就是完全绝缘,他难道转性了?
“王管家也焦躁不安,迫于无奈下,只能先找找看‘辛西娅之泪’的下落。我们召集陈公馆所有的人,对别墅进行地毯式搜索,最终还是没找到‘辛西娅之泪’的踪影,却阴错阳差地发现陈恩赐卧室里的一间暗室。暗室相当隐秘,甚至连王管家都不知道暗室的存在。我们想当然地以为‘辛西娅之泪’就藏在这间暗室里面,更加不敢错过一丝一厘,认真勘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们在书架内阁里发现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在场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以为能够见到那颗传说中的钻石真容,但打开盒子后,里面竟然只有一张字条,而且写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们都是猴子!’”
尽管如此,店长还是一口应下来,怀揣着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慈父心情,义无反顾地踏上路途,还激情澎湃地带了私藏多年的一瓶红酒。
李大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我心头一惊,知道现在人质的情况很危险,不敢懈怠,便让王管家尽量拖住他,好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锁定位置。但绑匪很狡猾,好像猜透了我们的想法,通话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匆匆将电话挂断。然后换了另外一个号码,再打过来。周而复始,每一通电话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分半,时间太短,根本没办法追踪定位。
店长开的音像社和慢半拍侦探社的距离非常近,也就三分钟的路程。
他摇摇头:“没什么,你继续。”
他有大门钥匙,顾飞不在的时候,他还要负责打扫房间,等他兴致勃勃地打开门后,马上就后悔自己带了红酒,不,是后悔答应过来。
顾飞心头一凛,王元为什么没告诉他“辛西娅之泪”的事情,是记忆疏漏还是故意隐瞒?
放眼望去,这分明就是某个火灾的案发现场,滚滚浓烟呛得店长根本睁不开眼,费大力气才看清顾飞正襟危坐地坐在中央的餐桌旁,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道菜。
“对呀,就是‘辛西娅之泪’,有什么问题吗?”李大冶皱着眉问道。
“你是用柴火烧的菜吗?不会开吸油烟机吗?”店长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把能开的窗户全都打开,尽量加速烟雾消散速度。
“等等,你说‘辛西娅之泪’?”顾飞着重问道。
“这里根本没有吸油烟机。”顾飞的回答突然让店长觉得很有道理,但为什么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不满的情绪,难道怪我咯?
“二十一点三十分,电话终于响了,我示意王管家将免提打开,然后派人根据信号源快速定位。那个声音明显被处理过,像个蹩脚的机器人。‘陈恩赐现在就在我们手上,如果想要他活命,就拿“辛西娅之泪”来换!不然的话……’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了陈家少爷的一声惨叫。”
好不容易等烟雾散尽后,顾飞满脸春风得意,说道:“尝尝我做的锅包肉,虽然我是第一次做饭,但我感觉这个原理并不难,只要熟练掌握火候和时间,很容易就能做厨子,不,是主厨。”
“既然你开口了,我肯定帮忙,说实话,那起案子可以说是我刑警生涯中的一大败笔,唉。”李大冶把警帽摘下来,扔在桌子上,重重叹口气,似乎感觉自己不配戴着这顶帽子,“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那天我刚刚办好一起谋杀案,本以为能够休息两天,却突然接到了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指明要我负责一起绑架案。我当时心里还挺美,毕竟这是局长对我能力的肯定,但心里也不禁嘀咕,什么样的案子能劳烦局长亲自打招呼?肯定不简单!我不敢怠慢,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陈家出事了!粗略了解了一下,我觉得那就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对付绑架案我还是很有经验的。这种案子关键点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要知道绑架案三天后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五十,超过一个星期想都不用想了。时间紧迫,我派人将陈公馆整个监控起来,同时也监听了别墅里的所有电话,就等着绑匪来电。
看着店长诧异到无以复加的嘴脸,顾飞更感觉厨师没什么了不起,那个女人竟然嫌弃他不会做锅包肉?
“我想知道绑架案的每个细节。”顾飞道出今天来此的目的。
简直是笑话。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绑架案里的绑匪,但我觉得他们最多也就是一帮慕名而来的狂徒而已。”
“这是锅包肉?”
“为什么这么说?”
“没错。”
“‘辛西娅之泪’?”李大冶收敛了笑容,表情转而变得凝重。他年纪比较大,当时发生那起案子的时候,就是他跟在刘康身边,协助破案,也正因如此,才更能了解这五个字代表的含义,“要是这么说,倒也没错!”
店长情绪突然爆发,手指颤抖地指着面前五块烧成黑炭模样的肉块:“我推了跟人家约好的日料自助,带着珍藏多年的红酒,历经千难万险,爬了整整三层楼,你就给我吃这个?你做的是锅包肉吗?我看是锅包铁吧!你见过比这个更难看的锅包肉吗?”
顾飞调整了一下座椅的位置,跟他之间不需要隐瞒:“我怀疑这起案子跟刘康当年查的‘辛西娅之泪’案有关。”
“很难看吗?”
李大冶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情,你怎么突然对这件案子感兴趣?”
“废话!”店长看着不争气的顾飞,撸起袖子,“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还有食材吗?我亲自来!”
“这次要麻烦师哥,帮我查查陈恩赐绑架案的资料。”
一个小时后。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又破了不少大案子,现在整个警局听到你的名字都要竖起大拇指,让师哥也觉得很长脸呀!”李大冶性格豪爽,不太像警察,倒有点像古代小说里的武林豪杰。
小小房间的雾霾程度已经堪比首都北京,顾飞和店长坐在餐桌上,盯着桌子上的十块黑炭……不,锅包肉,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是呀,快三年了!”顾飞也笑了笑,难得地全身放松。
“刚刚你问我,有没有见过更难看的锅包肉?”顾飞率先张口。
“臭小子,好久不见了!”李大冶捶了下他的胸口,厚实的拳头虽说没太用力,但顾飞也感到片刻发闷。
“嗯。”
顾飞想起刚入警队的时候,他对自己尤其照顾,时光荏苒,岁月一触即过。
“见过。”
二十分钟后,顾飞到了浦东分局刑侦队办公室,被安置在一间会客室,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看着苍白的墙壁,装修毫无人情味可言。没多久,他听到门口一阵响动,一名三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皮肤晒得黝黑的警察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顾飞后,爽朗地哈哈大笑,并一把搂住顾飞的肩膀。他的热情让房间升温,空气中顿时多了几分暖意。他名叫李大冶,曾经也在刘康手下磨炼过几年,算是顾飞的师兄。
“我记得房间里还有两包泡面,吃吗?”店长马上转移了话题。
他将那些杂乱的想法抛诸脑后,快点破案才是当务之急。
“加个蛋。”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净土,都有一座天堂,天堂不远,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天堂很远,要用一生来遗忘。
“好。”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最终他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有些遗憾,又暗中有些庆幸,但更多的还是愧疚,仿若那是一种对雨欣可耻的背叛。难道自己已经将她忘了吗?当然没有,她的身影,被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个黑夜时分,他都能在梦中看见她的影子。
店长起身准备做泡面,心里愤愤不平,想不通为什么会推掉自助日料?
顾飞从口袋里掏出只有打电话和发短信功能的老式手机,看了眼时间后,稍稍闭上了眼,旋即睁开,他知道新一天的战争即将开始了。他向外走去,离开静谧的广场,赶向他的战场。
顾飞拿出食谱,自言自语。
生活中总有太多波折,所以片刻的安详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看着很简单,我每一步都做得完美,为什么会失败?”
顾飞穿过江边拥挤的街道,黑色的风衣被一阵风吹鼓飘飞如云,他目光坚定,仿佛所有难题都无法将他击败,他像是一名赶赴擂台的斗士,永远精神昂扬,充满斗志的模样。顾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空气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他坐在江边的石凳上,看着江鸥盘旋于空中,猛然向江面俯冲,叼鱼而食,却不小心撞上在江面上悠悠驶过的货船。笛鸣声“呜呜”地传来,好像来自远古的低鸣声,声音穿透海面,却让顾飞感觉分外安详。
正当他想着的时候,秦歌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