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万!
安托万!
“安托万!”
安托万很想过去帮他，可是他的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看到那个男孩向他伸出双手，听到他的央求慢慢变成咆哮……
他吓了一跳，惊醒过来。母亲正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雷米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安托万……”
安托万!
他坐起身子，瞬间清醒过来。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原来是雷米。他匍匐在那个暗黑的深沟里，还没有死去，只是受伤了。他的大腿和肋骨都断了，疼得哭天喊地。他的手朝洞口伸出来，伸向有光亮的地方，伸向安托万。他大声喊着救命，想让人把他拖出来，他不想死。
现在几点了？
突然，雷米从他的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只硕大的手表，甚至比雷米的身子还要沉。他在树林里走着走着，离圣犹士坦越来越远。突然身后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声响，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房间里只有从一楼透上来的昏黄光线。
不管他多么努力地朝前走，却怎么也无法前进，眼前的距离越变越长。然后他看到了脚下躺着的手表，跟现实里他的那一只长得一模一样，也是荧光绿的表带，只是看起来要大了一倍，让人几乎没法不注意它。
“你叫得这么大声，可把我吓坏了……安托万，发生什么事了吗？”
背着雷米去找横躺的大树的画面，像幽灵一般，不停地出现在他的梦中。雷米松垮无力的手臂，不停地在眼前摆过来，又摆过去。
安托万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他把背包扔回床底，把存折和证件塞进书桌的抽屉，然后倒在了床上。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疲惫轰然袭来，眼泪却早已流尽，这早已不只是疲惫这么简单了。
该把一切和盘托出吗？如果此刻他的脑子是完全清醒的，也许他会忍不住想摆脱这沉重的负担，把一切都告诉他的母亲。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是一团糨糊，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的他完全沉醉在了逃亡的狂热里，然而他又可曾真的相信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怎么连衣服鞋子都没脱就躺下了……这可不像你啊……你要是生病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击垮了。可是，原本他以为情况会更糟。他用另一种眼光开始审视起房间的摆设。那塞满袜子和T恤的背包，还有从前兜里露出来的蜘蜘侠玩偶，这一切突然间变得无比可笑。
母亲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他却赶紧缩回身子，他从来都不喜欢跟母亲肢体接触。母亲倒也没有显出不快的神情，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吧，她曾读到好几篇这类主题的文章。孩子到了叛逆的年纪就会这样，等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没有必要太往心里去。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只能留在这儿，等着人们来抓他。
“你哪里不舒服吗？”
如果没有钱，那么逃跑也是死路一条。
“没有，我挺好的。”安托万回答道。
每次他的母亲破例允许他动用存折里的钱时(比如买手表那次)，都是她亲自去邮局银行取的。你现在还取不了，要等你成年以后才行……如果他独自一人去银行柜台，人们肯定会问他要身份证，或者，根本不需要身份证，只需要看他一眼就足够了。不行，小伙子，你一个人取不了的，得叫你爸爸或妈妈过来……
库尔坦夫人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每次孩子生病的时候，她总会这么做。
把所有东西从床底下拖出来之后，他突然有了一个疑问：怎样才能把钱从存折里取出来呢？
“这件事也让你心烦意乱，对吧？肯定是啊，连警察都来问了你好些问题，你肯定不习惯啊……”
他还得整理行李，把背包塞满。大概几点钟的样子走才不会被发现呢？到夜里……
她温柔地笑着，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平时这样的态度会让安托万觉得很不耐烦，别这么看我，我不是个小宝宝啦。可是，这一次，他很受用，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安慰，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安托万帮着母亲收拾完厨房，然后像往常的每个晚上一样，把脸颊伸过去，让她亲完，然后就上楼回房间了。
“好了，把衣服脱掉，好好躺下吧。”他的母亲终于说道。
“喏，那肯定啊，”他的母亲说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还能吃得下……”
她把灯关掉，把房间门大大敞开着。
安托万草草地吃完了晚饭，其实他什么都没吃，实在是一点都不饿。
安托万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