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杀人广告 > 第九章 滑稽小丑的无情面具

第九章 滑稽小丑的无情面具

“嗯,我料你也不知道。你也不可能让他告诉你。喀尔刻,即便你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

“你说的是可卡因吗?我不知道。”

“哦,托德啊!他什么都不会透露的。他就是头肮脏的猪猡。我讨厌他。只要能甩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他知道得太多了。而且,他能搞到可卡因。好多人都曾经试图甩掉他,可是一到周五周六又总是会回来。”

“是啊——他可能会中止对你的供养,对吧?他从哪儿得到那玩意儿的?”

“那是他分发可卡因的日子,对吧?”

“反正我也已经厌烦了维克多。更何况得罪托德是不行的。”

“基本是那样。不过——”她又开始大笑起来,“今晚你不在那儿,对吧?今晚太有意思了。他的货好像不够了,反正是那一类的事儿。那帮人吵得很凶。那个身患败血病的女人芭布斯·伍德利到处乱叫。她把托德抓伤了。我真希望他也染上败血病。他承诺说明天会到货,可是他的样子实在像个大白痴,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来。那个女人说要打死他。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然后你就像个乖乖女似的按他说的做了?”

“毫无疑问,这是拉伯雷式的幽默场景。”

“没说什么,可他却对我说要吊着迪安。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十分突然地对我说把他甩掉。”

“幸好我弄到的货够多,于是我给了她足够的量,让她安静下来,然后我们就想来一场赛车。我赢了,最起码,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肯定就赢了。你怎么会碰巧出现了呢?”

“挺有神秘感的,对吧?米利根对迪安说了什么?”

“哦,我就是碰巧出现了呗。我这个人总是碰巧。”

“嗯,那你为什么想打听维克多·迪安的事儿呢?”

“你不是碰巧出现的。你不过是看起来像是碰巧罢了。你不算是托德那些常客里的人,对吧?”

“不是。没有人指派我。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现在还不是。”

“小丑!听着!我给你讲个好笑的事吧。一天晚上托德·米利根来了,我对他说:‘这位是维克多·迪安,是位绅士,他在皮姆广告公司工作。’托德说:‘哦,就是你小子啊,是吧?’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事后他就像你那样问我,我是怎么勾搭上维克多的。真是怪哦。是托德指派你到这儿来问我的吗?”

“你想做他的常客吗?其实还是不要了吧。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弄到的。可是托德就是个畜生。你最好还是别跟他接触。”

她乐得身子前仰后翻,摇摆不定。

“你是为我好才警告我的吗?”

“正是如此。你知道吧,他居然还把自己称作绅士。你觉得这很好笑吗?像是在中世纪一样,对吧?‘女士们绅士们’。他说我们不应该因为他在办公室里上班就觉得他不是个绅士。真是太可笑了。对吗,小丑,亲爱的,你说是不是?”

“是啊,正是如此。”

“他得到了能够得到的东西,却没有像个绅士那样挥霍吗?”

“真是个热心人!”

“我?”黛安真是大吃一惊,“我这个人非常慷慨。他要什么我都给他。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愿意那样做。”

“不,我是说真的。反正,生活就像是地狱,可要是你跟托德搅到一块儿,那就连地狱都不如了。”

“你不也是吗?”

“那你为什么不摆脱托德呢?”

“小丑,他就是头小野兽,真的就是。他一心追求能够得到的东西。”

“我摆脱不了。”

“我的孩子啊,你编的这个故事非常烂。是你让他喝酒,喝坏了他的小肚子。是你让他豪赌,可他说他赌不起。你又企图让他吸毒,可他并不喜欢那玩意儿。还有别的吗?”

“怕他吗?”

“他一点儿也不好笑,总是让人扫兴。”

“他倒是不太怕。怕的是他背后的人。托德也怕他们。他绝不会放我走的。他会马上杀了我的。”

“可笑极了。”

“多么令人神往啊!我觉得我真应该好好认识一下他。”

“哦,大概有六个月吧。不过他这个人非常非常无聊。而且还那么自以为是。我亲爱的小丑,想想看吧。他很会发脾气,要的是面包、奶酪和亲吻。你在大笑吗?”

“最后你也会怕他的。”

“寥寥数词就能讲清楚的小故事。他当你的小宠物当了多长时间呢?”

“我会怕他吗?嗯,害怕也会产生快感。”

“不恐怖,真是相当无聊。不过他去了那儿,爱上了我,我觉得他就是个小宠物。仅此而已。”

“小丑,下来吧。我来告诉你如何在生活中获得快感吧。”

“很恐怖吗?”

“你能告诉我么?”

“一天晚上,我们大家都去了一个蛮吓人的市郊舞池。我们还以为会很恐怖呢。”

“试试看呗。”

“我就是以好玩出名的。你怎么认识他的呢?”

树叶丛中发出一阵沙沙声,他滑下树站到了黛安身边。

“你想要知道他的事儿,真是好玩!”

“怎么啦?”

“或许吧。”

“抱我起来。我都抽筋了。”

“要是我告诉你,你会下来吗?”

他抱起了她,她感觉他的双手托住她的乳房,硬得跟铁一样。她个子很高,回头看他的时候,正好能看见他的目光,与她自己的目光平齐。

“那是个秘密。”

“哎,我行吗?”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他的事儿呢?”

“什么行不行的?”

“嗯,你现在就能得到了。跟我说说维克多·迪安的事儿吧。”

“在你看来行吗?”

“生活——刺激的生活——”

“在我看来?对我来说,你有什么好的?”

“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很美丽啊。”

“我总是想要得到无法得到的东西。”

“不如以前美丽了。再过五年你就会变丑。”

“这对你来说也算是全新的体验,对吧?想要得到你无法得到的东西。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五年?五年之内我肯定不会想要你了。”

“小丑,下来吧——我要你到这儿来。”

“我连五分钟都不想要你。”

“是的,不过要想侮辱你非常困难。”

寒冷的曙光开始穿透树叶;她面前出现的只是一个无情的长下巴,一道微笑的薄嘴唇。她伸手去抓他的面具,可他飞快地躲开了。他不慌不忙地把她的身子转向自己,然后把她的双臂反剪到背后,按住不动。

“你是想要侮辱我吗?”

“接下来干什么呢?”她嘲弄地问道。

“你当然上不来啦。你只能往下往下再往下。”

“什么也不干啊。我会送你回家的。”

“你知道我上不去。”

“你会吗?啊,那么说你会送我回家咯?”

“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下去。你最好还是上来找我吧。”

“会啊,就像上次我送过你的那次一样。”

“下来试试看呗。”

“跟你上次一模一样吗?”

“喀尔刻(4)啊,我只有待在树枝上才能与众不同。如果我下去和你在一个水平上,那就会跟其他那些人一个样子了。”

“不完全一样。因为那次你喝醉了。而这次你更清醒。除了这个微小的差别之外,这次的节目会按照上次的程序进行。”

“有认识啊;你就与众不同。”

“小丑,你可以吻吻我。”

“而当你发现他们与众不同时,却又尽力把他们变成几乎一个样子。你认识的谁是与众不同的吗?”

“你值得我吻吗?吻你一下,为的是你的情报。吻你两下,因为你无私地努力把我从坏蛋米利根先生手中解救出来。第三下嘛,是因为我喜欢如此。”

“我希望一切都能与众不同。”

他亲吻黛安的样子,就好像是存心在羞辱。然后他把她整个抱了起来,仍旧反剪着她的双臂,把她丢到了敞篷车的后座上。

“你希望他们都与众不同吗?”

“给你一条毛毯。你会用得着的。”

“因为他跟其他那些人一样,是个愚蠢的小讨厌。”

她一言不发。他发动引擎,车子转弯,沿着林间小路慢慢地开去。他们开到与大轿车并排的地方,他探出身子,把车钥匙扔到了“青春痘”兰卡斯特的膝盖上,那家伙还躺在车座上惬意地打着鼾呢。几分钟之后,他们钻出了树林,上了大路。天空中交织着晨曦若隐若现的微弱条纹。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可能会知道呢。你为什么把维克多·迪安给甩啦?”

黛安·德·莫梅莉从毛毯底下溜了出来,欠过身子。他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驾驶座上,驾驶着汽车,黑色的脖颈随心所欲地向后靠去,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搭在方向盘上。只要一扭动方向盘,她就能把他和她自己一起带到沟里去。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我怎么会知道呢。”

“别乱动。”他头也没回地说道。

“没错。可是他为什么会跌下去呢?”

“你这混蛋!”

“哎呀,他是跌下楼梯摔死的啊,对吧?”

他把车停了下来。

“毫无关系吗?”

“如果你再不规矩,我就把你丢在路边,就像伊斯灵顿镇长的女儿(5)一样坐在里程碑上。或者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捆起来。你想选哪个呢?”

“那个小无赖啊!他的死跟我可毫无关系。”

“对我好嘛。”

“确实没一点儿好处。可是他仍然努力追求你,结果脑袋开了花。倒不是说他脑袋非常好,可他也就这一个脑袋啊。还有维克多·迪安——”

“我对你很好啊。我让你不会感到很无聊,足足有两个小时之久。我求求你别搞得咱俩最后闹个不欢而散。你为什么哭呢?”

“我跟他说过那样没什么好处。”

“我累了——而且你也不会爱上我!”

“还有阿瑟·巴灵顿呢——”

“我可怜的孩子啊,振作起来吧。谁会相信黛安·德·莫梅莉会迷恋上化装服和玩具哨笛呢?”

“对他我无能为力,他喝得太多了。他就是个白痴。”

“我爱上的可不是那些东西。我爱上的是你。你这个人很奇怪。我很怕你。可你却根本没有想过我。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是什么事呢?是什么事呢?等一下!”

“那我还是待着别动比较安全。你的情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比方说小卡迈克尔——”

她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或许吧。”

“我渐渐看清了一些我看不清楚的东西。我现在看清楚了,是皮带。他们用皮带绑住了他的胳膊肘,又用白色的袋子套住他脑袋。是吊死鬼啊。你脑子里装了一个吊死鬼。你为什么会想把人吊死呢?”

“或许也会更爱我一些了吧?”

黛安松开手,在车厢里离他最远的角落里缩成一团。温西重新发动引擎,松开了离合器。

“看不太清楚。你要是下来,我就能看清楚一些了。”

“好家伙,”他想,“我从未见过喝酒吸毒后还会产生这么奇怪的副作用。非常有意思,可是不太安全。某种程度上看,幸好出现了这样的小插曲。我们不必摔断脖子就可以到家了。我没想到我身上还有这么一股子墓地的气息。”

“这么说你已经快要爱上我啦——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们一旦看见了爱情,就应该爱到极致(3)。你看得见我吗?”

他把黛安抱下车时,她已经睡熟了。她半睡半醒地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

“我讨厌你。”黛安说。

“亲爱的,真是令人愉快啊。”说着她突然一下子惊醒过来,“咱们到哪儿了?出什么事了?”

“因为我把两辆车的钥匙都放进了我的口袋。我亲爱的华生,这只是个简单的预防措施而已。而且我觉得吧,如果你想要让你同伴去报信,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他现在已经坠入了梦乡,正在摩尔甫斯的怀抱中呢——他也是位古代的大神,虽说比不上潘大神那么古老。”

“咱们到家了,你的门钥匙在哪儿呢?”

“我为什么要走路回去呢?”

“在这儿。吻我一下。把那个面具给摘了吧。”

“你的鞋不太适合长途跋涉吧,不过如果你高兴的话,那就尽管走回家吧。”

“快进去吧,那边有名警察,他会觉得咱们看起来相当不堪呢。”他打开了房门。

“那你就坐那上头自个儿玩吧。我要回家了。”

“你不进来吗?”

“让自己开心呗——你得承认,这是做任何事情的唯一理由。”

她好像已经把吊死鬼的事儿全都给忘了。

“嗯,好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

“啊!不过跟你本人比起来,我保持着衣冠楚楚,完美无缺的形象。我的装扮与你相比,更适合在树林里玩杂技啊。”

“好吧,那再见啦。”

“你总不能一整晚都待在那上面吧。想想等到天亮的时候,你的样子会多可笑啊。”

“再见。”

“也许可以下来。不过我更喜欢让人仰视。”

这次他很温柔地亲吻了她,然后把她推到房子里。那名警察好奇地走了过来,露出一张温西认识的面孔。官气十足的目光扫视着他,令他不禁暗笑起来。

“我希望你能下来。”

“早上好啊,警官。”

“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做广告呢。一个人必须与众不同。而我总是与众不同。正因如此,我亲爱的小姐,我总是被人追求,却从不追求别人。你可能会说这种取得效果的手段未免卑鄙,确实如此;不过对于终日沉醉于杜松子酒的人而言已经够用了。对于你这样的人,恕我直言,精妙心思完全是浪费时间。”

“早啊,先生。”警察冷冷地说。

“你表现得像个白痴似的,想干什么呢?”

“莫法特呀,莫法特,”勋爵语气责备地说,“你永远都别想升职了。即便你不认识我,也应该认识这辆车吧。”

黛安凝神向上望去。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夜晚,这才发现头顶的树枝中间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天啊,是勋爵阁下啊。请您原谅。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啊。”

“森林与黑暗引发的恐惧,”一个嘲笑的声音在她头顶的什么地方说道,“古人称之为莫名其妙的恐慌,或者叫潘大神(2)的恐慌。有趣的是,我发现现代化进程也没有成功地把这种恐惧从那些放荡不羁的头脑中驱逐出去。”

“别满口勋爵阁下的。有人可能在偷听呢。你在巡视吗?”

她坐了起来。

“正要回家呢,勋——先生。”

汤姆,汤姆,风笛手的儿子——

“跳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你在这一带可曾见过一个叫米利根的家伙吗?”

尖细的曲调又响了起来:

“梅杰·托德·米利根?是啊,时常能见到。他是个坏蛋,他是世界上第一等的大坏蛋。他家就在沿河下去的那个地方。跟帕克先生追踪的那个大型贩毒团伙有瓜葛。我们随时都可以把他抓起来。不过他还不是真正的老大。”

杜松子酒和欢快的同伴们所引起的兴奋情绪并不能让她轻易摆脱黑暗与孤独的包围。这时她跑了起来,拼命地一边跑,一边尖叫。一块树根像手一样抓住她的脚踝,绊了她一下。她摔倒在地,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莫法特,他不是老大吗?”

声音无影无形,仿佛居无定所一般。她往前跑去,声音却变弱了;一丛茂密的荆棘挂住了她,划破了她的脚踝和纯丝长袜。她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又朝另一个方向出发。笛声停了。她突然害怕起周围的树林与黑暗。舒适宜人的酒劲儿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不安。她记起了“青春痘”口袋里的小酒瓶,于是匆匆忙忙回头朝车子走去。这时车灯熄灭了,把她独自一人留在树林与晚风中。

“勋爵,他不是老大。这辆车很不错,对吧?马路上没多少车能追上你。是啊,帕克先生想通过他查出整个团伙的大头目,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机会。他们就像黄鼠狼一样狡猾,真是很狡猾。我看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谁。”

风儿吹散了我的发带。

“莫法特,他们怎么进行交易呢?”

很远很远的山那头,

“哦,勋爵,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消息,毒品每周一到两次从海岸被带进来,然后运到伦敦。我们不止一次想在途中拦截,也就是说,帕克先生的专案小组会出动,可是他们总能从我们手中溜掉。然后毒品就会被运到某地,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是哪儿,再分发给大经销商。这些大经销商再把毒品拿到各个地方去卖。我们可以到那些地方去查——可是天啊!那有什么用呢?下周又会换到另一个地方卖了。”

“真是太蠢了。”黛安说。

“那么米利根算是哪一部分的呢?”

“很远很远的山那头——”

“勋爵,我们认为他是个地位颇高的经销商。他分发毒品的场所,有时在他那座房子里,有时在别的地方。”

可他只会吹一首曲儿,

“比方说,在你见到我的那座房子里?”

小小年纪就会吹笛子,

“那里是其中的一个场所。”

汤姆,汤姆,风笛手的儿子(1)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米利根是从哪儿搞到供货的呢?”

没有人答应。不过就在这时,远处就像玩笑一般,传来了一阵尖细的长笛声。那不是爵士乐的曲调,而是一首记忆中孩提时听过的歌曲:

“勋爵,正是如此。”

“你在哪儿?你藏在哪儿了?别这么傻了!”

“你们不能跟踪他来查明真相吗?”

她瞪大眼睛四下查看。除了她自己的车前灯射出的光柱外,眼前一片漆黑。她身着长裙跌跌撞撞地走在荆棘和蕨丛中,大声叫道:

“啊!可是勋爵,他不会亲自去取。别人替他取货。而且您瞧,如果我们去打开他的包裹,搜查他的零售商,如此等等,他们只要把他从供货名单上勾掉就行了,结果我们又回归原处。”

她踩住刹车,下车来到了草地上。头顶,树冠在风中摇曳。她跑到那辆车前面;车里却空无一人。

“确实如此。他在他那座房子里多长时间举办一次聚会?”

“青春痘”已经睡着了。他的脑袋耷拉在她的胳膊上,被她粗暴地甩开了。走了两英里之后,马路来到了树林之中,两侧是大片的林地,树冠形成了拱形。前面的车突然拐进了一条岔道,继而穿过林中一扇敞开的大门;车子蜿蜒驶入树林中心,然后猛然停住了;所有的车灯都关闭了。

“勋爵,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办。看起来就好像整天都是家庭招待会呢。”

“你这口可恶的荷兰烤箱就这点本事吗?”

“嗯,莫法特,周五和周六的晚上要盯紧点。”

无论如何,她必须跟住他。现在他跑在前头,轻盈得像一头黑豹,红色的尾灯只在几码远的地方挑逗般地眨动。她气得真想破口大骂。这家伙在逗她玩儿呢。

“勋爵,周五和周六吗?”

“你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见到他。”

“那两天晚上会有事儿发生。”

黛安咬紧牙关。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有那样的一辆车?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一对刺眼的强光。她把油门踩到底,汽车向前冲去。可是后面那辆车轻而易举地追了上来。她在马路中央扭来扭去。要是他想撞,就让他撞吧。他却坚持不懈地紧紧跟随。黑暗中闪出一座狭窄的拱桥。她驶上桥顶,仿佛跳过了世界的边缘。前面是一座村庄,村里还有个开阔的广场。这下子给了那人机会。他抓住机会,只见一片巨大的黑影隐隐逼近到她旁边,那是一辆又长又低的敞篷车。她用眼角的余光搜寻车上的驾驶员。有那么五秒钟的时间,他就在她旁边,与她并驾齐驱,于是她看到了他戴着黑色的面具、无檐的便帽,身上闪过黑白两色。这时,随着街道渐渐变窄,他嗖的一下冲到了前头。她记起了帕梅拉·迪安对她说过的话:

“勋爵,是这样吗?我非常感谢您。我们还不知道呢。这是个不错的消息,确实不错。勋爵,您能在下个转弯处让我下车吧,那就算帮我大忙了。恐怕我让勋爵阁下绕路了吧。”

“不知道啊。”“青春痘”嘟哝着,毫无意义地转过身,朝车后的小窗望出去,“也不知道是哪个讨厌的家伙。”

“一点儿也不会,莫法特,一点儿也不会。非常高兴见到你。啊,对了,就当你没见过我。你明白吗,倒不是我的品行问题,而是我估计梅杰·米利根可能不会喜欢我造访那座特殊的房子。”

她探过身子问“青春痘”:“谁在咱们后面?”

“勋爵,没问题。当时我并没有在执勤,我不必把这个写进报告里去。勋爵,再见,谢谢您。”

前面的克莱斯勒充满危险地摇摆着身子,就像一条溯流而上的鲑鱼,甩动着巨大的尾巴。哈里·索恩不知道如何对付那样一辆汽车;他无法在路上驾驶这辆车。迎面来了一个很急的S形弯道。黛安是知道的。她的神经似乎也不自然地紧张起来——她可以看见马路像地图一样展现在她面前。索恩进入了第一个弯道,却拐得太大了,小斯本洛从左边切了进去。现在这场赛车她赢定啦,什么也阻止不了了。“青春痘”又从口袋里掏出小酒瓶喝了起来。随他去吧。这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开车了。克莱斯勒猛地扭到马路对面,撞上了在弯道内侧的本特利,一下子撞上了路堤。本特利打了个转,横在了马路上。还有过去的空间吗?她转动方向盘,右轮骑驶上了路旁的草坪。克莱斯勒在撞击下摇摇晃晃,向路堤冲去,撞到了树篱里。她听见桑恩叫喊起来,也看到了那辆大车神奇地弹到泥土里,却没有翻车,便用胜利的叫声予以回应。就在这时,路面仿佛突然被探照灯给照亮了,强烈的光束吞没了她自己的车前灯,就像阳光照射下的烛火。

(1) 出自苏格兰童谣《风笛手的儿子汤姆》。

她没理他,两眼紧盯着马路,今天晚上一切都很完美。托德·米利根家里发生了一场最刺激可笑的争吵,托德被狠狠骂了一顿,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这样反而更好。她已经受够了托德恃强凌弱的样子。她十分兴奋,却还不算太过头。路边的树篱闪烁着呼啸而过;在汽车大灯的照耀下,路面就好像经历了战争一样,凹凸不平,可是在转动的车轮下,却又神奇地变得平滑起来。汽车像艘船一样在地表起伏的波浪上前行。她真希望驾驶的是辆敞篷车,而不是“青春痘”的这辆俗气闷热的轿车。

(2) Great God Pan,希腊神话中的牧神,喜欢吹风笛,用于催眠。

“哎哟!”“青春痘”表示抗议,“别打我啊。好疼的。”

(3) 此句出自英国诗人丁尼生的《国王的叙事诗》中的《桂妮薇儿》。

“松手,你这个傻瓜!你会把我们带到沟里去的,那他们就打败咱们了!”

(4) 希腊神话中令人畏惧的女神,她会运用魔法和幻术勾引敌人,将其变成怪物。

黛安·德·莫梅莉开着自己的车紧跟不放。诚然,她前面的克莱斯勒和本特利的大轿车马力更大,可是那两辆车上,小斯本洛喝得太多,坚持不下去了,而哈里·索恩则是位众所周知的烂司机。她只需要保持一段安全距离紧随在他们的后面,等着他们出事故就行了。她只希望“青春痘”兰卡斯特能离她远一点儿。他笨手笨脚地搂着她的腰身和肩膀,妨碍了她开车的动作。她松开踩在油门上的小凉鞋,怒气冲冲地朝兰卡斯特热乎乎的脸上捅了一肘。

(5) 出自英国一首脍炙人口的童谣《伊斯灵顿镇长的女儿》,讲述的是伊斯灵顿一名乡绅儿子与镇长女儿的爱情故事,伊斯灵顿现为伦敦附近的一个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