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再一次抓住她。“伊丽莎白。”
“不行,我要过去看看,放开我,”她说,但理查德用力拉着她,以至于弄翻了椅子,伊丽莎白向后摔倒了。“放开我。”她说着又挣扎着站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放开我。”她说,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到她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伊丽莎白转过身,发现屋子里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选择忽视他们,从长桌后面走了出来,理查德站起身来试图阻止她。“德莱尼先生,”她叫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我女儿的消息了?”
德莱尼和艾丽丝两人看向他们这边。
整个房间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他,他瞬间愣住了,然后回过神,说:“目前我们无可奉告。”
理查德立刻抓住她,把她拽回到座位上。“就待在这儿别动,还有一分钟我们就要开始了。”
伊丽莎白正向他走去,听到这句话后停在半路,“那为什么……?你们刚刚在谈论些什么?”即使是伊丽莎白也感到了自己的不理智。
“我要过去看看。”伊丽莎白说着站起身来。
理查德走到她身后。“伊丽莎白,过来先坐下。”他像是要保护她一样,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如果有消息,他们会告诉我们的。”
理查德整理下领带,挺起胸膛,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扭头调整适合摄影机的角度。
房间又恢复安静,每个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忙着自己的事,但伊丽莎白知道所有人还在盯着她,等着她的“布列塔尼时刻”,也就是说她的名字马上会出现在全世界的头条新闻里。她屏住呼吸,抿了抿嘴唇,强忍着控制情绪。令她意外的是,理查德竟然抱住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你没事吧?”他低声说。
布莱克来到理查德身边,“一切准备就绪。”
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点点头。
“如果根据他的表情判断,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振作一下,半个国家的人正注视着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明白吗?”
理查德抬起头跟随着她的目光,“也许是有什么消息了。”
“好,我没事。”她说完挣脱了理查德的怀抱。
“真想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伊丽莎白说道。
“不好意思,各位,”理查德向周围的人群大声说。“很抱歉,我的妻子有些身体不适,我想大家可以理解,现在对她来说是非常艰难的时刻,雷斯尼克先生会护送她回房间,我来单独接受访问。”他看了看伊丽莎白,等待她的同意,她点点头,然后理查德将她交给布莱克照顾。
伊丽莎白仔细观察着,他们两人看上去好像在进行着认真又严肃的对话,俩人的姿势就像照镜子一样——一模一样:一条胳膊背后,说话的时候手指贴着嘴唇,时不时还会看一眼远处的伊丽莎白和理查德。德莱尼不知说了什么,艾丽丝听后轻轻地摇摇头,手指揉了揉眼角,接着她又仰着脸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跟布莱克一起乘电梯到十四层。这期间,布莱克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伊丽莎白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他,他跟理查德差不多高,不过外表冷酷,在伊丽莎白看来,这种冷酷是表里如一的。他穿着YSL的西装,扎着优雅的领带,略有褶皱的白衬衫,头发顺滑地贴在额头的一边。他不停地摆弄电话,这是唯一能够表现出焦虑的动作,就好像他会错过跟选举有关的重要信息。
伊丽莎白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看到德莱尼探长从大门进来,他抬头四处张望,当他看到艾丽丝后就直奔着她去了。穿过人群,他一走到艾丽丝旁边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艾丽丝回过头。
伊丽莎白在想布莱克是不是也对霍利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反正也不是他的孩子,而且又是个脸上有疤的难看孩子。很简单的,对他来说,这孩子会是这次选举甚至是事业上的绊脚石,而孩子的生命根本算不上什么。除了他的抱负还有这次选举,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伊丽莎白将皮包放在地上,手肘支在木质桌子上,双手相握放在嘴边,扫视整个房间。她可以看到坐在第二排的戴安娜·杜普莱西,她对着杜普莱西不自然地笑笑,而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回应了一个热情的微笑。伊丽莎白并不期待与戴安娜•杜普莱西接下来的会谈,她宁愿回到酒店喝一杯伏特加,这种采访和提问最好让理查德来应付,毕竟,这些属于他擅长的领域,跟她无关。
当他们到了房间,伊丽莎白也冷冷地对他表示感谢,然后打开门,目送他进了电梯。
楼下的会议室已经人满为患,记者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正在检查电线和摄像机,这一幕就像是前一天在艾丽丝临时竞选总部的重演,唯一的区别是人数上又增加了一半多。当伊丽莎白和理查德走进来时,本来人声鼎沸的会议室慢慢地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他们穿过房间走到前面坐下,椅子前的长桌上放着一排麦克风。
在空旷的房间里,她脱了鞋坐在床边,再次想着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真想从里到外好好看看。一个妈妈怎么能忍受与孩子相隔天涯?什么人能体会她失去孩子时内心的呐喊,还有一想到孩子的归来就全身无力的那种感觉?如果这是上帝的考验,很明显,她承担不起如此重任。难道她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过吗?
房间门一打开,记者们就蜂拥而上,在走廊里跟着他们不断地拍照片,还把麦克风伸到他们面前。四个保镖围着理查德、艾丽丝和伊丽莎白,帮他们挡住记者,护送他们到达电梯。电梯门打开时,保镖站在一旁,艾丽丝跟着伊丽莎白一起走进电梯里。理查德在走廊上停下了,挥了挥手,感谢他们的支持,但是希望大家耐心等待,他们在记者会上将有机会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理查德有他自己的事业,而伊丽莎白有什么?因为她的愤怒,她已经渐渐地将周围自己所爱的人和事业推开了。现在她一无所有,没有人可以倾诉,也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或许艾丽丝是对的—霍利离开她或许会生活得更好。
“好吧,你十点的时候再过来。”艾丽丝告诉女孩。她关上门,看了看表。“马上六点了,伊丽莎白,七点四十五你要跟戴安娜·杜普莱西碰面;然后,八点半之前要到医院。你们可以在路上讨论访谈提纲,只要确保她能明白要提的问题,别突然离题就行,我可不想搞出来个自民党学术论文。我知道会有很多问题,但是也得抱着乐观的态度。还有,七点半市中心会有游行,所以得绕道儿走,因为交通会非常拥堵,所以你得提前几分钟出发,准备好了?”
她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走廊里空无一人,然后走到电梯口乘坐电梯到顶楼。到二十五楼后,她走出电梯,一直到走廊的尽头,门上有黑色的钢印字写着“屋顶只对授权人员开放”。她试着拽了拽门把手,令人惊讶的是——门开了。她爬了十五级台阶来到顶楼,然后打开门走到酒店空旷的白色混凝土房顶。四周有低矮的栅栏,到处都是围起来的空调机组外部通风口,就像是一个围着城墙的小型城市。
“没关系,”伊丽莎白说完,迅速关上门。“就让她工作吧。”
伊丽莎白抬头仰望明亮的蓝天,深秋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脚下的混凝土地面传来的丝丝温暖。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没有质疑,也无须决断,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安然自得、一目了然。她能听到楼底下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还有空调机喷气的呼呼声。
艾丽丝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谁叫的客房服务?简直荒谬,我会跟酒店的管理部门投诉。”
她慢慢地走过屋顶,感受这种从未有过的平静。抬头眺望,她能看到远山的蓝色薄雾。这一切仿佛是伊丽莎白触手可及的自由,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她在这一片宁静中喝着酒,享受着这种逃离窥视和质问的感觉,慢慢地走在台阶上,感受脚下光滑的混凝土地面。俯身从二十五层楼向下望去,汽车就像玩具一样在街上默默地开着,过马路的人群像是涌过的潮水,然后潮水消失,每个人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伊丽莎白微笑着,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想着又会有谁在想念她……
伊丽莎白和理查德一起站在门口,一个穿着白色酒店制服,带着蕾丝花边制服帽的女孩站在那里,身边的车上装着毛巾、清洁设备、备用的洗发水和香皂,在她身后,一群疲惫的记者正蠢蠢欲动地望向门口。
“这儿的景色真不错。”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哦,”走廊上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抱歉,有人通知我可以来打扫房间了。”
伊丽莎白没有转身,因为不管身后的女人是谁,都打破了她正在享受的宁静。她直起身,继续盯着楼下的街道,说:“是的,而且很安静。”
理查德仿佛要逃离这种紧张气氛一样,迅速走过去打开门。
“太令人惊奇了,在这里你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戴安娜·杜普莱西说道。她走到伊丽莎白身边,抬手遮挡强光的照射,同时也放眼凝望着远处的小山。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站在围墙的顶端,脚趾蜷缩着已经越出边缘。“这微风实在是太舒服了,尤其是从那么拥挤的房间出来,真是太令人心旷神怡了。”她对着伊丽莎白笑了起来,而伊丽莎白什么也没说,她继续说,“小时候我经常去外婆家的农场,那时候我总是穿过草地去爬树。有一回,我爬得太高,下不来了,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还要接着往上爬,想看看到底我能爬多高,看得多远。后来,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我不再去想我能看多远,而是害怕自己会从多高的地方跌下来,我想这就是现实把孩子变成大人的时刻。不知为什么,你会满足于安全感,渐渐地失去了好奇心,我还不确定这种转变是好还是不好。
伊丽莎白转身面对镜子,不友好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艾丽丝刚要继续,门口就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上帝啊,又怎么了?”她仰头大喊。“有人去开门吗?理查德,开门。”
“哦,是吗。”伊丽莎白说道,即使面对她,伊丽莎白也没表现出有多大的兴致。
艾丽丝向伊丽莎白走近了一步。“确实如此,麦克莱恩夫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如果你现在提出一系列要求,也就是意味着你要面临同样的威胁,这些混蛋会把这威胁都施加在你女儿身上,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现在对你来说确实是非常艰难的时刻,但是你知道—”
“我觉得我的态度没什么问题,克莱斯利夫人,那些混蛋抢走了我的女儿,你却要我们上国家电视台祈求他们把女儿还回来?”
“如果你想跟我说,这只是上帝加在你身上的考验,他知道你能挺过去,那你还是闭嘴吧,这种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伊丽莎白说。她仰起头,继续凝望无边无际明亮的蓝天,但平静的时刻已经消失殆尽,就是被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给搅和了。
“不是这个意思,伊丽莎白,我刚才没听见,我希望你能改变一下你的态度。”她把那张纸扔在一堆文件上。
“相信我,麦克莱恩太太,我不会说这种话的。我见过很多人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但是一味地归罪于上帝毫无用处。你想象不到,我采访的人中也有很多被现实击垮,而那些说着陈词滥调的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没有考虑到真正的受害者。”
“我说,‘哦,天啊’,你是想让我再说一遍嘛?”
伊丽莎白转身看了戴安娜·杜普莱西几秒,然后走下台阶。
艾丽丝已经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这时她停了下来。“怎么了?”
“还有一句话我受不了的,” 戴安娜殷勤地向她靠过去,“就是‘其实这不是最糟糕的’。”
“哦,天啊,”伊丽莎白不满意地惊呼,用手指压住眼睛。
她很惊讶伊丽莎白竟然放声大笑。“人们总是说‘其实这不是最糟糕的’,而我想说,‘是的,但是还可以更好些’。不过他们总是坚持认为这不是最糟糕的结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想?他们又怎么知道?”
艾丽丝舔了下手指然后把文件分成三份放在茶几上。“首先,”她仅仅对着理查德说,仿佛伊丽莎白不存在一样。“我要你以感谢美国人民的支持与关爱开场,相信我,到现在你都还没有得到的支持与关爱,你也不会想要的。然后我希望你说下面这句话‘请把霍利送回家。’这是我们在新闻中使用的宣传语。明天早上州里的三大报纸就会开始报道,整个头版头条都是‘请把霍利·麦克莱恩送回家’。这就意味着每份晨报上最醒目的位置都印着你的名字。然后,我想让你这时候说‘如果有人看到我的宝贝女儿……等等,然后我们立刻显示她的照片……”
“他们确实不知道,而且你知道吗?”
伊丽莎白把脸颊吸凹陷下去,噘着嘴走到镜子前检查妆容。
伊丽莎白扭过头,等着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我对此毫不怀疑,”她回答道。“但有几个地方我必须确保你们万无一失,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们从来或者永远也不会知道。人们只是说了他们认为你想听的话—或者他们认为得说点什么,然后一回家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是等你回家后就会思前想后。”
“还要再过一遍吗?”伊丽莎白打断她。“克莱斯利夫人,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毕竟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刚刚演练过。”
伊丽莎白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难道这是记者让他们的目标人物泄露黑暗历史的惯用伎俩?会不会明天的头版头条就是在揭露她黑暗的灵魂?
“二位都准备好了吗?”艾丽丝问道,没等他们回答,她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这就是我为你们准备的,首先我们——”
戴安娜仿佛看穿了伊丽莎白的心思,笑了笑。“你怀疑我,我不怪你,毕竟我是一名记者,来这里就是挖新闻的,对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我对责任归咎或者警察的调查进度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更想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伊丽莎白坐在沙发上穿她的低跟皮鞋。
“那可真好。”伊丽莎白不动声色地说。其实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这个女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工作,而她还大胆地承认了,这对她来说是钱的问题——这个故事要结束了。
艾丽丝迟疑了一下。“我也很好,谢谢关心,衣服颜色很漂亮。”她说,低头打量伊丽莎白身上桃红色的丝质外套和裙子。
“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得更多,不久前我才写过一篇报道,关于一个患有先天艾卡尔迪综合征的女孩。”
“克莱斯利夫人,没什么,我很好,你呢?”
“哦,是吗。”伊丽莎白用同样沉闷的语气回复她。“不过我得承认,我根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病。”
伊丽莎白不情愿地起床洗漱,并在五点四十九的时候穿好衣服。她正在最后补一下妆,这时候响起了两声刺耳的敲门声。第二次敲门声响起时,理查德打开了门,艾丽丝穿着天蓝色的裙子和昨天差不多风格的外套站在门口,她轻拍了一下手掌,就像高中的足球教练一样。“好了,我的朋友,这就是我们今天……”当看到伊丽莎白时,她停住了,上下打量她并问道,“你怎么了?”
戴安娜胳膊夹着皮包。“不知道很正常,这种病并不常见。她母亲跟我说,她女儿是最好的孩子,她那么美好,睡觉时像天使一样,从来不哭闹……”她的脸上又绽放出笑容。“不哭闹可能已经是一个预兆了,当然,这是她第一个孩子,所以她也没在意。她女儿的名字叫劳伦,她美丽的小女儿劳伦。”
“你该起床了,我们要在六点十五分准时出现,”他对她说道,同时抓起一撮头发好让它显得立体,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跟刚才判若两人。
伊丽莎白也不是对别人的痛苦毫不关心,只是她在每天的生活中都能接触到这些故事。参加所有的支持团体和唐氏综合征妈妈联合会的时候都能听到,一个接一个让人感到沮丧的故事。从这些人身上根本得不到什么有利的经验,伊丽莎白对此总是感到不堪重负,疲惫不堪。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浴室门“嘭”的一声被打开,理查德走进房间,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头上。他垂着肩膀,看上去无精打采,伊丽莎白从来没见过他显得如此苍老。她窝在被子里看着镜子中的理查德梳理头发、整理面容,最后拍上须后水。当他的眼神与她相遇时,空气里刺入一种浓烈的香气,是一种她不熟悉的味道。
“当马吉第一次去看医生,”戴安娜继续说,“嗯……一切就开始了,核磁共振,脑电图,CT扫描。她曾跟我说,前一秒你是母亲,后一秒你就是医疗术语的活字典。”她把皮包拿到面前,又笑着说,“我想这些你肯定都听过了。”
理查德已经起床了,正在洗澡。伊丽莎白一点儿都不想动,她只想像孩子一样把被子盖过头顶再回到梦乡,至少这样能减轻点儿现实中的痛苦,不管多么短暂。
“是的,”伊丽莎白说道。“确实糟透了。”但是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又来了。不管这个记者的意图是什么,她所做的就是要激怒伊丽莎白。不管这个故事多不幸,她自己的痛苦在别人眼里都会变得不值一提,还会被编造成其他形式,譬如“其实这不是最糟糕的。”
但就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间,前一晚的事又涌上心头,她再次感到心力交瘁。
或许是觉得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畅快,戴安娜看了眼表,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得走了。我们要在四十五分钟内赶到医院,而且交通状况可能会很糟糕。”她朝大门走去,然后停下来说,“但是我想我们得先把你的鞋找到。”
讽刺的是,伊丽莎白醒来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这是近几个月甚至近几年来头一回,没有宿醉,没有口干舌燥也没有头痛欲裂,尽管有点儿睡眠不足,但她还是觉得精力充沛。伊丽莎白还以为自己顶多打了一个小时的瞌睡,可是这个她本以为需要努力熬过的漫长夜晚,在她睁开眼的时候戛然而止。此时此刻清晨的阳光涌进房间,映照出前一晚她和理查德匆匆收拾的衣服、包和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