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怪盗落网了?”那五位警员一下子泄了气。亏得哥儿几个那么卖力,现在倒好,到嘴边的鸭子被人给吃了,自然愤愤不平。
“抓到了,被我们所的人一举拿下,全仰仗明智侦探的指引。你们几位也赶紧去那边吧。我负责搜查这条地道,看看是不是有漏网之鱼,结果一无所获。”年轻警员费劲地爬出地道,站在五位同事跟前,手里的手铐晃得叮当响。
“明智侦探说你们几个不用看守了,快去他那边……我去所里办点事,告辞。”年轻警员说完便甩开步子朝大门口走去。
“盗贼逃掉了?”一位警员有些怀疑。
对方走后,五位警员心里不痛快,一时半会儿懒得挪步子,在原地磨磨蹭蹭的。
“是我,是我。”这个爬出洞口的人,竟然跟警员们热情地打起招呼来。来者不是怪盗,而是一位年轻的警员。看着眼生,想必不是这个区的片警。
“真没意思。”
五个警员齐齐站起身摆好架势,点亮手电筒,两道光从左右两侧汇聚在洞口上——
就在这时,他们当中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嚷嚷起来:
然而这次不一样,是人从洞里爬出来的动静。哗啦哗啦——是泥土往下掉的声音,哼哧哼哧——那是人在喘气呢。二十面相终于来了!
“不对劲啊。那个人说是奉命调查地道,出来了也不汇报情况,就直接回所里。这不合常理啊。”
——这一惊一乍的场面反复出现了多次,二十面相迟迟不现身。
“这么说来确实可疑。说是调查地道,也没见着他点亮手电筒啊。”
“什么嘛。是老鼠。”
难以形容的不安情绪迅速在这五个人当中蔓延开来。
“在哪?”警员立刻亮起手电站起身。
“听说二十面相可以变成任何人,曾经还化装成了国立博物馆的馆长呢。难不成……”
“你们听,有动静!”
“不会吧!难不成那家伙就是二十面相?”
五位警员忍着烟瘾在黑暗中等待,时间好像停止了。
“快追!如果真是二十面相,咱们哪还有脸见中村组长。”
“只要二十面相落网,还愁收拾不了小喽啰?再说了,那座被偷走的塔是赝品呀。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这‘王’怎么还不出来呢?”另一位警员摩挲着胳膊,等得心焦。
“快快快!狗贼,等着被抓吧!”
“明智侦探早发现这个地道就好了。那样的话偷塔的小喽啰也逃不掉。”一位警员悄声说话,听得出他有些遗憾。
五人急匆匆跑到大门口,环顾夜幕下的街区。
在洞口周边,五位警员严阵以待,有的站在地板下的土地上,有的坐在榻榻米上,有的站着。没有开灯,其中的两位随身携带了手电筒,以备不时之需。
“快看那儿!我们喊一嗓子试试。”
大鸟钟表店背后的那间空房子是一幢传统日式建筑,原本是商人的家。眼下,其内室的情形和大鸟钟表店的那间内室颇有些相似——一块榻榻米被掀起来,地板被卸掉,露出下面黑黑的泥土。泥土的正中央倒是没有盖铁板,豁开一个大口子。
于是五人齐声喂喂地呼喊,对方闻声,也只是微微回头,压根儿就没有站住的意思,反倒跑得更快了。
地道又小又黑,二十面相艰难地更衣化装,却小声吹起了口哨,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就是他没错!他就是二十面相!”
“完成。现在起打扮成警察。一眨眼工夫,老鼠变成猫。”
“狗贼别跑!”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匣子,里头装有浸透卸妆油的棉花,他扯下一小团,仔细擦拭头和脸,又扯下一小团,再擦拭……反复多次之后,满头白发变成了一头乌发,脸上的皱纹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返老还童了。
五人狂奔起来。
“噢对了,不能忘了弄掉染发剂和脸上的皱纹。”听他的口气,心情是相当轻松的。
时下是深夜一点半。白天熙熙攘攘的商业街现在如同废墟一般死寂。稀稀拉拉的路灯,空无一人的柏油马路,就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上演着莫名其妙的一幕:一个警员逃,五个警员追。逃跑的年轻警员跑得飞快,每到一处岔路口,或往左或往右,灵动多变,试图甩掉追兵。眼下,他逃到了京桥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外。右边是公园的水泥墙,左边临河,地理位置很偏僻。
这是何等的深谋远虑啊!他竟然在地道里准备了一套化装用的衣服,以防万一。
年轻警员——也就是二十面相,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没人。那五个警员似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确认安全后,他冷不丁蹲了下来,双手放在地面上,一用力,提起一个直径半米的圆形铁板,地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洞口。这是一个窨井。水管工揭开圆圆的窨井盖,钻进地下施工,这个场面各位读者应该不陌生吧。眼下二十面相干的就是这事。只见他跳进窨井,又麻利地把井盖盖好。
“哼哼,你们瞧好了,任何困难都难不倒我二十面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智大侦探再厉害也想不到我还留了这一手。我的词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个词!”二十面相大放厥词的同时解开包裹——这不是警察的制服、警棍和皮鞋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个警员刚好转过街角来到这里。
不料怪盗不慌也不忙,退到地道的中段,这里的洞壁上有一个凹槽,他从中取出一个包裹。
“人呢?我明明看见他来这里的呀。”警员们停住脚步,四下察看。
洞口外光线昏暗,能隐约看见好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员。大盖帽的帽檐和手枪的枪托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寒光。二十面相这下真成了瓮中之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往前走,是五个警员,往后退,明智大侦探等着他,真是进退两难呐。二十面相能在这个潮乎乎黑漆漆的地洞中藏身多久呢?
“这里距离下一个岔路口有百来米,他不可能跑那么快的。我猜他是翻墙进了公园。”
“哼,真有他的。对我是又围追又堵截啊。”他忿忿然地咂嘴。无奈之下,他开始往后退。
“说不定是跳河了。”
二十面相爬得浑身是土,到达地道的另一头,也就是空房子的地底下。他冒出脑袋一探究竟,这一探头不要紧,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缩了回去。
几人交谈着,匆匆从那个窨井盖上踩过,朝着公园的入口跑去。窨井盖在五人的踩踏下咣当作响,没人觉察到二十面相就在脚底下。窨井盖在东京人眼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物,走路时不会留心它的。
化装成门野掌柜的二十面相趁人不备跳进地道,朝着另一头快速匍匐前进,活脱脱一只大鼹鼠。地道另一头在背街旁的一间空房子里,和大鸟家的那间内室只隔着一个小院子和围墙,因此地道大约20米长。二十面相先租下那间空房子,差人秘密挖掘地道。由于比较仓促,内部没有用石头或者砖头铺砌,仅仅搭了几个木架子防止塌陷,简陋粗糙得堪比早年的煤矿。而且非常狭窄,仅能容一人匍匐前进。
二十来分钟之后,五人空手而归,垂头丧气地向明智侦探汇报了情况。那么明智侦探是不是对他们几个的失误大失所望呢?有没有发脾气呀?没有没有。各位就放一百个心吧。这点小挫折是打不倒大侦探的。他那颗非凡的大脑早就想好了绝招。
且看此时此刻在黑乎乎的地道中发生的事情吧。
几位辛苦了。我也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把化装用的衣服藏进了地道里。各位不必灰心丧气,就知道他会出怪招,所以我也留了一手。二十面相自以为脱身了,其实还没有逃出我的手掌心。瞧好了,天亮之前,我一定替你们出气。
然而,二十面相果真如侦探所预料的一样束手就擒了么?他怎么说也是名副其实的怪盗,该不会又使出什么怪招,扭转乾坤吧?还真放不下心呢。
“说实话,他这一逃是正中我的下怀,甚至是喜闻乐见。我的这手绝招可不简单,我的手下要大展身手,二十面相要哭鼻子了,各位就等着看好戏吧。小林君,咱们现在就出发,去和二十面相最后演一场对手戏。”
“您想得真周到!感激不尽。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大鸟清藏如释重负,感谢大侦探滴水不漏的安排。
大侦探依旧是一脸爽朗自信的笑容,招呼爱徒小林芳雄出发。两人一同走出大鸟钟表店,乘上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汽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蒙蒙的夜雾中。
“哈哈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中村搜查组长的五个部下正在地道那头看着呢,现在差不多已经得手了吧。”
让我们回到公园附近,看看藏身于窨井之中的二十面相做了些什么。
“那赶紧追呀,否则又要扑空了。大侦探,您快去抓他吧。”大鸟清藏比谁都急。
警员散去后,周围恢复宁静。时间是深夜两点,路上没有行人。远处传来狗吠声,片刻后停歇,彻底的寂静便统治了世界,仿佛声音不复存在了。公园里大树林立,没有风,树梢却沙沙作响,紧接着传来嘎嘎两声奇怪的鸟叫。天空中布满厚厚的云,不见星光,仅有的光亮来自于路灯。其中的一盏,无力地照着二十面相藏身的窨井盖。
“后面有一间空房子吧,通往那里。”
窨井盖始终没有动静。二十面相究竟在地下搞什么鬼?两个小时过去了,凌晨四点,东边的天空微微发白。从遥远的深川一带,传来昼夜无休的工厂幽幽的汽笛声,像是在报晓,听着有些悲切。
“这个地道通往哪里?”大鸟清藏惊讶得合不拢嘴。而明智侦探马上给出了回答,他已经洞察了一切:
就在这时,路灯下的那个窨井盖微微运动起来,就像是活物一样……咔嗒,铁板脱离了卡槽,缓缓移向一侧,露出黑魆魆的缝隙,一厘米、两厘米,缝隙越来越大……过了好久,窨井口完全打开了,居然冒出一顶灰呢子礼帽来,帽子下面是一张蓄着胡须、眉清目秀的人脸,是一位青年绅士。只见他缓缓探出身来,一身好行头——雪白的衣领、光鲜的领带、笔挺的新西装。胸口与窨井口齐平时,他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便一跃而起跳上地面,迅速合上井盖,若无其事地迈开步子。
大鸟清藏、门野掌柜和小林芳雄凑过来一探究竟——果不其然,一块铁板被掀开,豁开一个黑乎乎的大口子,就像一口枯井。
不用说,这个青年是二十面相化装的。二十面相想得真周到。在实施犯罪的时候,他往往会在现场附近的窨井里藏一套化装用的衣服,万一被警察追捕,就藏身窨井之中乔装打扮,换一身行头,然后泰然自若地离开。
“那是因为有东西遮挡着。您过来瞧瞧,那儿有一块大铁板,盖在地道口,上头堆土掩埋。刚刚二十面相掀开铁板跳进地道里了,在我们看来就好像是消失了一样。”
各位读者家附近也有窨井吧。当中说不定就有一个大包裹哦。如果你发现了它,那就说明二十面相就在附近作案!
“当时埋塔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地道啊。”
且说这个年轻绅士——也就是二十面相,快步走向附近大街旁的停车场,叫醒了一个正在车里打盹的司机。没等司机给他开门,他就跳上了车,急匆匆地告知目的地。
“是的。二十面相为了盗取黄金塔,事先在地下挖好通道,然后假扮成掌柜,积极建言献策,怂恿您把真正的黄金塔埋了,好让他的手下从别的地方潜入,轻松取走正好摆在地道一头的黄金塔。现场当然没有盗贼的足迹,因为他们在地底下行动,而不是在泥土上走。”
清晨,一辆车高速行驶在人影稀疏的东京市区。先是驶过银座的大街,通过新桥地区,开进环线驶向品川方向,再从品川上京滨国道,朝西行驶一公里左右进岔道,往北行驶一段。这一带住宅稀疏,弯弯曲曲的坡道那头有一个小山丘,远远望去,山丘上孤零零地建着一幢古色古香的西式公馆,四周树林环绕。
“地道?”
“到了,就这儿。”
“他事先挖了一个地道。”
二十面相付了车钱,走上山丘,穿过树林,来到公馆门前。
“逃到地下?!怎么说?”大鸟清藏反问道。
这儿就是二十面相的老巢,他总算回到了安全地带。这么说来,明智侦探的一番苦心算是化为泡影了?二十面相成功逃出侦探的手掌心了么?
“哈哈哈……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家伙逃到地下去了。”明智小五郎不慌不忙,向周围的人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