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知道。”
“例如，蝌蚪的尾巴，一旦当它变成青蛙后就会自然失去。人类胎儿拥有的蹼也会在成长过程中消失。最重要的是，人类的癌细胞在体内也会经常被清除。在你的身体里，今天也有癌细胞死亡。这就是众所周知的被称为细胞凋亡的环节。”
“也就是说，随着基因工程技术的进步，也很有可能制作出无需我们来杀死，只要适当成长就会自然死亡的克隆人。届时，人类的技术才会使普拉纳利亚中心合法化。”
知识的洪流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出来，他简直不像个没有学历的工厂工人。我随意地附和着他。
“柴田先生是不是希望如此？”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死的人是不存在的，但是反过来的话是有可能的。 通过操纵端粒，使老化前的克隆人自然死亡。如果实现了这一点，普拉纳利亚中心也可以正当化。虽然可能会被认为是荒诞无稽的事，但动物体内本来就存在着让细胞自行死亡的程序。”
“我是普拉纳利亚中心的职工。问我这个问题，就像问希特勒是否在净化民族一样。”
“那么，弄好这个端粒酶的话，就能造出绝对不会死的人了吗。”
“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你也可能会杀人。”
“说到根源，控制老化的是染色体上存在的端粒结构。端粒（Telomere）在希腊语中是‘末端’的意思，顾名思义，就是染色体末端部分的碱基。动物的大部分细胞在一定次数内停止分裂，这是根据端粒的碱基序列编程的正常行为。而癌细胞由于端粒酶这种酶的作用，端粒不会变短，所以会无限增殖。”
“不，幸好我没有加入过处理部。我觉得直接被起诉杀人罪的可能性很低。”
和志话毕，把菜夹到嘴里。
我觉得他又偷换话题了，于是嘟起了嘴。
“不对。物理学连象鼻虫的动向都无法解释。动物死亡归根结底，是因为细胞的死亡。但是，如果继续给予营养的话，细胞就不会死亡。癌细胞和生殖细胞可以永远持续分裂。尽管如此，为什么我们会以令人生厌的皱纹刻在脸上，腰酸背痛得面目扭曲的样子活下去呢？”
“呐，我以前也问过，你为什么想在普拉纳利亚中心工作呢？”
“那就同理喽，人类也和洗衣机一样。”
之前的“工人”回答说是因为没有其他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但如果脑子转得这么快，能做的工作应该有很多吧。现在想来，“工人”应该是一个为了吸引风俗小姐的注意力而能巧舌如簧的角色。
“这是用牛顿力学可以解释的运动变化的积累。”
“我应该认真回答吗？”
“那么，冰箱和洗衣机为什么会坏呢？”
“这是当然的。”
“就是在问你为什么会‘锈’掉。所谓细胞就是——”
“我觉得这个选择很合理。列出工作条件好的工作，并对其进行了客观的排名后，结果普拉纳利亚中心脱颖而出，位居第一。”
“不是因为大脑和脏器‘锈’掉了不能用了吗？”
虽然这是一个非常有“学者”风格的回答，但就像代议员的选举演说一样，其内容实质却很肤浅。
“换言之，是什么导致了老化。”
“但是很遗憾，那份数据中包含了几个错误。”
“老化就是老化吧，没有什么理由。”
“啊，果然是‘学者’啊。”
作为和比自己小的女性吃饭时抛出的话题，还有比这更不恰当的主题吗？所以我决定把今天的人格命名为“学者”。
“我不是学者。”
“关于动物老化的，你能解释老化的机理吗？”
和志停下筷子，瞪着眼睛说道。
“那么，刚才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对不起，没什么。那么，出什么错误了呢？”
和志拿起筷子说道，我也总算能动手夹菜了。
“心理学上所说的‘驯化’，嗐，也就是习惯了。通过习惯例行工作来减轻自己的负担。下次寻找工作的时候，也会考虑这个概念。”
“我同意这点。”
“经常有人说我的工作不能总是老一套呢。”
在被透亮的提灯照得模糊的桌子上，放着我向厨师强行要求做的一道菜。那道菜隐藏在豪华的和风菜单中，现在正放在桌子的一角。把日式房间漆成墨黑现代风的内饰，酝酿出一股典雅的高级感。
“话虽如此，人类的行为中包含错误是极其自然的。因为根据误解和深信不疑而采取不合理的行动，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据。一个人能看到的世界其实很狭隘，我们就像从五日元硬币的洞里在看世界一样。”
“那至少边吃边聊吧，菜都要凉了。”
内容的流向仿佛他逐渐从“学者”变成了“诗人”。算了吧。看到和志把菜吃光了，我决定告诉他实情。
“人格没那么容易更换的。”
“在那之前，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不，难道正相反吗？和志会根据对方的情况，有意识地选择相合的人格。他是因为今天不想和我交流，所以才选择了这种贯口不停的人格吧。
“什么？”
“等一下。你是故意的吗？呐，快给我变回‘绅士’嘛。我和现在的你没法正常交流的。”
“那个盘子里的菜，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喜欢这种简单的讨论。说到底人格究竟是什么？性格的差异是—”
和志把目光投向涂漆的碟子上，觉得很无聊似的歪着头。
“今天的人格不是‘绅士’吗？‘绅士’可不是这么能说会道，还具备倾听别人讲话的共情能力的。”
“你是说炖菜吗？我不太懂菜肴。”
我举起双手打断了谈话，和志明显地皱起眉头。虽然他滔滔不绝得讲的很尽兴，但照这样下去，恐怕到天黑之前这话题也不会停止。
“是这样的，我们店有时也会被很NB的人物‘点餐’。和那种人搞好关系的话，就能得到礼物。眼前的这个，就是从大学医院的大手子那里得到的。因为一个人吃不下，所以才叫你过来。”
“喂，等一下。”
“是那么高级的食材吗？”
因此，我想提出的方案是，在老化前让克隆人自然死亡。你能解释人类为什么会衰老吗？”
“这里啊，其实是能吃一些禁断食材的店，像是日本野鹿火锅和熏大山椒鱼等等。所以也没有摆出招牌。喂，别告诉警察哦。”
“话虽如此，我想即使是非自然人，和人类无异的生物窒息而死的现状也是与刑法相抵触的。 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法是将人类和黑猩猩缝合，制作出一种新的生物。尽管如此，无论是技术上还是伦理上，这都是不现实的。
“——”
“柴田先生。”
“眼前这道，也是非常违法的食材。明白了吗？这是人五花肉的糖醋炖菜。”
当然，即使是不吃尸体，只负责砍头的我也有可能适用于这条罪名。这些行为不会以损坏尸体罪问刑的实案判例，也仅限于作为某种宗教、斩首或嗜食同类主义等日本人可以接受的情况。这与在某些地区至今仍在进行的撒骨灰和风葬的习俗，不会被第190条的罪名追究是同样的道理。”（注：损坏尸体罪的对象也包括骨灰）
和志张着嘴，俯视着空碟子。他好像没预料这道菜的出现，所以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的“阴谋”得逞了。
“严格地说，向普拉纳利亚中心订购商品吃克隆人的全日本的名流，也有可能以刑法第190条的损坏尸体罪被起诉。不，我理解克隆人是非权利主体的非自然人。但是，即使是没有生存权的他们，是否也可以被毫无理由地杀死和分尸还有待商榷。
“说实话，又苦又不好吃。你觉得怎么样？ ”
和志指着刚读完的报纸说。二人正位于似乎不符合工厂工人和风俗小姐风格的，定禅寺大街沿线的高级料理店的一个房间里。
和志发出声音站起来，喉结大幅地上下抖动，微微颤抖之后——
“岩手县增渊町的满腹产业第一普拉纳利亚中心，好像被一个叫Human Rights Agency的团体起诉了。对于毫无理由地杀人这一点，我认为他们的主张是有道理的。”
他吐了。
那一天，和志的话有些多。