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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板球比赛的意外结局

“快啊!”约克郡人叫道,他已经第三次跑到了球道中间一半的地方。可是胖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回头一看,塔尔博伊正在俯身捡球,他气喘吁吁地说了声“不好!”就像但一样,只管在自己的港口安居(3)。他的队友看见这番景象,便转身往回跑去。塔尔博伊不顾哈格道恩和加勒特疯狂的示意,突发灵感。他在站立的位置上并没有把球扔给加勒特,而是直接扔向了敞开的三柱门。球从空中呼啸而过,一字穿过门柱,而此时约克郡人离击球线还有一码的距离,这位击球手因为拼命想要保住自己,却扔掉了手中的球板,向前扑倒在地。

有趣的事儿真的在下一轮发生了。强力击球手在击球线上重重地打出一记大力球,球飞得太高了,不可能稳稳拿到长打分,但几乎是个把握十足的三分。他飞奔起来,矮胖子也飞奔起来。球在草地上飞快地滚动,他们两人往回飞奔时,塔尔博伊跑过去拦截球。

“哦,漂亮!”老布拉德伍德先生欢呼起来,“哦,打得很好,先生,打得很好!”

“听我说,塔尔博伊,”对手换人进入下一轮时,布雷登先生说,“注意球道那一头的矮胖子。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个约克郡的狗杂种要是再这么打下去,肯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他肯定是瞄得非常准才打的。”帕顿小姐说。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英格尔比狂奔到边界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从加勒特身边经过,“这个讨厌的家伙看起来能一直在场上打到圣诞节。”

“布雷登,你怎么啦?”心存感激的场上队员懒洋洋地靠在球道上,等待下一名击球手上场时,英格尔比问道,“你看起来脸色非常苍白。轻度中暑了吗?”

布拉德伍德公司的第二局比赛让皮姆公司的队员感到一些安慰。不知是因为庞贝恩汽水,还是因为炎热的天气(“我相信你说要打雷的话是对的。”帕顿小姐说。),他们不止一名击球手感觉眼睛有些模糊不清,体力也不如之前了。只有一个人看上去仍然真的还有威胁,那是一名表情严肃的高个子,此人手腕强壮,约克郡口音,好像没有投球可以吓倒他,而且有一套不好对付的办法,能够狠狠地把球打到场地的空当处。这个令人恼火的家伙异常冷静,在自己人疯狂的喝彩声中打出了五十八分。让人可畏的不仅仅是他得到的分数,还有他给全场守场员所造成的疲惫。可怕的是,他不仅得分多,而且还搞得防守队员极度疲惫。

“眼睛让阳光照得太厉害了。”布雷登先生说。

“哦,真的吗?”约翰逊夫人含糊地说道。她想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了这句古老嘲讽语的意思,于是又说了一句:“哦,真的呢!”脸色更红了。“哎呀呀,我们想要多粗俗就有多粗俗。我很讨厌开不起玩笑的人。”

“嗯,沉住气,”英格尔比先生劝道,“现在他们不会给咱们造成太多麻烦了。塔尔博伊是个英雄。祝他好运吧。”

“有的人可以搞笑而不粗俗,有的人可以既搞笑又粗俗。我建议你要么做前者,要么做后者。”

布雷登先生感觉有些轻微的恶心。

“怎么啦,我可记不得了。是怎么忠告的呢?”

布拉德伍德公司剩下的队员没有打出非常出色的球,四点钟时,塔尔博伊先生在激烈的一轮中再次将击球手送出局,攻方以一百一十四分结束这一局,于是他们面临一项艰巨的任务,打出一百七十一分才能取得胜利。

“你记不记得,”梅特亚德小姐突然用沙哑洪亮地嗓音问道,“那个老妇人是怎么忠告年轻小伙子的?”

五点半的时候,情况看上去还很有可能,四个击球轮得到了七十九分。塔尔博伊先生竭力想要跑出一个不是机会的得分,被截杀出局,只得了七分。紧接着,结实的平奇利先生不顾队长拼命呼吁他多加小心,干净利落地把第一个球削到了防守队员的手中。自此情况开始变糟。米勒先生在两轮击球中都采用谨慎的挡球,而比斯利先生辛辛苦苦才添了六分,便被投右拐球的那位先生投中了外柱。又取得两个失误分后,分数才上升到九十二分,后面只剩下了三名击球手,其中还包括心有余力不足的哈格道恩先生,败局看起来已经不可避免。

“她生气了呢,”约翰逊夫人语气肯定地说,“我相信是因为布雷登先生。她脸都红啦!梅特亚德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向你们道喜啊?”

“嗯,”科普利先生愁眉苦脸地说,“比去年打得要好。去年他们战胜我们时,还有七名击球手没有出局。塔尔博伊先生,我说得对吗?”

传说中布雷登先生热恋约翰逊夫人的玩笑已经有点儿没了新意,梅特亚德小姐只是冷漠地听着。

“不对。”塔尔博伊先生说。

“我觉得,”约翰逊夫人注视着梅特亚德小姐阴郁的眼神,断言道,“我觉得她对另一桌更感兴趣。嗨,梅特亚德小姐,坦白吧,你感兴趣的是谁?英格尔比先生吗?我希望不是我喜爱的布雷登先生吧。你瞧,我可不愿意有人在我们中间插一脚。”

“请再说一遍,我很确定的,”科普利先生说,“或许是前年吧。你应该知道的,因为我记得那两场比赛你都担任队长。”

“当然不会啦,”帕顿小姐说,“今天是个美丽晴朗的日子。”

塔尔博伊先生并没有做出回答,他只是对布雷登说:

“我有点儿头疼。天气非常热。我看是要打雷了。”

“比赛六点半停止,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努力坚持到那个时候。”

“咱们的梅特亚德小姐今天怎么啦?”约翰逊夫人在观众的餐桌那边调皮地问道,“你非常沉默啊。”

布雷登先生点了点头。这个忠告正合他意。一场友好、平和的防守型比赛是最不会暴露彼得·温西的真面目的,他慢悠悠地蹓跶到击球线上,花费了一些宝贵的时间来做准备,然后脸色冷漠地等待对手的投球。

布雷登先生对此什么也没说。他的心情并不舒畅。他的感觉就仿佛雷电正在什么地方积聚,却不知道自己命中注定会淋暴风雨,还是能驾驭它。他转到坐在左边的快球神投手西蒙兹那边,马上跟他聊起了板球。

本来一切很可能都会按照预想的进行,可是由于外场一端的投球手是个风格特别的人,结果情况有了变化。他从阴暗远端的一点开始起跑,却猛然加速冲到离三柱门不到一码的地方停下,跳了起来,做出了一个让人联想起侧手翻的动作,投出了一个距离适中、速度适中、毫不起眼却无比精准的直线球。第二十二次使用这一招的时候,他在停步跳起的阶段脚下一滑,踉跄身子,摔了个劈叉,他站起身时一瘸一拐,揉着小腿。于是,他被换下了场,接替他位置的,是快投手西蒙兹。

“不过,肯定有什么事情搞得塔尔博伊脾气暴躁。”加勒特说,“我也搞不懂他了;最近自从跟科普利的那场无聊的争吵之后,他似乎整个垮掉了。”

此时的球道不仅坚硬,而且坑坑洼洼的。西蒙兹先生的第三个投球很可恶地从一块裸露的泥土上弹起来,重重地打在了布雷登先生的胳膊肘上。

“他没问题,”英格尔比说,“我得帮他说一句,他还是能够承担重任的。他喝一瓶烧酒,要比喝这种恶心的‘庞贝恩’汽水要好得多。全是空话。哎呀,你们这帮家伙还是别管了。”

什么都比不上胳膊肘的尺骨猛地被敲一下,更让人火冒三丈了,就是在这个时候,迪斯·布雷登先生突然令人遗憾地忘乎所以了。他忘了要小心谨慎,忘了自己的角色,也忘了米勒先生身上的吊带,眼中只看见了阳光灿烂的天空下绿色的草皮和椭圆的球场,以及低矮庄严的煤气厂。下一个球西蒙兹又投出了杀气腾腾的短程反弹球,彼得·温西勋爵愤怒地张开臂膀,如复仇之魂一般大步迈出击球线,把球打得很远。下一个球他打到了左外场,得到了三分,险些打中了内场员的脑袋,内场员慌乱之下把球胡乱回掷到了错误的方向,让皮姆队第四次靠暴投得分。西蒙兹先生的最后一个球,他应对起来不屑一顾,球嗖地飞向离右柱半码远的地方,他便削了过去,然后跑动得到一分。

“是啊,他还随身带了只酒瓶呢。”坐在他们旁边的加勒特先生插话道。

现在他的对手换成了热衷于外旋球的家伙。头两个球他应对得很小心,然后把第三个球打出了界外,得到六分。第四个球是个不好对付的高飞球,被他扣死了,不过第五个和第六个球跟第三个球结果一样。一阵喊声响起,领头的是帕顿小姐赞叹的尖叫声。彼得勋爵亲切地咧嘴一笑,定下心来要击退所有投向三柱门的来球。

英格尔比先生对布雷登先生说了几乎相同的话。“对了,”他补充道,“塔尔博伊看起来相当疲惫。”

哈格道恩先生气喘吁吁地全速跑上球道时,他的嘴唇嚅动着,喃喃祈祷道:“哦,天啊,噢,天啊,别让我出丑啊!”裁判打出了得四分的手势,防守队员改变了投球方向。他坚定地举起球板,决心拼死也要防住三柱门。球飞过来、触地、弹起,他毫不留情地把球敲落。一分。要是他能坚持打完另外五个球就好了。他以同样的方法又打出了一个球,心里有了一定的自信。他把第三个球打向了左外场,而他居然跑了起来,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跑到球道中间时,听见他的搭档喊道:“哥们儿好样的!把他们交给我吧!”

“还有一件事,”阿姆斯特朗先生信心十足地对米勒先生说,“他们总是能把一件事做得非常好。在我看来,这是今天最精彩之处。”

对此哈格道恩先生简直是求之不得。要是能把这个奇迹保持到比赛结束,他愿意一直跑到肺炸了,或者站得一动不动化成大理石。他只是个捕手,击球的水平很糟糕。温西打出了一个落点很好的三分球,结束了这一轮,这样他仍旧可以击打投球。他走过球道,哈格道恩迎上前来。

“打得都不错,”皮姆先生说,“一两个人运气不好,不过当然啦,什么比赛都会这样的。咱们午饭后必须努力干得更好。”

“我会尽我所能对付一切,”温西说,“而如果球投向了你,挡击就行。不用担心跑动。我会来处理的。”

他可能想得太轻松了,机会并没有垂青于他。还没等他得到两个三分球和两三个谨慎的一分,比斯利先生就尝到了轻率的苦果,被右外场手接杀。哈格道恩先生并不以击球手自居,他在挺了一轮之后,便毫不愧疚、毫无异议地被打败出局。韦德伯恩先生在不理不睬就很好的情况下,企图削出一个曲线球,结果把球直接打到了捕手的手套中,皮姆公司最终得到九十九分。布雷登总共打出了十四分,感到心满意足。

“好的,先生,”哈格道恩先生热情地说,“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坚持下去,先生,只要坚持下去就行。”

接下来过了五分钟,米勒先生由于勇敢地响应比斯利先生的呼声,迎击一个不可能打到的投球,被截杀出局,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球道,一共辛辛苦苦地挣到了十二分。布雷登先生一边沉着地走向三柱门,一边暗自思量。他提醒自己,不管怎么说,在皮姆公司和布拉德伍德公司所有人的眼中,他仍旧是皮姆公司的迪斯·布雷登先生。他决定,自己的目标必须是装成一名不作声、不起眼的平庸球员。不能让人们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彼得·温西,当时他连续两局为牛津队得了两百分。不能打出花哨的削球。不能有出色的举动。可是另一方面,他已经自称打过板球,所以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打得太烂。于是他决定取得二十次跑动得分,不多得,如果可能的话,也不少得。

“没问题,”温西说,“咱们要痛击这帮狗娘养的。别怕他们。你干得分毫不差。”

这段议论是针对米勒先生说的,他的板球风格属于小心谨慎的那一种。接下来是一段单调乏味的时间,得分慢慢地上升到了八十三分,这时塔尔博伊先生面对一个直线球,有些大意地向后退了一步,在干草地上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三柱门上。

六个球之后,西蒙兹先生由于被连续四次打出边界,被替换下场,这对他们是个非常大的损失。换上场的是一位在布拉德伍德公司以投旋转球著名的先生。温西充满激情地迎战,用削球把球全部成功打到右外场上,最后布拉德伍德公司的队长把他的外场队员调上来集中防守三柱门的右边场地。温西一脸宽容的微笑看着这帮人,把接下来的六个球全部成功打到了左外场。他们绝望之下用防守队员把他紧紧包围,他却把所有可打的球直接打到了球道上。得分上升到了一百五十。

“嗯,你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平奇利先生说,“加快比赛速度,让场上都动起来,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板球。我可受不了慢条斯理、磨磨蹭蹭的打法。”

老布拉德伍德先生在座位上蹦蹦跳跳,处于欣喜若狂的状态之中。“哦,漂亮,先生!再来一个!哦,打得很好,真的,先生!”他雪白的胡须像旗帜一样飘扬。“塔尔博伊先生,究竟为什么?”他口气严厉地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让这个人打第九棒?他才是个板球队员。他妈的你这一群人当中,只有他是个板球队员。哦,落点非常好!”说话间,球干净利落地从两名不安的防守队员中间掠过,他俩为了接住来球,差一点彼此撞了头。“瞧瞧这个球!我一直对这些小伙子说,比赛的十分之九在于击球的落点。这个人就明白这个道理。他是谁啊?”

“得了四个四分,非常不错。”布雷登先生和善地说。

“他是一名新来的员工,”塔尔博伊说,“他是公立学校出来的人,据他说他打过许多乡间的板球比赛,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打得那么好。好家伙!”他停下来为一个特别漂亮的削球喝彩,“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球。”

“短暂而愉快的过程。”平奇利先生说着,红润的脸庞挂满笑容地回来了。

“你没见过吗?”老先生语气严厉地说,“嗯,那个,我从小到大,六十年来一直在看板球比赛,我见过这样的球。嗨,让我想想看,那可能是在战前了。哎呀,哎呀——我有时候觉得我对名字的记忆大不如前了,不过我想那是在1910年的大学对抗赛中,也可能是在1911年——不,不是1910年,那一年的比赛上……”

平奇利先生不喜欢在击球线上轻拍球以及防守中柱这类花哨的动作。他精神抖擞地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球板举到齐肩高,稳稳站定,迎击任何一个投过来的球。他四次把球高高地击到空中,落到了边界。之后他便遭到了对手右拐球的算计,打出了一个高球,落到了恭候多时的捕手手中。

他清脆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叫喊声中,这时一百七十出现在了记分牌上。

英格尔比先生的出局成为令人畏惧的西蒙兹最后的表演。他凶猛的作风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他渐渐乱了节奏,发挥也不如平常稳定了,在一轮消耗巨大的投球之后,他被换了下来,接替他的是一位投右拐球的先生。巴罗先生成了他手下的牺牲品,他以二十七分的优异成绩载誉退场。他的位置由平奇利先生接替,平奇利先生出场时,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宣布他要把对手狠狠地揍一顿。

“再得一分就赢了!”罗西特小姐气喘吁吁地说,“哦!”就在那一刹那,轮到哈格道恩先生面对投球,他非常倒霉地没有打到一个实在难以处理的球,这个球像只顽皮的小猫一样绕过他的脚边,撞到了右柱上。

“嗯!”英格尔比先生说。

哈格道恩先生几乎是满含泪水地走下了场,韦德伯恩先生虽然紧张得发抖,但还是迈步向前顶替了哈格道恩先生的位置。他只要撑过四个球,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比赛就赢了。第一个球诱人地飞了起来,球路有点儿短;他迈出一步,却没打中球,但刚好及时跑回到了击球线。“哦,小心啊!小心啊!”罗西特小姐呻吟道,老布拉德伍德先生却骂了起来。下一个球,韦德伯恩先生设法往球道上打出了一小段。他抹了抹额头。下一个球是个旋转球,他企图挡击,几乎把球垂直打到空中。这一瞬间仿佛像是几个小时,观众们看见了旋转的球和伸出的手,然后球落了下来,两者只差了一根头发的距离。

“真讨厌。”罗西特小姐安慰道,“我觉得你能打中那个球就非常勇敢了。那球飞得非常快啊。”

“我想要尖叫了。”约翰逊夫人说,这一回并没有针对哪个特定的人。韦德伯恩先生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又抹了抹额头。幸亏,投球手也失去了信心,球在他冒汗的手指尖一滑,又近又偏地飞了下来。

英格尔比先生把球板扔给了布雷登先生,塔尔博伊先生匆忙间嘴里喃喃自语:“运气真差!”便接替了他的位置。

“别管它!别管它!”布拉德伍德先生用手杖敲打着地面,尖声叫道,“别管它,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白痴!你……”

“嘿嘿嘿。”布雷登先生说。

韦德伯恩先生完全昏了头,他迈步走了过去,挥起球板胡乱地一击,结果根本没打中目标,只听见皮套猛击的声音,球落到了捕手的手套里,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他动作过猛,一屁股坐在了击球线上,跌倒的同时,他听见了三柱门上的两根横木飞起来的击打声。

英格尔比先生击球有点儿太用力了,球被外场防守队员得到,结果他出局的速度比上场的速度还要快。

“怎么回事?”

“他没有风格?”皮姆先生平静地说,“汉金,这一点你是最清楚的。不过他总是猛击。你瞧,我就喜欢看击球手猛击。瞧!打得好!打得好!哦,哎呀!”

“还没出局呢。”

“他打球没有什么风格。”汉金先生心情不爽地说。

“傻瓜!呆子!头脑迟钝的笨蛋!”布拉德伍德先生喊道。他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原本应该终结比赛了?终结比赛了?那人是个傻瓜。我说他是个傻瓜!我跟你说,他是个傻瓜。”

“运气糟透了。”皮姆先生愉快地赞同道,“英格尔比上场了。我一直喜欢看他打球。他平常都打得非常好,对吧?”

“哎呀,布拉德伍德先生,没关系,”汉金先生安慰道,“我想,他犯错误至少对你们队有利啊。”

“可怜的老布拉德伍德啊,”他说,“年纪太大,都老糊涂了。实在是老糊涂了。我真怀疑明年还能不能在这儿见到他。格林伯德的判决令人非常遗憾。当然这类情况是很容易误判的,可是你也看得到,我跟他自己一样都没有用腿截球。真是可气,我刚好开始适应比赛了。”

“我们队见鬼去吧,”布拉德伍德先生激动地喊道,“我是来这儿看板球比赛的,不是来看投圆盘游戏的。先生,只要他们打比赛,我可不在乎谁赢谁输。得了吧!”

“嗯,先生,”汉金先生说,“我十分尊重您的经验判断。我看我得去抽一斗烟了。”他告辞走开,坐在了皮姆先生身边。

还剩下五分钟,温西看着交换投球后的第一个球朝他飞来。这个球很漂亮。运气好极了。他就像扫罗(4)打腓尼基人一样狠狠一击。球沿着一条优美的抛物线高高飞了出去,砸在了选手席的凉篷顶上,发出的声响就如同世界末日的雷霆,震得镀锌的铁皮屋顶都哗啦哗啦落了下来,弹进了记分员所坐的席位,打破了一瓶柠檬汁。比赛胜利了。

“当然没有,”布拉德伍德先生说,“从来没有过。我看板球比赛至今已经有六十年了,六十年了啊,我亲爱的先生,那时候你都没出生了,更是想象不到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谁真的承认自己因为用腿截球而出局的,”他又呵呵笑道,“我记得在1892年……”

六点半,布雷登先生带着为本队赢取的八十三分懒洋洋地走回选手席,却被老布拉德伍德先生给逼住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汉金先生说,“我有没有用腿截球啊。”

“打得很漂亮,先生,打得确实很漂亮,”老先生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回忆起你的名字。您不是贝利奥尔学院的温西吗?”

“哦,我看没什么问题。”老绅士呵呵笑道。

温西看见塔尔博伊就在他们前面,后者脚步摇摆,面如死灰。于是他摇了摇头。

“确实有点弹地转向,”汉金承认道,“尽管如此,它还是个偏了。我认为不会有人怪我缺乏体育道德,而且要是我之前用腿截了球,会第一个承认的。布拉德伍德先生,你看见了吗?”

“我姓布雷登。”他说。

“那个球有一点弹地转向。”塔尔博伊先生提醒道。

“布雷登?”布拉德伍德先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布雷登?我不记得曾经说过这个姓。不过,1911年我看见的那个为牛津大学打球的难道不是你吗?你有一招晚削球极具特色,而且我敢发誓我上一次看见你打球是在1911年的罗德板球场,当时你得了一百一十二分。可我认为当时的名字叫温西——贝利奥尔学院的彼得·温西——彼得·温西勋爵——而且,现在我想起来了……”

“真是运气不好啊,”汉金先生答道,“格林伯德先生让我很吃惊。”(格林伯德先生就是裁判,他是皮姆公司户外宣传部的一名冷漠的老头。)“那个球偏得一塌糊涂,根本就不可能靠近球门。”

这个十分尴尬的局面被打断了。两名身穿警服的男子在另外一名穿便衣的男子带领下,穿过球场走了过来。他们推开板球队员和观众组成的人群,走向选手席围栏边的这群人。其中一名穿警服的男子碰了一下彼得勋爵的胳膊。

汉金先生瞪了一眼裁判,搞得对方无地自容,然后步伐缓慢,身体僵硬地走下场来,拉拉队纷纷向他打招呼:“运气不好啊,真的,先生!”

“你是迪斯·布雷登先生吗?”

“出局!”裁判说道。

“我是。”温西有些惊讶地说。

“哎呀,哎呀!”汉金先生说,“好像该轮到我了。”他整了整护具,眨了几下眼睛。加勒特先生沮丧地退到了选手席上。汉金先生令人气恼地迈着慢吞吞的碎步,走上了击球线。他自有一套办法对付快球神投手,所以并不惊慌。他磨磨蹭蹭地拍拍草皮,三次请求调整中柱和外柱,然后正了正帽子,要求挪动助视屏,又请求调整中柱和外柱,这才露出亲切的笑容,直握球板,左肘前突,站定位置,面对西蒙兹先生。结果搞得西蒙兹很紧张,投出的第一个球偏得一塌糊涂,直接出了界,接下来的两个投球力量很小,距离很近,正好遭到汉金先生迎头痛击。这一举动大大鼓舞了巴罗先生,让他稳了下来。汉金先生满怀信心地猛击,得分上升到了五十分。喝彩声尚未平息,汉金先生就迅速地迈过三柱门,击打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的慢球,没想到这个球却莫名其妙地绕过球板,击中了他的左大腿。捕手扬起双手,提出上诉。

“那么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你以谋杀的罪名被通缉,我有责任警告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记录下来用作呈堂证供。”

加勒特先生竭尽了全力。可是第一个球就垂直砸到了他的下巴,把他给吓坏了。第二个球落到了球道半路的地面上,弹起来从头顶擦了过去。第三个球投得相当远,仿佛尖叫着向他扑来。他意志消沉,畏手畏脚地走出了场,一无所获地完成了自己的比赛。

“谋杀?”温西叫出了声。警察刚才说话时故意用了响亮有力的声音,一整群人全都怔住了,呆呆地注视着他们,“谋杀了谁?”

巴罗先生在伤势的困扰下,气恼地面对可怕的西蒙兹。第一个球没有威胁,毫无作用;第二个球则如针刺一般袭来,不过第三个球他能击打,也的确击中了。他使劲全力把球一直打到了边界,在一片响亮的欢呼声中得到了四分;下一个球没有进入三柱门,只是承蒙天恩,而第六个球他成功打出曲线球到左外场,得到了一分。此后,他采取了加勒特先生的战术,用挡击打完了一整轮,让加勒特先生去对付快球神投手。

“谋杀了黛安·德·莫梅莉小姐。”

塔尔博伊先生摇了摇头。他十分清楚,加勒特先生在面对快球的时候,心里有点胆怯。他也知道加勒特有自己的理由,因为他戴眼镜。不过他同样也非常清楚巴罗先生心里会怎么想。

“我的天啊!”温西说。他环顾四周,认出穿便衣的男子是帕克总督察,后者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我可不喜欢这种慢悠悠的板球,”老布拉德伍德先生抱怨道,“我还年轻的时候……”

“好吧,”温西说,“我跟你们走,不过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我去换一下衣服,你们最好跟我一起来。”

加勒特先生奉行有志者事竟成的策略,下一轮的前四个球都有意采用挡击的方式来消耗投球手。第五个球得到了两个跑动分;第六个球几乎是一样的水准,但他却满足于再次挡击。

他夹在两名警察中间走开了。帕克正要跟上他们的时候,布拉德伍德先生拦住了他。

“再跑啊!”加勒特先生大声喊道,他已经第二次跑到了球道中间一半的地方。于是巴罗先生又跑了起来,再次站好位置准备猛击。球飞来了,像只松鼠一样飞向他的球板,狠狠地砸中了他的膝关节,快速地擦过,给了防守队员一个机会,幸运的是,对方漏了球。交换击球人员后,巴罗先生才得以站到一边,治疗自己的伤口。

“你说那个人叫布雷登?”

如同大多数快球投手那样,西蒙兹投球的距离飘忽不定。他的第一投线路很短,像只野鸡似的蹿到空中,从巴罗先生的耳畔掠过,被表情镇静的外场员用皮手套敏捷地截住。接下来的两个球都出了界。第四个球是个直线球,距离相当远,巴罗先生勇敢地拦截上去,冲击力像电击一般震了他一下;他眨眨眼睛,甩了甩手指,仿佛无法确定骨头是否仍然完好无损。第五个球更好对付,他狠狠地把球打飞,然后开跑。

“是的,先生,”帕克用强调的语气答道,“布雷登就是他的姓。他叫迪斯·布雷登先生。”

塔尔博伊点了点头。猛将西蒙兹迫不及待地舔了舔手指,猛地拉低帽檐遮住双眼,咬牙切齿发出一声怒吼,像头公牛一样冲了几步,用九英寸炮弹的速度把球掷向巴罗先生。

“而且你们以谋杀的罪名通缉他?”

“这就是他们的快球神投手吗?”布雷登看见捕手匆忙退到离三柱门相当远的地方,询问道。

“谋杀了一名年轻女子,先生。手段非常残忍。”

“他们这么早就让西蒙兹上场了啊,”他说,“我只希望没有人受伤。”

“哎呀,”老先生说,“你让我很吃惊。你肯定自己抓对了人吗?”

击球局迅速开始了。巴罗先生尽管喜怒无常,但终究是位引人注目的击球手,第一轮他就在球道的击球区击中投球,得了两个两分,使得本方士气大振。小心谨慎的加勒特先生在下一轮中坚持不懈地打出五个防守挡击,然后以一个削球打穿外场手,得了个有效的三分。下个球又得到一分后,重新轮到巴罗先生击打,他在开局顺利的情况下,表现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开始专注于跑位。塔尔博伊先生松了一口气。自信而成功的巴罗先生总能不负众望,表现出色;巴罗先生不知是因为投球差一点被接住,还是因为阳光射到了眼睛里,或者是因为人影晃过助视屏(2),注意力有所分散,渐渐产生了失败情绪,也不那么值得信赖了。得分在不经意间上升到了三十分。正在这时,布拉德伍德公司的队长看出击球手熟悉了本方的投球,便换下了投球区的队员,替换上一个外表好斗,面露怒容的小个子,塔尔博伊先生一看到他,不禁又哆嗦了一下。

“极其肯定,先生。警方清楚得很。”

布拉德伍德公司最终以一百五十五分完成了这一局,皮姆公司的十一名队员从场地的四个角落聚到了一起。加勒特先生和巴罗先生两人脾气暴躁地扣上了护具,其余的队员则加入了观众席。布雷登先生虽然行动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是心情愉快地他躺到了梅特亚德小姐的脚边,而塔尔博伊先生则被老布拉德伍德先生给逮住了,于是阿姆斯特朗先生得以脱身,他立即接受了小布拉德伍德的邀请,去检查一台新的机器。

布拉德伍德先生摇了摇头。

布拉德伍德公司的第一局在平淡中结束了。米勒先生漏掉了两个容易接的球,而巴罗先生为了表达对于防守位置的不满,让一个非常平常的球滚出了界外,而没有去追。全场年龄最长的布拉德伍德先生,一位七十五岁还动作敏捷的老绅士,从选手席兴高采烈地摇摆着身子走过来坐下来跟阿姆斯特朗先生聊了起来。他在聊的过程中不断回忆他漫长的一生中曾经看过的所有大型板球赛,因为他从孩童时代起就热衷板球,而且从未错过任何一场重大比赛,所以聊了很长时间,让阿姆斯特朗先生感觉非常烦,后者觉得板球毫无意思,他来看员工比赛只是为了迎合皮姆先生的偏好而已。皮姆先生对板球既热情,又同样无知,不管击球好坏,都会无一例外地鼓掌。

“好吧,”他又说,“他的名字或许是叫布雷登。但他是清白无辜的,老兄,无辜得有如青天白日。你看见他打球了吗?他是个非常出色的板球队员,他跟我一样都不可能杀人的。”

“缺乏组织,”科普利先生说,“他应该列一份名单,按照名单上的来嘛。”

“那倒说不定,先生。”帕克总督察面无表情地说。

威利斯先生说,他觉得塔尔博伊先生肯定是把头球顺序给搞糊涂了。

“真没想到啊!”罗西特小姐惊叫道,“我一直感觉这里头有问题。谋杀!想想看吧!我们都可能会被割断喉咙呢!梅特亚德小姐,你怎么想的?你吃惊吧?”

“这都在磨蹭什么啊?”科普利先生问道。

“是啊,我很吃惊,”梅特亚德小姐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吃惊。从来没有过!”

比赛一开始情况就不妙,抛半克朗硬币猜先时,塔尔博伊先生输了,而用科普利先生损人的话语来说,或许塔尔博伊先生更愿意抛一英镑纸币来猜先。这使得塔尔博伊先生慌乱了起来。布拉德伍德公司赢了抛硬币,选择先进攻。塔尔博伊先生仍然很慌乱,他安排防守时,情急之中竟忘了汉金先生喜欢打右外场手,却安排他去打后卫。刚纠正完这个错误,他又发现哈格道恩先生忘了戴捕手手套,只好到选手席借了一副。接着,塔尔博伊先生又发现把两名快球投手安排到了一起。作为纠正,他把韦德伯恩先生从内场区叫回,让他施展他的慢速“旋转球”,并且让比斯利先生替代巴罗先生。这下搞得巴罗先生很不愉快,他愤愤离场,跑到场地的最远端,气愤地退到场地的最外边,仿佛要去睡觉了一样。

(1) 常见的板球对抗赛形式,比赛双方各有两个击球局。

布拉德伍德公司的福利体系中,有组织的体育比赛自然是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在选手席的凉篷里望去,宽阔的板球场上飘扬的华丽的深红色旗帜,上面绣着布拉德伍德公司的商标——两只紧握的手。同样的图案也装饰在布拉德伍德公司十一名板球队员深红色的球衣和球帽上。相比之下,广告公司的十一名球员却给自己打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广告。布雷登先生的确是场上的一大亮点,他的法兰绒长裤毫无瑕疵,贝利奥尔学院的球衣虽然有些年头,却仍然透着货真价实的气质。英格尔比先生穿着也很端正,只是有点儿破旧。汉金先生把衣服烫洗得非常漂亮,整体效果却被一顶棕色毡帽给破坏了。而塔尔博伊先生呢,虽然其他方面无可指摘,却令人遗憾地有种腰部被断开的感觉,对此,他的裁缝和制衣商无疑负有共同的责任。其余人等的衣服各不相同,有的人白色法兰绒长裤配上一双棕色鞋子,有的人白色鞋子配上款式不相称的衬衣,还有的花呢上衣配了白色的亚麻帽,最丢人现眼的是米勒先生,他不屑于为了一场比赛费神打扮,一条灰色的法兰绒长裤,一件条纹衬衣,再加上吊带,显得很突兀。

(2) 板球比赛中置于球场两端投手身后的白色平壁,便于击球手看清投球的飞行路线。

布拉德伍德公司相信他们的员工处于良好的状态。这是他们实践基督教义最喜好的一种形式,此外,这样的活动在广告里也显得很不错,是对付工会的有力武器。当然啦,并不是说布拉德伍德公司有丝毫反对工会的意思。他们仅仅是发现,那些生活舒适,衣食无忧的人往往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这同样也解释了那些交纳所得税的人像驴子一样逆来顺受的原因。

(3) Dan,犹太人祖先雅各的第五个儿子,创建了以色列十二支派之一的但支派。此句出自《圣经·士师记》。

皮姆公司的团队挤满了一辆旅游大巴;此外还有不少人是开自己的奥斯汀汽车去看比赛的。这是一场两局比赛(1),上午十点钟开始,皮姆先生希望能有很多人去看比赛。周六上午办公大楼里尽可能少地留守了几名骨干员工,而且还希望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能够乘坐下午的火车赶到罗姆福德。迪斯·布雷登先生在玛丽女勋爵和帕克总督察的护送下,最后一批爬上了旅游大巴。

(4) 《圣经》里的人物,出自《撒母耳记》,以色列的第一位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