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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因为它粗糙

「我理解。」然后她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方式去面对她,见到她的瞬间我想我会失控,还是不见为好。」

不知何时李任舆和莫嘉妮也来到了我的身边。李任舆道:「有一些事情我想阿珵和云丛你们有必要知道。阿珵你的情绪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吧。」

过了一会儿,身边响起了云丛的声音:「你不想再去见见怡年吗?我想她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看她的状态应该是彻底放下了。」

我点点头,然后大家一起走到了警队的一间小会议室,梁炯正等在那里,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怡年刚才所讲的故事对他的震撼也不小,不过他比我坚强,刚刚他应该在审讯室门口见到了怡年,但不知道会对这个他也同样深爱的女孩说一番什么话。

对她的问话基本上就此结束了。我内心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怡年,所以在她走出房间之前,离开了这里,跑到了走廊拐角后的尽头。

我坐下之后,他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没有言语。

怡年答道:「是的。不过具体如何让他们来绑架我,我并不知道卧底是怎么做的,只是配合执行。」

「王天睿和怡年口中说的 B 也都已经被警方控制了。」大家坐定之后,李任舆道,「B 的所做所为与赵怡年说的基本差不多,但根据我们的调查,王天睿显然没有怡年说得那么好。其实在他第一次去北京时,也就是在天台救下怡年的那一次,我让他调查的是一个香港制药集团和内地医院之间的回扣和贿赂问题。原本事情并没有多严重,但在调查过程中,他发现了一桩重大的医疗事故被掩盖,而两个当事人,其中一个就是给怡年堕胎的王大夫,另一个就是徐小欣,其实她还在医院劝过怡年。」

「我们接着讨论案情,案发当天你是接到通知,然后到奶茶店故意被绑架的?」

郑鸿飞是王天睿调查过程中的另一个意外收获,他是徐小欣交往的众多男朋友之一。在调查徐小欣的个人关系时,他走进了天睿的视线,结果天睿就掌握了他利用内部消息交易股票的证据。

怡年看了一眼,道:「就是他。」

「当时天睿觉得这三人都有利用价值,就替他们把案子压了下来。这次能让徐小欣和郑鸿飞做替罪羊,正是因为王天睿手里握有他们的把柄。他们如果不愿意做,将面临刑期更长的惩罚,郑鸿飞的案子甚至有可能被判死刑。」

「你说的卧底是这个人吗?」其中一名女警给怡年出示了一张照片。

李任舆老师说到这里,莫嘉妮插话了:「根据调查,其实郑鸿飞嘴比较硬,说宁愿自己因为股票内部交易被抓,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想对阿韵不利。只是他的不法交易中涉及到了他的母亲,当天睿用他母亲相威胁时,他只好屈服了。不过所有这些案子都会按照新证据重新审理和定罪。」

「我当然知道,所以王天睿一开始坚决不同意我去。但那名卧底其实有一些想要立功的私心,于是我串通他一起,让他向王天睿保证行动安全。同时,我和天睿说,是行动就会有风险,为了伟大的事业,冒必要的险是应该的。当然,我其实并没有打算活着回来。」怡年越说越坚定。

李任舆接着说道:「有一点阿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格林-巴利综合症的成因到现在都很难确定,所以我们没有有效证据表明就是 B 下的药让阿韵得病。因此,很可能他不会得到太严重的惩罚。不管你情感上是否能接受,你姐姐的病可能真的只能算是个意外了。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你知道被绑架会有生命危险吗?」女警接着问道。

我笑了,苦笑伴着唏嘘,不知如何回答。

我会原谅她吗?如果我原谅了她,我的痛苦又该如何?我所承受的一切又是为何呢?

「话说回来,王天睿对我的评价并没有错,我确实并不擅长实地指挥行动,也确实有意让他接我的班,但总觉得他历练还不够,容易走偏,需要多些时间去沉淀。唉,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另外,在营救结束后,他怕人间失格的 R 先生从赵怡年口中套出什么信息,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他配合车上押解罪犯的警察一起伪造了自杀的情节,这一点他和那名警察必然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李任舆先生问道。

「第二次绑架确实是我和天睿,还有他在人间失格的卧底朋友一起策划的,当时有确切消息称人间失格可能会马上关停香港业务,留给我们捣毁它的时间不多了。但因为那个该死的加密算法,我们依然拿不到关键证据。所以我向天睿提议通过我们在人间失格的卧底,泄漏一些信息,再制造一起绑架案。这样也许阿珵为了我就能想尽办法来破解那个算法,实在不行他也一定会找到他的姐姐。阿珵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而在王天睿看来他姐姐又是唯一有可能破解算法的人,在我被绑架的这种紧急情况下,说不定能把他俩的能力逼到极限。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做到了。只是该死,我利用了阿珵的感情。我不期待他会原谅我,但我想既然无法真诚面对他,就索性换个方法做点对人类有益的事情。」

云丛道:「怡年姐会怎样?」

「那你第二次被绑架呢?」

莫嘉妮道:「考虑到她的年龄和经历,以及良好的认罪态度,量刑应该不会太重。何况她自愿绑架,从某种角度讲,也算是有一些立功表现。只是现在讨论如何惩罚她有些为时过早,她首先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否则,活着对她来说本身就可能是一种惩罚。」

「第一次绑架案纯粹是意外,王天睿是这么说的,我相信他,他本质上不是坏人。只是我和阿珵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爱了,于是在澳门的曙光之中,我成了他的女朋友。但是我很痛苦,因为他对我真心真意,我却必须瞒着他一些事情,尤其是这件事和他姐姐相关,而我又一直都知道他对姐姐的感情有多深。」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给大家看一段录像。」李任舆扫视了一下大家后,说道。

女警接着问道:「能说说绑架案吗?」

录像是怡年故事中提到的王天睿的朋友 A 的独白。

这时,我的脸颊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纸巾,是云丛在替我擦干泪水,我瞥了一眼,发现整张纸巾都湿透了。流了这么多眼泪,我却浑然不知。

他对着镜头说,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暴露了,消息传到 R 先生那里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为了取得一份重要的情报,他必须在人间失格继续待下去,这份情报对于破获这个组织至关重要,希望通过自己一个人的牺牲来帮助捣毁这个犯罪集团,进而救更多的人。

「我参与伪造视频纯粹是偶然,因为徐小欣腿部突然受伤,没办法录像,刚好我的身材和她差不多,而且那两天又刚好在北京,所以他叫我去,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其实我很矛盾,但我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因为一则我无论如何还是想帮助天睿,二则想让阿珵早点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片子放完,李任舆说道:「其实他和怡年一样都是有自我牺牲精神的人,而且他的目的更单纯。他在警队有好几个兄弟都是因为人间失格而死,所以当他有重要情报时,宁愿牺牲自己来捣毁这个组织。我当然不愿意他去死,但当我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为时已晚,要营救他意味着需要牺牲更多的人,所以只能一方面让他执行自己的计划,另一方面拖着王天睿他们,让他们认为这是我的一个决策失误。A 的牺牲确实换回了重要的情报,要不是 B 自作聪明赶走了阿韵,估计这个集团早就被灭了,人世间会因此减少多少恶行啊。不过,我确实老了,该退休了,等这件事情彻底消停下来,我会交待一下后面的事。」

不过天睿做事一点都不马虎,他在最后汇报案情时讲的每一件事情在调查时都实实在在做过,只是除此之外,还伪造了录像。

说完这句话,李任舆老师竟然一个人踱步走出了会议室,多半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落泪。

至于天睿和他俩什么关系,怡年并没有多问,不过据她推测,多半是他俩有更大的把柄在天睿手里。

大家沉默了几分钟,莫嘉妮道:「我们先各自回去吧。」

「不过王天睿觉得这反而是个机会,只要能够给阿珵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后阿珵一定会为他布置下去的任务全力以赴。同时,在王天睿看来,这件事也必须要给阿珵一个解释,才能让他俩都心安,因为只要还没有尘埃落定,阿珵就一定会想办法再去调查,也就存在发现真相的可能。毕竟他也是俱乐部成员,两人还要频繁接触,而且阿珵的能力也不能小觑。所以他找到了徐小欣和郑鸿飞顶罪。」怡年继续说道。

我跟着大家走出会议室,目光空洞的我差点没有找到莫嘉妮的车,还是梁炯一把将我拉到车上。

只是对王天睿来说,我提出的调查需求反而变成了比较棘手的事。对他来说事情的真相很简单,其实在他刚刚得知姐姐得了格林-巴利综合症时,就觉得一定是 B 给她下的药产生了不良副作用。但他不能承认,因为虽然他不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脱不了干系,不能指望在告诉我真相后,我依然会帮忙——我当然不会帮忙。

回到公寓后,可能是怕我有什么意外,云丛陪我一起回到了房间。我在自己书桌前坐下,努力维持着一个文明人应有的礼貌,和她说了一声谢谢。此刻我的大脑如同得知姐姐生病那天时一样,一片空白,这个夜晚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度过。

「不用了。」怡年接着讲了下去,「其实阿珵自己也准备去国外读书,所以其实让他来圣哲学园并不难,虽然我们没有料到他会故意不好好考试,但在王天睿的努力下,还是说服了莫嘉妮和李任舆老师给了他特殊测试的资格。他顺利被圣哲学园录取后,我也能猜到他会对加入俱乐部犹豫,所以准备在他犹豫的时候劝劝他。但没想到莫嘉妮提出要调查他姐姐的病因,这样他就顺利地加入了俱乐部。」

「你要不要先给姐姐打个电话?如果我在场不方便,我可以出去。不过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可以帮你来讲。」云丛提醒我其实现在姐姐还蒙在鼓里,对真相一无所知,俱乐部的其他人肯定也希望由我来亲自和姐姐说。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其中一名女警问道。

「我来打吧,你也不用出去。」我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寒暄之后约略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我确实喜欢阿珵,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和我表白,我好开心,但是我不能答应他。我明明知道她姐姐是被人下了药,但却不能告诉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要想办法让他去参加考试进入圣哲学园,让他来帮助王天睿做事,这很卑鄙。但我又不能不如此,如果你体会过被全世界放弃的感觉,那么你一定就会为救你的人不顾一切。于是,我只能转学,只能逼自己离开自己的挚爱,是我配不上他。」讲到这里,她开始有些哽咽。

「阿珵你没事吧?我生病这么长时间,很多时候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还能站起来过,已经适应了。倒是你,还好吗?」姐姐道。

刚开始我还想冲进去问个清楚,后来干脆愣在了那里,像入定般凝视着她的朱唇,倾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姐姐,我确实很痛苦。但我真的不想让你为我担心了,这次我一定靠自己从痛苦中走出来。」

每一件事情都无比震撼。

「嗯,我相信你也没有问题的,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助,记得我一直都在这里。阿珵,不要再纠结王天睿和 B 受到的惩罚究竟够不够了,你我都会怪他们,这两个人我也都不会原谅。但如果一直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我们的生活没有办法继续。不过我想你最大的痛苦还是失恋吧,这滋味你尝尝也好,难得如此深爱过一个人。」

审讯室的扬声器保真度并不是很好,但我依然听到了怡年在说话间轻微的呼吸声。她慢慢地讲起她和王天睿相识的过程,以及她帮王天睿做的事。

我强忍着伤心听完了姐姐的话,又简单问了两句父母的情况,赶紧挂了电话。

在我们人都到齐之后,两名女警开始问话。她们首先就摆出了监控录像的证据,但赵怡年似乎并没有特别震撼,轻轻说道:「我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你们不用问了,我从头说起吧。」

云丛笑了:「昨天我们都没怎么睡,但恐怕今天你也睡不着吧?走吧,我们一起去喝酒。」

虽然玻璃的透光性不好,但我在怡年脸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印象中,上一次有这样的神态是在我们上高中时,在第一次摸底测试之后,我约她出来吃饭,那时的她就是这个样子。之后她一直就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而且会像一头猎豹一样,在班上审视每一个人,连我也不例外。

「你总能给出最合适的建议。」我说。她总能给出最适合的建议。

审讯室里,赵怡年正坐在椅子上准备接受两名女警的盘问,其中一名应该也是俱乐部成员,上次在指挥中心我对她有些印象。

她带我到了一家最近的酒吧,然后说:「原来大家都没睡啊。」

像上次营救怡年一样,莫嘉妮开车带我们到了怡年所在的地方,只是这一次是香港警务处的特殊审讯室。我们几个,还有李任舆老师都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面,所以其实她并不知道我们来了。

我抬头一看,莫嘉妮、梁炯正坐在吧台旁,朝我们望来。我和云丛也在他们旁边坐下。

在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的时候,莫嘉妮留住了我们:「各位,我们的同学怡年出了点事,因为当时我们都参与了营救她的行动,所以她的事和大家都有些关系,我想各位都应该有知情权。现在大家都跟我来。」

梁炯道:「今天大家都不好过,喝酒吧。」

直到下午的课程结束,去体检的怡年都没有回来。

云丛和酒保要了两杯自由古巴,给我递了一杯,道:「今天适合喝它,因为它粗糙。你现在为情所伤,需要用粗糙的东西让你变得愚钝一些。敏感乃伤心之源,愚钝是快乐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