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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布雷登先生的惊人真相

“黛安对这件事有何见解呢?”

“显然不吸,不过我敢发誓,即便他不吸毒,也并非黛安的失误。据他妹妹说,他的意志太坚强了。他可能试过一次,感觉不舒服,就再也没试过……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他吸毒的话,就有可能是他自己跌下楼梯的。但我认为那样说不通。这种情况是会在验尸中发现的。问题出来了……不对,事实并非如此。”

“她说他不是个容易被摆布的人。即便如此,从去年十一月底到今年四月底——将近六个月的时间里,她似乎一直在跟迪安拍拖,这对于黛安来说算是很长时间了。我不明白她被什么吸引了。我看那个小崽子身上肯定有什么迷人之处。”

“等一会儿,”帕克打断道,“他吸毒吗?”

“这是他妹妹说的吗?”

“哦,我去的时候隐姓埋名了。一场戴面具的晚会而已。而且你也用不着担心我的品行。那名年轻女子在回家路上酩酊大醉,因此我把她送进了加利克小巷那间极小的公寓里,扶她躺到起居室的一张沙发上,给她盖好被子,她的女佣早上的时候准会大吃一惊的,虽说她很可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关键在于,我发现了不少维克多·迪安的事儿。”

“是的。不过她还说维克多‘志向远大’。我不太清楚她认为迪安的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

“彼得!”玛丽女勋爵说,“且不说这事有损你的品行,我为此感到很吃惊,你怎么会混到那伙人里头去呢?我还以为他们宁可与这位警察局总督察长查尔斯交往呢。”

“我估计她知道黛安是他情人吧。难道不是吗?”

“正是如此。不过你也听说过黛安·德·莫梅莉吧。她能把一些中产阶级搞得堕落不堪,从中获取更多的乐趣——她很喜欢去蹂躏他们的些许良心。这个姑娘,她就是个坏蛋。我昨晚送她回家了,所以我明白这一点。”

“肯定知道。不过我倒是感觉,他妹妹认为他在考虑婚姻大事。”

“这样的罪过倒是超出了他的身份。”

帕克大笑起来。

帕克吹起了口哨。

“归根到底,”玛丽女勋爵说,“他很可能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他妹妹。”

“现在咱们就要谈到这一点了。小迪安过去曾经跟着德·莫梅莉那伙人厮混——”

“依我想来,告诉她的少得要命呢。她对于昨晚的表演确实显得十分不耐烦。显然迪安带她参加的晚会没那么刺激。那他为什么要带她去呢?这又是个问题了。他说他想让她跟黛安见个面,而这孩子无疑以为自己将被引见给未来的嫂子。可是迪安呢,你也想得到,他不想让他妹妹沾上此事。无疑,他不可能像威利斯说的那样,真的想要把她带坏了。”

“我看出来了,你在那地方将会过得很愉快的。”帕克说,“不过那样一个地方会发生什么样违法乱纪的行为,从而引发了谋杀呢?”

“威利斯是谁?”

“亲爱的老兄啊,你要是知道皮姆公司的情况就好了!大家总是往办公室外头跑。如果他不是在广告编辑部跟人聊天,也不在打字室里闲荡,那他就是在设计室里为某种版面的设计而争执,或者在文印部里挑剔某份小册子,或者在发行部打听某笔经费的问题,或者在票证部索取过期杂志,如果他不在以上所说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他就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比如偷偷溜出去喝咖啡或者理发。‘不在场证明’这个词对于皮姆公司这种地方而言毫无意义。”

“威利斯是个年轻人,你只要提起维克多·迪安,他就会口吐飞沫,勃然大怒,他曾经是维克多·迪安最亲密的朋友,爱上了维克多·迪安的妹妹,疯狂地嫉妒我,他认为我与维克多·迪安是一丘之貉,跟踪我的热情与无能程度堪比五十个华生医生。他为面霜和紧身胸衣写广告,是一位乡下服装商的儿子,毕业于一所文法学校,身上穿的嘛,恕我不敢恭维,是一件双排钮扣的马甲。这就是他最大的问题所在。还有一件事问题更大,他承认维克多·迪安跌下楼梯时,他就待在盥洗室里,而这间盥洗室,如我之前所说,紧紧挨着楼顶。”

“要是他这段时间都不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难道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吗?”

“另外还有谁在盥洗室里呢?”

“没用的。所有的员工每天早上都要打卡签到,可是下午一点钟并没有监督专门记录他们的行踪。前台接待员要出去吃午饭,由一位年长的勤杂工在办公桌前顶他的班,只管接收这时送来的电报和包裹,但他用不着每时每刻都盯着。然后就是那个到处喷洒‘杰耶斯’消毒液的小伙子,可他不会到楼顶上去的。如果在十二点半的样子,有人上到楼顶,待在那儿干完自己的事再直接走下楼梯,是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电梯管理员和他的临时代班会在电梯里值班,但你只要在经过的时候一直走在电梯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就不可能看见你。此外,电梯还十分可能降到地下室去。那家伙所要做的,只不过是要耐心等待,伺机走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人的那天也差不多。他穿过走廊前往盥洗室,那里可以通向楼梯。外面没有人的时候,他就爬上楼顶,埋伏在那儿,等待他的目标开始走下铁梯,这条铁梯每人每天都会走五十次。他狠狠射出石子后就逃之夭夭了。大家扶起尸体大呼小叫的时候,咱们的这位朋友又一脸无辜地从盥洗室出来,走到人群中。容易得很呢。”

“我还没问过他呢。我怎么问他呢?你要想不让人看出你在做调查,那么提问对于调查只会非常碍事,因为没有人敢提太多的问题。可是不管是谁,只要知道我是在做调查,那么无论我提什么问题都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了。我只要对于所调查的人或事有一定的概念,问题就不大了,然而要在一百个人中间寻找一起尚未定性罪行的罪犯,那可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温西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是在寻找杀人凶手呢。”

“那么说倒是非常不错。那就调查一下有没有员工经常在午餐时间待在楼里。”

“我是在找啊——不过我认为在我了解杀人动机之前,我不大可能找到凶手。不过,皮姆雇我去是为了调查公司里发生的不正当行径。当然啦,谋杀也算是不正当行径,不过却不是我所要调查的事情。现在我唯一可以确定有谋杀动机的人,就是威利斯——而这个动机并不是我在寻找的那种。”

“情况可没那么简单。皮姆公司的楼顶比周围建筑的楼顶要高出不少,而且楼顶四周都砌了坚固的石头围墙,大约有三英尺高,我看,这是为了让人感觉更加雄伟吧。要想把石头用弹弓射到铁梯上,你就得跪在铁梯上方的天窗与旁边的天窗之间特殊的位置上,那样的话别人从哪儿都看不见你,除非刚好有人在楼梯上抬头看,显然当时并没有人在那儿,除了维克多·迪安这个倒霉蛋。所以这么做非常安全。”

“威利斯为什么跟迪安争吵呢?”

“哦,倘若如此,你就只要去问问附近办公楼里的人们是否见到有人在皮姆公司的楼顶上练习大卫(5)射杀歌利亚的一幕,然后你就能抓到那个人了。”

“是因为世界上最他妈愚蠢的事。威利斯一度常常周末去迪安家里。顺便说一句,迪安和妹妹住的是一间公寓房,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威利斯爱上了他妹妹,妹妹却不确定是否爱他。迪安带妹妹去参加了一次黛安举办的刺激的晚会,威利斯知道了这事。威利斯这个笨蛋,唠里唠叨对他妹妹训斥了一顿。他妹妹骂他恶心、自大、愚蠢、多管闲事、假装正经。威利斯又责怪迪安,迪安叫他去死。两人便大声争吵起来。他妹妹也掺和了进去,迪安兄妹一致要求他滚蛋,不要再出现了。威利斯则对迪安说,如果迪安坚持要让他妹妹这么堕落下去,他就会把迪安像一条狗那样打死。这是他的原话,别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如果只是用手扔,当然不可能了。可如果是用弹弓或投石器的话,那又如何呢?”

“这个威利斯啊,”玛丽说,“看样子思想还挺迂腐的呢。”

“生活在玻璃天窗里面的人就不该扔石头。你的意思是说,把这样一块小石头投向某人,你就可以砸碎他头颅,折断他的脖子吗?”

“他自然是挺迂腐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写得出这么棒的紧身胸衣广告。反正情况就是那样了。迪安和威利斯剑拔弩张,势不两立,足有三个月之久。然后迪安就跌下了楼梯。现在威利斯又找我干上了。昨晚我吩咐帕梅拉·迪安送他回家,但还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向她解释,这些热闹冲动的晚会实在是很危险,而且威利斯还有点儿疯疯癫癫的,可是在老练圆滑和性知识方面却是个十足的蠢货。看到老威利斯穿上三K党风格的行头偷偷跟踪我们的样子,简直太滑稽啦——鬼鬼祟祟得让人难以置信,脚上还是办公室里穿的那双鞋子,小指上戴的那枚印章戒指隔着大老远都认得出来。”

“练习投掷呗。我已查明,办公楼在午餐时间实际上空无一人。没有什么人会到楼顶上去,除了那些办公室勤杂工上午八点三十分会在上面做体操。”

“可怜的家伙!我看不至于是威利斯把咱们的朋友迪安打下楼梯的吧。”

“那么其他的石头是怎么回事呢?”

“我认为不是他,波莉(6)——可谁都说不清啊。他是一头夸张作态的蠢驴,可能会认为这样的罪行光辉灿烂呢。不过我认为他的头脑还不能够进行如此周密的安排。而且如果是他干的,我想他会直接去警察局自首,一边把双排钮扣的马甲拍得啪啪作响,一边庄重宣布:‘是我干的,为的是洗去他的罪恶。’不过有一件毫无疑问的事实可以推翻这种可能性,那就是迪安与黛安及其同伙的关系在四月就明确结束了——所以他为什么要等到五月底才发动他的一击呢?他跟迪安的争吵发生在三月。”

“你算说对了,长官。或者更加确切地说,不是一块石头,而是那块石头,也就是那枚圣甲虫。”

“彼得啊,有可能迪安的妹妹一直在误导你。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已经结束了。她可能保守了秘密。她本人甚至都有可能是个瘾君子之类的堕落分子。世事难料啊。”

“你是说有人通过天窗朝他身上扔了一块石头吗?”

“不会的,不过人们通常是会做出这样机敏的猜测。不会的,我认为帕梅拉·迪安没有犯过那样的错。我敢发誓昨晚她所表现出来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我不得不说,那里实在是堕落不堪。对了,查尔斯,这些人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毒品啊?那座房子里四处飘荡的毒品足以毒死一座城市。”

“就是铁梯正上方的天窗。那是一种尖顶的结构,就像一座小暖房,四周的窗子都可以打开,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吧,这种天窗天热时总是敞开的。小迪安离开人世的那天天气就很热。”

“我要是知道,”帕克先生酸溜溜地说,“那我早就衣食无忧了。我能告诉你的是,毒品是从某个地方大量运进来的,又从某个地方向四处分发的。问题在于,是哪个地方呢?当然啦,明天我们就可以派人去抓五六十个小毒品贩子,可是好处在哪儿呢?他们自己并不知道毒品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控制毒品交易。他们说的事儿全都一个样。毒品是由别人在街上交给他们的,这些人他们以前从未见过,而且以后也认不出来。或者是在公共汽车上被塞进他们的口袋里的。他们并非总是不想说,而是确实不知道。即使你真的抓到了他们直接的上线,那个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很是累人啊。肯定有人从中赚取了数以万计的暴利。”

“什么天窗啊?”

“是的。嗯,咱们还是回头说维克多·迪安吧。还有个问题。他在皮姆公司一周能赚六英镑。靠着一年三百英镑,他是怎么跟德·莫梅莉那伙人交往的呢?尽管他是个不怎么受人摆布的人,可也不能分文不出吧。”

“是的,长官。那儿就是我发现这枚卵石的地方。我还发现天窗旁有个地方的油漆剥落了。”

“他很可能是靠黛安养活呢。”

“哦,是吗?”

“这个小东西呀,倒是有可能的。不过我倒是另有想法,假如他真的以为有机会通过婚姻跻身上流社会——或者说是他想象中的上流社会。毕竟,黛安姓德·莫梅莉,是个贵族,虽说她的家族已经把她扫地出门了,可是你也不能怪他们。不妨这么想,他为了维持与黛安的关系,花费的钱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担的数额;所用的时间也超过了他所预想的长度,而且已经身陷其中。那么回头再看看写给皮姆的那半封信,道理似乎就说得通了。”

“确实,为什么就不是这样的呢?这枚卵石,我手里拿着的这枚,是我在盥洗室的屋顶上发现的。我爬下一根管子才捡到这枚卵石,还糟蹋了一条法兰绒长裤呢。”

“哦?”帕克开口道。

“嗯,”帕克说着,松开了汽水瓶上的压杆,“为什么就不是这样的呢?”

“哦,拜托快点吧,”玛丽打断道,“你们两个宝贝说起话来怎么就爱绕圈圈啊?那封信当然是为了敲诈了。这一点相当明显了。我看出这一点都有一个小时了。这个叫迪安的家伙到处打探,想捞一笔额外的收入,他发现皮姆公司里有人在做不该做的事情,比如主管出纳做假账啊,勤杂工偷零钱啊,反正是这一类的事情。于是他说,‘如果你不贿赂我,我就去告诉皮姆。’然后就开始写信了。你们瞧,他很可能根本不想把信交到皮姆先生那里;只是威胁一下而已。那个人当时想付点钱阻止他告密,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下去是没希望的,我最好还是干掉那个小畜牲算啦。’于是他就把迪安干掉了。就是这样呗。”

“她说在她打扫办公室时总会发现一些零碎东西,稀奇古怪得几乎让你无法相信。她说那枚卵石是阿特金斯先生的,他早些时候因为健康欠佳去海滨度过假。”

“就这么简单吗!”温西说。

“是吗?”帕克说。他从靠窗的座位上站起身,去拿细颈瓶。“她对此是怎么说的呢?”

“当然这么简单啊,只有男人才喜欢制造神秘。”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认为的。我继续说了:出事的几天前,克伦普夫人发现了一枚光滑的卵石,大小跟圣甲虫差不多相同,就在那条楼梯的底下过道上相同的地方。”

“而女人则喜欢妄下论断。”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别在意那些普遍规律,”帕克说,“那只会混淆判断。这件事上我能帮什么忙呢?”

“你这么认为吗?”

“你可以向我提出你的建议,并且让你的部下做好准备,以防出现骚乱事件。对了,我可以把我们昨晚去过的那座房子的地址交给你。只要提出来,吸毒和赌博应有尽有,更不用说还有各种无以名状的放荡行为。”

“那就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到的。”

他报出地址,总督察记了下来。“不过我们可能做不了多少事,”他坦承道,“那是一所私人宅邸,主人名叫梅杰·米利根。我们盯上那所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即便我们进去调查,也很可能找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看那伙人里头就没有人知道毒品是从哪儿来的。不过,仍然需要取得毒品来自那儿的确切证据。对了,我们从那天晚上你帮我们抓到的那两个人身上搜到了货。他们很可能要判上七年的刑。”

“以前没有,他妹妹说以前肯定没有缺口。”

“很好。不过,那次我差点就被人发现了。皮姆公司的两名打字员闲荡的时候认出了我。我还之以呆滞的目光,第二天早上解释说我有个长得与我极像的堂兄。当然,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温西。太出名真是个错误。”

“如果不是以前就有的话——”

“如果德·莫梅莉那伙人识破了你的身份,那你可就处境不妙了。”帕克说,“你是怎么做到与黛安如此亲近的呢?”

“那缺口怎么回事呢?”

“从一座喷泉顶上跳进了一个鱼池。做这样的广告确实值得。她认为我是世界第八大奇迹。绝对是个时髦的男子。”

“依我说,这是他摔下去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哎呀,你可别摔死了。”玛丽温柔地说,“我们都非常爱你,小彼得也不能失去他最好的舅舅。”

“那么我再说个事儿。这个怎么样?就在那天傍晚,清洁女工领班克伦普夫人在过道里捡到了这枚缟玛瑙雕刻的圣甲虫,正好位于那条铁梯下面。你看,这玩意儿又圆又滑,分量很沉,而大小则跟楼梯上的铁扶手差不多。你再看,它的一侧有个细小的缺口。这件东西是死者的,他习惯在出门的时候把他揣在马甲口袋里,工作时则把他摆在写字台上。这玩意儿怎么解释呢?”

“见识过这样一起真正困难的案子,”他妹夫评论道,“会让你受益无穷的。等你出于任何可能的动机与任何可能的人经过一番殊死搏斗之后,也许你对于那些全国各地警察无法侦破的离奇谋杀案,就没那么自负与高傲了。我希望这次能给你一个教训。再来一杯吗?”

“我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帕克说,“你是想让我说,他是先被沙袋打昏,在跌下楼梯之前就死了。可我并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他是被什么东西给钩住了脚,向前猛冲下去,直接撞上脑袋而死。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谢谢,我会努力从中受益的。与此同时,我还得继续欺骗大众,假冒布雷登先生,使用你的地址。而且你得让我了解调查莫梅莉和米利根那伙人的进展情况。”

温西哼了一声,说:“多疑的家伙,咱们这么说吧。如果他死死抓住东西不放是由于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那么他死亡的过程肯定非常快,所以还来不及想到自救。那么,可能的死因有两种——要么是由于折断的脖子,这肯定是他的脑袋撞到地上时造成的;要么是由于破裂的太阳穴,这则是他的脑袋撞在扶栏的某个圆形扶手上造成的。想想看,跌下楼梯可不像跌下屋顶,你是一段段滚下来的,有时间和想法作出反应。如果他是撞在扶栏上致死的,那他肯定是先摔下来,然后再撞到脑袋的。折断脖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而且力量更大。那么,当他感觉自己摔下去的时候,为什么不丢掉手里的东西,设法减弱下坠的冲击力呢?”

“我会让你了解的。你可以参加我们的下一次缉毒突袭吗?”

帕克先生踌躇了一下。“我应该会去抓住扶栏的,”他缓缓地说,“除非我抱着满盘的陶器之类的东西。而且即便是那样……我不知道了。也许人们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手里的东西。不过人们也同样会下意识地努力自救。我也不知道了。就这么争辩你我会做什么,以及那位理性的人会做什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的。”

“当然愿意了。你认为会是什么时候呢?”

“好吧,你总是有话说。那么,这个时候,你是拼死抓住手里拿着的东西,还是扔掉这件东西,设法抓住扶栏来自救呢?”

“我们得到情报说埃塞克斯海岸(7)上在进行可卡因走私交易。政府所干的最糟糕的一件事就是撤销了海岸防卫处。这样一来,我们的麻烦加倍了,尤其是在到处都停泊私人汽艇的情况下。如果你哪天晚上想出去玩玩,那你就来吧——你可以开你的那辆车来。那辆车比我们的车都要快。”

“那得看情况了。如果我真是滑倒的,那很可能会摔个屁股墩儿。可如果我是给绊倒的,那我就非常可能向前直栽下去。你在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情况下,是无法说清楚的。”

“我明白。你自己负责两件事,我负责一件事。好啦,算我一个吧。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五点半下班。”

“这一点我知道。可是想想看吧!你在下楼梯时,脚下一滑,会发生什么呢?你会身子往前一倒,头冲下栽下去吗?还是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然后这么滑下去呢?”

与此同时,有三颗心正牵挂着布雷登先生。

“这只能说明他是当场死亡,一个人折断了脖子就会这样的。”

帕梅拉·迪安小姐在她的单身公寓里洗一双长筒丝袜。

“是我,苍蝇说(4)。我的意思是说,有一位阿特金斯先生和一位克伦普夫人在下面看到了坠楼的经过,而一位普劳特先生则在上面看到了。他们的证词都很有意思。普劳特先生说当时楼梯上光线很好,死者走得并不是非常快,而其他人则说死者是一下子往前摔下来的,手里死死抓着一本《泰晤士报地图集》,事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书从他手中取下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昨晚真是太美妙了……我觉得我不该这么开心,可怜的老维克多才刚刚下葬啊,亲爱的……不过当然,我真的是为了维克多才去的……我不知道那个侦探是否能调查到什么情况……他没说什么,但我相信他认为维克多那样被人杀害,其中有些蹊跷……无论如何,维克多怀疑那里出了问题,所以他也希望我尽我所能把事情调查清楚……我没想到私家侦探是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他们都是邋里邋遢、鬼鬼祟祟的小人……而且还粗俗不堪……我喜欢他的声音……还喜欢他的手……哦,天啊!这儿有个洞……我得趁着还没破到脚背,把它给缝上……他还有优雅的风度,我只是怕他会因为我去了皮姆公司而生我的气……他爬上那座喷泉,肯定体格很健壮……他游起泳就像一条鱼……我的新泳衣……日光浴……谢天谢地,我这双腿长得还不错……我真的得去再买些袜子了,这双穿不了多久了……但愿我穿上黑衣服不会显得太憔悴……可怜的维克多!……我不知道我该拿亚历克·威利斯怎么办呢……要是他不那么假正经就好了……布雷登先生倒还不错……他说得相当对,那群人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他确实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而且也不是因为偏见……亚历克为什么会这么爱吃醋、讨人厌呢……他穿的那件黑衣服看起来真是傻……跟在别人身后……窝囊废,而我确实喜欢有能耐的人……布雷登先生看来非常有能耐……不对,他看起来不完全是这样,而是……他看起来就好像成天参加晚宴,什么都不干……我估计高级侦探就得是这个样子吧……亚历克只能当个蹩脚的侦探了……我不喜欢爱发脾气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和黛安·德·莫梅莉一起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她很美……去她妈的,她很漂亮……她可真是能喝……他们说喝酒会使你的容颜提前衰老……你就变得粗俗了……我的肤色很不错,但我属于爱赶时髦的类型……黛安·德·莫梅莉非常痴迷那些举止疯狂的人……我不喜欢用铝漂白过头发的女郎……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下铝漂白呢……”

“确实很可疑,反倒像是纯粹巧合而已。不过既然你喜欢想入非非,咱们姑且承认这事很可疑吧。谁看见他死了呢?”

亚历克·威利斯躺在寄宿公寓的卧室里,拼命把硬邦邦的枕头捶打成舒适的形状,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好的。嗯,这位年轻人正开始撰写警告信,可是他还没写完,就从楼梯上跌下去摔死了。这算不算是极其可疑的情况呢?”

“天啊!今天早上我的脑袋啊……那个可恶至极、油嘴滑舌的好色之徒……他和帕梅拉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我要是帮帕梅拉调查维克多的死因,那才怪了呢……他就是去捣乱的……还跟那个白头发的婊子一起走了……真是奇耻大辱……帕梅拉当然会巴结奉承他了……女人啊……什么都能忍……要是没喝那么多酒就好了……这张该死的床!这个该死的烂地方……我离开皮姆公司算了……那里不安全……谋杀?……不管什么人只要打扰了帕梅拉……帕梅拉……她不让我吻她……那个下流坯布雷登……让他摔下铁梯……用我的双手掐住他喉咙……多希望这样啊!该死的杂技演员,装模作样……帕梅拉……我想要给她……钱、钱、钱……要是我不那么缺钱就好了……迪安反正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人……我只不过是对她说了真相……所有的女人都该死!……他们喜欢坏蛋……上次那套衣服我还没付钱呢……哦,见鬼!我要是没喝那么多酒就好了……我忘了喝苏打水了……我还没付那些靴子的钱呢……游泳池里那么多一丝不挂的女人……一身黑白格子服……他认出我了,真他妈眼睛好!……今天早上说‘喂,威利斯’,酷得像条鱼……跳水也像条鱼……鱼不跳水……鱼不睡觉……它们睡觉吗?……我睡不着了……‘麦克白杀死了睡眠。(8)’……谋杀……让他摔下铁梯……用我的双手掐住他喉咙……哦,该死!该死!该死!……”

“玛丽,记下来,下次你去商场买东西,别买那些不标明‘只由’字眼的东西。彼得,继续往下说——咱们还是少谈英国语言的问题吧。”

黛安·德·莫梅莉在跳舞:

“当然啦,广告里还是有些真话的。面包里面有酵母,可你只用酵母是做不出面包的。广告里的真话嘛,”彼得勋爵用说教的口吻说道,“就像酵母,有妇人把它藏在三斗面里(2)。真话能产生适量的气体,吹爆大量虚假的叙述,形成的东西公众能够吞咽下去。说到这儿,我正好想到了‘用’和‘由’这两个字之间细微而重要的差别。假如你要做柠檬水的广告,或者为了不引起反感,咱们就拿梨酒做例子吧。如果你说‘我们的梨酒只由新采摘的梨子酿制而成’,那么它必须是只由梨子酿制的,否则这句话就会引起诉讼;而如果你只是说它‘由梨子酿制而成’而不用‘只’字,你押的注就是,梨酒很可能主要是用梨子酿成的;但如果你说‘酿制用到了梨子’,通常的意思就是你在一吨的萝卜里面掺了一配克(3)的梨,而法律却奈何你不得——这就是咱们英国语言的精妙之处。”

“我的天啊!我都烦死了……你这头笨牛,别踩我的脚啊……钱,好多钱……可是我都烦死了……我们就不能干点别的吗?……那个调子都让我烦了……什么东西都让我烦了……他越来越变得多愁善感了……看来我最好还是跳完吧……我昨晚喝得太醉了……不知道那个扮小丑的男子去哪儿了……不知道他是谁呢……帕梅拉·迪安那个小傻瓜……这些女人啊……我要想得到小丑的地址,看来我还得去讨好她呢……反正我要把他从她身边夺走……要是我没喝得那么醉就好了……我记不起来了……他爬上喷泉……一身黑白格子服……他的身材很不错……我觉得他能让我兴奋……我的天啊!我真是烦死了……他令人兴奋……相当的神秘……我得给帕梅拉·迪安写信……愚蠢的小傻瓜……可惜她讨厌我……真可惜我甩掉了维克多……跌下楼梯摔断了他愚蠢的脖子……他妈的就这样甩掉了他……给她打电话……她没装电话……这么偏僻的郊区,电话都打不到……要是这个调子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尖叫了……米利根的酒太烂了……为什么还有人取呢?……必须干点什么……小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呢……维顿?……里德?……不知道是什么……哦,见鬼!或许米利根知道呢……我再也受不了了……一身黑白格子服……谢天谢地!总算完了!”

“广告里有真话吗?”

伦敦城中,四处闪烁着广告的灯光,呼吁公众保护身体,节省钱包:索波无须擦洗——纽特莱克斯提神醒脑——克朗奇莱特是保鲜盒——请吃小鸡麦片粥——请喝庞贝恩——呼呼一声,尘埃除净——哦,哥们儿!这是假小子太妃糖——用纽特莱克斯来滋养神经吧——法雷鞋带你奔向远方——不是亲爱的,是“亲爱人”——“亲爱人”的家用设备——“桑菲克特”一切平安——“小风”香烟令人着迷。印刷机也在轰鸣声中不断引出数以万计同样的呼吁:问问你的杂货店——问问你的医生——问问那些用过的人——母亲们!把它给你们的孩子吧——家庭主妇们!节省你们的钱吧——丈夫们!投保你们的生命吧——女人们!你们明白吗?——别用肥皂啦,用索波(9)吧!无论你在干什么,停下手干点别的吧!无论你在买什么,停下来买点不同的东西吧!保持健康与兴旺!永远不要放松!永远不要睡觉!永远不要满足!一旦你满足了,我们整个系统就将停止运转。不断向前吧——如果你无法做到这一点,就用纽特莱克斯提神醒脑吧!

“我没看到那条楼梯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我接着讲下去啦。此事发生后的第二天,死者的妹妹向皮姆先生寄去一封没有写完的信笺片断,这是在她哥哥的写字台上发现的。信上警告皮姆说,公司里正在发生一件可疑的事情。信上的日期是迪安死前十天左右,而这封信似乎被搁到了一边,仿佛写信的人想要更加仔细地琢磨措辞。非常好。说到这儿,皮姆先生是一位十分注重道德规范的人——当然,他在职业方面是个例外,因为广告行业的本质就是为了钱讲述花言巧语的谎话。”

彼得·温西勋爵回到家睡觉了。

“嗯!”帕克说,“就那么一摔,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1) 伦敦警察厅的通常叫法。

“我试试看吧,”勋爵说,“不过我总是这么讲的话就很难停下来。嗯,听着!在一个周一的下午,确切地说,是五月二十五日那天下午,从事广告代理的皮姆广告有限公司的文案,一位名叫维克多·迪安的小伙子,从位于南安普顿街北部的公司大楼的一条螺旋式铁梯上摔了下去,当场就因伤而死,具体的伤势包括:一处颈部折断,一处颅骨碎裂,一条小腿折断,还有几处各式各样的小划伤与挫伤。这起不幸事件所发生的时间,根据目前的证据表明,是下午三点三十分。”

(2) 此句出自《圣经·马太福音》13.31,耶稣用酵母来比喻天国。

“你的叙事风格,”帕克说,“虽说生动,却有点儿简略了吧。你就不能从头说起,一直讲到结尾,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就停下来吧?”

(3) 英美容积计量单位,约合9升。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温西坦承道,“我被拖进这件事是因为弗雷迪·阿巴思诺特的妻子,也就是雷切尔·莱利,你也认识。她认识老皮姆,后者在什么地方跟她一起吃晚餐,说起了这封令他担心的信,然后雷切尔说,何不找个人调查一下呢,然后他说,找谁呢?于是她说他认识一个人——你瞧,她并没有提起我的名字——然后他说她能否请我尽快去帮忙,于是我就行动了,去了那儿。”

(4) 此句与上句帕克的问题一问一答,出自英国童谣《谁杀死了知更鸟?》。

“不过,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帕克问道。

(5) 指《圣经》中大卫用投石机射杀歌利亚的故事。

玛丽女勋爵笑了笑,朝她丈夫瞥了一眼,后者高兴地回以一笑。穷丈夫娶阔太太后容易出现的难题,在他们这里通过巧妙的安排得以和平解决,他们的解决方案是这样的,玛丽女勋爵的财产移交给她的兄弟们为将来帕克的孩子们保管,同时,托管人有义务每季度拨给女勋爵一笔款项,金额与她丈夫同期赚取的收入相同。这样一来,两位委托人之间就在表面上维持了一种平衡;有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很反常——跟小查尔斯·彼得和小玛丽·卢卡斯塔相比,身为父亲的帕克总督察实际上是个纯粹靠救济度日的人。两个孩子现在正安静地睡在楼上的小床上,一点儿也不会打扰他人。玛丽很喜欢管理这笔不多不少的夫妻共同收入,顺带着对她也有很多好处。现在她在她富裕的哥哥面前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正是工人阶级在那些只拥有钱的人们面前所能感受到的。

(6) Polly,玛丽的昵称。

“是啊!我每周能赚取整整四个英镑呢。多么神奇的感觉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赚到钱呢。每周拿到工资袋时,我都会由衷地感到自豪。”

(7) 英格兰东南部的郡。

“彼得,这么说你成了一名劳动者了。”玛丽女勋爵说。

(8) 此句出自《麦克白》第二章第二场。

总督察居住在布鲁姆斯伯里的公寓,温西勋爵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扶手椅上,他妹妹玛丽·帕克女勋爵则蜷起身子半躺在对面的睡椅上,正勤快地编织着一件婴儿背心。帕克先生本人则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抱着膝盖,叼着烟斗。一张便携的桌子上摆着两只细颈壶和一只汽水瓶。壁炉前的地毯上趴着一只大花猫。房间里明显是一副平静的居家场景。

(9) 索波(Sopo)英文读音与肥皂(Soap)相近。

彼得·温西勋爵去拜访了苏格兰场(1)的帕克总督察,他是温西的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